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只当日所煎的那一副药的残渣之中含有马钱子,但马钱子也是无毒的,可它若与半夏草同食,就成了毒药,而糕点之中恰好含有半夏草。
承平七年十二月初七,平南王冷宗牧一纸休书予妾氏宁府小姐宁阮,将其赶出了王府。
休书上言,宁氏管教婢女无方,致其包藏祸心,毒杀王府义女,戕害冷家子嗣,实不堪再留王府,故立此休书,退还本宗,日后再无瓜葛。
宁氏贴身婢女绿竹,以下犯上,心肠歹毒,毒杀两条年幼生命,实乃穷凶极恶,罪无可恕,当即移交郡守府,但凭律法裁决。
承平七年十二月初八,平南王府全府内外皆是一片白缟之色,可奇怪的是却未见灵堂,也不见棺椁。
老百姓皆传是因这平南王府收养的义女没了,且还是被平南王的妾室也即那刚过府不久的宁府小姐宁阮所毒杀。
只因这平南王与王妃太过喜爱这义女,甚至超过了她腹中的王府亲生骨肉,宁氏担心日后自己的孩儿受委屈,便下了毒手。
许是苍天有眼,看不过这妇人如此毒蝎心肠,竟让其腹中孩儿也被她自己亲手害死,真可谓是恶有恶报。
三日后
夏澜将岑南葬在了平南东边的碧秋山上,那里群山连绵,云雾缭绕,每当朝阳初升之时,霞光万丈,宛若仙境。
夏澜想,南儿应会喜欢这里吧……
晨起上山,直到日暮,方才下山。
夜
当冷宗牧端着托盘踏入主院之时,只有岑南的房间亮着灯光,一如前几夜。
还未走到门前,候在门外的曼儿便低头向其行礼,小声唤了一句,“王爷”。
冷宗牧只微微点了一下头,看着紧闭的房门,刚要伸手推开,曼儿却又一次挡在了门前。
“王爷,王妃她无甚胃口,身子也乏累的紧,现下已经休息了,王爷您还是、明早再来吧”
冷宗牧这回也未说什么,往左迈了一步后,径直推开门便进去了。
虽是强硬的进来了,但站在外室门口,看着只有一个屏风之隔的内室,冷宗牧却又有些畏缩起来。
冷宗牧自知,夏澜是不愿见他的,也不愿与他说话,甚至是连看都不愿再看他一眼。从那日之后,便是如此。
冷宗牧心知,夏澜是在怪他,怨他,还有、、、怨她自己,怪她自己……
短短几日下来,夏澜整个人都瘦了好几圈,人也憔悴了许多,看着总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这也难怪,自岑南出事之后,夏澜几乎没吃过什么东西,夜里也没怎么睡过,又受了凉染了风寒,还不肯看大夫吃药,今日又在山间吹了一天的寒风,纵是铁打的身子也禁不住她这般折腾。
冷宗牧努力放轻脚下的步伐,绕过遮挡的屏风,一抬眼,便见那正临窗坐于榻上之人,依旧是一袭白衣出尘,可背影看着,却格外的清冷、孤寂还有、、、脆弱。
夜风穿过半掩的窗而入,摇曳了烛火,忽明忽暗的映照着那一张精致却憔悴的脸,向来打理仔细、整洁的三千青丝,此刻竟有几缕跑了出来,自额际幽幽垂下,不时随着阵阵夜风轻轻摆动,凄清,寂寥。
榻前只摆了一盆炭火,虽正烧得通红,可还是驱不散这满室空寂中的寒气。
冷宗牧搁下手中的东西,取下一旁的素白披风,而后轻轻地披在了那单薄、瘦削的双肩之上。
而与此同时,他也终于看清夏澜一直出神盯着的究竟是何物,只见矮几之上铺着一张写有字的宣纸,字体勉强还算端正,笔划却是粗细不一,上书
“愿你千帆历尽,笑容依旧如昨”
不过寥寥十二字,其中却有过半的墨渍浅浅晕染了开来。
“为了南儿,澜儿更需好好爱惜自己的身子”
榻上之人终于有了些许反应,就在听到那一声“南儿”之时,身子不受控制地颤了一下。
夏澜一直低着头,细密、纤长的睫毛遮住了那双会说话的眼,冷宗牧看不清她的眼神。
又是半响沉默,看着那进来之初还冒着热气的黑乎乎的汤药,此刻已看不到一丝白雾飘起,冷宗牧终是再次开了口,嗓音比之方才又低沉暗哑了几分。
“对不起澜儿”
又是漫长的一阵沉默,久到冷宗牧觉得他不该再在此之时,终于,响起了低低地、略带着喑哑的一声,“为什么”。
可却是无言以对,这一次,变成了他沉默。
而后终于,夏澜缓缓转过了头看着他,一双眼眸却早已不复往日的明媚柔和,而更似这外面漆黑的冷夜。
“我们说好的,绝不牵扯到”,话未出口,泪却先流。
不是怨怒,也非质问的口气,可其中隐隐的疏离却让冷宗牧更觉心痛。
想要上前拭去那苍白面颊上的泪,可双脚却似突然原地生根,竟是迈不动步子。
“怪我”
啪嗒,一滴泪落下,最后定格在了“笑”字之上,而后慢慢晕染了开来。
“若我不这么贪心,早些让太师傅他、、、南儿便不会、不会……”
第37章
最终, 冷宗牧还是没能劝得夏澜用膳、喝药。
