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拯没有说话,只是眼眸深沉的盯着公孙策,端详着公孙策的脸色,见公孙策虽然脸色还是有些发白,但眼睛倒是清明了,精神似乎也恢复了,才慢慢开口道,“我煮了粥,起来喝一些可好?”
公孙策轻轻点头,嘴角弯起浅笑,“好。”
包拯顺势扶起公孙策,端来粥,递给公孙策,本想亲手喂的,但转念一想,不可操之过急,便将手里的粥递给公孙策了。
公孙策舀着粥,慢慢的吃着,吃着吃着就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不由转头看向包拯,这粥里……怎么好似有股鸡汤的味道??
包拯看着公孙策疑惑的眼神,淡定的开口道,“嗯,我在白家酒馆做好后让展昭带上来的。”顿了顿,看着公孙策,很是严肃道,“放心,我只是用灵光寺的厨房热了热,所以……这个不算是开荤!”
公孙策顿时无语。
不用厨房做荤食就不算开荤了?
“对了,你做了什么梦?”包拯转开话题问道,顺手接过粥,拿起汤勺,舀了一口直接递到公孙策的嘴巴。
公孙策很是自然的张开嘴,吞了,咀嚼,咽下。
看着公孙策那么自然的动作,包拯的眼眸一闪。
而公孙策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动作有多自然,他一边回忆着梦境,一边慢慢的跟包拯细细的说着。
包拯听罢,微微点头,鬼神之说,他从不避讳,“这事交给我吧,明日我去赴考,见到崔大人,我就跟他说。”
公孙策终于吃完这碗粥,想着那贾明老丈,便低声问道,“那贾明?”
包拯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道,“放心吧。他心愿已了。”
公孙策愣了愣,心愿已了?
“开封府的大人今年就要致仕了,这案子是他办的最后一件案子,他虽然没有明说,但他已经给了我一个肯定的答复,明日公审,是是非非都会昭示于青天白日之下。”
——也就是说,三年前小雨的惨死,云霜的自杀缘由,都会昭示出来?
真是……太好了。
只是……那贾明只怕最后的结局肯定是……
公孙策心头不由低低一叹。
******
这日,大考之日!
当包拯考试完毕,走在街上,就听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兴奋的或者神秘兮兮的说着:
“哎,今天开封府开堂公审,你去看了吗?”
“什么?什么?!咱那位面团大人也会开堂公审?”
“嘿嘿,你不知道了吧?咱那位面团大人今年可就要致仕了啊!这可是人家最后一个案子了,怎么着都得好好办啊!”
“嗯,有理有理!”
“嘿!那案子可是牵扯到庞大师的女婿礼部侍郎崔明冲崔大人!他这个出了名的面团没脾气的,敢去受理?!”
“怎么不敢?!看吧,你没去听公审,错过了吧?谁说牵扯了崔明冲大人了?!那都是流言!流言!”
“没有吗?那……”
“哎,说来可怜呐,云霜小姐当年的诗社可都是为了落魄学子而成立的,这个暗中不知资助了多少学子啊!那些个忘恩负义的东西!竟然逼死了云霜小姐的丫鬟!还逼得云霜小姐跳湖自尽以保名节……可怜的云霜小姐啊!”
“什么?!”
……
包拯脚步微顿,随即继续慢行,果然……庞太师把崔明冲摘了出来,但这样也好,可以还给云霜一个名节!
包拯脚步慢行,一直走到千里湖,才顿下脚步。
千里湖边,人来人往甚为热闹,而那块石碑却是已经被人抬走。
“哎,那石碑怎么不见了?”身边有人走过好奇问道。
“听说是开封府打算好好再弄一块石碑,似乎是想给云霜小姐一个褒奖什么的……”有人漫不经心的说着。
包拯微微扬眉,看来这开封府的面团大人做事倒是蛮雷厉风行的,还是……身后有人逼着,不得不雷厉风行?
