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漂亮。”林茶说。
严明律盯着林茶染着晚霞的一对眼瞳,应了声嗯。
最后等到天边一线余光被拉拽到波浪之下,夜晚在时间之后等待开幕。七点时天就通黑,海滩边上同时亮起一座灯塔。林茶说想过去看看。
夜晚的大海比白日更为无际,黑沉沉得见不到底,扔一栋大楼下去也能被吞没。
林茶边走边看,又想起那幅画,心尖直发怵。
严明律兀自在沙滩前面走着,林茶追着他的脚跟喊等等。严明律停下脚步,指着远处的灯塔,嫌弃道:“走得这么慢,还说要过去看看?到天亮都过不去。”
林茶听了就是一道怒从心头起,立刻撒丫子开跑。
严明律突然想起有次从办公室看见林茶在阳光里跑,他跑起来每一步都洋溢着青春,周围的空气都沾了他的光,亮晶晶地闪。
严明律对审美有要求,欣赏一切美好的事物,尤其林茶。
他望着他在沙滩上奔跑的背影,望着望着、望着望着……
林茶扑倒了。
他赶忙跑上前去,卷起林茶的裤腿检查伤口。林茶爱惜东西,又是刚买的新东西,自己膝盖给石子蹭出血不在意,裤子破了心都要碎了,还骂了脏话:“操,新衣服呢。”
严明律正疼惜着,又被他生不如死的模样逗笑:“行了,就一条裤子。”
“新的!”林茶强调。
严明律揉了揉他的头:“再给你买。”
灯塔是去不成了,要回餐厅清理伤口,从摔倒的地方过去有一段路,林茶很懂严明律的打算,朝他张开手臂。严明律存心不合他意,笑着装不懂:“你做什么?”
“抱呀。”
“你这么重,我抱不动。”“我才不信。”之前都抱过两回了,严明律有健身习惯,手臂有力得很。
严明律手都从林茶膝下过去了,又想起什么,以谈生意的口吻问:“我有好处吗?”
“我能给你什么好处啊?穷学生一个,”林茶顿了顿,又竖起一根小拇指,“不过我可以给你贷款,以后也带你来海边看一次日出。”
严明律勾住他的小拇指:“老了也带我来?”他这话将林茶孩子气的诺言升华了,里头藏着一生一世的心愿。林茶听得整个人都沉溺了,他与严明律的两根拇指弯曲勾结,要拉着对方就此共渡到生命彼岸。
“带你来,”他说,“我再老也比你年轻十二岁。”
拇指指腹相对,彼此用力一按,结成誓言。
严明律是背着林茶回去的,路有些远,背着走方便。餐厅侍应拿了急救箱来,严明律给林茶处理好了伤口,送他回到家,等着他洗浴完安顿下来才离开。林茶躺在床上,听他脚步一阶一阶地响下去,一响就在林茶心里挖一点肉,等听到他车开走的声音,林茶一颗心就只剩下个空壳子了。
野生荒长了这么多年,头一次为一个人牵肠挂肚。
直到严明律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林茶才发现自己给他打了电话。
为什么打电话?他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说吗?
严明律问他怎么了,是不是伤口复发。
“没有……”林茶想自己到底要说什么呢,“今天很开心,谢谢你。”
不是,他不是想说这个。
“摔倒流血了还开心?”
“就是开心。”林茶将脸埋进枕窝,严明律的声音令手机都活了。化身活物的手机贴在林茶耳畔,在沉默时也传递着严明律的呼吸,令林茶周身随之沉浮。
这世界像再次断了电,漆黑里林茶的听觉很敏锐,他听见严明律低低地笑了一声,然后轻骂:“傻瓜。”
“严明律……”
“嗯?”
“我好像……”心里想的与嘴上说的总是有距离。他说不出口,那些见不到你我心好空的矫情话,林茶唇瓣翕张几个回合都说不出口。
严明律还是很有耐心。夜色深沉,他开在他最近最熟悉的路线上,路线的一端是他家,另一端是林茶的租屋。
林茶诗文状的思念最后还是无法被宣之于口,所以他拿出了理科行动派的处事风格。
“严明律,”他说,“你下次带我回你家吧。”
“又怕黑了?”
“不是,是……”林茶嗫嚅道,“你知道……”
“我知道什么?”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我不知道。”
“你就是知道。”
这你来我往的文字游戏句句洋溢着情愫,最后是由严明律揭晓谜底:“想我了?”