更自觉他在此, 非但不能对夏澜起到任何安慰作用, 反倒让其更为伤心、难过,冷宗牧只能选择黯然离去。
意外的是, 当冷宗牧绕过屏风从内室里出来时,却见一直照顾岑南起居的青柠进来了,手里竟还抱着一只兔子。
见冷宗牧从里边出来,青柠忙低头行礼, 轻唤了一声,“王爷”。
冷宗牧却侧头看向了屏风后,而后又看了一眼青柠手里的兔子,微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也未言语, 抬脚便离开了。
青柠抱着兔子站在屏风前, 却有些犹豫她此刻进去是否合适。
可看着怀里的小东西,又觉得,或许、、、它可以让王妃心里有个寄托。
想及此,原本就有些酸涩的眼睛竟迅速泛起了湿意,而后又猝不及防地溢了出来。
青柠忙抽了右手去擦拭眼角, 而这也给了本就不太安分的小家伙予可乘之机, 竟一下从青柠怀里挣脱了开去,而后径直跑进了内室。
“哎”
意识到什么的青柠忙又将声音压了回去, 低着头放轻了步子走了进去。
方一绕过屏风, 便见临窗而坐的夏澜, 而那小家伙就在其脚边,不安分的东闻闻西嗅嗅。
青柠忙屈膝跪了下去,只是,等了好一会儿也未听见夏澜的声音,便悄悄抬了头看过去。
只见原本正低头看着榻上矮几之人,不知何时偏了头看向了脚边,青丝微乱,默然出神。
“禀王妃,这兔子是”,顿了一下,青柠方才继续道,“是南儿小姐、特意买回来的,说是要送与王妃”。
就在那一日,岑南带着青柠还有莫二上街买回来的,只是、、未来得及送出去……
原本前几日青柠便欲将这小家伙交给夏澜,可却找不到机会。如今,也该是时候了。
闻得此言,宛若雕塑的人终于有了反应,垂下的眼睫轻轻颤了颤,而后缓缓伸出了那细白纤长的手,将地上的小东西抱了起来。
小东西通体雪白,独两耳尖端处有两抹鲜红,似跳动的火焰,如此别致,难怪,难怪会被南儿看上。
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自毛茸茸的头顶顺着背部曲线抚摸而下,原本还有些躁动的小东西竟慢慢安分了下来,乖乖地窝在了夏澜的怀中。
“它叫什么名字”,近乎飘忽的声音,仿若随时皆会消失。
青柠抬起头,“南儿小姐给它取名叫‘土豆’”。
“……救下我的是狼王,后来将我养大的也是它,我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地瓜’”
“地瓜?”,夏澜闻言不禁扬唇轻笑起来,“也当真是与众不同”。
地瓜,土豆,还真是南儿的风格。
泛白的薄唇微微扬起一个细小的弧度,浅浅的咸味也随之在口中缓缓蔓延开来。
夏澜换了手中姿势,让土豆的脸对着她,这才发现,它竟然有着一双浅蓝色的眼睛,明亮、迷人。
似乎也不怕生,就这般与夏澜对视着,眼神清澈、干净,隐隐还有些害羞,一如南儿与她对视之时的神情。
夏澜忍不住撇开了眼去,片刻过后,方才再次开口,“南儿她、、可还说过什么”。
“南儿小姐说,不要把土豆关在笼子里养,那样它会不开心,也会很容易生病,只夜里将它放回小窝睡觉便好,白日里就将它放到院子里,随它高兴去哪”
青柠忆起那日,岑南从街上抱着土豆回家,一路上像是跟她与莫二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说了这些。
自打岑南进府以来,这还是青柠第一次见她说那么些话,虽然这位小主子平日里待她们这些下人皆是极好的,但一张小脸总是不苟言笑,言行举止也像个小大人般。
而那一日,青柠看着抱着土豆念念叨叨的岑南,终于像个孩子一样,竟打从心里感到开心还有一种类似欣慰的感觉。
可不过转眼,一切便变了模样……
那日,他们三人回府之后,岑南便说要带着土豆熟悉一下王府,然后便抱着它带着青柠还有莫二在府里四处转了起来。
岂料在路过偏院之时,土豆从岑南怀里挣脱,而后一路跑进了偏院,他们三人跟着追了进去。
将土豆捉住后,三人正准备离开,却见绿竹端着一碟糕点过来,见到岑南后忙行了一礼。
许是被土豆折腾的有些饿了,岑南便多看了那些糕点几眼,绿竹见此便特别贴心的问了一句“南儿小姐要不要吃一些”,末了还特意加了一句,“这些都是王妃刚刚做好的”。
青柠努力压下眼眶的泪意,“南儿小姐买下土豆时说,日后有土豆在,王妃便不会觉得孤单了”。
日后……
“无论将来如何,我都会,一直陪在澜姐姐身边”
南儿不是说,做人当信守诺言吗?说好的会一直陪在澜姐姐身边,如今怎得失信了呢?!
