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这样能干扰人心智的幻术,他还是第一次见过。
未知的情况和逐渐衰弱的身体,还有一旁瘫倒在地的两个同伴。
情况实在不能再糟了。
可越是虚弱,梁语的思绪却越是清晰。
他静静感受着自己呼吸的变化。
耳边和眼前的一切,时间像是慢动作般随着他的心跳声流逝着,他甚至觉得自己的喘息声有些震耳。
梁语艰难地抬起眼睛,眼前笼罩着一片白色的雾气。
相柳和巴蛇就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似笑非笑。
“地之所载... ...六合之间... ...”
眩晕之间,似乎又是那道熟悉的声音。这声音缥缈幽微,却似乎比前几次更清晰了些。
梁语努力地调整呼吸,想要听清这声音到底在说什么。
像是顺应他的想法,声音果然更大了一些,像是由远及近,轻柔地落到了他的耳边。
可彻底听清了这道声音的梁语却忽然一怔——
这声音,怎么这么耳熟?
像是... ...他自己的声音。
这声音极其平缓,娓娓而来。
耳边的声音每道一句,梁语便觉得自己身上的力气恢复一些。
伤势虽然并没有得到治愈,可灵力却毫不停歇、不断恢复。
待那声音念完最后一句“唯圣人能通其道”时,梁语体内的灵力便已恢复到了全盛状态。
甚至,更加浓厚。
可在外人看来,他唇边血迹未干,握剑的手还似有不稳之态,像是孱弱极了。
相柳看着这人渐染血色却仍凛然自若、傲雪欺霜的模样,不由在心中暗道了一声可惜。
相貌确实很好看啊... ...
他还从没见过这样好看的人。
相柳朝巴蛇点了点头,示意他干脆利落地解决到梁语,随后便向后退了一步,将战场让了出来。
巴蛇提起双锏,笑嘻嘻地走上了前。
“嘿嘿,灵兽要新鲜的才好吃呢!看来你今天是吃不到我了。不过我呢,就勉为其难地尝一下你的味道,哦... ...还有你那两个同伴的!”
眼前模糊仍在,云雾弥漫之间,疏言似乎正站在这人身边对他微笑。
就好像,只要自己的剑稍稍一偏,便会杀掉他在这世上唯一的牵绊。
梁语握紧长剑,体内灵力从其号召汹涌而来,集于他剑柄与手腕之间。
他努力将目光从那道白色身影上移开,努力让自己忽略那道幻想的存在。
可是心跳,却越来越快。
相柳抱臂观战,一旁好不容易站起来的阮阮刚要抬手结阵却已被他拦了下来。
他懒洋洋地挥了挥袖,将阮阮扇回了原地,随后便满脸笑容地看着好戏。
然而,眸光却蓦地一顿。
巴蛇的双锏之下,男子持剑而起。
强大的灵力将他赤红袍袖猎猎鼓起,袖口的金色花纹漂浮连绵,一时间、犹如生灵。
他紧紧盯着面前的巴蛇,神色已恢复了最初的平静和从容。只是其眼中的瞳仁,却彻底变成了金色。
而他原本光滑的额头之间,却忽然有金光一闪,一道凶煞龙纹如纹刻于其上,光辉灼然。
龙纹?
... ...龙?
相柳皱了眉,心道,这世上居然还有龙族后裔?这人原型到底是什么?
还没等他想明白,猝然与这股强大灵力正面相碰的巴蛇、已经毫无抵抗能力地被梁语的长剑完全克制。
神兵碰撞,剑与双锏都想为自己的主人取胜,摩擦出一阵阵令人心慌的声音。
然而这抵抗却只持续了片刻。
片刻前看上去还占着上风的巴蛇便已完全体力不支,“哇”地将热血涂满了衣襟。
这口强撑着自己力气的鲜血喷涌而出,巴蛇立时便没了力气,膝盖一软、跪倒在地。
相柳双目圆睁,刚想上前去看看巴蛇的情形,却忽然脊背一寒。
他停住脚步,艰难地抬起了头。
巴蛇身前,男子已将眸光缓缓落到了他的身上,随后从容抬袖,将自己唇边血迹慢慢擦净。
幻境并未解除,这人心中的“牵挂”还在困扰着他,他本应该是紧张和忐忑的。
可相柳却并没有等到这人的不安神情,他只看到眼前的人拂袖抬剑,随后——
倏忽展颜,粲然一笑。
这一笑确实是俊美至极,然而相柳却再也无心欣赏。
他连忙将银鞭握紧,神色警惕。
而原本跪倒在地的巴蛇也强撑着起身,再度抬起了双锏。
相柳稍稍目测便知,巴蛇已尽力竭,灵力也损耗严重。
而面前这人,却突然深不可测起来。
——不能再给他机会了!
