「我为什么要杀你?」齐笙垂下手枪,把里面的子弹卸了出来,「我是想告诉你,没有杀人的决心就不要乱玩手枪,」齐笙把空枪还给麦伦,麦伦没有伸手去接,于是他把空枪塞进麦伦的外套口袋里,「毕竟手枪真的很危险……哦对了,能让让路么?」
麦伦咽下一口气,将还在发颤的右臂藏在身后,侧身退了几步,他恨恨地瞪着齐笙,整张脸涨成青紫色,直到齐笙进了房间才逐渐缓和下来。
房间里充斥着闷人的发霉味,鼻腔全被这难闻的气息堵住了。齐笙摸黑打开了台灯,他弯腰把裤腿卷起来,露出脚踝上的两个银圈。每当他静下心来,那种刺入皮肤的痛感就会变得更加清晰,他已经忘了自己被这东西折磨过多少遍了,有时候根本不需要顾天骐动手,他的身体仿佛会自主感受到那股明明不存在电流感,继而开始抽搐、痉挛……
这是顾天骐精心替他打造的刑具,银圈下有三根针,从不同方向刺进皮肤,为的是更好地让电流通过皮肤。无论他为顾天骐做了多少事、卖过多少次命,顾天骐始终不愿意相信他。
虽然说死了就不用感受这种痛苦了,但齐笙想活着,宁愿这样痛苦地活着。
……
「检查完毕,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物品或者爆炸物。」
「我们在独立公厕里找到了那枚戒指,但没看见孟队长。」
「报告局长!有人在洗手台上发现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苏仰,我在海边给你准备了礼物……」
一公里外的警车里,所有人都下意识看向海面,然而能见度不高,什么也看不见。何军怔怔地看着某个方向,耳机里的声音忽大忽小,似乎是信号受到干扰,陆铭也察觉到了这个问题,眉毛紧紧压着,他刚要开口就被何军打断了:「没事,让他们听吧。」
「但是——」
「没什么但是,我们用着的这个加密系统是文叶做出来的,他们想听有的是方法……」何军没有片刻迟疑,直接实话实说,「被他们听见总比被别人听见要好,你说对吗?」
陆铭没有回应,转身拉开车门下车,既然何军都默许了,他也没什么好说的。
与此同时,另一辆车里,傅文叶急促地拍着椅背,叫喊道:「快,下车去海边!」
墨杉狐疑地扭过头:「下车?确定这里安全吗?」
「安全!他们都检查过了!虽然没找到孟队,但找到了戒指跟纸条,上面写着什么,苏仰,我在海边给你准备了礼物……快点!墨杉!开门让我下车!」傅文叶有些语无伦次,急得嗓子眼都在冒烟,声音越来越哑,「快开门啊!」
就在这时,苏仰突然按住傅文叶乱晃的手,冷声道:「先别冲动,你们看左边。」
一艘亮着白灯的小渔船如同幽灵般从黑夜深处向他们驶来,墨杉眯起眼睛,从背包里拿出望远镜。
傅文叶愣了一下:「这船……什么时候过来的?」
「不知道,有可能一直都在,只是没亮灯,所以没看见它。」苏仰苍白而平静地看着那艘船,他可以百分之一百确定,笑面给他准备的「礼物」一定是跟孟雪诚有关,把戒指扔在这里只是为了拖延时间。
拖延时间……
苏仰眼神微变,从追踪定位戒指,到检测搜查完毕,一共花了差不多两个小时。
为什么一定要拖延这两个小时?
笑面给他准备的礼物,也就是这艘船,跟戒指的距离不超过五公里,这当中并没出现什么迂回曲折的发展,也没有骗他们绕一个大圈。所以笑面的目的很明确,就是为了拖着警方,让他们去做一些无意义的搜查,时间不用太长,也不会太短,两小时刚刚好。
而非常巧合的是,在这两小时里,顾天骐被绑架了。
苏仰隐约觉得自己捕捉到了某个很关键的信息,没等他仔细琢磨,便被墨杉的声音拉回现实。
墨杉放下望远镜,面色深沉地说:「我好像看见那艘船上……绑着一个人。」
第187章 笑面(二十八)
「人?什么人?男的女的?」
傅文叶登时手脚麻痹,第六感仿佛脱了缰一样带着庞大的信息量胡乱奔腾着,他飞速瞟了苏仰一眼,小小地抽了口气,问:「要不下车看看?」
话说到一半,苏仰已经先一步推开车门,外面的警笛声越来越近,几辆警车黑压压地朝他们这个方向驶来。苏仰望着那红蓝闪烁的警灯,眼前忽然闪过许多回忆——有他在专案组时期,跟同伴一起仓皇爬进警车准备出警的画面;也有这个夏天,带着淅淅沥沥的雨水和满身疲惫上车的场景。但认真回想起来,他似乎很少这样直面一辆又一辆的警车,当他站在对立面去看这熟悉的警灯、听这熟悉的警笛,突然觉得,一切变得非常陌生。
为首的那辆警车迅速而至,何军跟陆铭一左一右从两边下车,张小文等人紧随其后。秦归偷偷瞄着何军的脸色,趁他转身之际,用右手挡着半边脸,对苏仰做了个口型:「他们知道文叶在偷听!」
苏仰摇摇头,表示没关系。