怎可这般偷懒,让土豆来践行诺言,而自己却偷偷跑掉呢。
这般失魂落魄的夏澜,青柠还是第一次见,一直以来,在她眼中,王妃皆是优雅得体、落落大方的,何曾这般失态过。
青柠觉得自己不该再在此逗留,便悄悄起了身欲退出去,在转身之际,无意间瞥见桌边托盘里的东西,犹豫了片刻,还是忍不住开口道
“还请王妃保重身子,南儿小姐她、会担心”
翌日
当晨光普照大地,这一片冰雪世界终于慢慢从沉睡中苏醒过来。
王府的下人们也陆陆续续开始了一天的活计,卯时三刻,曼儿便端着热水到了门前,却未上前敲响房门,而是将铜盆放到一旁等着。
昨夜,房中的烛火直至四更天方才熄灭,还不是人为熄灭的,而是燃尽了自个儿灭的,虽然曼儿并未亲眼看到,但她心知定是如此。
可这一等,便是近两个时辰,铜盆里的热水已换了三四次,曼儿心里有些不安起来,犹豫了片刻终于上前敲响了房门,却是无人应答,又敲了敲,还是如此,未再犹豫,径直推开门快步走了进去。
不过片刻,内室里便传出曼儿焦急的唤人声,“来人啊,快去请大夫,快!”。
高热!
夏澜终是倒下了,可这一次,再没有一个人粗暴地推开房门跑进来了。
夏澜做了一个梦,梦里正好是夜里。
就在南儿的房间,她穿着中衣走到灯前,拿下灯罩,在吹熄灯火前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便见那小小的人儿双眸紧闭、直挺挺地躺在床里侧,禁不住莞尔。
“我熄灯了噢”
“嗯”
掀开锦被的一角躺下,黑暗中虽看不清岑南的神情,但夏澜却可以明显的感觉到她的紧张。
轻轻侧过身子面向着里侧,伸手掖了掖里侧的被角,在放回被褥中时却不小心碰到岑南置于外侧的右手,明显感觉到她的瑟缩。
两人已不是第一次同床而睡,夏澜实是想不明白,这南儿怎得还如此、、、害羞呢。
“澜姐姐”
“嗯”
“你冷吗?”
“不会啊,南儿觉得冷吗?”
“可是你的手,很凉”
夏澜瞬间明白过来,原是因为刚刚她的手不小心碰到了岑南的,与岑南的温热比起来,她的手确实有些凉。
“若不然,我去让人再生几盆炭火端进来吧”
黑暗中,夏澜一双美眸里闪过一抹狡黠的光芒,“其实,不必如此麻烦”。
“嗯?”
唇角轻轻向上扬起,“南儿不知道吗?这世上最温暖的,莫过于人的体温”。
此话一出,夏澜清晰地感觉到身旁之人的呼吸都轻了起来,近乎于无声。
过得片刻,夏澜刚欲告诉岑南自己这是在逗她玩,却感觉到身旁突然有了声响,下一刻,腰间便多了一抹重量,紧接着,一颗圆圆的脑袋也贴上了颈间。
可睁开眼,怀中却是空空如也,只剩自己。
夏澜这回是一病如山倒,虽也让大夫瞧了,药也吃了,可却不见好转。
冷宗牧心知这是心病,可奈何心药已不在,便只得想其他法子。先后派人将韩唐的小妹韩若雪还有秦桑请了过来,希望二人能够帮忙疏解夏澜心中的悲伤。
可冷宗牧未曾想到的是,岑南的离去对秦桑来说也是一个沉重的打击,虽然二人可说是非亲非故,相识也不过数月,但秦桑是真的很喜欢岑南这孩子,不知不觉间早把她当做自己的亲孙女一样看待。
但或许正因为这样,秦桑才会更理解夏澜的心情吧。
秦氏进去后,近小半个时辰方才出来,且还是摸着眼角出来的。
但她离开没多久,夏澜竟然从房里出来了,还让曼儿陪着她到后花园里走了一会儿。
午后,夏澜让莫一、莫二搬了张躺椅到院中,拿了一册书在上头看。
今儿天气虽不错,但前几日大雪,现下正是雪化之时,冷得很,夏澜尚在病中,实是不宜这般躺在外边儿吹冷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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