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起头看我,似是找回了底气:“我信你,可不能完全信他,他实力强的让我如何安枕?你建立盛卿楼的事,风旗军第一时间就上报了,我从来没有插手管过。直到你师父送了那两个徒弟过去,我才不得不防。万一他起了什么心思,凭借盛卿楼对朝廷发难,你会再次成为傀儡,被推上风口浪尖,知道吗?”
“胡说八道,师父根本不是这样的人!”她竟然用这般阴险恶劣的心思猜测师父,气得我跳脚,忍下的情绪冒出尖来,语气冲了几分:“他是我师父,我就算真与他有什么恩怨,也不需要你来管;更何况,他闲云野鹤十几年了,是为了帮你消灭胡中立才出手的,事情成功之后你反而倒打一耙,这不是过河拆桥吗?你这样心胸狭窄的揣测别人,也配的上明君?”
“小虑!”她眼睛瞪大了些。刘月盈何时被人这样语气不善的斥责过,“你不要太放肆!”
明明错的是她,竟然还怪起我来,把心里所思所想脱口而出:“放肆、过分的人是你!你背着我做了这么多君子不齿之事,如何还能做到与我同床共枕?午夜梦回时,良心不会痛吗?”这女人让我完全害怕了。
刘月盈被我彻底激怒,白皙的脸被气的通红,厉声说:“阳缕你别不知好歹!说朕对你师父过河拆桥、心胸狭窄?知不知道你给朕惹了多大的麻烦?”
她转身手重重砸在桌案上,愤怒的说:“你组建盛卿楼,朕没有意见,可你用的是什么人,嗯?萧湘,萧家的人你也敢用,你有没有脑子?!”
“他胡中立为什么斗不过朕?因为他手里没有兵权!他想要逼宫,只能向蛮夷借兵,他组建的那支军队连给禁军塞牙缝都不够格!可你用的萧湘是什么人,他是萧楚的表弟——萧楚是朕亲自封的镇国将军!他们家最不缺的就是兵权,就是军队!”
第一次刘月盈气到仪容尽失,吼着对我说了这么一大段话。吼完,她有些无力地坐到椅子上,支着手臂不停揉捏太阳穴。
“你的盛卿楼,名义上是你的,可里面有你师父的人脉,还交给身份如此敏感的人去管理,简直乱成一锅粥。萧楚在前线与北羌作战,眼看着就要大获全胜,朕现在不能动他,他们萧家又趁势往朕内阁里塞人,也不能拒绝。”
“朕现在能做的,就是遏制你师父的势力,防止盛卿楼势大,到最后你管不住,被萧湘架空,懂么?一个人,即使最初无欲无求,可是权利大到一定程度,难免会生不臣之心,朕不能冒这个险。”
她被我气的够呛,难得全盘托出。刘月盈说的这样有道理,要是以前我肯定会相信,然后热泪盈眶地跪下来高呼陛下万岁。然而……
缓缓走到她面前,双手撑在椅子扶手上,俯身看她许久。
“陛下,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与我说呢?”
“什么?”
“盛卿楼是我组建的,陛下已经替我这样缜密的思量,只要你告诉我这些利害关系,我可以立即去换人。可是,陛下为什么不把您的所思所想与我说呢?”
是啊,为什么呢。
她当然不会回答我这个问题,只是垂下眼眸,继续沉默。
答案其实很简单。
她还是不能全然信任我。
万一,我与师父是一伙的,要联合萧家造反呢?这概率太小了,可是,万一有呢。
我慢慢从椅子扶柄上直起身子,往后退了几步。
不知什么时候,外面的太阳逐渐斜沉西山,留下了漫天的霞光。微光映照进室内,在墙上、地上、桌上铺洒出橘红色。
莫道桑榆晚,为霞尚满天。
我明明才二十三,这一瞬间,心态却像个迟迟垂暮的老者,无比疲惫。
“陛下,看现在的情况,明年大兴就能完全将北羌收入版图。南蛮式微,沙钰不与他们同心,所以不足为虑;大运河的二线工程已全部绘制完毕,军机阁的分权改革臣已和左相编写出草案,如此看来,臣也没什么用了,臣请致仕回乡。”
刘月盈一直安静的低着头听我说,等到这最后一句,她猛的抬头,想也不想的拒绝:“不准!”
