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卿的弟子,我怎会责怪,”玉浮生道,“你们师兄弟二人,也算我看着长大的,如今他不在,我便当你们是亲传弟子一般。”
他上前一步,手指搭在沈流响的肩膀,力道一轻一重地拍了两下,“我记得,钟卿最疼你了。”
话落,玉浮生消失不见。
沈流响裹紧狐裘,莫名觉得冷。
凌夜指尖在他额心轻点,一股暖洋洋的热气便将他包裹起来。
“师尊与剑真道人有过来往,与他亦师亦友,师尊离开后,他寻了许久才放弃,见到你我二人,思及师尊,情绪难免激动些,无需介怀。”
沈流响眨眨眼:“师尊去了哪?”
原着中,对玉浮生和方钟卿这类人物,笔墨甚少,并没有什么信息。
“不知,”凌夜摇头,脸上流露出几分怀念,“师尊走得匆忙,就与我说了几句话。”
沈流响:“为何匆忙,他急什么。”
凌夜莞尔,眼神透出一抹戏谑,“你历练完即将回宗,他当然要快些走,不然等你抱住他大腿又哭又闹,他又走不了了。”
沈流响悻悻碰了碰鼻子:“如此说来,外出历练不会是他特意将我支开吧。”
“十之八九,”见他长发衣袍都干了,凌夜收回手,“师尊在时,你每次历练之地都由他定。”
沈流响愕然。
南州,东荒,都是五渊道人让原身去的么,难不成早知道什么。
凌夜看了眼天色,“还有些时辰,去休息会儿,明日我们便启程回宗。”
玉浮生回到洞府,身形虚晃了下,修长手指嵌入冷硬石壁,磨得鲜血直流。
指腹疼痛,他心中却是无比喜悦。
方钟卿当日斩断世间因果,消失得无影无踪,众人皆道他已飞升,但玉浮生不信,世上一定还有他挂念的,放不下的……即使不是他。
如今,他总算找到一点蛛丝马迹。
沈流响身上,应该藏有关于方钟卿下落的线索,他那么爱护这徒弟,百般推算机缘,让他去南州、去东荒,又怎可能在得知他有大劫之后,不替他周旋,反而飞升置之不理呢。
玉浮生默默笑了。
抬起头,脸庞笼罩着一层淡淡魔气。
*
沈流响回到清凌弟子住处,瞥了眼周玄澜房间,里面仍是没有动静。
不知去哪了。
他正思索要不要去寻,暗处一道小身影蹿出来,张开双臂抱住他腿,变成一个腿部挂件。
“爹爹~”
沈流响只好一手拎起胖娃,回了房间。
“爹爹没事太好了,”沈卜卜搂着他脖子,开心得蹭来蹭去。
他小脸埋在沈流响白皙颈窝,头顶几片金叶子,在其脸颊上扫来扫去。
“明日卜卜就与领队爷爷回人参山了,”
他今晚格外粘人,百般嘱咐道,“爹爹要时常惦记卜卜呀,一天一次好不好。”
沈流响揪了揪白嫩脸蛋,软软的,肉感弹性十足。
想到以后捏不到了,心里还有点小忧伤,“你要是实在舍不得,可以与我回清凌。”
沈卜卜抬起黑亮眼眸,看了他半晌,眸光暗淡下去,“爹爹说过,卜卜最适合待在人参山了,我们拉过勾勾,要等卜卜长大,爹爹才来人参山接我。”
沈流响略一琢磨:“你何时长大?”
“结个果子就长大了,”沈卜卜摸摸头顶金叶子,眉眼弯笑,“要不了多久,一百年吧。”
沈流响:“……以后还是抽空去人参山看你吧。”
他拿起储物袋,将狐裘放进去,忽然想到一事,在袋中翻了翻,掏出一株灵草。
沈卜卜倏地皱起眉头,“爹爹快扔掉!”
沈流响一愣。
这灵草通体紫色,是那日从宁润辛洞府摘下的,他当时觉得不对劲,便摘了一株放在储物袋,此刻才想起察看。
“这草有问题?”
沈卜卜嗅了嗅:“这是紫神草,用于不择手段提高修为的东西,虽能助力突破,但会导致灵脉受损,长期以往,会彻底断掉迈入大乘境的机会。”
沈流响一惊,听闻宁润辛洞府一花一木,皆由剑真道人精心挑选。
他可知紫神草的危害,若知道,岂不是……
沈流响正拧眉沉思,四周灵气忽然一紧。
茶桌旁的空椅上,悄无声息多了名男子,兀自倒了杯茶,眉宇间透着阴冷之色。
无声无息的威压散开。
沈流响手中灵草,不知不觉掉落在地。
他再醒来时,看着全然陌生的地方,头痛欲裂,脑海中则回荡着一遍又一便地低语。
“你是钟卿的爱徒,我也不想伤你,给你一次机会,告诉我,你师尊下落。”
“他狠得下心对我,却放不下你,一定给你透露过他在哪。”
“只要是在这世间,天涯海角我都要寻到他。”
“不想死就告诉我!”
