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怎么说这事,我和江若景……想想认识了三年多,我几乎没在白天见过她。”明逾起身去吧台点酒。
陈西林撑着太阳穴,将她的背影看着。
“Wild World”唱完了,稍作停顿,键盘手敲出一小截干净的前奏,旋律听着熟悉,麦克风里突然传出国语:“下面,有请我们的老朋友——明逾小姐。”完了又用英文讲了一遍。
明逾从吧台转身,惊讶地看着台上的乐队,刚才她一直在和陈西林讲话,并不曾注意他们。陈西林也小小吃惊,翘首往明逾的脸上找答案。
“阿Ming,还记得我们吗?”讲话的是吉他手阿D。
明逾脸上的惊讶和警惕慢慢溶解,露出一丝笑来,她轻轻摇着头,酒吧,阿D,这支乐队……Déjà vu!
随着她脸上表情的微妙变化,键盘和架子鼓起来了,场上的气氛被搅动起来。
“来吧,阿Ming!给老朋友和新朋友们唱一支你的拿手曲目!”
明逾笑着摇头,做出“No thank you”的唇语,现场却爆出掌声。陈西林大概明白了,他们应该是老相识,便也微笑着随大家鼓掌助兴。
吧台小哥也冲她笑,场上一半的美国人懵懵懂懂,却也跟着期待。
明逾没办法了,朝台上走去,隔着高脚椅和一圈设备伸长手跟每个人握过,“真没想到……”
“明逾小姐——《红豆》!”阿D大声喊出,将麦递给明逾,下面掌声夹杂着口哨声。
明逾摇头,在高脚椅上坐下,前奏再次响起,一手摸到座椅下,椅面往上升了一点。她穿着掐腰的浅灰色缎面西服,内里是条素白的T恤,黑色仔裤像第二层皮肤将修长的腿勾勒着。
这是十几年前她在海城驻唱时的保留曲目,可是十几年了,再没唱过。
一张口,缓缓哼唱出:
还没好好地感受……
她停下了,场上静了下来,她觉得就这半句词就堵得她难受,声线从麦里传出,也悄悄变成了和十几年前不一样的质感,再没有那么轻盈剔透,岁月给它染上了一种低诉的姿态。
陈西林凝眸看她。
掌声从角落响了起来,随即传染全场,明逾将秀发往后抚去,给了阿D一个“可以”的手势。
音乐再次响了起来。
……
等到风景都看透,也许你会陪我看细水长流。
一切结束。掌声和哨声没有悬念地响起,明逾刚要站起身,阿D却将她喊住,“阿Ming~”
明逾重新坐下,转向阿D,“是。”
场上又安静下来。
“好不好跟大家分享一下,今天再唱这一曲和十五年前唱时有什么区别?”
明逾想了想,眼中染了复杂的情绪,颔首对上麦:“初闻不知曲中意,再唱已是曲中人。”
陈西林心中像被什么一击,眼神也跟着疼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北京时间28号周四中午12点见,入V万字长章,不许转去看盗文网(doge),我不在乎卖字钱,只想把你们聚在这里,这里是晋江文学网~
关于伊万,从逻辑上捋一下这件事:
1. 有没有发现伊万的信里完全没提类似“我是自杀啊,车祸是我伪造的啊”——诸如此类的话,为什么?这就牵涉到很多人问的:他为啥要告诉明逾这个秘密?
2. 很简单,明逾是个智商正常(先不说偏高)的人。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正好你出车祸了,正好你的心脏救了你奄奄一息的儿子,正好你那天突然来找我提出要给我留精子(小伙伴们读第3章 那里的时候不觉得奇怪么),正好你给我留了遗嘱和遗产……如果说前两个“正好”还可以是巧合,那么在明逾这儿,一联想到几个月前他找她的那番话,就已经会强烈怀疑了,再看到遗产呢?已经肯定了。所以伊万并不是要告诉明逾这个秘密,而是如果要给她提供这些东西,她就一定会知道。他的信算是给她的安慰,明逾猜出来后,如果没有这封信,她才真会纠结一辈子。
3. 伊万凭什么觉得明逾需要他精子和房子?他没觉得明逾一定需要。在第3章 里说过,只是给她提供一种可能,律师的话你们仔细看了就会发现,伊万给每件事都铺了两条路:明逾接受,他付了冻存费,付了过户费;明逾不接受,精子20年作废,房子律所代为匿名捐出。其实这套操作我特意跟一位大律师朋友核实了一下,是否有漏洞。
4. 伊万为什么要提供这些可能?精子——首先,伊万一直觉得明逾很想要孩子,而他也知道明逾现在喜欢女人,这细节第3章 也有说。明逾毕竟对他知根知底,她也可以选精子库,但伊万会觉得,相比陌生人,他各方面也许更让明逾放心。房子——那是他们曾经的小窝,伊万觉得,如果明逾愿意接受赠与,这小窝不至流到外人手中……阿西吧,为什么送房子?这事儿也要解释?说真的不必了吧,房子多值钱啊(手动doge)
以上只从逻辑层面捋过,情感方面,你们怎么看待他是你们的自由。实在不喜就let go吧,他已经领盒饭了。这一章明陈稍微推进一步。
第20章 道破
乐队演完这一支便中场休息, 明逾跟着阿d走下去, 十几年未见总要叙叙旧,她朝陈西林打了个手势,陈西林扬起唇角冲她眨了下眼。
老朋友在吧台聚首, 阿d仍然是最活泼的那个,“我的天,怎么能想到会在这里碰到呢?我就说那个是阿ming, 他们两个还不信!”
