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罗轩抬手拨了拨头发。
“头顶。”
他又靠近一步,充满希冀地望着江明允,对他说:“你帮我拿下来。”
“算了,让它待在上面吧。”江明允越过他,前往斜对面的停车场。
罗轩努着嘴跟在他身后,下垂眼委屈极了,“明允,你为什么对我态度这么差?你是不是只爱我哥,不爱我?你是不是因为我占据我哥的身体,所以不想理我?”
“邓罗轶,别再纠结这个问题了,你的精力应该放在应对半个月后的听证会上。”
在听证会,安里CEO必须接受多位议员的质询,届时,可能遇到各种刁钻的问题。
“怎么应对?你教我。”
他趁江明允开车门之际钻进副驾驶,飞快系好安全带,眨眨眼,对冷眼看他的江明允露出一个弱小可怜的笑脸。江明允将手伸向他,他缩起了脖子,以为江明允要赶他出去,然而江明允只是从他发间拈起那片落叶,丢出窗外。
“你的智囊团不是摆设,你问他们怎么应对。”江明允似乎不想跟他多说话。
“我不想听他们讲话,只想你来教我。”
他说话像在撒娇,那软软糯糯的语调甜度爆表。江明允半天没找到自己反对的声音,他木着脸,假装在专心开车。
车驶出大学,江明允问:“你不问我去哪儿,就上我的车?”
罗轩笃定地说:“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你车还停在研究所外。”
“会有人。”他把嘴边的话吞回去,事实上,保镖会把车开回别墅,“明早你将我载过来,我把车开走。”
罗轩不可能仅有一部车可用,他摆明是赖上了他。江明允冷漠地开车,一路都没再跟他说话。
拐过一个弧形的弯,他将车停在自家隔壁,说:“下车。”
“我不。”罗轩抓紧安全带,摆出一副誓死不从的架势。
江明允解开安全带,下车,打开副驾驶车门,几个动作一气呵成。他俯身探进车内,在罗轩的顽强抵抗中解开他的安全带,两人虽然没有亲密接触,但贴得很近,睫毛都能看清,罗轩闻到他身上那种说不出来的好闻的气味。
他捞起他的腿弯,另一只手臂扶住他的后背,要将他从车里抱出来。
“不!你别把我扔在门口!”
罗轩抓住座椅不放,五官皱成一团,别墅里的保镖见状冲出来,罗轩连连嚷道:“别让他把我抱出来!快!快!”
保镖来得突然,江明允一时还在跟罗轩纠缠,被人从背后往里一推,直接倒向了车里,脸正好埋进罗轩怀中。
江明允愣了几秒,才撑起手臂远离罗轩。罗轩仔细观察他的面部表情,见他抿紧嘴唇,心头泛起汹涌的波澜,他贴过去吻上他的唇。江明允眼睛睁大,往后仰,他抬手压住他的后颈。
舌头顶不开牙关,他舔了舔他的唇,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到的声音嗔怪了一句,“假正经。”
江明允唇抿得更紧了,他迅速关上车门,没理旁边一众保镖,将车开回自己家。
“反正我哥没有我的记忆,我在的时候,我们就在一起,我哥在的时候,我们就分开,好吗?我家都搬到你隔壁了,办事很方便的。”
“闭嘴。”江明允把车开进车库,灯光自动开启。
密闭空间里,他盯着江明允通红的耳朵,说:“我想你了。”
声音轻得如一阵风,拂过江明允耳鬓的碎发。
江明允躲开他,去开车门,他动作飞快地扯住他的领带,强迫他回头。
“你有没有想我?”
他亲吻江明允凸起的喉结,慢慢地吻过他颈侧的青筋,吻他的下巴,再是唇。多少深情厚谊、缱绻缠绵,他仍然撬不开他紧闭的牙关。
热情冷却了,罗轩满目愁怨,江明允垂下眼,说:“我不会碰你,你要是为了这个目的来的,现在就走吧。”
他这句话说得好像罗轩想干那档子事,才来找他。
瞬间,罗轩就红了眼,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如果现在你面前的是我哥,你会说这种话吗?你仗着我喜欢你……就这么轻贱我……”
江明允完全没有轻贱罗轩的意思,他只不过想让他别再撩他,口不择言,不小心把话说错了。
他纠结着伸出手,抹去罗轩眼角的泪,“对不起,洛,我不该说出这样的话。”
“你别赶我走。”
“好,我不赶你走。”
罗轩目的达成,渐渐停止落泪,跟着江明允走进房子。猫在他腿边蹭过来蹭过去,还记得他。江明允打开一个猫粮罐头,它听到动静,撒丫子奔向进食地点。
“我们吃什么?”罗轩问。
“你想吃什么?”