沈流响感觉一只手掐住他脖子,用力收紧,他连呼吸都喘不上来。
快要窒息而亡时,又被松开了。
玉浮生披散长发,束发玉冠落在脚边,碎成两半,周围弥绕着阴冷黑气,眉宇间透着凶戾之色,整个人状若地狱间的厉鬼。
他垂眸,看着地面大口喘着气的青年,唇角勾起一抹冰冷弧度。
“你一直不答,我也不客气了。”
玉浮生缓缓蹲下身,手指捏诀,自言自语道:“钟卿,你看清楚了,是你弟子逼我的,他不告诉我你的下落,我只好动用搜魂术查了,你应该不会怪我吧。”
“不过,怪我也无妨,出来杀我啊。”
冰冷的手贴上额头,沈流响浑身一震,瞳孔微缩了缩。
好疼——!!!
并非身体上的疼痛,而是神魂,仿佛有尖刀在刮动,要将他的神魂一寸寸割下,从身体剥离。
疼到极致,沈流响意识开始崩散,指尖无意识地刺破皮肤,狠狠挖着手臂上的肉,潜意识想借此转移一点神魂上的痛苦。
玉浮生见状,似乎觉得极有意思,丢给他一把匕首。
“撑着点,在我将你神魂检查完前,别死了,钟卿一定给你撂下过魂印,我一定找要出来。”
时间缓慢流逝,不知不觉间,沈流响遍体鳞伤,衣袍染满鲜血,全是他用指甲,匕首划破的。
但神魂上的折磨仍在继续,仿佛永无止境。
*
天空灰蒙蒙一片,离天亮还有些时辰。
周玄澜回到住处,瞥了眼亮着灯光的房间,踌躇片刻,立在了门口,唤了声:“师尊。”
室内未有回应,
周玄澜低垂眼帘,手指搭在门上。
特意晚回来些,想等师尊消气,结果还是不理他么。
他指尖未紧,想转身离去,又有些不甘,于是又唤了一声,房内仍是没有半点动静。
周玄澜眉头一皱,推门而入。
室内不见师尊身影,只有沈卜卜倒在地上,已然昏了过去。
他身侧,有一株半折的灵草。
周玄澜捡起,视线落在上面,眼睛微眯起来。
散着白润光泽的叶片上,有个歪歪扭扭的字,似乎在极其慌乱之中,用指甲勉强刻出的。
一个‘玉’字。
周玄澜眼角微敛,夺门而出。
今夜先有魔尊率人来袭,又是剑尊突破至化神境,大事一波接着一波,总算消停下来,剑宗弟子还要忙着登记各宗各派弟子情况,看是否有损伤。
叶石负责清凌这块,刚赶到住处,一道身影如疾风掠过,与他擦肩而过。
他定晴看清是谁,忙追了上去,“别走,等我清点完人数行不行。”
前方之人忽地顿步,折回来,叶石看着少年面容冰霜的脸,心里咯噔了下,“你怎么了?”
周玄澜一把拎起他衣襟,冷声问:“玉浮生洞府在何处?”
叶石脱口而出:“怎能直呼师祖名讳。”
“我问你他在何处!!!”
叶石被吼得一愣,面前少年双目充血,修长的手止不住颤抖,似乎在拼命遏制心底杀意。
同时金丹期修士,叶石心头却突生怯意。
“与我走,”他道,“顺道与我说说,究竟何事,你不是沈仙君弟子么,有事为何不找你师尊。”
须臾,两人来到一座高大挺拔的山峰下。
“师祖洞府就在此峰,”叶石听完灵草刻字之事,拧眉道,“许是误会,师祖没有伤害沈仙君的理由,你先冷静下。”
周玄澜一言不发,闯入峰中。
叶石急忙拦住他,“此处有师兄姐把守,先前通报!”
这时,数十名背负长剑的剑宗弟子出现在前方,为首青年冷声,“何事?”
叶石俯身行礼,正欲解释,旁侧周玄澜直接出手,将前方轰出一条路来。
“大胆!敢在师祖洞府前造次!”众人瞬间拔剑,朝周玄澜袭去。
叶石满头大汗,眼见情形已然如此,难以善终,一咬牙,索性出手帮他拦住一二。
操了,大不了被逐出宗门!