林茶笑了两声,道过晚安就挂了电话。
与林茶共度周日后的严明律心情很不错,周一下午从云大理学院出来,看见雨天往自己的车底溅满泥污,也只是平静地想回家路上要顺便洗个车。
连开车前有人划着手机慢吞吞地从车前经过严明律也没觉得烦,直到那个人往车内瞥了一眼。
童泽这几年成熟许多,严明律几乎没认出他。
是他先停在车前,呆呆地看着严明律,要供他回忆一般,才让严明律记起这人姓甚名谁。严明律握在方向盘上的手僵了僵,最后他还是打开车门,却不合上,只站在门边说了句“好久不见”。
熟悉的男声连着许多回忆响起,好的或坏的一概鱼贯而出。童泽盯着严明律的断眉,缓声道:“好久不见。”
旧情人见面聊无可聊,两人互问几句寒温,严明律已经全然放下,连被问起感情状况也很直率,并不流露半点拖泥带水的留恋:“还没有。”
“SS级的Omega,真的很难遇见。”童泽笑意带苦。
再聊下去没有什么话头,严明律随口找了句结束对话,正要转身坐进车里,却听童泽问:“你赶时间吗?”
这么多年来他在感情上的进取与主动并未改变:“能带我一程吗?”
“去哪?”
“也没去哪,”童泽笑了笑,“就回家——你还记得我家在哪吗?”
第27章 我是他前男友
林茶的生日在本星期三,正日那天刚好要上严明律家工作,作为这次愉快周末的感谢,他决定送他一个蛋糕。
林茶不是个矫情的人,也没打算明示暗示严明律自己要过生日了,以向他索求什么。他只是觉得像严明律这种极度精简社交的人,应该没多少机会吃蛋糕。不会在灯光大灭而烛火摇曳的时候,去相信一个愿望。
星期三时挤着系解和导修之间的空隙,林茶八百里加急奔往校门外两百米处的一间蛋糕店,取了蛋糕以后只剩十分钟要再冲回医学楼,跑的话是来得及的,可他担心背包里的蛋糕被晃荡坏,也只能稳步走得快些。
于是他光荣洒下对抗严氏暴政的革命第一血——在严明律的导修课上迟到了。
在座都为他捏一把汗,屏息听严明律要怎么将这大逆不道的发落。
但严明律只用余光看他,什么话都没说。
这下证实了那莫衷一是的传言,严明律的确是偏心林茶的。
林茶帮他在导修课派发材料,又在他课上积极回答问题,留下个好眼缘,连迟到都能获赦。
好事之人想听的质问好戏,最后的发生地点是严明律的车前座:“为什么迟到?”
“有点私事。”
严明律正要追问,就听林茶抱着背包窸窸窣窣地挪动着坐姿,有正襟危坐的意味,声气里藏着兴奋与期待:“等晚上你就知道了。”
“你也懂惊喜?”
“什么叫我也懂啊?”林茶不满,“惊喜本来就是我们年轻人最擅长的东西啊。”
即便今天是他生日,该收惊喜的人是他。十九岁是个人二十年代前的最后纪念,他离完全独立又近了一步。最不得过的时候都已经过去,万事万物都可期待。
林茶今夜没有做饭,他下了两碗面。龙须面,骨汤,削了几片薄猪颈肉,正要拨下锅时他听见严明律说:“你等等。”
林茶停下以后才发觉这话不是对自己说的,他回转过身。餐桌旁严明律正听着手机:“车里对吗?”
严明律站起身往车库走去。林茶踌躇些时,将湿手往围裙上抹了抹,跟上了严明律的背影。
他听见严明律打开了车门,声音很有耐心:“车座底下?”
“有。”
“现在吗?”
