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些害怕梁焕的身份被发现,连忙道:“我们不是什么重要的人,我们是……”
他还没说完,话头就被梁焕抢过去:“我们是大平丞相的幕僚,那高手正是主人派来保护我们的。”
陈述之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说,把自己说得越重要,不是越好被人拿到把柄么?
“大平的丞相?林烛晖么?”
“不是,是新上任的朱丞相。”
“好,很好。”楼萨笑着点点头,“你们就在这里住下,这间屋子就给你们。不要想着逃跑,你们逃不出这里的。外头的住户都知道你们是来察多游玩的,要和他们好好相处。”
陈述之被他说得莫名其妙,“你抓我们做什么?”
楼萨走到陈述之身前,摸了摸他的脸颊,啧啧道:“这位小郎君生得真是俊俏,颇有些我察多伶官的味道。——不要着急嘛,先住下,想让你们做什么,很快便知道了。”
没等陈述之打掉他的手,楼萨就带着几个侍从离开了房间。
陈述之花了点时间弄明白当前的境况,却没有立即发表评论,而是缓缓地面朝梁焕跪在地上,低着头道:“是我害了陛下。”
梁焕淡淡扫了他一眼,他不是不生气,可在现在这种境况下,他实在没法把陈述之骂一顿。他只是问:“为什么要来察多?”
“想查清幕后之人,想帮西关商行,还想打听母亲的消息……”
“你不知道有多危险吗?”梁焕话音凌厉。
被他吓得,陈述之说话越来越轻:“当时只是想看看那些布去了哪里,没觉得会有危险。被人发现还可以跑,跑不过大不了挨打一顿……”
梁焕猛地捏起他的下巴,“你有没有想过,我会不会担心?有没有想过你若真出了事,我会怎么样?”
陈述之有些愣怔,他会怎么样?还能怎么样,无非是发疯一阵子,迁怒于所有跟着去的人,把他们修理一遍,过段时间气也就消了。
可他不能这样说,他知道梁焕惯常爱做出在乎自己的模样,这样说他他会生气。
他只得说了句:“对不起。”
见他这个反应,梁焕转过身子,叹了口气。
陈述之连忙道:“卢隐在外头,他回去后必定会找人来救您的。”
“我们连自己在哪都不知道,察多国那么大,怎么找到这里来?”梁焕没好气地说。
一阵阵的愧疚在陈述之心里泛起,如果说上次让他为了自己去攻打白真是无心之失,那之后就该引以为戒。既然知道他在乎自己,那么在决定来察多时,就该预见到他会跑来找自己这种可能。事情变成现在这样,自己责无旁贷。
要是带累了他,自己就真成祸国殃民的千古罪人了吧。
梁焕没再同他说话,全是他的错,就该让他跪着。可再去看他时又不忍心了,别过头道:“行了行了,起来吧,见不得你那个样子。”
陈述之慢慢站起来,仍旧低着头。他很想念他,想过去跟他亲近,又觉得是自己做错了事,没有靠近他的资格。
傍晚深黄色的日光从门洞射进来,梁焕过去拉上他往外走,“不生气了,走了,咱们出去转转。”
陈述之顺从地跟着他。出了门,外头的日光有些刺眼,他发现自己站在一座山上,面前的山下是一大片平原。转身看看,这座沙土山上是一个个的门洞,门前的通道上,还有三两个行人。
他见梁焕一脸茫然,便道:“我听过这样的房子,十几年前我娘从察多给我寄的信里说,她就住在这样的洞里。想来是察多人喜爱的住房吧。”
梁焕沿着通道往前走去,有些门是打开的,他就向里看看,都是些寻常的房间,摆着和中原风格不太一样的家具。
走到头,有台阶可以下到山脚。再往前走一段,便看到高墙挡住了去路,出去的小门有人把守。这里的其他居民可以随便出入,但当他们靠近时,守卫就警惕地盯着他们。
他们只得原路返回,注意到山脚下有一间石头垒出的房子,陈述之上前看了看,门是锁死的。
在回屋的路上,一个正在门口晒衣服的老妇主动向他们打招呼,热情道:“你们就是楼萨新带来的中原客人吧。我们这儿还住得惯么?有什么要帮忙的可以来找我。”
见有人主动搭讪,梁焕就问出了一连串的问题:“你们是住在这里的百姓吗?这里是什么地方?楼萨是什么人?他经常带人来这吗?你知道怎么出去吗?”
