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就是真正一家人,毋庸置疑。
季寒川拿过遥控器,把动画片退回。这期间,宁宁忽而转头,看着窗外方向。
邵佑家很大,有一扇落地窗。几年以后,他们会在这个屋子的各个角落亲密无间,一起俯瞰城市夜景。
季寒川不记得这些。
他偶尔觉得,邵佑放在自己肩上、颈后的手很烫,像是要把自己烫到融化了。但他转头看邵佑,邵佑只是笑一笑,过来亲他。
始终是克制的、纯情的吻。
大概是顾及女儿在身边。
季寒川放好电视,留意到宁宁的动作,问她:“在看什么?”
宁宁抬手,捂着肚子,小声说:“嗯,零食!”
季寒川一顿,记起邵佑之前说的,一点小零食。
他转头看邵佑。邵佑靠在沙发背上,恣意闲雅。还是少年人,就能隐约看出未来气势。他手放在唇边,做出一个噤声手势。
季寒川从善如流,不说,不问。
他希望玩家们能好好活着。
他更希望邵佑能平安无事。
邵佑笑了笑,把季寒川拉过来。说:“宁宁,闭上眼睛。”
宁宁很乖,抬起手,捂住双眼。
季寒川失笑。他跨坐再邵佑腿上,自上而下地看邵佑。
邵佑说:“别想其他人。想我。”
季寒川眨眼,说:“嗯,很想你。”上一次重启到最后,他与邵佑明明仍然可以通过宁宁讲话,但心底绵长思念如潺潺春水流淌。他想要见到邵佑,抱抱他。
邵佑像是满足,拉着季寒川手臂,把他按在自己怀里。
他一手抚摸季寒川背脊,缓慢的,像是某种安慰。
“游戏”又在用规则压制他,告诉他,要把寒川留下。
邵佑不以为意。他习惯了这份痛苦。
所以他觉得,寒川不能遭受一样的痛苦。
只要季寒川始终向前,邵佑就拥有锚,不会迷失在错乱的时空之中。
他保持这份清醒,所以可以一点点再各个世界中蔓延,让一个个普通的NPC“邵佑”成为游戏生物“邵佑”,直到成为“祂”。
两人安静拥抱,宁宁慢吞吞地挪脚,一路去到窗边。
电视还在放,她的兴趣被牵引,一时想去继续看那只蹦蹦跳跳的兔子,一时却想去楼下、去更远的地方,可以吃到更多零食。
她小心翼翼地转头,看着沙发上两个爸爸,心想:好想、好想……
邵佑侧头,对上女儿的视线。
他笑了笑,抬起一只手,点向宁宁的方向。
宁宁惊喜,睁大眼睛。下一刻,她出现在一辆出租车里。
开车的司机,坐在身侧的乘客,全都看不见她。
但乘客身上,是源源不断的绝望与恐惧。
车还在往前,驶入更深的浓郁黑暗。周鑫看不到,宁宁却知道,这辆车已经开始转圈、转圈。周遭寂静,司机安然握住方向盘。宁宁放松地伸了个懒腰,捂着肚子,心满意足。
她真的好喜欢这个世界。
同一时间,市中心,季寒川倏忽想到十余天前,自己走在凌晨校园内,背后传来的那些声音。
那玩意儿说什么来着?
好像是絮絮叨叨,忧心忡忡,担心季寒川喜欢上别人。
还有呢?
凶巴巴、恶声恶气,说如果季寒川真的变心,就要搞乱对方的生活,搞掉对方所有东西,让对方一无是处。那样一来,季寒川就只会喜欢自己。
再有?
说“自己”装模作样,除去一点钱外一无所有。就是这点钱,都不属于自己。还情真意切地担心,觉得如果当初捡到季寒川的是其他人,那季寒川就会变心。
此刻,季寒川想笑。他身体颤动,邵佑留意到,问:“怎么了?”
嗓音温和、温柔,完全不像那天那个声音暴露出的急躁。
季寒川眯了眯眼睛,想:对,你的确很装模作样。
但哪怕想到这点,他心里蔓延着的仍然是控制不住的喜欢。
季寒川问:“这里有音响吗?”
邵佑一愣。
季寒川说:“上一轮游戏的时候,我和NPC跳舞,觉得那个场景很熟悉,应该也和其他人跳过。”
邵佑抬了抬眼皮。
季寒川看着他,问:“我和你跳过舞吗?”
邵佑微微笑了下,回答:“跳过。”
季寒川说:“可我现在想不起来了。”
邵佑脸上的笑一点点消失。
显得有点委屈。
季寒川无声地笑,他低头亲一亲邵佑,小声问:“宁宁不在了吗?”