“臣请致仕回乡。”向她跪下来,头深深叩在地上,卑微如蝼蚁。
“不准!”刘月盈声音提高了八度。
“臣先回府了,万望陛下斟酌。”
“阳缕,你看看你能不能出皇宫。”
我最后确实没能出皇宫。雷旗军的人把我五花大绑扔进了朝凤宫的后罩房。
还好,没让我与她同床共枕,也没来找过我——就是像关师父一样,把我关进了朝凤宫的宫殿里,对外说右相身体不适,在家静养一段时间。
比起我,更应该冷静的是她。而我呢,已经伤痕累累遍体鳞伤,不敢、也不想再迈出高筑的心防了。原是我不配。
【虐虐更健康(bushi)】
第62章 60软禁冷战
我在后罩房最右侧的屋子里,小厨房的正北面,整个朝凤宫最冷清的地方。
与她相处太累了,这样乐得清闲,什么也不用想,多好。
这么多年看似忙忙碌碌,实则浑浑噩噩。现在被关在这儿,反而有时间可以吹一吹我喜爱的洞箫,或者拿着小锄头去后院侍弄花草。
翩秋来过一次,依旧没给我什么好脸色。她委婉的告诉我,我不是被软禁在这里,只要不出朝凤宫,宫殿里哪都能去。
这算什么话?翩秋见我无动于衷,也不会热脸贴上冷屁股,头也不回的走了。
我不想看见刘月盈。这里是她的寝宫,如果在这里转悠,遇见她的可能性太大了。于是,我认命地蹲在这一亩三分地。
顺口一提,幸亏她没有在我盛怒的时候答应让我离开皇宫——第二天才想起来,她的那些药还需要我的血。
有时候会觉得自己挺贱的,但我没有办法说不管她就不管她——刘月盈是我喜欢了那么久的人,久的已经成了一种习惯。即使我不想再与她有什么关联,也没办法亲眼看着她被病痛折磨,而见死不救。
这后罩房离小厨房还算近,每次那里升起炊烟的时候,都能看得清清楚楚。于是,我会踩着熬药点偷偷摸摸跑到小厨房;除此之外,再不会出房门一步。
最近戒酒,赋闲之后想醉一醉也不行。穆蝶至当时还交代了,皇帝的作息必须调整,不能再随意熬夜;至于我,她说不要多喝,最好戒了。
躺久了也累,鲤鱼打挺起身,去后院给我前些日子种下的花花草草浇水。蹲在这里以后,我不像以前那样掰着指头过日子,所以连过了几天都不知道。
估摸着,大概得有六七天了吧。自我从青州归来之后,再没有和她这么多天没见,别说一日了,就连几个时辰都忍不住。
原以为再也不会和她闹矛盾了,谁知道现在又变成一地鸡毛。无奈,但不妥协。
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拿着铁锄在土地里挖出一个个小坑,准备将种子放进去。
我忙活的正开心,身后突然传来声响,着实把人吓了一大跳。那是一股带着寒风的气息,紧接着听见清冷的声音响起:“哼的是什么曲子?”
稳了稳失调的心率,没有回头,继续弄着我的小土坑。
刘月盈竟然大驾光临,我哪里有资格迎接她呢。
她见我没有回应,从身后绕到我面前,我蹲在地上可以看见那鲜红的裙摆,精致的龙靴,华贵无比。
“朕问你,在哼什么曲子。”波澜不惊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是什么曲子呢?我也不知道,很久之前隐约听别人哼过,好像是沙钰?现在不过是随意而为之,哪里会记得曲名。
连问我两句,都没有被回应,不可一世的女皇陛下有些着急。
下巴被粗暴的抬起,逼迫我不得不直视那张脸。
“朕难道连这些花草都不如吗?”她眼中闪过一丝不甘,幽怨地质问我,带着强迫似的要我回答她。
是不是刘月盈皇帝做久了,从未有人敢顶撞忤逆,让她越来越自大,狂妄高傲的不把别人感受当一回事?
人都有心啊,会被伤害,会痛苦。如今事情变成这样,我再也不能自欺欺人。
我承认,她待我确实与别人不同,因为这份不同,让我昏了头,不仅仅把她当做君主看待。可正因为这样,她伤我,会比别人更深、更尖利。
所以,我不想再与她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
不留痕迹的往旁边闪身,脱离她的桎梏,用脚将洒了种子的泥土填平,然后去溪流边洗手。
刘月盈何时被人这般冷遇过。堂堂女皇主动来找她的臣子,她可能认为这样就已足以给我面子了,我这时应该感激涕零,然后回心转意——怎么还这般不识好歹。
刘月盈被我拂了面子,脸上过不去,咬着牙吐出几个字:“阳缕,别以为朕不敢治你大不敬之罪。”然后匆忙拂袖而去。
威胁谁呢。
又不知过了多少日子,我就在后罩房看书、种草、吹吹箫。一天下午,刘月盈应该在议政厅或者其他地方忙碌时,我的房门又响了。
想不出来谁会这个时候来访,打开门,竟然是刘月华,她上个月刚被皇帝赦免回京。
刘月华不由分说地把我推开,从门缝里挤进来,找了个椅子坐下,主动的很。
“长公主这么匆忙?”试探地问了一句,“你一身华服正装,应该是内廷召集正事时才穿的。公主不去内廷,怎么跑我这旮沓来了。”
刘月华歇了会,面露难色开口说:“本宫是刚从内廷出来,才来找你的。”
挑了挑眉头表示明白。
“找我做何?”许多天没管朝政,现在筋皮都软了。
“你知不知道……现在去内廷开会,或者御前伴驾,已经成了苦不堪言的差事?”