罢了。无需深究。
走到千里湖外的亭子外,包拯顿住脚步,千里湖的亭子里,沉默的盯着千里湖的黑色锦服的男人,正是崔明冲。
“大人……”包拯拱手。
这次殿试,崔明冲本是主考之一,但到了殿试之日,才发现,主考已经变成八贤王了。
想起进入大殿,见到八贤王时,八贤王似笑非笑的神情……这案子,八贤王都已经很清楚了吧。
崔明冲没有转身,依然沉默的盯着千里湖,只是那身影怎么看就怎么萧瑟。
包拯往前慢走了几步,走到崔明冲身边,循着崔明冲的视线看着这千里湖。
半晌,崔明冲略微沙哑的声音开口了,“我已经上了折子,请求外放了,不出意外的话,很快,我就要离开京城了……”
包拯微微一怔,但随即默然了下来,意料之中。离开京城几年,再回来的话,一切物是人非了,对崔明冲的仕途也就更加无碍了。
“有几句话,还请崔大人听一听。”
“你说。”
“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
崔明冲身躯微微一震,随即低低声道,“包拯,谢了。”
“大人客气了。”
第75章 过渡
崔明冲听着包拯的“大人客气了。”,笑了笑,只是笑容有些苦涩。
包拯见崔明冲神情还是那么压抑,也没有再开口,说了几句,就拱手告辞。
待包拯离开,崔明冲又站了许久,才缓缓的转身离开。
崔明冲一路茫然的走着,脑子里浑浑噩噩的,直至一声轻轻柔柔的声音响起:“相公。”
崔明冲回过神,看向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他身边的女子,女人容颜娇美,眉眼间温婉,但难掩坚韧,她温柔的凝视着崔明冲,虽然极力掩饰,但眼里的担忧和艰涩还是表露了出来。
不知何时,小雨纷纷。
不知何时,女子撑起了伞,为他遮住了雨。
他定定的看着女子,或许是很久了,有些事情他已经渐渐的想不起来了,但那个站在花园里对他捂嘴轻笑,眉眼爽利透着骄傲的女子他却是在此时想了起来,清晰无比。
可,什么时候,那骄傲的女子眉眼里褪去了骄傲,换上了艰涩?
是在岳父不满他三年来不归家,而她拼命的在岳父面前为他遮掩的时候?
还是在他若即若离的冷淡她的时候?
那让他永远记得的,清晰无比的爽利骄傲的,美丽的女子让他一眼倾心。
他求得了她的真心,得了她的人,三年来却未曾善待于她。
他让她独守空闺,让她受尽了京都名妇们的嘲讽,让她承受着岳父的呵斥,但她却是没有半点怨言,她等着。
他知道,她一直在等,一直在耐心的等着。
她相信自己,所以她等着,等着自己回头,等着自己卸下对云霜的愧疚……
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
而自己要让她等到什么时候?
他害了一个云霜,难道还要再害死一个庞秋燕吗?
崔明冲的手缓缓抬起,然后,在庞秋燕突然红了的眼圈,在庞秋燕难以自抑的颤抖中,轻轻的握住庞秋燕撑着伞的手,哑声开口,“秋燕……委屈你了。”
这一声委屈,听在庞秋燕的耳朵里,犹如雷震一般,顿时,三年来压抑的委屈,难过,苦涩,彷如决堤的洪水,奔涌而出,于是,强忍了三年的眼泪,就这样,在这个街上,在此时,她眼前所站的男人的怀里,夺眶而出!
崔明冲看着在自己的怀里痛哭的庞秋燕,眼前也一阵模糊。
这一生,他欠了云霜,也欠了秋燕。
崔明冲和庞秋燕紧紧的相拥在绵绵细雨里,没有发现,在他们所站的这街的尽头早已停放着一辆马车。
马车甚为素朴,但马车里坐着的四十多岁的男人,面容温雅,嘴边含着笑意,他撩开了帘子,看着那相拥的夫妻,轻声说道,“庞太师,这下你就可以放心了吧。这次,不单单解决了这棘手的案子,还让明冲和秋燕解了心结,算是双喜临门了吧。”
“嗯。”马车的另一侧,同样四十多岁的男人,面容威严冷肃,眼眸幽暗,正是庞太师。他伸手过去,将撩起的帘子放下,一边低声道,“王爷,下雨了,起风了,当心着凉。”
四十多岁的温雅男人,也就是八贤王,不在意的挥了挥手,笑笑道,“就这么点雨,不碍事的。”
庞太师没有说话,只是垂下眼帘,慢慢的坐回原位。
八贤王见此,勾了勾嘴角,笑问道,“可是担心飞燕?”
庞太师摇了摇头,缓缓道,“飞燕的事情,已成定居,飞燕自己也不反对了。”但说罢,双眉却是紧皱了起来。
八贤王点头,劝慰道,“如此就好。虽然皇上这次有些霸道,但我看得出来,他是真心喜欢飞燕的。飞燕进宫后,还有太后看顾,没事的。”
庞太师抬起眼帘,看着八贤王,低声道,“王爷,只怕……繁华易碎。”
八贤王一听,怔住了。
繁华易碎?