那老妇被他的匆忙逗笑了,还认认真真地回答他:“楼萨是流沙教的主教,也是察多国的谋士。我们这个村有一些没人住的窑洞,他经常带你们中原人来住。这里和中原不一样,管事的不是官员,你想出去呀,只能让楼萨放你。”
“不是官员?那出了事谁管?”
“自己解决就是了。如果实在解决不了,就村子里的人一起商量。”
梁焕惊异道:“那赋税交给谁?打仗了要怎么征兵?”
“赋税是中原人的东西,我们可没有。打仗了,就自己带着盔甲干粮上阵,打完还要回来做农活呢。”
梁焕抓着那老妇人问了半天,最后终于把她给问烦了,赶紧晾完衣服躲了回去。
回到刚才待的那个屋子,他们发现有人在门口放了他们的晚饭。虽然只有两个人,晚饭却十分丰盛,做了四个菜,主食是馍,还有一碗羊肉汤。
菜摆上桌,梁焕已经完全忘了刚才跟陈述之生气的事。他一边啃馍,一边评论那老妇人的话:“察多国真是和大平完全不同,听上去有些不可思议,结果人家过得还挺好。”
陈述之摇摇头,“察多国的饥荒不比大平少,文明礼教几乎没有,也没什么好的。”
梁焕又问:“你知道流沙教是个什么东西么?”
“流沙教……”陈述之回忆道,“我娘提过流沙教的,我也不太记得了,只知道他们和察多国颇多渊源。”
梁焕喝着汤,含混不清地说:“所以到底抓我们来做什么?让我们入教?”
“如果只是让我们入教,不会在意我们的身份,不会专门挑重要的人来抓……”
吃过饭,陈述之在屋里转了一圈,这屋子布置得虽然不错,却没有地方打水。屋里有几桶水,应是特意从山下提上来的,用来沐浴的话根本不够。
他把水烧上,和梁焕说:“这里风沙大,水又少,我给您擦擦身子吧。”
“嗯……”梁焕疲惫地倒在床上,眼神空洞地盯着对面墙上的飞天画像。他从京城一路到这里,中途没怎么合过眼。
陈述之用毛巾沾了温水,过去解开他的衣裳,温柔地在他身上擦拭。梁焕被弄得很舒服,仿若回到初认识他的那段日子。
他喃喃道:“我在京城没收到你的信,担心出事,就去雍州看你。结果到了雍州他们告诉我你去察多了,我快吓死了,只能又过来找你。你怎么这么任性,想起一出是一出,都不管我的……”
陈述之一点也不想和他谈这个,“我只是在想怎样能送您回去,要是这里也有信号弹就好了,可以标记位置让人救您。不然您一直在这里,恐怕京城那边……”
“没事的,”梁焕打了个哈欠,“我走之前把所有事都交给林烛晖了,反正一开始那几年,朝堂上有我没我也没什么差别,都是他们做主的。我在这待上个一两年也没事。”
“我倒觉得这样挺好,左右他们又不折磨我们,还给我们送饭。我就在这里跟你过日子,再没那些破事来烦我。”
听到这话,陈述之握着毛巾的手一滞,“陛下别说这样的话,会有人来救您的。”
他给梁焕系上中衣,然后把被子盖在他身上,在他耳边道:“我吹灯了,您歇着吧。”
“行离……”梁焕朝他伸出一只手臂。
陈述之本来打算去睡另一张床,被他这样叫了,只得坐在他边上,任他抱住自己的腰。
他沉默地坐着,一个月没见了,想念是真想念,却一点嬉闹的心情都没有。不知道抓他们来的人到底要做什么,不知道卢隐能不能带人来救驾,身边有这样一个人,便平白多了许多担心。
感受到梁焕的手臂渐渐从自己腰间滑落,陈述之转头去看他,发现他已经睡着了。
次日清晨,晨曦漏进屋里,梁焕穿衣洗漱后,就坐在床边盯着还没睡醒的陈述之看。
这个人能睡得很,上午没事的话就会一直睡到中午去。他睡着的时候有一股别样的慵懒味道,眼睛闭起时下垂的睫毛,浅粉色的双唇,胸膛微微的起伏,让他变得十分诱人。
梁焕禁不住诱惑,俯下身轻吻他。这样的触碰通常不会将他弄醒,梁焕便在他的唇上咬出一个个牙印,再舔舐干净。
“咳。”一声重重的咳嗽从门口传来。
梁焕吓了一跳,慌忙坐好,看到楼萨不知何时打开门走进屋里。
作者有话要说: 梁焕:不想回去了嘤嘤嘤,想过二人世界
第99章 交涉
楼萨唇角微微勾起,“昨天出门了么?觉得这里如何?”
