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关注新闻的习惯,林茶就走出去给他开了电视,喊着小田的名字把菜捧上了桌。严明律边听新一轮政经格局分析边评查林茶的手艺:小炒土豆片、四季豆、清蒸鲈鱼、豆腐汤。他少吃家常菜,林茶的菜式风格倒很能取悦他。
等林茶给他盛上白饭,里面还焖了玉米粒,他心里确实对林茶多了一分好感。
而后更加确定不能质问,要看这小孩到底要玩什么花样。
林茶这个名字,自他从实验室出来的那一刻开始,已经变成了一种乐趣,潜藏着危险,像是猎人提枪对准猛兽,一场驯服与被驯服的游戏。
他等着林茶在手边坐下,但林茶转出了客厅。不久后他单肩背着包,重新出现在厨房门边,问做菜是否每日结算,现金扫码还是银行转账?
“过来。”
小田替严明律把话问完:“林茶哥哥,你不过来和我们吃饭吗?”
“我没做我那份,”林茶对小田的语气很温和,“严老板没说。”
“洗碗。”严明律近乎命令。
“大件那些都洗完了,剩下的碗碟用洗碗机吧,放好位置就可以了,”林茶执着于工资,他想自己还给严明律开电视看了,细节加分,“所以呢严老板?现金扫码还是银行转账?”
严明律给林茶转了一千块,听见他欢喜地关上门:“多谢老板,下星期见!”
每周一二四补习,今天星期四。
严明律想,原来下次见他要再等三天。
蒋哲的换色大计在被汤森劝阻后不久又死灰复燃,而且毫无回旋余地。
事由是他们周末约了去游泳,林茶以没兴趣为由拒绝了,他上身发育得愈来愈Omega,衣服都只穿深色系,怕乳头透出来,绝不可能只穿一条泳裤走来走去。两个朋友就说那结束以后上林茶家打游戏,晚上再一块儿火个锅。
蒋哲和汤森都是标准Alpha,加之有泳队经验,体格健硕。林茶以为两人要在泳池里泡一下午,没想两点左右就收到汤森的爆笑:“你看我发你照片没?你快看快看!”
林茶退出通话界面,点开微信一看,也笑得原地打滚。
泳池里一道海军蓝,丝绸一般铺开在水面上,尽头的蒋哲一脸懵逼。
泳池其实就是一只大型烧杯,为了抑制藻类和微生物的生长添加了许多化学成分如氯氣与藍礬,混杂腾升起来便是常闻得到的漂白消毒味,溶解了染发色素。
“汤森,得亏你没下水,”林茶笑得喘不过气,“要不然那误会可大了。”
汤森的头发是红的,下了水不就成了经血。
下午的快乐游戏时光被迫取消,汤森被蒋哲拽着陪他去拯救发型。Tony老师对着枯败的发梢沉思良久,最后给蒋哲推了个寸头。晚上甫一见面林茶便双手合十,道声阿弥陀佛:“大师,色即是空。”
蒋哲的头是彻底空了,都能直接探测颅内温。
不过平心而论,这姓蒋的傻叉确实通过了寸头颜值测试,鼓掌。
夏天头发长得快,再过个把月他蒋哲就又是一条好汉,等头发再长出来,打算染个灰的。
林茶发根已冒出一小截黑,再过个把月也得重新考虑发型,目下暂时不去管。
白雾蒸腾里汤森忸怩地展出一张社团活动的集体照,放大角落里一个小姑娘,介绍说这是中文系的一个Omega。
蒋哲挖着虾滑给他补全:“是你唐僧哥哥想要下手的白骨精。”
“什么形容!”汤森在台底给了蒋哲一脚,蒋哲嗷呜一声愤愤不平:“你看她又白又瘦,我这形容很有灵气好吗!”
工大并非全然将Omega拒之门外,只是个别学系有特定要求,有些不允许,有些会提高收生分数,一言以蔽之是有诸多不公平现象。
毕竟Omega的体质决定了他们不适合专业工作,尤其是尚未得到永久性标记的Omega,那每月持续三至五天的发情期。
标记以后发情期结束,身体则又进入备孕状态,更不能支撑高强度工作,譬如在手术台旁一连站立十几个小时。
插科打诨地聊着汤森与他的白骨精,蒋哲哀嚎也想要软软的Omega。林茶早想好这辈子得单身到老,但他嘴上应付:“我?我还能怎么样,Omega都跟你们Alpha跑了,我找个顺眼的Beta凑合过吧。”
“你长得这么漂亮,有Alpha看上你也说不定。”蒋哲道。
林茶心里蓦然浮现严明律打量自己的眼神,一连摇头说拒绝,自称有厌A症。汤森嗷嗷嗷说可他俩就是Alpha啊:“再见了林弟弟,认识你的这半个月我快乐过。”
蒋哲却突然想起什么,一拍筷子:“你们这么一说提醒我了,上回系学生会喝酒听的惊天大爆料,严明律之所以单身至今,是因为他有厌O症!”