这都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要是何军他们察觉不了才显得奇怪。
苏仰侧过身,看着那艘飘在海面的渔船,眼里隐隐滑过一丝冷光。墨杉说船上绑着一个人,最好的结果苏仰不知道是什么,但最坏的结果无非是被绑着的人叫孟雪诚、笑面把他们骗来这个偏僻的郊野公园,苏仰不相信笑面会无聊到这个地步,就为了送自己一份「礼物」。假如笑面这个行为所针对的人只有自己,那他有千百种方法让自己一个人过来,何必大费周章把大半个市局的人都招惹过来?苏仰觉得,这所谓的「礼物」,恐怕只是整个计划里的一部分……
苏仰闭了闭眼,刚要呼一口气,手机蓦然震动起来。他睁开眼,视线在一串陌生的电话号码上停留半秒,然后将拇指压在接听键上,沉而缓地滑过屏幕。
「喂?」
「诶?听你的声音,好像不怎么着急的样子啊?」电话那边的声音经过变声器处理,语速加快,音调偏高,有点像卡通片里的小男孩儿,带着点天真无邪的腔调和口吻。
微弱的电流声一路通过耳道,径直贯穿了苏仰的大脑。他的身边人来人往,各种各样的声音混在一起,苏仰却仿佛什么都听不见,除了电话里这个略带滑稽,险些让他心脏骤停的声音。
苏仰牢牢压着咽喉里的那道气,尾音有些颤抖:「你想做什么?」
「嗯?我想做的事有很多,可眼下最重要的是送你一份见面礼,就当是……提前祝我们合作愉快,怎么样?」他的声音活泼又烂漫,说这句话的时候,就像是一个缠着要吃糖的小孩,纯良得让人心软。
苏仰握紧拳头,眼底流露出狠色:「我不会跟你合作。」
「以前也有人这么跟我说过……可惜啊,人心是血肉做的,不是铜墙铁壁,当我告诉他一克K-10能卖一万的时候,他动摇了。」
「所以呢?」苏仰问。
「所以啊,有些话不能说太死,谁又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说到这里,那人突然顿了顿,像是想起什么重要的事,啧了一声,继续说:「我差点忘了,你的手机现在被那帮警察监听着……他们嘴上说着要保护你,实际上呢?真的有在好好保护你吗?」
前方,有两个人捧着电脑慌慌张张下车,脖子上挂着一副黑色降噪耳机,他们跑到何军身边,脸色凝重地把耳机递了过去。何军压着嗓子对两人说了几句话,他们连连点头,瞥了苏仰一眼,又疾速回到车上。何军左手扶着耳机,视线越过众人,望向苏仰,然后举起右手在空中画了个符号,示意他拖延通话时间。
「他们还答应过你会保护孟队长的,结果呢?他们做到了吗?」苏仰面对面看着何军,淡淡地说:「这个问题你应该问你自己,或者问那个给你通风报信的人。」
那人沉默了一会儿,满意地拍起手来:「果然没有看错你,要不是忙着交易,我真的很想跟你多聊一会儿。你们也不用浪费时间搞什么追踪定位,因为我马上就走了。」他清了清嗓子,语气逐渐欢快,「对了,船上有感应跟定时炸弹,五分钟后自动引爆,这是我请你看的烟火表演,顺便让你放下那些多余的牵挂……让你变得更加完美。」
语毕,耳边只剩下嘟嘟的忙音。
「注意!船上有炸弹!」
「孟队在船上!重复一遍,孟队在船上,各单位注意!」
「五分钟……只有五分钟……」
「都他妈动起来!发什么呆!」
喧闹的噪音从四面八方涌来,苏仰竭力撕开那些纷纷攘攘的人声,奈何这些音量越来越高,不停环绕着他,像一把生锈的电锯,一下一下漫长而生涩地锯着他的大脑。这是一种慢性折磨,可以将时间无限拖长,直到每一寸痛感都变得鲜明起来。他紧瞪着渔船上的灯,眼睛渐渐蒙上了一层雾气,映得白光支离破碎,像极了一圈横流四溅的火花,逶迤地缠紧了瞳孔。
傅文叶抓着车门探出身,近乎嘶哑地吼着:「船的右下方挂着一个显示屏,已经开始倒数五分钟!」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脸色苍白,手指快要抠进玻璃窗,说的每一个字都是从胸腔里活生生挤出来的,「来……来不及了,五分钟……来不及了……」
备船需要时间,拆弹需要时间,一切一切都需要时间,然而五分钟并不能让他们完成任务。
这是客观事实,所有人都知道,包括苏仰。
这时,前方有人一边招手一边大声喊着:「借到船了!快!」
苏仰眼眶激红,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腥涩的空气里啪一声碎了。傅文叶仓促一抬头,刚好看见苏仰微微向前倾的动作,他反手拉着苏仰的胳膊,小幅度地摇了摇头,颤栗地开口:「别去!当我求你……」
「我必须去,万一笑面是在撒谎,船上根本没什么炸弹……就跟之前的炭疽一样……」苏仰抬起另一只手,抓着傅文叶的手腕,将他往外推。