“家里有什么食材,我做给你吃。”罗轩洗净双手,打开冰箱,空空如也,找不到半点能吃的东西。他摸过灶台,指尖感觉不到一丝油腻,干净得像刚装修好的新房。
“你不做饭,吃外卖吗?”罗轩埋怨江明允不好好照顾自己。
他一个电话让仆人送来两大包东西,撸起袖子,独自在厨房里鼓捣。锅里的水烧开了,咕嘟咕嘟冒泡,他把泡发洗净的木耳拨进去,焯水,准备待会儿做个凉菜。烤箱叮一声,甜点烤好了,空气中弥漫着甜滋滋的奶香味。
当初他被江明允捡回家的时候,连菜都切不好,黄瓜片能切成手指的厚度。江明允从没要求他做什么,只要他别到处乱跑。他不想做个总被江明允照顾的累赘,于是跟着电视里的美食频道学做饭,在他烧糊了两次锅以后,终于做出了能吃东西。
罗轩敲书房的门,说:“明允,晚饭做好了。”
两人面对面坐在餐桌旁,即使相对无言,朝夕相处的亲密感也在每一次呼吸每一寸皮肤中复生。罗轩说要吃鱼,盛鱼的盘子在江明允那边,他伸直手臂也够不到,江明允用筷子刮下鱼肚子上的一块肉,挑去刺,蘸了点汤汁,放进他伸过来的碗里。
他吃完还要,江明允抬眼瞅他一下,无言地重复刚才的动作。
江明允没有全依着他,他洗了澡,头发干到不滴水的程度,爬上了江明允的床。江明允起身躲去客卧,还从里面把门锁了,他敲不开门,回去霸占着江明允的床,被子里的柔软和温暖染着熟悉的气味,就像是江明允的怀抱。
别看罗轩心很大的样子,临近听证会的那两天他简直如坐针毡。议员要质问他,记者要采访他,Edmund给他整理了四五页纸的稿子,且不说罗轩做过电疗后记忆力衰退,就算他能把稿子记得滚瓜烂熟,现场肯定会遇到许多不可预测的情况。
“安里收购移动通信基站设备老牌制造公司高信,获取了高信占有的20%市场,解释。”江明允放下热气腾腾的茶杯,坐在他对面。
罗轩稍微一想,说:“高信占有的市场没到20%。”
江明允平静地看着他,“这个没影响。”
“高信的基站芯片只能做到5nm,技术相对落后,管理层决策失败,导致资金链断裂,高信从一众意向公司中选择了安里。我们既能为高信提供资金,又可以跟它共享技术,还承诺不会大规模裁员。安里收购高信是正常的市场行为,当时,政府并没有对这场收购提出异议。”
“洛,垄断是结果而不是过程,你把收购高信的过程描绘得再正当也无济于事,议员关注的是安里的市场占有率。”
罗轩咬指甲,“会议室里有个人跟你说的话差不多,他让我强调安里对市场的影响利大于弊。”
“你为什么不听?”江明允拉下他的手,不让他咬指甲。
“我听了!我还没说完呢,我做点铺垫,之后解释安里的市场占有率。”他咬不到指甲,咬自己的嘴唇。因为江明允方才评价他的回答跑题,他气恼地哼了一声。
他忽而变得兴奋,趴在桌子上,下巴抵着手背,“如果我在听证会上表现得好,你要陪我吃饭。”
“我不是每天都在陪你吃饭吗?”这两天,罗轩一直黏着他。
“不一样,我们去外面吃。”其实是约会。
听证会召开这天,议员陆续入席,安里CEO在下属的陪同下现身。他一身挺括的黑色正装充满禁欲气息,白衬衣搭配蓝紫色领带又在蓝色的平静中透着紫色的华美。直播的镜头已经架设好,他坐在正中的棕色长桌后,前方正对着法官席位,两侧是阶梯上升的议员席,身后一排排长椅上坐着观众和媒体人。
他朝直播镜头展露一个礼貌的微笑,摄影师从机器后探出脑袋,用肉眼远远地望了他几眼。精致的五官与冷白的肤色,他真人要比影像好看,即便如此,记录在影像里的那一笑也足以惊艳众人。
行政法官庄严地走入大厅,全场起立。
江明允在课上提了个问题,学生思考的时间,他在发呆,一个男生自动开始回答,说话声使他回神,他抬腕看表,听证会已经进行了一个多小时。
罗轩从来没有一次性说过这么多话,他说话说得口干舌燥,同时又因紧张排出汗水,浸湿领口。他感觉环境闷热难耐,左前方第一排的议员正在发言,话筒发出嗡嗡的杂音,这种杂音非常细微,但在罗轩的耳中放大,如同雷鸣。
议员咳嗽一声,结束了发言。
“对不起,我没有听清,能将问题简要地重复一遍吗?”他瞥向议员席,有一瞬间,眼神如离弦的箭矢,再一瞬间,锋利的感觉消失了,他端正坐着,把手拿到了桌面上,松散地交握。
议员不悦地抛出刚刚说过的问题,无非是安里在移动通信设备领域的市场占有率高,他质疑安里掌握了定价权。
