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他很熟?你为什么特意推荐他给爹?”燕千明声音平静,双手放在腿上,好似完全没有被燕千绪的脾气吓到,也好像两人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好像从之前开始,你就总是问他的事情。”
燕千绪垂着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眼瞳斜向一旁,回忆好一会儿,也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总是’询问关于秦昧的事情,可如果继续让大哥再在自己这里用责问一般的态度说话,燕千绪也不乐意,他最讨厌这样,之前还因为想要让大哥和燕相反目,所以在大哥面前哭了一回,现在燕千绪却不愿意示弱了。
他并不只有大哥一个武器了,不一定非要从大哥这条路才能报复燕相,他有四皇子,这个人一无所有,除了脑袋比较聪明,力气也比较大以外,比大哥好掌控多了,他不需要再顺着大哥做任何事情,不需要讨好,不需要妥协,更不需要这个人对他好。
“是与不是,对大哥来说很重要吗?”燕千绪神色疏离,“是又如何,不是又怎么样?我做的一切已经和大哥没有关系了,我希望大哥不要再一边说着为我好,一边束缚我,这就是对我最大的安慰。”
“还有,大哥,我讨厌你并不是一天两天,你也知道,虽然现在我知道我不举可能和你没有关系,知道我悲惨的这一生和你没有关系,知道你只是太喜欢我,可我还是很讨厌你,讨厌你把我当成没有思想的东西,只配在你身边像个木偶被你玩弄的东西,你别这样看我……”燕千绪看着大哥眼神变冷,也没有停止,他说,“大哥你也不是真的喜欢我,你只是喜欢控制我而已。”
“我的话说完了,大哥你可以出去了吗?”燕二爷眼神坚定,他和大哥对视着,没有丝毫要先一步收回视线的意思。
燕千明听罢,一言不发,好像是被说中了,又好像是因为燕千绪因为太过害怕被打而不自觉发抖的手,大哥站起来,走出去,路过外间的时候看也没看狼孩,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去。
而待大哥离开,燕千绪才瞬间脱力躺在床榻上,他抱着被子看自己发抖的手,突然扯出一个冷笑。
燕二爷笑的很漂亮,只不过这样的他,没人有福看见,只有晚风与烛光听见燕二爷嘲讽的自言自语道:“果然是被说中了吧……”
后来燕二爷被兰心还有几个大丫头伺候洗漱,大半夜吃了点蒸蛋垫肚子后才重新躺回床上,然而他怎么也睡不着,思索着大哥似乎是发现他和四皇子可能有交集,担心大哥会跑去燕相那里胡说八道,坏了他的大事。
燕千绪真的是一点都不了解他的大哥,唯一的印象就是对他的束缚和小时候的暴力,或许,还要加上如今的暧昧喜欢,他的大哥当真是荒唐的很呐,和他一样……
这夜,燕千绪没和狼孩玩,临近魏国兵丁来沅,他也开始关注太子之选,偶尔还要看看书,学习经商之道,准备把自己的私房钱一百两,变成更多更多的钱。
他没有一点安全感,虽然如今看上去很多事情都在朝着他希望的方向进行,然而燕千绪还是觉得不安,他担心大哥恼羞成怒的翻脸,担心燕相从魏国舅那里得知自己已然知晓全部真相,还担心自己帮扶的四皇子未来可能是个白眼狼,最后是王弟围……
这个人已经许久没见了,是燕千绪从未曾怀疑过的好友之一,然而就是这个人居然是帮助燕千律想要毁掉自己的幕后黑手!
藏的这么深,要不是当初在被燕千律鞭打的时候,燕千律自己说出来,他至今都还会被蒙在鼓里。
燕千绪满脑子都是他的下一步该如何是好,该怎么毁掉他的仇人们,该如何赚钱,还有什么人是可以利用的,什么人可以帮他,却没时间管理自己胃疼与吃东西总吐的毛病。
两日后,魏国大军兵临城外,开城过后,燕千明率领一万将士要跟随出去,押送粮草,离开前,燕千明还是回了一趟家里,他在出远门前,总习惯和弟弟道别,哪怕弟弟讨厌他,这个习惯他也改不了了。
只不过这回他没有找到弟弟,那个讨厌他的弟弟或许是又出门玩什么了,他派去跟在弟弟身后的人会告诉他,他总会知道,所以他也不但心。
但是燕千明这回,比任何时候都要失落。
他和弟弟关系不好很久,按理说也应该习惯了,弟弟继续讨厌自己,他也继续对他好,保护他,让他不要随便和人结交,让弟弟知道外面很多坏人,所以不许出门随便逛,不许随便对人勾肩搭背,也不许和任何女人有来往。
燕千明应该习惯这样霸道的自我付出了,可这回真的不一样。
燕千明从简入奢易,从奢入简难,要他忘记前段时间与自己和好后弟弟那么乖巧听话的样子,忘记弟弟和他发生的那些该与不该的事情,然后回归没有任何回应的冷漠关系,这……不可能。
燕千明穿着帅气的铠甲,手中捏着长剑,站在空荡荡的院子里,捏着长剑的手渐渐收紧,几乎像是定在原地,然而他的副官很快跑上前来催促,说大军已然准备妥当,就等他一个人了。
燕都尉点了点头,最终还是转身走了,一同离开的副官生了一脸的大胡子,很健谈的样子,说:“魏国大军就来这么点儿,居然要这么多粮草,这究竟是去郊游还是打仗啊,真是跟闹着玩似的。”
燕千明听着,说:“不是说还有后续军队要稍微晚一点才过来吗?难道没有动静?”