来了来了又来了,茶余饭后江湖秘闻,回锅翻炒无数次都新鲜,这一切的背后到底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敬请收看严煞神单身之谜。
严明律单身是因为他那讨不到老婆的双S体质,早知真相的林茶恹恹,嘴上敷衍着好奇:“他岂止厌O啊,他不是厌世吗?”
“来听好了!”蒋哲表现激动,“严明律是谈过一回的!那人现在在云大文学院做讲师。”
——我去一趟云大。
林茶的心似乎有一霎停。
“哪来的消息?”他扒拉着碗里的牛肉问。
“网上扒到的,两人牵着手拍过照,他男朋友好多年前传微博上的,没清干净,” 蒋哲说着摸出手机,“啊,网络世界,没有隐私。”
是一张旅游爬山照,两人挨得很近,倚在山腰的栏杆上,十指相扣。
严明律的脸比现在年轻,有点肉,线条稍显圆润柔和。
“截出来面容识别一下就找到工作单位咯,”蒋哲放大两人的脸,“虽然我严明律PTSD,但我必须承认,这人确实很帅。”
“厌O症结论哪来的?”汤森好奇。
“这你还看不出啊?”
严明律的笑容生涩而干硬,似乎不习惯亲昵,处处透着不自然。
“我觉得这证据不够充分,”汤森道,“这张脸比平时好多了,说是温柔都可以——嘶,严明律温柔,毛骨悚然。”
蒋哲展开脑补,说要不然严明律就是被分手打击了,受了情伤,发誓此生不娶。
林茶用漏勺捞寻锅里的熟食,听不进无谓的猜测,脑里只反复晃荡着那张情侣照片,以及严明律从云大回来、倚在厨房门边时那稍纵即逝的笑意。
原来这世上,还真有严明律喜欢的人。
第11章 换发色
火锅时的闲聊是串不成线的,蒋哲与汤森说了一段严明律,话题就渐转向别的事。蒋哲在学生会担任宣传一职,又进了校击剑队,社交生活丰富得很,最近话剧社招人,他又打算去掺和一脚,问林茶来不来。
林茶忙于学习和兼职,匀不出心思应付社交,在这方面很是被动,如果不是遇到了蒋哲和汤森这两个热情的,或许交不到密友。
“来什么?”他问。
“话剧啊,现在正选演员呢,密锣紧鼓的,十二月头就有第一场演出。”
林茶摆了摆手:“我不行。”
“你哪会不行,你外形条件多优秀啊,不试主角,来个配角也挺好。”蒋哲苦口婆心,“反正是为交朋友嘛,话剧最容易交朋友了,能认识其他学系的人,说不定就找了你想要的Beta呢?”
林茶有些心动,这个年纪终归是爱玩。他因着经常在亲戚当中迁移,转学频密,并未体验过校园团体生活。想想有一大班子人聚在一起做一件事,闹哄哄的,应该很开心。
他问面试的流程,蒋哲笑他不会还打算写笔记做准备吧,图个乐子,不用太认真的。
“星期一,就明天,中午的时候我和你去面试,”蒋哲说动了林茶,兴奋得很,拍着胸膛说,“我想做主角。”
话剧是原创剧本,拢共七个要说话的角色,林茶前夜扫过一遍,选了个表演力度最弱的,是主角的斯文弟弟,台词多数由短句构成,而短句多由“哥哥”构成。
林茶的面试相当顺利,在他推开门露出个腼腆小酒窝的那一刻就成功了。导演只对一点不满意,就是他这一头叛逆的绿毛,和乖巧弟弟的人设起了冲突。林茶只能答应染回来,一面暗自心疼做头发的钱。
蒋哲一波三折,不同于林茶应征的这无人问津的小角色,他想要的是主角,有好几个人在抢。结果一时半刻定不下来,林茶让他放宽心等消息,心想蒋哲表现欲很强,这角色设计得比较浮夸,特别适合他,最后人选应该跑不了。
星期一下午没有课,但林茶要给蒋哲和汤森补课,这两人社交生活丰富,但学习生活就是块未开荒的地,荒芜贫瘠,一左一右抱着林茶大腿噫呜呜噫地说不懂。
林茶思路清晰口齿也清晰,是难得的那种懂得怎么教人的学霸。蒋哲拍着大腿相当痛恨,说他高中要是就有林茶这样的朋友,起码再提十分。
补完课他们回宿舍,林茶教人教得口干舌燥,但还得继续下轮教学,今天星期一,小田有约。
去严家的地铁里他才发现严明律的消息,让他今晚把自己的那份也给做了,言下之意是今晚一起在他家吃饭。
林茶盯着对话框里那几粒字符放空了一会儿,回过神来锁了屏。
严明律从实验室出来是八点左右,林茶发来一张周末时的火锅照:我和朋友吃,菜给你做好了,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冷了就微波炉热一下。
然后是一句很不客气的:打钱。
林茶收到严明律的转账时正盘着腿啃面包。他也不是不懂照顾自己,但那需要时间,今天的做菜时间他贡献给了严明律,就只能敷衍应付自己的胃。
他不知道严明律为什么突然变了态度,昨天让他做饭,今天让他留下来吃饭。
搞什么,突然对他好起来。
严明律这个人真他妈难捉摸,总不会是亲了两次给亲出感情了?
