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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便与好玩(近代现代)——诸事皆宜

时间:2020-08-10 09:36:40  作者:诸事皆宜
  林漓眼看着老板杀气外泄,眉目间乌云压境,赶紧过去把谢沉往外拉:“谢沉,你出来一下。”
  谢沉难得如此冲动,他觉得很爽,很快活。他抖开林漓的手,厉声质问老板:“这才过了几年?半条烟才出了几首歌?你……”
  “才?”老板蓦地后仰身子,对着旁边的火锅桌就是狠狠的一踹,“你他妈说才几年?!”
  火锅桌无辜倒地,带起连锁反应,店里噼里啪啦响了半天才重归寂静。
  老板满脸通红,脖子上青筋凸起,显然是怒不可遏。然而他说话的声音却很轻,很慢。
  “小朋友,我告诉你,”他把手揣进裤兜,一脸讽刺地盯着谢沉,“时间可不是你这样算的。”
  “四年,够他跟我分八百次手、考三次国考,再相无数次亲、结一次狗屁婚了。”他从烟盒里晃出一支新烟,放进唇间点燃,“等你也全部经历过一次,什么结果都等不到,再来和我说四年不长吧。”
 
 
第19章 从没想过要忘记你
  “要重新找排练场地吗?”陈楠蹲在休闲广场的单杠边,畏畏缩缩地瞄了大家一眼,试探着说,“其实我觉得学校排练室就不错……”
  林漓作为准高三人,两个小时后必须得返校补课,想都没想便直接拒绝:“我不想让我爸妈知道我在搞乐队。”
  谢沉垂头丧气:“我也是。”
  杨司乐思索了一路,以队长的身份,对还没取名字的乐队的未来发展方向做出了重要批示:“如果不搞原创,我们就得首先找到演出机会,然后再按照甲方的要求选曲练曲,不能永远只弹我们自己喜欢的曲子,毕竟有回应才有可持续的热情。根据地在哪儿倒是次要。”
  林漓好笑地看向他:“回北京呆了几天总算感受到党的号召,脚踏实地地考察了一下乐队的生存模式?这觉悟,啧啧。”
  杨司乐失语。
  在北京的这小半个月,他不是被爷爷奶奶捧在手心,整日“洋洋”、“心肝儿”地宠着,就是上阁楼和爸爸聊天,帮他擦脸翻身揉腿,用鼻饲给他送奶喂粥,压根儿没想过像以前一样出去走走。
  右手受了伤,没办法练乐器,midi键盘也留在了庆江,他脑子里时不时冒出一段旋律或几句歌词,都只能拿手机简单地录个音,以此度日,遑论开展劳什子考察工作。
  他抓了抓头发,叹息似地对林漓说:“再争取一下吧,你的方案目前可行性最高。”
  陈楠闻言,哎哟连天:“咱们沉哥都把陈老板得罪成那样了,怎么争取?”
  谢沉自认有错,乖乖闭紧嘴巴接受批评。
  “这叫得罪?”林漓不认为这条路被堵死了出口,“那男的组过乐队,不是正好?上天硬塞给我们的礼物。”
  杨司乐同意:“如果让他知道我们不是那种异想天开、光说不练的小屁孩儿,我觉得他有很大几率会改变主意。”
  陈楠:“我们难道不是小屁孩儿……吗?”
  林漓补充道:“他一听到我们在玩乐队就不想租给我们,说明他对这个东西还是有感情的,只是不希望我们重蹈覆辙。”
  杨司乐再次扬起斗志:“既然说不通,那我们就用唱的。”
  类似的招数他在转来音中的入学面试上试过,效果出奇地好。
  陈楠从单杠下起身:“等等,我插一句。你们喝的是哪个牌子的鸡汤啊,这么保鲜?我也想喝。”
  林漓当他不存在,鼓励性地揉了揉谢沉的头发:“谢小沉,振作!好好回忆一下你当年去听live时印象最深的曲子。”
  谢沉被她的手带得左摇右晃,声线却依旧稳重:“《跳》。印象最深的是这首。”
  “网上能搜到吗?”杨司乐掏出手机写备忘录,“他们乐队有没有键盘手?如果有,我们还得改编一下才能更好地还原。”
  “有。怎么改编?”
  “改成吉他是最简单的。”
  “嗯……”陈楠转身就要开溜,“我想起我还有事,先走一步,开学再见各位朋友!”
  林漓拉住他的T恤后领,一把将他拽了回来:“怂什么,不是还有我么,学姐罩你。”
  “谢谢谢谢。”陈楠立马抱住大腿,“学姐上着高三的课,操着当妈的心,不愧是队中绿花音中娘子军。我肩膀上的担子莫名又轻了一些,以后您有事尽管吩咐,我当牛做马孝敬您!”