邵佑按着他后腰,语调漫不经心,说:“嗯,送她去其他地方吃零食。”
季寒川笑道:“你故意的?”
邵佑不承认:“故意……什么?”
季寒川“唔”了声,觉得眼下这个吻,与之前的,全都不同。
邵佑很耐心、细心,要照顾到每一个边边角角。季寒川被他亲到几乎要没力气,撑着最后一点精神,说:“要跳舞吗?”
邵佑一怔。
他翻了个身,把季寒川扣在沙发上。
季寒川抬头,对上邵佑的眼睛。很黑、很深,像是一汪深深湖水。里面溢满蜜一样的情谊。
他很放心地朝他笑,说:“我想和你跳舞。”
邵佑没有说话,手指在季寒川脖颈上流连。
季寒川说:“虽然现在不记得了,但之后总会想起来。给我一点提示?”
邵佑的手指轻轻压住他的喉结,片刻后,季寒川听到:“好啊。”
这间房子很大。
邵佑找到一个蓝牙音响,连上手机。
他下了个APP,找到舞曲,播放之后,音乐潺潺流出。
两人在阳台上,月光倾泻下来,落在邵佑肩头。
邵佑彬彬有礼,微微弯腰,朝季寒川伸出一只手。
季寒川失笑,搭上。下一刻,他被邵佑带入怀中,对方的手压在他腰间。
季寒川心道:我跳女步?
一顿。
算了,女步就女步。
一起跳舞的人不再是浮胀女尸,而是亲密爱人。
邵佑温柔地看着他,长长久久,眼里只有季寒川的影子。
第165章 月色
他们跳完一支舞曲, 随后趁着气氛,坐在阳台聊天。
邵佑大概有意要告诉季寒川一些事情。此刻氛围正好, 适合回忆过往。借着这点,邵佑真真假假, 温柔询问:“寒川, 你还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
季寒川侧头看他, 眉眼隽逸。邵佑见了, 微微笑了笑,抬手去撩季寒川的头发。
他没有让季寒川开口的意思, 直接说了下去:“那天在下雨。你头发比现在长,几乎垂到肩膀……”
是只无路可走的漂亮小猫。
邵佑把季寒川的头发拢到耳后,“所以我一开始很惊讶。”
一中校规很严,对学生穿着打扮乃至发型都有严格要求。刘海不过眉毛,侧面头发不过耳朵。禁止染发, 禁止各种配饰,不能化妆。
九十八中则全然不同。季寒川记起之前看的采访视频,背景中的少年人各有各的发色, 一头黄毛已经算低调。
邵佑:“我那会儿没想到,你竟然比我小。”
季寒川干巴巴道:“那你胆子很大啊。”
邵佑笑了笑, 手指从季寒川而后擦过,像是轻轻揉了揉, 然后爱惜地抚摸上季寒川面颊。
季寒川慢慢想:他好像真的很喜欢我的脸。
邵佑的抚摸很温柔。月色笼罩, 他的手指从季寒川脸颊的一点软肉, 摸到下巴, 拇指碰上季寒川唇角。
季寒川忍不住笑。
邵佑半真半假,说:“不要笑。”
季寒川懒洋洋问:“否则?”
邵佑:“否则就吃掉你。”
季寒川微微眯眼,看着眼前男友,承认:这话说得,好像还真有点威胁力。
毕竟眼下邵佑不仅仅是首富的儿子,还是控制着一整局游戏的幕后黑手。他说的“吃”,听起来轻飘飘的,实际大概是某种血腥残忍的折磨。
他毕竟已经不算普通人类,而是被“游戏”操控、掌控着的某种异样生物。在所有同僚都在杀人、以此为乐的时候,邵佑长久坚持,大约颇为为难。
如果不是季寒川,他大约早就沉沦,变成与第一局中的巨人、第二局中海底巨兽一样没有理智、只存在对玩家满腔恶意的怪物。
季寒川心态悠哉,想:那我算什么?嗯,压寨夫人?
他又被自己逗笑了,肩膀都在抖。看他这样子,邵佑起先想要凶一点。可表情都没绷出来,季寒川就靠过来,手按住邵佑肩膀,不容拒绝地把邵佑压在地上。
邵佑:“……”
他从善如流,看自己的小猫张牙舞爪。
季寒川跨坐在他身上,不真诚地道歉,说:“好像弄脏你衣服了。”
邵佑打蛇随棍上:“要赔偿吧。”
季寒川学邵佑之前的动作,手指压上邵佑喉结。
他们都披着十八岁的青涩皮囊,介于少年与成年人之间,眼睛里是另一个世界,身体却说不然。
他低头看邵佑。月色落在邵佑面孔上。
季寒川喃喃说:“我为什么会喜欢你呢?”