一声叹气:“为什么连抑制药也能丢。”
“好了,我没有怪你。”
“现在过去。”
林茶飞快地窜回厨房,装作正脱围裙。严明律拿着车钥匙站在餐厅的拱门旁,望了一眼还未下锅的干面,说他临时有些事,让林茶先吃。
林茶淡淡地应了一声知道,又问严明律什么时候回来。
“拿不准。”他在玄关拔上皮鞋。
冰箱里的蛋糕在安静。林茶往锅里添了点水,听着严明律关门。英菲尼迪的车前灯从窗户里透进来,刺着林茶的眼睛。
童泽的地址没有变过,严明律站在门口犹豫些时,最终像多年以前他所做的那样,按响了门铃。而童泽也像多年以前所做的那样,等严明律一推门便亲了上去。
严明律避开亲吻,反手带上门,问他水在哪。
没有食水,还没烧开,严明律按开热水壶去接生水烧沸。
童泽瘫在沙发上一直在喊哥,严明律走出来,童泽有气无力地去抓他的手,说难受。
严明律屈膝蹲身,很轻地握住了他的指尖:“忍忍,很快就好了。”
空气里是Omega浓度过高的信息素,足够引诱出任何一位正常Alpha的性冲动,但严明律并不受其影响。这就是将多年前的那一晚复制黏贴原搬不动到今夜,参与角色依然是一个发情的Omega,以及一个毫无反应的Alpha。
水烧在炉里,躁动不安地冒着气泡。童泽忽然抱住严明律,哭得只有三个字的一句话也断断续续:“为、为什么啊……”
严明律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所以林茶怎么龇牙咧嘴他都不屑,一看他皮上细密的针孔就软了态度,等发现他穷得只能吃面包,严明律确实心疼了。
林茶到底还是个小孩,不懂看人,拿不清严明律的这点脾性。设若他一早知道严明律是这样个人,哪还有之后的事,他只需哭着和严明律哀求别泄露他的Omega身份。严明律最受不了眼泪。
而童泽很早就清楚这一点,所以他哭着磨缠上去,蹭着严明律的脖颈,眼泪湿濡地流淌:“我放不下你……”
严明律并没有释放Omega此刻最渴求的信息素,知晓这只会令他更为渴求。
“我们没法在一起。”严明律将这件事实以笃定语气说出。童泽没有回应,他只是勾住严明律的脖子,开始吻他裸露在外的肌肤。
严明律将他推开,“童泽,”他很认真、甚至是严肃地喊了他的名字,“我们不可能。”
“可是你和谁都不可能啊,除了我你还有别的选择吗?明律,我现在可以接受没有性,我不会强迫你吃药——”
“我不想把话和你说绝。”比如遇见林茶以后才知对你的喜欢不是喜欢。
童泽仰起含泪的眼睛:“你什么意思?”
林茶托着腮盯着时钟发呆,胸臆里空荡荡一片。
他越来越怪异,看不见严明律就振作不了。
其实林茶不喜欢这种状态,他对人生有很强的控制欲,不喜欢意外,不喜欢附着于他人来生存。
可内心深处的那个自己,却又无比贪恋那夜摔倒沙滩、严明律将他背回去时的感觉。
他趴在严明律的背上,入目一切都是水中的倒影,砂石是水里的砂石,月光是水里的月光,摇摇曳曳,温柔得虚无缥缈。他就要化进严明律的温度里。
“我上次告诉你我没有遇到SS级的Omega,那是安慰你的。”
水烧沸了,严明律站起身去厨房接了一杯,晾在茶几上。童泽回味过来话里的意思,睁着一对还沾着泪的眼睛,明知严明律这是要清清白白地把复合这件事撇开了,却还是说:“我不懂。”
“我有喜欢的人。”严明律给他换成了更直接的大白话。
其实他早该承认,早该对自己诚实,但他是第一次动心,这感觉过于陌生,所以才延误了时刻,无法及时认知。
童泽是靠示弱得到严明律的怜惜,他哭着说想在一起,那就在一起,不要再哭了。所以关系结束以后严明律只有愧疚与疲倦,旁的心绪全都放得又快又干净。
遇见林茶以后严明律才更了解自己,他喜欢的从来不是柔弱,他喜欢的是倔强、不肯示弱。
是漂亮里藏着锋芒,寄寓于动物驱壳、却同他一样理性至上,奋力反抗本能。雷雨夜无家可归,那就给自己筑一个家。
“上次不说,是不想你心里不好受。”
有一段时间两人都没了声息。严明律小口试过水温,再将药片递给童泽。他扭开头:“我这样是不是很难看。”
“不会,”严明律将水也一并递上去,“不烫了,你先吃药,行吗?”
童泽又像以往一样拧了一会儿。严明律知他心里难受,还是耐着性子给他哄舒畅了。他拢住了水杯,又低声道:“我肚子饿。”
童泽放不下,谁触及过严明律的内里都很难放下。他对全世界都一副与他无关的模样,唯独会对你一个人细心周至。童泽起先就是看中这份特殊,而这份特殊本身就是特殊,分手以后也再遇不见第二个的。
其实他比谁都清楚,严明律说分手的真正原因,不是因为信息素。
如果自己当初能稍稍体谅一下严明律的疲倦。
如果能够乖一点,不要任性地强求一定要有性,逼他服食Alpha的催情药品,以为严明律会像以往买房一样,想方设法满足他的一切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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