有些愣神的看着庞太师严肃的面容,八贤王心头一突,庞太师这是,这是担心飞燕入宫会……让庞府更加势大?而皇上到底是乾坤独握,所以,怕将来飞燕获得圣宠,皇上会更加忌惮庞府?
八贤王想到此处,不由赞赏庞太师的冷静和清醒了,但,同时,八贤王又有些奇怪,这么一个忌讳的问题,庞太师不是该跟自己人商量吗?怎么跟他这个政敌提了起来呢?
想到这里,八贤王好奇问道,“庞太师……你这话跟我说,是不是不太好啊?”
庞太师静静的凝视着八贤王,袖子里的手有些发颤,但声音却是平静,“因为王爷知我。”
——因为王爷知我?
这么六个字,顿时让八贤王一时,心头复杂难言,仿佛……又回到十八年前……
半晌,八贤王才低声开口,“若你真担心繁华易碎,你就会千方百计的拦阻飞燕入宫了。”
庞太师袖子里的手不由紧握,王爷果然知他!这几年来的政见不同,立场不同,王爷虽然和他有了疏离,但却还是这般的知他,懂他!
庞太师的脸上不由带上了柔和。
而八贤王没有发现,只是突然恍然般哦了一声,抬头盯着庞太师,眼睛灼灼发亮,“所以,这才是你故意拦住包拯进入开封府的原因吗?!”
庞太师的嘴角扯出了温和的笑意。
这样温和的笑……让八贤王有些恍惚,已经有很长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看见庞籍这样放松下来的温和笑意。
仿佛眼前的人不是身居高位,权势滔天的庞太师,而是十八年前和他雨夜下棋,彻夜长谈的庞籍……
八贤王垂下眼帘让自己回过神,咽下突如其来的酸涩,低声道,“那么,你是想将包拯培养成你的政敌,壮大八贤王的势力?”
说到最后,八贤王的语气里有些不悦。
他知道庞籍的心思,包拯这次破案,盯着的人不单单有皇上,有他八贤王,还有庞籍。
庞籍必定是看到包拯的能力,包拯那人正直聪明,最重要的是,不迂腐,从他处理崔明冲一事就可以看出。
本来,皇上私下的意思是想将包拯留在京都,留在开封府,但他没有附和,包拯虽然有才,但璞玉总得经过一番琢磨,会破案,聪明,都不是一个当官的最佳标准,他的意思是将包拯下放到地方,好好磨一磨。
但皇上却不知为何执意要让包拯留在京都,而平日里附庸他的那些官们竟然将他的沉默当成了支持,不但附和,还和庞太师的人叫上了板!而庞太师也竟然激烈的反对着。
庞太师的反对,让皇上心生恶感,本来就对庞系力量很是忌讳,加上这事,就更加忌讳了。
后来皇上是在他的婉转劝说下,又拿了庞飞燕的名头暗示了一番,好歹人家庞太师是你的未来岳丈!现在媳妇还没过门呢,总不能半点面子都不给未来泰山大人留吧?
如此劝说暗示了,皇上才不得不退一步。
于是,包拯,未来的包青天大人,下放外县的事情就这么定下了。
而现在,回想起来,八贤王心头有些暗恨,他竟然被庞太师给利用了!
庞太师这么一个玲珑聪明的人,自然听出了八贤王语气里的不悦,便低声道,“王爷身边得利的人虽多,但如包拯这样的人几乎没有,而朝中,也需要一股清流。”顿了顿,又继续说道,“明冲虽然也算是清流,但无奈他是我庞家之人,无论他做得多好,皇上都定会猜忌于他,且,明冲于情爱之事费心过多,做事没有包拯那般干脆。最重要的,皇上需要有自己的力量!王爷的,我的,皇上都不会放心。”
八贤王听着,心头的不悦渐渐散去。
皇上是他的侄子,他自然最为了解,皇上成人后,心里盘横的刺就是朝中之人,不是庞籍的,就是他八贤王的,皇上,需要自己的力量。
虽然包拯是他所引荐,但,因为他参与了将包拯下放一事,皇上心里现在肯定会放心了。抑或者,皇上那么固执的要将包拯留在开封府,其实……也是想看看包拯到底是谁的人?
一想到此,八贤王不由皱起了眉头。
抬头看向庞太师,八贤王凝重道,“皇上……已经是帝王了。”
庞太师缓缓点头,并没有言语,有些事情只需意会不用言传。
很快,马车到了某家书斋前,八贤王正欲下车,一件披风就落到他身上。他低头,很是暖和,皮质一看就是上等货色,而且还是难得的黑色滚白边的。
“外头凉。”低低的沉沉的三个字,很简洁,但透着的关怀,八贤王自然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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