“变好多, 十五年唉~”贝斯手辉哥闷闷说道。
“成熟了成熟了, 诶?但是你细看噢, 脸蛋五官还没有变啊, 歌还是唱这么好啊。”
明逾啜干了一支伏特加调的鸡尾,抬眼笑, “怎么你们都没变的感觉?”
“那不可能啊,我们都老了!阿ming怎么在c城了?这些年都在做什么?”
明逾有些恍惚, 这些问题能写本书,“嗯……不唱歌之后就来这里留学了,毕业后就留在这里,一直到现在。你们呢?好开心乐队还在。”
“我们在海城待到……07, 08年, 对不对辉哥?是08年吗?”阿d得到肯定, “就回台湾发展了,当时正好有个机会,跟‘红石’签了, 说起来跟你一起的那位陈小姐厚,是我们老板的朋友唉。”
阿d说着往那边指,明逾一回头,陈西林不见了。
服务生端来一杯什么,呈到明逾跟前,“是那边那位小姐点给你的,”服务生转身指着陈西林坐过的位子,“哦,她走开了。”
明逾谢着接了过来,杯子是普通的水杯,透明的液体里飘着片柠檬,闻了闻,也只有柠檬味,再尝一口,果然只是一杯柠檬水,她再转头满场找着,却还是找不到陈西林。
跟阿d他们闲话了两句,留了联系方式,她便说失陪一会儿,走到座位旁,陈西林的外套也不见了,她拉住服务生,“之前坐在这里的那位小姐走了吗?”
服务生想了一下,“噢,没有,她出去了。”她做了个吸烟的手势。
明逾也抓了外套走出去,两种烈酒混在一起,这会儿劲头刚上来,周围的世界高高低低的,她扶着门,见陈西林正将一只烟头丢进垃圾桶上的沙盘里。
“lynn。”她唤道。
陈西林转头,冲她笑,边走了过来,走到她面前,贴得那么近了,又远了,“你还是喝多了。”
“还好吧……”明逾侧过身,后背倚在一旁的墙上,这样就不怕站不稳了。
陈西林侧身轻靠在明逾旁边的墙上,看着她,“唱得真好。”
明逾苦笑,“不比当年了。”
“不会,你都说了,当年你都不懂曲中意,又怎能唱好?”
她压在道理上,明逾无法反驳了。
“当年……怎么会去唱歌?”
“这个嘛,说来话长,长话短说就是家里遇到了困难。”
陈西林眯起眼,转过来背靠在墙上,和她靠在一起,“你今天怎么了?”
一阵沉默,明逾弯下腰,深深呼出一口气,“一个老朋友去世了。”她想轻巧巧说出,最后几个字却哽咽了,自觉失态,又站直身子,想要故作平静。
陈西林反手牵住她的手,冰冷的,“想哭就哭,不必撑着。”
空气定格了一秒,明逾却笑了起来,笑出了声,她抽离了陈西林的手,贴着墙将自己转了一圈,和陈西林之间转出了自己一个周长的距离,轻声嘀咕,“都是这么开始的。”
“什么?”陈西林不确定她的意思。
明逾低着头,她不打算去解释这句话。
陈西林将思路清理回去,“其实死亡是一种不错的道别。”
明逾那么一瞬间有一种茅塞顿开的感觉,她知道陈西林讲的一定不是她和伊万,到了这个年纪可能每个人对每件事的观点都有些自己的经历在背后作支撑,然而这话却出奇地适用于伊万。是啊,这是种不错的道别。
“我们在这世上寻寻觅觅,可最后都要跟我们寻觅到的一切道别,”明逾苦笑,“不如不找。”
不如不找。陈西林一瞬失了神。
酒吧里突然爆发出一阵欢叫,他们热闹他们的。
陈西林抬头,“你还进去吗?还是想回去?”