“听消息,那后发军队到现在还在魏国境内,完全没有过来的打算,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送五万过来过家家不成?”
“……”燕千明脚步一顿,他清楚的知道魏国虽然是决议要和梁国决一死战,可还是决定要拉上大沅国当垫背的,要榨干沅国的所有,才肯罢休,他们魏国实力雄厚,拿五万将士的血肉做个秀,后头的大部队绝对不会及时赶到,如果真的在前线打起来,说不定沅国快亡了,魏国才会站出来表现一番。
也就是说,现在燕千明带领出去的一万将士也都是炮灰,是送命去的,梁国气势汹汹而来,他们这边零星的充其量六万士兵,心还不齐,打起来完全没有还手的余地,还耗光了沅国粮草!
燕千明出了相府后,站在艳阳里,却浑身冷汗直冒,他的眼前过往着什么都不知道的百姓,城门口聚集着魏国五万未来牺牲品和他的一万士兵,他看见了必输的未来,和他无法保护的燕千绪被魏国舅拥抱的画面……
“都尉?!你去哪儿?!”副官看着燕都尉飞身上马,动作一气呵成,转身掉头便朝着皇宫的大门处跑去,懵逼的喊,“都尉!城门口的将士们都等着啊!你去哪儿?!”
燕千明这是要去找燕相。
所有人都寄希望于魏国舅能够守信用真的帮助沅国渡过此劫,可魏国舅这是敷衍啊!为什么没有人能看得出来?!
燕千明在飞奔进入皇宫的时候,只想了两件事,一件是绝对不能让沅国的粮草送给这群注定会死的这群牺牲品,一件是他很怀疑魏国的后发部队说不定要用质子的方式才会姗姗来迟,而质子绝对会是他的小绪。
燕千明毫不怀疑魏国舅急色的本性,也不怀疑燕相对燕千绪的功利化,他怕自己受不住这个千疮百孔的国家,也怕最后小绪被逼的在燕相面前暴露真心,要与燕相同归于尽。
所以,沅国目前有且只有两个结局,一是被魏国坑的灭国,二是倾国之力,集三大家族手里的兵力,求一个生机。
小绪有两个结局,一是杀死燕相给自己报仇后自杀,二是没能杀死燕相就被送去给魏国舅当玩物。
在燕千明的心里,就这两个东西最重要了,然而好像他都没办法解决,他束手束脚,只能挣扎。
可他为什么会沦为这样?!
燕千明一面到处都找不到燕相这个人,一面想,让他变成这样的罪魁祸首到底是谁。
终于,在一个时辰后,燕千明通过消息,知道燕相回到了相府,追回去,在书房见到了侧躺在塌上抽烟的燕相。
燕相微笑着吞云吐雾,看见早应该出发的大儿子,还很不满:“你怎么还在这里?让贵客们等急了可不好。”
书房里没有第三个人,很多时候燕千明都是在这里听燕相的教诲,听这个人说弟弟如何的重要,如何能够换取太平,自己又如何的舍不得。
“我认为,我们不该就这样跟着那五万人先去前线,他们要了三个月的粮草,能够攻应十万人吃一个多月,他们自己什么都没有带,明摆着不是认真对付梁国。”燕千明声音一字字的从喉咙里发出,他都能听见自己心在滴血,他发现好像只有自己很心痛这些东西,还有这些人命。
“是又如何?”燕相叹了口气,“现在是我们求着魏国出兵,总不能老催促吧,但是为父已经想好了,过几日就派绪儿出使魏国,再和那魏国舅好生‘商谈’……”
“你还要把他送人?”这是燕千明最痛恨的事情,可在燕相的嘴里竟是说的那么轻松。
燕千明当时被燕相骗着,以为那是无奈之举,已经在心里杀死过自己一回,整个精神世界痛苦的血流成河,因此连继续霸道的让弟弟接受自己喜爱的勇气都没有了,凭什么这个老不死的还在这里说要送小绪给别人?