梁焕也不管陈述之还睡着,自己就起身站过去,冷冷道:“你们察多人怪得很,到处都没人管的么?”
“人们自己就能管好自己,何必要他人来管?”。
听了这话,梁焕轻蔑道:“没人管的话,岂不是盗贼滋生、民生凋敝、百业不兴?”
“你看这里盗贼滋生、民生凋敝、百业不兴了么?村民不是过得挺好的么?”
这样的对话让梁焕觉得很莫名其妙,他没有继续争论,而是问:“所以你抓我们过来,到底是要干什么?来观光你们察多的村子?”
“不急,还没到那一步。”楼萨笑吟吟地从怀里拿出一本小册子放在桌子上。“你们先看看这个吧。”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梁焕叫了他一声,也没叫住。
陈述之自然醒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他揉着惺忪睡眼,看见梁焕往他身上扔了一本什么东西。
他拿起来,《流沙教教义》?
梁焕解释道:“这是楼萨早上来时给我的,听他的意思啊,好像要我们看明白这个,才肯说抓我们来的原因。”
然而陈述之没关心这东西,而是笑着嗔道:“楼萨来了,您怎么也不叫我?”
“看见你睡得香,没忍心。”
“那下次他再来,一定要叫。”
“叫你做什么?”
陈述之垂眸,赧然道:“要是真打起来,我还能帮您打他。”
“那就更不能叫了。”梁焕翻了个白眼。
陈述之在被窝里翻开了那个小册子。上面写的和他听说过的也差不多,是些“人按照本性就能活得最好,制度和法令只会扭曲人性”“人不应该被他人治理,而是应该自己治理自己”之类的话,像是几家思想的结合,却又更为荒诞。
看到这些,陈述之忽然想起,之前提出管制农具和县城巡防的时候,江霁过来和自己吵了一架。江霁当时说的话,和这本册子写得很像。
陈述之思索道:“按照他们的说法,募兵打仗只是权宜之计,打下城池后就该让城中百姓自治。这也是为何被察多人占去的县会发生叛乱。”
“要是再等到他们散兵于田间的时候,我们便可一鼓作气,直捣察多首都。”
梁焕笑道:“还不知道能活几日,想那么远的事做什么?”
后一天,梁焕信心满满地给楼萨讲自己理解的流沙教教义,楼萨却问他:“如若你回到大平,要按流沙教的原则推行新政,你会做什么?”
梁焕顿时被他问傻了,“嗯……那个……裁撤县令?”
“你看得还不够啊!”楼萨长叹一声,又走了。
中午陈述之睡醒了,一听楼萨这么说,气得又把那小册子读一遍,又出门找村民问上一堆当地政治。接着,他写了一篇洋洋洒洒三千字的政论,在之后一天清早甩在楼萨面前。
楼萨读后十分满意,“看样子你们已大致理解了流沙教。既然是丞相的幕僚,那你们影响大平的政策想必不难。只要你们按我所言,让大平朝堂向流沙教的构想转变,我就可以放你们回去,还能给你们好处,如何?”
“没问题。”梁焕不假思索地答应下来。都放他们回去了,他们听不听话谁还管得着?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楼萨拿出两张纸扔给他们,“在这上面签名按手印,你们就可以走了。”
纸上写的是,自己与察多国达成协议,向他们泄露大平机密,作为回报,察多国会给他们钱财。
见他们疑惑地望着自己,楼萨解释道:“你们签了这个回去,若能如我所愿,这东西就永远用不上。不但如此,等到某个时候,我还会给你们想要的东西。”
“等到某个时候?”梁焕嗤笑,“等到察多国灭了大平的时候?”
楼萨连连摆手,“这件事是为流沙教做的,察多国想要灭了大平,而流沙教却只想救生民于水火;至于他们属于哪个国家,流沙教没兴趣管。”
梁焕对察多国和流沙教的关系不感兴趣,只是挑衅地问:“倘若我们无法如你所愿呢?”
“那我就只能拿着这两张纸去大平了。上面有指纹,你们是赖不掉的。你们说,大平的人看到它,会是什么反应呢?”
梁焕心下一沉,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漫说他根本没打算按楼萨说的改变政策,就算他能完成他的要求,也不可能签一份这样的协定留在别人手里。
他刚想拒绝,却听见陈述之先开口:“我们考虑一下,你明天再来吧。”
梁焕一愣,这也是可以考虑的吗?
*
那天,卢隐和易归安在楼府门口等了很久,始终没等到他们二人出来。卢隐不放心,干脆自己回院子里找人,结果找遍了整个院子,也没看到他们的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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