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明律说由不得就是由不得,他连选都不让林茶选,早已订好了图样,是一枚茶叶,样式素净,没有多余的矫饰,连链子都是很传统的一条银。
最复杂的只有锁扣,两片银箔交叠重合,正中是监控信息素浓度的芯片。
OL打扮的售货员张着明红色的十指,介绍该如何佩戴使用。林茶一只手搁在台面上,另一只手还在严明律手心里,任他抚弄把玩,从指节开始,一点一点捏到指腹。
少年的肌肤细腻,严明律与他指盖磨蹭着指盖。
林茶。
往他心窝子里钻,往他欲望深处里钻。
严明律的抚摸停了一段,而后他将手指嵌入林茶指缝,缓缓地进出进出。
林茶的手僵了,僵硬沿着指节升上来,升进脑里断了片。售货员的字句突然连缀不出意义。林茶也知道自己可以缩手,只要露出纤毫不适的暗示,严明律就会停下。他做人向来拿捏得很清楚,但林茶没有。
结尾款时林茶想来一探究竟,被严明律侧身挡了回去。售货员笑着半捂嘴:“严先生不许您心疼钱呢,太太。”
林茶眼里闪过一丝窘迫,但严明律泰然自若,一手提着玫红滚金边的小纸袋,一手牵着林茶去预订好的餐厅。林茶问他:“不怕给人看见啊?”
“你怕吗?”严明律做人这样特立独行,把与自己有关无关的事分得泾渭分明,怎么会担心别人的指指点点。
“我才不怕,我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了?”
严明律还不知他这话不是逞强,只是轻轻笑了笑。林茶的手往严明律臂上攀了四五寸,而后微微发力拽停了他。他回过头来,对上林茶严正端详的目光:“你笑起来不好看。”
他想了想,又增加了修饰字眼:“不太好看。”
“你还懂审美了?”严明律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林茶的头发,提醒他自己这里曾经可是惨不忍睹的一窝绿。
林茶避而不答:“你这种老男人板着脸才有感觉,天天都忧国忧民的,心里成吨的责任,戴了眼镜就更好看了,因为够严肃,不过……”
林茶伸出食指在严明律嘴角比划:“我还是想看你多笑笑,严明律,和我在一起你会不会很开心?你最近笑得好多。”
“你抬举自己了。”严明律淡声回应。
当然开心,林茶笑起来花好月好,世上没什么要他烦的,天大的灾难都抗得下来,半片愁云惨雾都不留在生命里。
餐后回家是十点多光景,林茶洗浴以后就拿着抑制剂去敲严明律的房门,颀长的天鹅颈白皙无一物。
严明律清楚他有那种不舍得用新东西的脾气,但严明律不许:“项链买了怎么不戴?买了就是要用的,还想供起来给祖宗吗?”
“往上的祖宗就不了,往下的传家宝倒可以,”林茶笑嘻嘻,发间还沾着湿气,整个人连着声音都是又热又软的,“先给我打针嘛,等等要发情了。”
“就是要等你发情来试抑制环,现在过去拿。”
今夜不是雷雨夜,林茶是睡在客房,兜转一圈再进严明律房门时发情期已有征兆,喘着气瘫软在床边,手指都发着颤,绒盒掰了几次都掰不开。
林茶的信息素浓度开始攀升,严明律被勾得满心爬蚂蚁,从林茶手里抽出绒盒,取了项链俯身为林茶调校锁扣。
锁扣搭上的那一秒Omega的信息素浓度便骤降,这的确是个值得花钱的好东西。
严明律缓过神来,但林茶的反应已经不对头。
他觉得严明律像块磁,叫自己不住想往他身上贴,而被本能支配时理智就是个随时能碎成齑粉的便宜东西,他的手脚已不听使唤地往严明律身上攀拉援引,像藤蔓一样缠绕上去。
他体内的上一针剂已经彻底失效,他近乎是哭求:“严明律,我好难受……”
严明律转身想去够床头的抑制剂,林茶不知哪来的力气,死死抱着他不肯放走:“我不要打针。”
“不打针要什么?”
林茶胡乱蹭着严明律腰腹上的肌肉,仰起一对水灵的鹿眼。严明律避开他的目光。这样下去,就算这Omega收住了自己的信息素,严明律也能给他勾出想要传宗接代的生理反应。
“你看我。”
“小茶……”
“你都叫我小茶了,那你为什么不看我?你低头看看我,哥哥——”
发情期还有这种生理表现?能让人口不择言。
暄乎乎的呼喊再次进入严明律的听觉:“哥哥,看我,我想要你……”
严明律有一刹那要放弃的念头,给林茶捕捉进了手里,成了拉拽他倒上床的力度。
与其说现在的林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如说他是在放任自己做些什么。他曲起两条白瘦的腿盘上严明律的腰,给他上了一副柔软枷锁。
严明律感觉到林茶细碎的吻印在他脖颈间,小兽终于从字面意义上咬人了。“小茶,”严明律又得忍着自己起反应又得哄人,“别这样,乖,听话。”
“很乖的,”林茶亲着严明律下巴冒出的胡茬,眨了眨眼,右边掉下一滴因着不得发泄而憋出的难受眼泪,“你怎么弄我都可以的,哥哥……啊啊!”