不解的歪了歪头,表示我对此一无所知。
“皇姐这些天不知道怎么了,喜怒无常,肝火大的让人害怕,现在整个朝廷人人自危,害怕说错一句话就小命不保。”
刘月华拉了拉自己的衣服,继续说:“刚才内廷集会,半个时辰皇姐发了三次火,内阁的那些人噤若寒蝉,军机阁、国子监的破事抛下来,只能由我带头说话,你看看我出了多少汗,衣服全黏在后背上,难受死了。”
“怎会如此恐怖?”
“阳缕,你我知根知底的,与你直说了罢,这几日朝堂气压低的快把人憋死了。”刘月华长长吐了一口气,愁容不减。无忧无虑的长公主也会苦恼了,是进步。
“比内廷集会更恐怖的是早朝,这几日皇姐上朝也不说话,就用手指敲击御桌,偌大的金銮殿只能听到笃笃笃的声音,听得人头皮发麻。”刘月华抿起了嘴唇。
“你知道吗?翰林院的一个儒生,就因为多说了句‘陛下近来容易伤肝脾’,就被拉到外面去割了舌头!”她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挥了挥,表情惊魂未定。
“你也知道,那些御史老顽固们最喜欢直谏,这几天皇姐处死了一个,又把一个贬为庶人,许多官员吓得跑来探我口风,问皇姐是怎么了,我哪里能知道?”
她圆滚滚的眼珠转到我身上:“你这时候被关在这儿,我就知道这事儿和你脱不了干系。快老实交代,你和皇姐到底闹什么别扭了?”
“我有什么本事,能把一国之君弄得性情大变?”才不往她圈套里钻。
“阳缕,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刘月华想跺脚,又顾及着公主仪态,硬生生忍住。
“所有内宫的人都知道皇姐有多在意你,肯定是你做了什么事激怒了她,才变成现在这样!”刘月华撇撇嘴,上身往前倾了倾:“你就说吧,好不好?就当我替朝廷里的那么多大臣求你了。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呢!”
刘月华这丫头片子,也学会能屈能伸了,这么看是像个能做大事的料子。
轻笑一声,慢悠悠的说:“好吧,告诉你。”
……
刘月华听的很专注,单手托腮一动不动,像是入了神。
“如果真照你这么说,那皇姐也太过分了!”她鼓起腮帮子,又很快放下。“不过……皇姐天性话少,不喜欢解释太多,会不会她还有什么难言之隐?”
摇了摇头表示不赞同,她那天说的已经够多了。
“你真的了解皇姐吗?父皇对她的教导异常严苛,所以呢她最真实的想法从不轻易说出口。皇姐如果真与你长篇大论说了一堆——我觉得吧,她的意图是为了说服你,而不是为了把她最在意的东西袒露给你看。”
对她这个说法产生了兴趣。
这么久相处下来,慢慢发现刘月华有着别样的魅力。只不过刘月盈的光芒太过耀眼,将她彻底遮住了。
“此话怎讲?”
刘月华斟酌片刻,说了一句与整件事毫不相干的问题:“你和沙钰是什么关系?”
“普通朋友,互相帮过忙。”
“真的吗,没有别的了?”
“千真万确。”
“你知不知道,皇姐对她十分介意。”
有点让人摸不着头脑,反驳道:“这,不可能啊?她们俩从没见过面,皇帝介意从何而起?”
“你的那个盛卿楼,最先招揽的一批手下,是不是沙钰帮你找的人?”
我点点头,好像又想起什么。
“皇帝之前和我说过,江湖排的美人榜,沙钰第一,她第二。”
“可不是!”刘月华拍了拍手,“你发现了吧,盛卿楼归根结底是沙钰帮你打下的基础,之后才其他人出力,比如萧家和你师父等等。我觉得……”
刘月华声音小了点:“皇姐一定是吃醋了。她那么骄傲的人,美人榜比不过别人就算了,而且,她肯定觉得那个人和你的关系很好,要不然她怎会愿意帮你这么大的忙。”
刘月盈当真是这样想的吗,她那天与我说了那么多,却一句都没提沙钰。
“要不,你给皇姐服个软吧?”刘月华探我口风,“你现在也知道她怎么想的了,闹成这样怎么收场呢?总不能让皇姐先低头吧,那像什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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