回去?开玩笑,明逾想,她今夜是不敢清醒着回去面对黑夜的。她转身往门里走,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走成直线,边走边笑道:“我可不想喝柠檬水,又不是来养生的。”
陈西林目送着她的背影,又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来。
等她再进去,明逾正和一个棕色皮肤的男人坐在吧台边喝酒,她看了眼明逾手里那只扇形酒杯,又是混着喝,酒杯的主人聊得起劲,眉飞色舞的。
看了眼时间,快十一点了,她本打算十一点前回去的。
一个拉丁裔美女走到她身边,“嗨,听说你是他们朋友?”她指了指台上的乐队。
“嗯……”陈西林红唇轻扬,礼貌地笑了笑。
“我叫杰西卡,能请你喝一杯吗?”女人直接得很。
杰西卡,叫“杰西卡”的女人都漂亮得张扬。
陈西林犹豫了一下,“谢谢,杰西卡,我叫lynn。”
“lynn,很高兴认识你。”
杰西卡的亮片短裙裹着秾纤合度的身段,裙子太短,她在高脚椅上叠着腿,棕色的波浪长发半遮着呼之欲出的胸。
陈西林点了支酒精度很低的鸡尾。
“lynn,你是中国人吗?中国女人都好矜持,不过我好喜欢。”杰西卡将性向宣布得明确一些。
陈西林一点都不意外。至于她是中国人吗?算吧。
“我和我朋友中间总得有个人待会儿还能走路。”陈西林笑道。
“你朋友?是刚刚唱歌的那位小姐吗?”
“对。”
“哦~那她是你partner吗?”
“不是。”
杰西卡露出放心的笑来,“你朋友的乐队很棒,我很享受,他们会长期待在c城吗?”
两人就着话题聊了起来,那边明逾喝得眼角泛红了,往这边扫来,只看见杰西卡的侧身,像很多这里的女人一样,胸部发育太好,哦,陈西林是总要带一个回去的吧?
反正不是自己,她晕乎乎的,思索这个问题消耗着残存的清醒,她在想自己在这件事上总是很有原则的,那就是绝不食窝边草,同事、客户都不行,江若景在亮出客户的身份前一直很安全,只在这样的夜晚,一个电话、一则消息:有空吗?她问,或者自己问,礼貌而公平。是的,以前的江若景不麻烦。
她转回目光,对眼前的男人嫣然一笑,也不是,她只是一笑,在他人眼里却已嫣然。在以往她会直接拒绝男人的邀酒,不想耽误彼此的时间,这种场合,这种情境,人家请你喝酒难道就想谈谈人文地理拓宽一下知识面?不过是讨一夜欢愉,又何必耽误别人的时间和殷勤?
可今晚她却借着这个男人喝酒,她不想再借着陈西林去做这件事,因为喝酒总要聊天,而跟她聊的东西好像越来越危险。
她又点了一杯酒,对面的男人皱了皱眉,微醉的女人很可爱,可谁都不想带个吐成一团或者不省人事的主子回去伺候。他开始觉得不对劲了,找了个借口开了溜。
陈西林站了起来,往这边走来,“我送你回去吧。”
明逾露出夸张的惊讶表情,“那她怎么办?”她拿下巴尖指着杰西卡。
“我不认识她。”
明逾笑了起来,“谁要搭讪认识的人?你别管我了。”说着站起身,一个微微的摇晃。
“你等一下,我去打个招呼就送你走。”
话音刚落一旁传来女人的笑声,是杰西卡走了过来,一开口,居然洋腔洋调地拿中文说道:“你和你的朋友走吧。”
陈西林略讶异,“你还讲中文?”
女人又笑了起来,“我以前交往过一个来自中国的女朋友,学过一些中文,”又转向明逾,“lynn很关心你哦~”边说边俏皮地挤了挤眼。
明逾抓起包,“你和人家聊了半天,连人家讲什么语言都没摸清。不好意思你叫什么来着?”
“杰西卡。”
明逾笑了,意味深长地,“杰西卡……lynn你该多了解了解杰西卡,我没事,先走了。”她转身去和阿d他们打招呼。
杰西卡冲陈西林做鬼脸,“她对我有点敌意~”
陈西林垂睫,“谢谢你的酒,晚安。”
她在门外追上明逾,夜深了,气温降到摄氏零度以下,她揽过明逾的肩,边拿出手机拨通一个号码,“杰克,可以走了。”
明逾偏过脸看着她,看到她的眼睛里,陈西林没松手,顿了顿,“冷不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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