邵佑一顿。
季寒川很明显地感觉到,男朋友的身体微微僵了僵。
他问:“你是不是也很好奇这个?”
邵佑不说话。
他眼神暗沉,季寒川与他对视,仿若看到无底深渊。理智告诉他,自己已经落入极其危险的境地。仿若当初与海下巨兽对峙,自己浑身冰凉,连血液都要被冻住。
他颈后汗毛悄然立起,身体每一寸皮肤、皮肤下每一个细胞,都警告季寒川:快跑!
否则就来不及了——!!!
可季寒川只是随意地笑了笑。
他诚实地告诉邵佑:“其实之前,我好像听到一个你的声音,很担心我会变心。”
邵佑眼睛微微眯起。
他放在身侧的手悄然握拳,季寒川留意到,侧头去看。这个动作,让他颈侧完全暴露在邵佑眼里。以邵佑的眼光看,他看到的是自己一只手就可以掐断的脖子,还有里面奔腾的血液。
季寒川抬手,去握住邵佑握拳的右手,然后一根根掰开对方手指,再与男友十指相扣。
他问邵佑:“你为什么会担心?”
邵佑不说话。
同一时间,海城之中,所有玩家脊背发凉。周鑫绝望地看到,自己眨眼功夫司机竟然消失了!
可失去司机的车子仍然在往前开。
他情绪崩溃,扑到车门前试图开门。可车门被锁住,不能打开。
周鑫捶打玻璃,想要尖叫。他背后,宁宁侧过头,与玻璃上贴着的溃烂人脸面面相觑。
宁宁:“……好丑。”
周鑫捶打玻璃无用,颓然转身,恰好与那张腐烂的、带着恶意笑容的脸对视。
他尖叫卡在喉咙中,头一歪,就晕了过去。
宁宁看完全场,老气横秋地叹一口气。
陈铭家中,父母正在和他讲话,问他学校情况如何,今天很多人打电话来打听。
陈铭有点不耐烦。好在他抓住青年人面对父母时的态度,正缓缓松一口气,可客厅的灯骤然闪烁。灯色昏暗的瞬间,眼前父母脸色僵硬,朝他露出一个嘴巴咧到耳根的笑容。
陈铭心脏狂跳!
李青同样到家了。他有意搜集信息,开着电脑,在网页查询。一时没有思路,所以先去本地论坛,看有没有什么传说。
期间记起季寒川提到过的公交车,他用关键词一艘,果然看到报道。李青提着一口气,记住车牌和司机面容。
这时候,电脑屏幕忽然黑了下去。
李青一顿。在游戏世界中,任何意外,都不能掉以轻心。
可很快,电脑重新打开。只是这回——
季寒川步步紧逼:“你觉得,如果其他人在那个时候帮了我,我就会喜欢那个人?”
邵佑脸色沉沉,季寒川明显觉得,自己周身温度降低很多。
他在这会儿,还有心思抬头,看了眼窗外月亮。
月亮上似乎笼罩一层绯红薄纱,让洒落在整座城市的清辉变成浅浅红色。
季寒川又低头。不出所料,在邵佑眼睛里看到了同样的红色。
季寒川平静地:“你生气了。”
邵佑不答。
他仍然躺在地上,头发散乱,衣服后背大约被蹭脏。
也不一定。
季寒川想:这间屋子,邵佑虽然只有周末回来,但平时都有保姆打扫。话说回来,虽然未曾蒙面,可保姆做菜还算好吃。
真不是他看轻邵佑。但季寒川摸着邵佑的手,就觉得,这双手可以打架,可以对自己……唔,这样那样。但说到做菜,邵佑大概不算拿手。
季寒川说:“你为什么要生气呢?”
他话音落下的时候,邵佑的视线偏了偏,看向季寒川身后。
那里出现了一道影子。
邵佑拨动时间线,检查这局游戏之中寒川遇到了什么。然后在六十余天时,看到一个对寒川大放厥词的家伙。
季寒川的很多猜测都没有错。“游戏”刻板,所有游戏生物都必须遵循规则。其中直接结果在于,哪怕邵佑是本局游戏的“祂”,但黑影们依然可以模仿学生邵佑的声音,乃至心理活动。
虽然黑影们并不知道,自己究竟模仿了什么、这意味着什么。
可邵佑生气了。
放在桌面上的手机挪过来,解开锁,到季寒川身边。
季寒川眨眼,意识到自己背后有什么。他有点好笑,觉得这样生气的、恼火的邵佑也很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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