“你快去救沈六六!别真出事了!”
周玄澜甩开人,眨眼掠至洞府门口,守峰弟子见状,怒火中烧,当即追上去。
叶石受了点伤,比所有人都慢了几步。
赶到时,洞府内一片死寂,守峰弟子各个仿佛僵住了般,脸上流露出不可思议又万分惊恐的表情。
血腥味缠绕在鼻尖,叶石心底浮现起一抹不祥之感。
匆忙走到前方。
入目,沈流响乌发凌乱,倒在一片血泊中。
手里还握着一把匕首,半边锋刃嵌入血淋淋的手腕中。
立在他身旁的人,披头散发,状若厉鬼,单手摁住沈流响额头,嘴里不住说着:“一定能找到……一定能找到……钟卿,你的魂印在哪里!”
“师、师祖,”不知谁颤颤巍巍叫了声。
玉浮生脸色一变,好似疯魔了般大喝:“谁都不可以阻止我!”
他朝众人轰然袭去一掌。
随后,玉浮生望向走来的周玄澜:“你也是来阻止我找钟卿的?”
四周寂静一瞬,周玄澜抬眸,唇角挑起一抹嗜血冷笑。
“我是来,杀你的。”
千年洞府轰然崩塌,一股令人胆颤的妖兽气息扩散开来,在黎明将至时,带着远古洪荒时期,足有毁天灭地的力量降临。
天地动荡,风云变色。
*
沈流响仅存一点的残余意识,察觉有人抱住了他,紧紧的,用力地抱住,像是要他揉入骨子里。
那人嗓音低哑,泛着轻颤,“师尊别怕,我来了。”
沈流响指尖微动,缓缓睁开眼,耳畔顿时传来一声轻唤,“师弟。”
他愣了片刻,坐起身,识海疼得要裂开般。
“别动,先凝神休息一会儿。”凌夜坐到床沿,抬手扶住他。
过了许久,痛意才渐渐消散,沈流响缓了口气,张了张嘴,才发现嗓音沙哑,几乎说不出话来。
他哑着嗓音问:“周玄澜呢。”
凌夜沉默片刻:“在剑宗伏妖牢里。”
沈流响愣住了。
伏妖牢,原着提到过,剑宗关押为非作歹的妖类之地,为何要关周玄澜?!
他脸色微白,匆忙下床,却被凌夜一把按住,“冷静些,听我说完。”
他安抚似的,揉了揉沈流响乌发,缓声道:“他重伤了剑真道人。”
“他是为了救我!”沈流响手指攥住凌主衣袖,“师兄误会了,你们都误会了,玉浮生带我去他洞府,为了寻师尊下落,对我用搜魂术!”
凌夜眼神骤冷:“你说什么?!”
他一把握住沈流响手腕,温和灵力探入其中,欲探体内情况。
“我所言句句属实,”沈流响着急下床,“是误会,我去解释,让剑宗的人放了周玄澜。”
“慢着,”凌夜却拽住他,不松手,“没用的。”
沈流响拧起眉:“什么意思?”
凌夜面容平静的说:“没人会信,或者说,他为何对剑真出手,这些都不重要了。”
沈流响愣住。
凌夜眼神渐冷,一字一顿道:“周玄澜还杀害了剑宗弟子,最重要的……他是妖。”
沈流响脑中轰隆一下,心底掀起滔天巨浪。
*
从住处走到伏妖牢,一路上,剑宗弟子佩剑皆系着白缎,神情肃穆。
沈流响垂眸,脑海中回忆着凌夜先前与他说的话。
外界如今定论,周玄澜这个妖族之人,隐藏了这么久,终于克制不住嗜血的妖性,杀了剑宗弟子,又重伤剑真道人,罪无可恕,必须除之后快。
伏妖牢内一片漆黑,门打开,才有光亮透入。
沈流响从未想过,有日会看见周玄澜被玄铁链穿破肩骨,拴在永不见天地的昏暗牢中。
少年此时狼狈极了,跪伏在冰冷坚硬的地面,黑发散乱,衣袍破破烂烂,沾满血迹,暴露在外的皮肉无不布满伤痕。
听到脚步声,也没有半点动静。
宛如死物。
直到听见有人劝阻:“仙君,此乃凶兽,万万不可靠近。”
周玄澜一愣,抬起漆黑深邃的眼眸,视线落在沈流响身上,嘴唇轻动了动,“师尊。”
微不可察的气音。
沈流响顿步,攥紧指尖,掌心渐渐染上一抹红。
他扯起唇角,轻笑一声,蹲到周玄澜面前,抬起衣袖帮他擦了擦血迹斑斑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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