严明律狠狠掐了一把林茶的腰,林茶吃了痛手脚一松,严明律转身去拿针。
尖细的针管刺破静脉。林茶逐渐清醒,瘫在床上两靥飞红,眼里浮着一层迷离的水雾,整个人看起来又痴又傻。严明律低头吻过他眉心,手臂从膝下一穿,将他打横抱起。
林茶很轻,因着营养不良骨架都长不太开,依偎在严明律脖颈间,满面通红地注视着自己留下的作妖痕迹,原来吻痕是这样的……“严明律。”他支支吾吾地似乎想讲些什么,严明律明白他心思:“我穿衬衫,遮得住——怎么不叫哥哥了?”
林茶嘟囔:“你这年纪做我爸都可以了。”
“我们相差十二岁,你爸十二岁生你?”
横竖衬衫遮得住,林茶又给了严明律一口。严明律安顿好林茶后特地去浴室扒了领子看,一连四朵小桃花似的吻痕。
在严明律看来它们就是亲吻本身,每一朵都有自己的意义:我喜欢你、我好喜欢你、我超喜欢你、我喜欢死你了!
第25章 看画
林茶的项链很快得到了蒋汤二人的注意。蒋哲把链子的吊饰从林茶衣衫里拉出来,见是一枚茶叶,一边夸漂亮一边夸合适。
汤森正想着给他中文系的Omega女神买礼物,盯着林茶后颈锁扣想了半天,觉得眼熟,脑里想的就直接从嘴里蹦出来:“这款式有点像抑制环啊。”
严明律订做定制款也是为避免这种情况,避免被人认出这是抑制环。林茶作为一个名义上的Beta,信息素等级低,是不需要佩戴抑制环的。
“我哪有钱买那玩意啊?”林茶装傻,“这就普通项链,淘宝十几块钱买的便宜货。”
汤森作为单细胞生物很容易相信旁人给他的解释,他说哦,这样啊。
周日学生会搞了场院内的篮球赛,汤森问林茶来不来看。林茶说不来。汤森挠了挠头:“林茶,你最近好像比以前还忙,是不是又找了份新工作?还是真在考保险啊?”
林茶借口小田化学竞赛。蒋哲在旁说:“不来也行,江河不也去吗?他可对我们林弟弟虎视眈眈。”
“你下星期三生日了,”汤森起了个新话题,“想去哪吃饭啊?”
“其实我下星期三……约了人。”
蒋哲惊跳起,嗓音大得能掀翻屋顶:“是谁!?到底是谁?!怪不得最近你老是对着手机偷偷笑!说!你是不是恋爱了?!竟敢背着哥哥我——”
林茶给吵得脑仁疼,玩笑一脚给蒋哲踢哑了火:“恋什么爱啊?小田要考试,我星期三给她加急准备一下。”
“你可真是个好老师,”汤森说,“一门心思都扑在你学生上。”
小田就这样替舅舅背了锅。
林茶周日不去看球,是因为要跟严明律买衣服。
林茶长得有多漂亮,品味就有多糟糕。严明律第一次见到他,是在全系的生化课上。他穿了一件砖红色的短T,和那头绿发一对比搭配,字面意义上的穿红戴绿。等严明律看清他的脸,更不由地烦躁起来。
这小孩芯子里无疑是纯净好看的,却硬是要把自己打扮得矫激轻浮。那感觉就是一件做工精致的花几,不仅没被摆上时节里最新鲜的花,反被当成垫脚用的凳子,踩在粗鄙乡间汉的脚下。
更衣间的门锁滑动,露出一细条门缝。
林茶出来时是磨磨蹭蹭的,故此那门缝也是慢慢扩大的。等好东西要有耐心,严明律没有催他。
等林茶终于下决心打开了门,把整个人摆到严明律眼前,满身的青春乍泄。
灰色条纹小马甲,两排对扣,衬副时下流行的金框平光眼镜。这种打扮挑气质,别人穿可能就像个侍应,但林茶穿起来像个童话里的小王子。
“有点夸张了吧?”他刚在更衣室对着全身镜,想了好久这人姓甚名谁。
“扣子不要全扣上。”
严明律说着伸手过来,给林茶解开了最上一排的对扣,退开两步再端详片刻,干脆把所有扣子都解开了。
他的手指修长,灵敏地解着衣扣。林茶低头看着,忽然想起蒋哲曾经不着调地说过一句话:Alpha给Omega买衣服,就是为了亲手把它脱掉。
严明律安顿好了自己的视觉享受,给林茶结了账。林茶在心里算了算自己这一身的标价,只觉得单是在钱财往来上,他就已和严明律纠缠成一团了。
严明律今天是带林茶去看画展,国际某知名印象派画家的个人展。
林茶没接触过这些东西,他审美可怕得令人发指,很难体会艺术并与之共鸣。严明律在一幅梢上夜景前停了很久。林茶把导赏文字读了三遍,还是没能品出趣味。