“是无奈啊……”燕相又吸了一口烟,说,“但是我相信小绪的本事,只要他愿意,蛊惑一个魏国舅保护沅国,简单至极。”
“所以你还是先去送那五万魏国士兵到前线,暂时拦住梁国的二十万大军。”燕相说,“今日我也和赵将军还有王大人讨论过此事,他们也说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大家就推选一个都信得过的人,把手里的兵整合在一起,那粗略算来也有三十万,还是有底气等一等魏国那后发部队。”
“千明啊……你……”
燕相正是抽的飘飘欲仙,浑身没有力气,脑袋迟钝,待发现大儿子燕千明不对劲的距离自己很近很近,阴影笼罩他全身时,燕相才抬头看向燕千明的眼睛,那双曾经让燕相很满意里面冷漠嗜血的色彩如今完完全全的暴露出来,让燕相颓然升起不好的预感:“千明!你想干什么?唔!!”
只见燕千明伸手一把掐住了燕相的脖子,燕相瘦弱又无力反抗,惊恐之余,眼睛瞪的老大,嘴里骂骂咧咧喊道:“你这是要弑父吗?!你为了谁?!为了燕千绪?!”
燕千明手掌收紧力道,他根本不想听小绪的名字从燕相嘴里冒出来。
“咳咳……你疯了?!他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可是你的父亲!他是我从一个水性杨花的煮酒女那儿抱回来养的而已,根本不是你弟弟!我……”
“你闭嘴!”燕千明从未怀疑自己和小绪的血缘关系,说实话,他其实很庆幸自己和小绪是兄弟,因为小绪讨厌他,但是兄弟关系是永远存在的,他们之间的羁绊便永远在,他需要这份关系来让自己有理由对小绪好,不然他就只是个陌生人,那太悲惨了,“你嘴里没有一句真话,我不信你,你该死!”
“什么是万不得已?现在就是万不得已该集结所有兵力的时候!”
“但小绪不需要为了什么牺牲,更何况是为你?!”
燕千明黑瞳里晕着化不开的暗色,犹如地狱修罗,眼也不眨,他疯狂释放自己最原始的暴力倾向,空气里甚至能听见骨头碎掉的声音
——咔哒……
第53章
燕千绪想着, 如今南北往来做脂粉生意和布料生意不错。
古往今来总是女子的钱好赚, 更何况他也算接触过不少好的布料, 对衣着和配饰比较懂, 脂粉这种东西应该也不难, 和雪花膏差不多, 只要明白配料构成再请一些长得秀气的小哥和当小二,专门走高端路线, 供应给那些小姐姨太太们,不说门庭若市,但也绝对不会亏本。
燕二爷思索这么些天,想出的就是这两个点子,可等真的出门看地方后,又觉得太麻烦了,因为沅国皇城今都的生意大部分都被王家给揽下, 他竟是不知道自己以前常去的安常巷,也就是那个一条街都是妓院的地方, 背后的靠山竟然全是王大人!
那个王弟围的二叔,一脸平凡又路人的王如柳!
所以他如果想要做这一行生意, 居然还需要向王大人交税费,不光需要买门面,还需要找信得过的人南北运货,需要承担路上匪寇打劫的风险, 需要承担有人过来找茬的风险, 他虽然是燕相的二公子, 可燕千绪明白,哪怕别人明面上再恭维自己,涉及到利益的时候后,背后指不定想要阴自己一把。
更何况他手头的钱没有那么多,回去找燕相要,燕相也不会给,只会问他想要做什么,他若是说实话,燕相就更不可能答应了,本来燕相就希望他只是个花瓶,懂得哄男人的手段就可以。
燕千绪歇了要自己干一番事业的心思,也没有信心,可逃离相府这件事却非做不可。
他不能再在相府里生活了,每日每日燕相那边都会有人监督他喝汤药,可那汤药就是害他至今不能人道的毒物!什么狗屁补药,都是骗人的!
燕千绪知道魏国舅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可这人说的话却有几分可信度。
因此他不敢再喝那个东西,每回笑着大口喝光,必定要找机会出门去那散发着恶心味道的公厕转一圈,或者再府里随便某个角落悄悄用手抠喉咙,把东西吐光。
他坚持这样做了大约近半个月,如今竟然是不需要用手去抠,便吃了东西就吐。
燕二爷可不想因为这种事情把自己的身体搞坏,焦虑的要命,却又没有办法。
他去见连药堂大夫的时候,大夫都说他再这样下去会落下病根,不出一年便会瘦的没有人形,最后饿死。
燕千绪可不想死,他好不容易那么拼命的活着,凭什么他要死呢?
他从一开始就什么都没有做错,为什么不能好好的活着,而那些十恶不赦的坏人却逍遥快活,人前慈悲心肠,人后不知道多恶心,却长命百岁?!
燕二爷回府的路上,脚步沉重,手一直放在隐隐作痛的腹部,闻到一点儿油腻的食物味道和中药味便涌起剧烈的反胃冲动,可他已经吐无可吐了,只有一阵阵的忍耐,忍耐……
他需要想一想未来让自己好受一点。
未来大哥不敢随便接触自己控制自己;王弟围死了;燕相则被他灌了那种改造体制的汤药十几年,变成和自己一样的‘怪物’;魏国舅被鞭挞至死,所有想要害他让他陷入不幸的人都离他远去,他便能从头开始生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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