林茶烦死没有答案的事了。
不过小田的妈妈下周就回来接小田回家,他以后的补习地点也不再是严明律的住所。两人之间的这份交集很快会断,林茶想到这层还是可惜的,严明律虽然讲话不讨喜,但他给钱的气派挺讨喜。
林茶对抑制药物的强度要求很高,每次发情期都能用掉两三千的药费,只给严明律做了两顿饭就差不多全部补回。
啊……钱……做Omega好浪费钱……
手中面包忽然不香,林茶后倒在沙发床上,懒得动弹,也不想收拾。
如果能跨级完成大二的考试,明年能不能直升大三?能早一年毕业就能早一年赚钱。
林茶撩起衣摆,掌窝覆在胃处,躯干比肢体温度高,他从手心感到一阵源自己身的温暖。
可是大二有些医院课程是必修的,算的是出席,考试合格也不能直接跳级,而且跳级以后学习强度一上来,未必再有时间去兼职。
啊啊啊啊……钱钱钱……
“铃铃铃——”
手机响动连着震动,整得脑勺一阵麻,林茶有气无力地在床上划拉几番,捞过手机,心想是财神爷给他打电话了吗?而后“黄泉路司机”五个大字赫然耸现。
……财神爷还真给他打电话了?
“喂您好,小费请按1。”
严明律没按1,他按了汽车喇叭。
林茶浑身倏地冷颤,清晰地辨识到这声喇叭是从楼下以及手机内同声传来。他爬起身往窗外张望,严明律正迈着腿往楼道里走。
林茶看那走路的气派,整颗心就一虚,警察要上门来抓他似的。
严明律拍门时林茶只拉开了一小道缝,溢出一小条屋内的光,再被防盗铁门的横杆割开,映在黑暗里严明律的脸上,成了几个方形光块。
“开门。”严明律掷地两个字。
林茶手都搭上了锁,闻言反而磨叽起来,不怼一怼严明律浑身不得劲似的:“凭什么啊?”
“你要小费吗?”
林茶给严明律开了门。
林茶家还是严明律熟悉的气味,淡淡的茶香飘漾充盈于每个角落。
矮桌上的面包被新鲜咬了半截,明显是这人的晚餐,严明律看了一眼,心底就窜起一把火起来,又烦又燥。
林茶在身后给他带上门,问他要坐吗,而后迎来今日第一句律言律语:“这是什么话?客人来了难道干站着?”
呼——为了钱,林茶,为了钱,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日进斗金。
他移开矮桌,收起被单,将沙发床翻回沙发的样式。
做这些事的时候他躬下了身,衣摆往上带了一截,白细的腰明晃晃地映进严明律眼里。
这腰严明律掐过一回,然后他终于懂得什么叫盈盈一握。细柳条似的,没骨头,一只胳膊楼得住。
林茶接近他是有目的,那么林茶的一举一动都值得被反复解读。
故意的,严明律心想,年纪这么小就懂勾引人,勾引得藏踪蹑迹,将露不露地秀一截腰。严明律全身都热起来,他转眼去盯屋角的衣柜。
以往蒋哲汤森上来玩是由他们把床翻成沙发,林茶现下一个人翻得吃力,但他不肯出声,在严明律面前他就是不想泄露分毫软弱。但严明律还算有良心,见他似乎辛苦,过来搭了一把手。
两人在沙发上坐下,林茶屈腿缩在一角,盯着严明律的腕表开始想他什么时候走。
其实严明律也不清楚自己为何就开到了林茶家楼下,或许是想趁着他外出吃饭,来再看看他的实验室。那是一个神秘巢穴,在酝酿不为人知的计划,严明律坦率承认他的好奇。
然而车至楼下发觉林茶亮着灯光,他骗严明律说他外出,实则他一直在家。
虽然严明律骗林茶骗得更狠,都把他家钥匙骗了一份在手。
这段关系有个很糟糕的开始,天气都是暴雨天,发展下来分分秒秒都是谎言与隐瞒。
“不是去吃火锅了吗?”严明律问。
“吃完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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