他干干地陪着严明律站了一段,实在是有些无聊了,转而去旁的地方走马观花,最后他对场内的灯光设计起了兴趣。安静的场馆里几缕绰约的光色如雾般漂浮半空,而半空之下则是昏沉的黑,游客行步时有种脚不着地的虚浮感。
等他玩乐似的绕了一圈回来,严明律却已不在原位了。林茶登时觉得心里少了一角,急需找些东西来填空补缺。
他信步游走着寻找严明律,最后在一处角落发现他正在看画,角落一副灰黑基调的亚克力画。
真是奇怪,他的身后分明人来人往,但林茶一眼望去,却觉得这世上仿佛只有严明律一个人。
走近了,林茶才看见严明律眼里有肃穆,纤毫不见平日里对万事万物的嫌憎。严明律静心凝望着那幅画,彼此都要入定成为永恒。
林茶的好奇心痒起来,是怎么样的一幅画,能传达出要人凝定的力量。他也侧头去看,并在与它触碰的第一眼,就被深深地埋了进去。
那是一副难以形容的画作,笔触凌乱而急促,线条毫无章法地彼此盘结,纠缠出一种极为强烈的焦虑与绝望。
黑暗与黑暗,连空气都是黑暗的。林茶先是记起那场雷雨夜,而后记起了十年前。他一刹那重新降生在旧的时间,十年的历练全成蝉蜕,原来他芯子里始终还是那个被囿困于废墟之下的脆弱孩童。
庞杂的压抑的阴暗的回忆翻肠倒肚地涌上来,林茶从不知道看画还能把人看出生理不适。他捂着嘴巴转过身,听见严明律问怎么了,刚想摇手伪装无事,严明律就直接握住了他的腕子。
林茶的手腕纤细而肌理滑腻,严明律的确很喜欢掐他,喜欢把自己的力量灌注在他身上。但那也分时候,现在他的动作轻柔,掌心裹住林茶五指,声音也熨帖:“怎么了?哪不舒服?”
严明律的手是略带粗糙的温暖,骨架都比他大上一号。林茶不是没被他牵过,可是在那一刻他才清晰地从中觉出一份似曾相识,仿佛很久以前,他们两个就已经牵过手了。
展馆里空调开得很足,两人肌肤相亲处体温正进行热度传导。
“这幅画……”林茶说,“我想起些不太好的事情。”
第26章 想我了?
他们走出展厅时天色很好,初秋的阳光尚有些暑意,炙晒着往事蒸发消遁。
严明律没有追问林茶到底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他令林茶觉得相处起来舒服的原因之一,就是他不会去勉强。
很多时候林茶都尽量关好回忆的那扇门,防止自己沉湎其中无法自拔。他在这世间活了快要十九年,也算知道如何把生活过得好:千万、千万不能自怨自艾。
他也需要时间再观察。他虽然在严明律怀里能化成一滩水,但戒心到底还是强的。他太晓得沉没成本的道理,秘密就是人际交往的成本,针一样投进海里就捞不回,有朝一日还会成为对方攻击自己的武器。
他也不想要严明律的怜悯,就此把底牌都亮干净,情窦初开地将过往交托。
严明律清楚这层因果。林茶是个小孩,但和所有小孩又都不一样,他对未来生活的规划很精明,没有这个年纪的鲁莽与异想天开。而严明律三十岁有三十岁的忍耐力,他能等到林茶与他交心。
严明律问林茶晚饭想吃些什么,林茶拿不了主意,严明律做了主张,带他开出好几公里去海旁一家西餐厅切牛排。
正装打扮的侍应将刀具呈上时林茶都懵了,抬头看着严明律,用眼睛问为什么连刀也要挑。
“切一头牛的不同部位需要不同的刀,”严明律耐心地解释,“肉质比较肥的,要用锯齿,像这种刀尖锋锐的,是专门用来切肋眼排。”
林茶开心地点头说懂了:“这就像手术前挑柳叶刀一样。”
餐后他们去沙滩上等日落。大自然有五彩斑斓的外表,金色的沙,深蓝的海。等日落时天边又显示一片绚烂的橙红,无边无沿的一张天只飘着几缕粉红色的云絮。四周一片空旷与寂寥。
林茶看得入迷,摘了平光眼镜,鼻梁左右印了两道红。严明律伸手给他揉。他今天让林茶戴眼镜其实也有私心。林茶最惹人是一对干净的眼睛,他不太愿意让别人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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