  林漓松开手,瞅了眼时间:“既然如此,你替我回学校上课吧,我们找家店品着咖啡等你。”
  “哈哈,倒也不必……”陈楠咬牙抹了抹汗,“我练嘛。无非是比平常多出来了一段,我练就是了。”
  林漓笑出两个梨涡:“你能这么想,妈妈很欣慰。”
  解决方案一拍脑袋定了下来,杨司乐便不再咸鱼,又忙得不可开交。
  为免陈老板在他们演出前就把店盘了出去,他夜以继日地改谱子想主意,等谢沉和陈楠上他家来合练。
  工作日林漓得住校补课,只能抽空对着网络上的资源弹吉他练歌。
  暑假里寝室十一点熄灯,室友嫌她动作慢睡觉迟,轮番来暗示她去申请走读。她不想节外生枝被爸妈猜出原因,干脆搁被窝里塞了个枕头,练到半夜困极了才爬水管翻回寝室。
  杨司乐作为一个曾因擅自爬树挨过通报批评的人,不由得担忧林漓的人身安全,就偷偷拜托留校的谢沉挑白天的大课间和用餐时段,代表整个乐队去和她合练。
  然而谢沉这个二愣子独来独往惯了,对流言蜚语毫无防范意识,次次都拿着面包往舞蹈系教室门口杵,张嘴就是:“请帮我叫一下林漓。”
  高三混校内网的少,但不代表没有。两天不到,整个高三组都知道了,高二的作曲系年级第一天天给林漓带饭。
  不光带饭,中午两人还会神秘地消失一段时间,不知道去干嘛,简直可疑得令人摩拳擦掌无法专心复习!
  林漓在处理妥当期末展演事件之后,依照管理员组“高考党挂职待班”的规定,慢慢地将管理员权限移交给了其他低年级组员,登录校内网的频率断崖式下跌。
  等一周后,她练好曲子,忙过了这一阵,注意到身边同学异样的眼光比以前更加异样了的时候,一切早已覆水难收。
  “谢小沉,你是不是没有校内网账号啊?”她坐在杨司乐的架子鼓凳上,仰起脸问。
  谢沉正在专心致志地调音,没等她问完就皱紧眉头,把食指竖在了唇前:“嘘,安静。”
  林漓被他难得一闻的命令语气逗得发笑,故意干扰他:“那你有喜欢的女生吗?”
  谢沉埋头干活儿:“没有。”
  “男生呢?”
  “没有。”
  “哇,正好!”
  林漓满意地伸了个懒腰:“本来还想去警告那些传我俩绯闻的人,让他们管好嘴巴和账号,不过,既然你未婚我未嫁……倒不如省点事。”
  “学姐努把力,争取尽快喜欢上你。”她双手撑住腿|间的凳子,整个人向
  前倾,一下拉近了与谢沉之间的距离,“你呢?谢小沉,你想喜欢我吗?”
  谢沉大惊失色,被近在咫尺的一对梨涡吓得后退半步,差点一屁|股坐在正蹲着帮杨司乐架鼓的陈楠背上。
  “诶诶诶!我的老腰!”陈楠大喊。
  谢沉勉强稳住重心,朝巷子外转了半圈避开林漓的视线,绷着脸摆弄吉他弦:“……六弦音不准,低了。”
  林漓笑得前仰后合,刚组好架子鼓的杨司乐看得无语,起身道:“住手吧林漓,小心他待会儿一紧张弹错了。”
  林漓乐得不行,歪过身子绕开挡住视线的杨司乐,扬声问:“谢小沉,你会弹错吗?”
  谢沉调好音,眼睛依旧不敢往那边看,只敢把吉他递给旁边的杨司乐,让杨司乐交回林漓手上。
  “不会,这首歌我很熟。”
  林漓把吉他抱在怀里,仔细打量谢沉,这才注意到他的耳朵和侧颈红得能滴血。
  ——谢沉其实很单纯,单纯到让她不忍。
  于是,她笑不出了。
  “听队长的,正经点。”
  她不再看谢沉,低头从自己的书包里摸出一个黄铜色的变调夹,夹在二品,然后招手叫陈楠:“小楠楠,我们来合最后一次,争取让陈老板洗心革面重新考虑考虑。”
  杨司乐读出了陡生在这两人之间的微妙气氛,贴心地面朝谢沉,转移话题:“都差不多了吧,我去给陈老板打电话?”