「万一万一!苏仰!这里没多少个万一!能救的话不用你去也能救!为什么要选择最冒险的方法?」傅文叶从不连名带姓地喊苏仰,如果不是被逼到了极致,他也不会说出这种粗暴简单,听起来带刺的话。说完后,连傅文叶自己也愣了愣。
苏仰右臂一阵剧痛,皮肤跟血肉紧紧绞着,他没想到傅文叶发起狠来力气一点也不小,虽然动作没什么技巧可言,全靠蛮力死死拽着自己。
「这不是选择,而是我必须这样做。」苏仰压着傅文叶的肩膀,用力推开他,哐当一声直接撞上了车身。
见苏仰大步跑向海边,傅文叶心头一凉,眼泪夺眶而出。他背靠冰凉的车身,任由寒气挤进他的肌肤,侵蚀体温,直到灵魂也被冻僵。
「他以前从来不这样,做任何事都求稳,只会在自己有把握的情况下做决定。」墨杉拿着望远镜,面无表情地走到傅文叶身边,「没有人可以波澜不惊地喜欢一个人,以前班上的女生经常说什么,在爱情面前没有聪明人,但我觉得他是聪明的。」
傅文叶把自己的脸埋进手臂里,忍着抽噎,小声问:「为什么?」
墨杉笑了笑,眼睛如深渊般空洞:「因为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只有后悔。」
傅文叶没有心力去思考墨杉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他手上的伤还没彻底复原,刚才用力过猛,手腕处隐隐约约泛起了一阵酸软。他蹲坐在地上,一声不吭地看着那艘被借来的小船,在海面留下一道道白色的波浪。
……
顾天骐将手机丢进海里,然后慢条斯理地转过身,戏谑地打量着一身狼狈的麦伦。
「麦伦,下次记住不要在别人打电话的时候大喊大叫,」顾天骐用枪指着他的眉心,亲切地说,「因为这样真的很没教养。」
麦伦舔了舔唇边的血迹,半只眼睛被血汗糊住了,他刚想伸手去揉,却发现右手手心还插着几块玻璃碴子。他粗喘着气,不敢直视顾天骐,眼神四处飘忽着,哆嗦了好一会儿,才抖着嗓子颠出几个字:「齐笙……齐笙他……」
顾天骐施施然地挑起眉毛,神色自若地问:「他怎么了?」
麦伦将嘴里的血沫咽下去,眼神浑浊,麻木地张了张嘴:「他跑了……」
第188章 笑面(二十九)
「他跑了。」
顾天骐像是听见什么笑话,忍俊不禁地哈哈大笑:「你的意思是,他从我们这艘船上跑了?跑哪儿去了?火星还是月球?」
麦伦被他的笑声闹得心头一跳,失重感从头顶浇至脚心,差点喘不过气。他们站在船头,面前是深不见底的大海,水天接成一条直线,无限蔓延着。顾天骐背倚围栏,稍稍向后一仰,摆出一副舒适的样子道:「你是被他打成这样的?」
麦伦刻意避开了顾天骐的目光,似是而非地点点头。
实际上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给顾天骐听。
从齐笙回房的那一刻起,他一直守在门口,寸步不离。不知道过了多久,齐笙忽然打开了门,说自己想上洗手间。虽然洗手间就在他房间的对面,距离不远,但麦伦再傻也不会让他一个人过去,特别是两人刚起了冲突,他有点担心齐笙会报复他。他犹豫了几秒,决定把隔壁的科林叫过来,让科林跟齐笙一起进洗手间,自己则守在门外。
科林的年龄比他们都要大,上个月正满四十,性格成熟稳重,跟谁都合得来,而且科林也是他们几个人里C国语运用得最娴熟的一位。他一过来就跟齐笙熟稔地勾起肩膀,朗声聊了起来。麦伦断断续续听懂了一些简单的句子,连猜带蒙了解了个大概,知道这俩人在聊最近的这批「新货」,但具体在说什么麦伦不太确定,他只听懂了几个时间跟地点。
两人进了洗手间后,交谈声渐渐小了下去,起初麦伦也没在意,可过了几分钟,他发现这洗手间里连水声都没有,安静得不像话。他用力搓了把脸,然后把耳朵贴在门板上,一秒……两秒……突然咚咚两声闷响,吓得麦伦太阳穴猛跳,他连忙踹开大门,脚掌刚落地就踩在了一滩水里,水花溅湿了裤腿。
他低头一看,脚边净是猩红色的液体。
洗手间里光线不足,灯泡忽明忽暗的,麦伦即刻掏出手枪,顺着血迹往前走。
他走到洗手台边,只见科林倒在血泊中,嘴巴半张,双眼狰狞地睁着,身体像溺水的鱼一样不断抽搐。他用手指紧紧抠着地砖,似乎想抓起什么,但鲜血不断从脖子处涌出,没法使出更多力气。在麦伦惊惶的注视下,他呛咳两声,呕出大量猩红的血,彻底失去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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