“安里未涉足该领域时,一块基站芯片价格是多少?现在,价格是多少?安里投入了几十亿美元的研发资金,做到量产2nm芯片,将基站芯片的价格降低到原来的50%。未来价格必然会再降,安里在源源不断地投入技术研发资金,只要技术升级,价格就会降低;如果技术不升级,安里就会自然而然地被市场淘汰。”
他流畅地说着话,不见丝毫卡顿,“您提到安里的利润率,我想说的是,安里是一家公司,不是靠政府拨款的慈善机构。我们为美国创造了三万多个就业岗位,这三万名员工需要用工资来供养他们的家庭;我们上游有上千家供应商,这些公司也要盈利才能生存;安里移动通信产业去年纳了三十多亿美元的税款,如果没有利润,我们交不出税。”
“回到市场占有率。”他微微抬起下巴,眼睛深处有胜利的笑意,五官像被精准的机器操纵着,固定在平静的状态,“不是安里垄断了市场,是市场选择了安里。”
这句话振聋发聩,在场所有人都紧紧盯着安里年轻漂亮的CEO,他好似在发光。
“Jiang,他可太酷了,像个古代的帝王。他私底下也这样吗?”同事在茶水间与他相遇,兴奋地说起话来。
不久前,罗轩大张旗鼓地宣扬他跟江明允的关系,以至于江明允身边的人都知道了他有望成为“安里王妃”。
这种私人问题,江明允不想回答,他笑着说:“你知道了答案,不就剥去了他的神秘,丢失了他的魅力?”
他回到办公室,才打开电脑,看反垄断听证会的全程视频。
白色的门从内部打开,邓罗轶在众人的簇拥中走出听证会大厅,他松了一下领带,转头对Edmund说:“召集人开会。”
就在这时,Eve迎面快步走来,邓罗轶还不知道她重新担任了他的生活助理,正纳闷呢,她附在他耳边,告诉他,Diana心脏病犯了。
早上醒来,Diana的心脏就不舒服,她挂念着今天的听证会,早饭只吃了几口,看直播的时候忽然感觉到胸闷、心悸,送到医院时发生了心脏骤停,幸亏就在急救室外,抢救及时,停止的心脏重新跳动。
ICU病房里的机器不时发出冰冷的嘀嘀声,这声音不存在于自然,高度理性地与心跳、血氧、血压挂钩。邓罗轶以为Diana还在昏迷,实则她是醒着的。
她插着输氧管,青紫的嘴唇微微张开,苍白的脸颊和鼻梁上散落着雀斑,像白纸上的墨点子。从前,他没有注意到她脸上有雀斑,雀斑不比皱纹显眼。
Diana疲惫地看着邓罗轶,要说话,可声音很轻,邓罗轶将耳朵贴在她嘴边才能听到。
“对不起……”她说,对不起。
邓罗轶握住她冰凉的手,怕惊扰了她,轻声说:“妈妈,你安心修养,不用担心公司的事。”
Diana摇头,还是要说话,“……你很好……不用……不学他……你很好……做你自己……”
“妈妈,我没学他,是我。”
机器响了一声,尖锐地刺进凝滞的空气中,Diana心跳加速,断断续续地说:“……不要学邓……罗轶……”
“是我。”邓罗轶眼睛深不见底。
Diana颤抖着呼出一口气,摇了摇头,只看着他,不说话了。
邓罗轶离开医院时,街灯已然洒下光芒,光芒外的黑暗无穷无尽。Eve提醒他今晚和江明允有约,他仍旧沉思着,好像没有听到Eve说话。
他让司机载他去老宅。
江明允感觉到听证会后半部分的罗轩变了,当他用傲慢的眼神说出“不是安里垄断了市场,是市场选择了安里”这句话时,江明允确定他是邓罗轶。
他开车回家,不打算赴今晚的约,他知道邓罗轶不会将这个约定放在心上。然而他中途还是更改路线,去了罗轩发给他的地址,是一家日料店。
七十多岁的寿司大师今晚只接待两位客人,他等来了一位,另一位迟迟不来,他痛惜鱼腌过了时间就失去了鲜味。
老人说了一句日语,年轻的学徒从旁翻译,“客人开始用餐吗?错过了时间,味道就不鲜美了。”
江明允歉意地摇头,要了一壶清酒。
邓罗轶在童年居住的房间里翻箱倒柜,他找出一堆玩具和画册,从更衣间的鞋柜里翻出了照片。
相框完好,本应该摆放在床头柜上面。照片里,年幼的邓罗轶坐在野餐布上,咧开嘴笑,牙还没有长全,幼态可爱。Diana侧着腿坐,一只手撑着草地,另一只手好像正要去触碰邓罗轶,她满头金发在阳光下如金银丝线,脸上有柔和的光辉,像画像上抱着孩子的玛利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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