  陈栩上了十个小时的晚班,在接到这通陌生来电之前,他本来准备吃个“宵夜”就回家睡觉,但是现在,他不得不改道去店里一趟,给想租铺面的人开门。
  星期天的早晨十点半,出城方向的车子少,巷子里也几乎无人经过。他骑着电瓶车一路畅通无阻,谁成想会在自家店门口被堵。
  四个半大不小的小孩儿穿着校服、拿着乐器,除了正中间的女主唱,脸上全部带着要跟人干架的严肃表情。
  陈栩在两米外刹了车,定睛一看,直接被气笑了:“给我打电话的是你们?够精的啊,还知道换号打。”
  说完,他就径直掉转车头,完全不想在这群小孩儿身上浪费宝贵的睡眠时间。
  然而,没等他压下手腕旋开油门,身后就传来了那位女主唱柔缓的歌声。
  “我背着书包,放学经过临江桥。”
  林漓独自勾弦,哼小曲儿似地慢慢唱:“桥头张叔卖烟酒,门口的婆婆在乘凉。隔壁六嬢嫁女儿,往我手里塞了一把糖。”
  没有话筒和音响,全靠幽深的小巷天然混音。陈栩在她唱到“临江桥”时就回了头,脸色阴沉地盯着她。
  林漓无所谓,反正读高中以来,她最擅长的就是忍受别人毫无善意的目光,眼下并非投注在她本人身上的这点儿恨意根本不算什么。
  第二把吉他加入,她坦然地望向巷子外的路口,接着唱:“含一颗糖过桥啊,家在可见的远方。”
  “妈妈是改卷的老师,爸爸是画满叉的纸。日子甜得像这糖,我是失去了味觉的小孩子。”
  她在学校里和谢沉练这首歌的时候,曾经问过他,为什么对这首印象最深,谢沉当时的回答是:“不知道。可能因为我那会儿就是个什么都尝不到的小孩子吧,馋的。”
  要听妈妈的话,杜绝生冷辛辣,杜绝快餐和油炸食品,杜绝路边摊和苍蝇馆子,做一个礼貌、克制、自律、有品位、了不起的作曲家。
  林漓斗胆揣测了他的童年:“谢小沉,我们大概有点像。不过我和你不一样,我爸妈不让我干什么我就偏要干什么,明着干不行就偷偷干。”
  结果一不小心叛逆叛出了事。她差点被前男友拿刀捅死。
  “但我不后悔。怎么开心怎么过呗,等到把自己开心死了再说。”
  她笑着仰躺在琴房的钢琴上,举高了歌词本,夸张地大声念,“跳,昼夜不停地跳,光着膀子跳!跳进河床砸一块疤,跳进地狱改生死簿,啊——就一直跳吧!”
  谢沉被她朝鲜播音员式的诗歌朗诵逗笑了,那一天的心情都非常好。
  因此,他今天弹这首歌的心境与以往大有不同,他知道自己可以更大胆,更自在,更不守规矩,他可以像林漓说的那样开心到死。
  副歌前的间奏,杨司乐、谢沉一齐加入,节奏摇身一变成了发号施令的枪,指着陈栩的太阳穴打。
  他反坐在电瓶车的后座,低头抬眼望住这四个穿着音中制服的高中生,循环往复地转着一根没点燃的烟。
  林漓的嗓音可塑性很强,音域也宽,原曲升调后女声亮度上的优点便显现了出来。陈栩听她随歌词调整的声线和力度,联想到了香槟打开的一瞬间。
  嘭!
  欢呼声沐浴在绵密的泡沫和带果香的气流中,什么都是热的、蒸腾的、放手一搏的、忘记一切的,同时也是远的、害怕被殃及的、稍纵即逝的。
  他五年前写这首歌的时候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能听到一个十六七岁的女生,用不带恨意的眼神和堪称开阔的语气唱:“跳进河床砸一块疤,跳进地狱改生死簿啊。”
  这群小孩儿是和他完全不同的那类人。他能听出来。
  隔壁居民楼有两三家住户探出身往巷子里瞧,当杨司乐敲完最后一个鼓点,满怀期待地看向不远处的陈栩时,楼上的总算等到时机,发出暴喝:“难听死了!唱的是个啥子东西!”
  杨司乐窘迫不堪,正打算仰脖子道歉,电瓶车后座的陈栩却出乎意料地点了点头:“是挺难听的。”
  陈楠转向杨司乐,小声嘀咕:“看吧看吧!我就说这招行不通!”
  林漓却不服:“哪儿难听了,你给我一二三四五列出理由。”
  陈栩点燃烟,在一片浓雾中眯起眼睛:“我说你了吗?我说的是我自己,写得难听。”
  这话没法儿接,四个人还是有做乙方的基本修养,绝不轻易地上甲方的当。
  杨司乐反应了一会儿,最先回过味来,没忍住从凳子上一蹦,用鼓槌敲了个揭晓悬念前的效果音:“陈老板,那你现在……”
  “我现在,”陈栩打断他,“我现在只想回去睡觉。”
  杨司乐很上道:“您睡您睡,耽误不了几分钟。”
  “耽误得了。”陈栩咬着烟坐回正方向,重新发动自己的小电瓶,“后天我上白班,晚上下了班再说。”
  谢沉被他捉摸不透的态度给逼急了,不禁直截了当地问:“什么意思?你还是不想租给我们么?就因为我们是乐队?”
  林漓听出了陈栩的动摇,难得“好心”地替人解释:“诶,谢小沉,陈老板不仅想租给我们,而且还想帮我们办演出呢。这么重要的事,几分钟肯定谈不完啊,得改天大家坐下来慢慢谈——”她笑眯眯地看向陈栩,“对吧,陈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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