相柳狠狠一咬牙,朝巴蛇递了个眼神,巴蛇立时会意,双锏一举、向后猛地退了一步。
梁语眼睛一眯,抬剑便要上前。
然而他刚运灵力于剑柄,不远处的相柳却身形一动,忽然凭空消失在了梁语眼前!
这... ...也是幻术?
梁语眉头紧锁,刚准备想办法逼这人出来,便忽觉身后突然多了一道气息。
他脊背不由控制地一僵——
这气息,实在再熟悉不过了。
是疏言。
眼前的巴蛇也已将双锏举至了最高处,银白光芒缓缓落下,缠绕于利刃上的灵力厚重磅礴。
巴蛇与相柳不同,他虽更偏重于速度,但力量却远胜于多以幻术取胜的相柳。
这样的一击,绝不是适才相柳那一鞭可以相提并论的。
若中,必死。
梁语看着那道双锏,一时竟觉得时间像是突然慢了下来,又恢复到了适才的情形。
他灵力还在,轻轻松松地便将巴蛇掀翻了出去。
可已经脱离原主的灵力却无法被轻易击退,仍顺着原来的轨迹狠狠劈下。
他必须躲开,也只能躲开!
可是... ...
疏言在他身后。
不对,那一定不是疏言,那是以防万一想要从背后偷袭的相柳。
他甚至已经感受到了来自那条银鞭的寒凉。
应该躲开的!
躲开吧!
梁语脑中似乎有无尽风声呼啸,一瞬间却又万籁俱寂,全部思绪尽皆消退,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他只听见,有人在自己身后轻轻唤了一句,像是以往许多次那样,疑惑、焦急、担忧的一句——
“主上?”
相柳站在梁语身后,他虽能布置幻象以动摇对方心神,却并不能控制和得知幻象的内容,自然也无从得知梁语现在看到的到底是谁、那道幻象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他只希望这道幻象能够牵制住这个人,让巴蛇的双锏不要无功而返。
似乎是有效的,他确实看到这人在将巴蛇掀翻出去后便停滞了下来。
这人背对着自己,连握着长剑的手似乎都有些不稳。
好机会!
相柳连忙抬鞭,向鞭中注进了全部灵力,随后朝着梁语的方向狠狠一挥!
然而几乎同时,这人却忽然转了身。
相柳一对上他那双金色双眼,便心中一惊。可还不等他后退,那人已欺身上前。
银鞭呼啸,从空中落下的来自双锏的灵力则满是决然之意。
两道光芒,同时向梁语凛然袭去!
这下这人死定了吧?
相柳眼中杀意盛极,手中银鞭先灵力几秒、率先触碰到了这人的皮肉。
他甚至能感觉到鞭上寒刺刺进这人血肉中的顿意。
可是也是同时,他紧握银鞭的手却忽然一松。
忽然袭来的暖意,还带着一股好闻的味道。
这人明明看起来像是最巍峨的雪山之上,那块终年不化的寒冰。
可他靠近过来时,却带着最温暖的、正午阳光的气息。
相柳还未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已身子不受控制地被人向前一带。
随后,落入了一个盈满了这种好闻味道的怀抱。
他身子一僵,还没将这怀中温暖悉数感受,却先闻到了空气中一股凄厉的、血的味道。
双锏上的灵力已狠狠地劈中了这人,他甚至能感受到这人体内的温度已开始不受控制地流逝。
他明明应该开心的。
可是,心跳却突然漏了一拍。
这人为什么要救他?
对了,似乎是因为幻象,他将自己看错成了“那个人”。
那个人... ...
是谁?
你看到的我,是谁?
相柳感受着怀中的人渐渐失去力气,渐渐松开了圈住他的怀抱。
而倒在一旁的巴蛇已露出了属于胜利者的笑容。
可是他的心跳却越来越慌乱起来。
似乎很久以前,他拜师学艺,曾对师父说过,“是否无欲无求,便能成大道?”
师父当时竟哈哈大笑,问道:“怎能无欲无求?你越是畏惧所‘欲’所‘求’,便越是容易困于其中啊!”
他等了六百年,找过许多对手,也努力寻找明君。
他随心所欲,似乎完全打破了师父的那句断言。
可是... ...
这宿命,却终于还是被自己等到了。可他刚刚找到,就失去了... ...
相柳控制不住指尖的颤抖,他俯下身想要扶起这人,可指尖才刚刚触碰到他的身体,却忽然一缩!
好烫!
这... ...
他大吃一惊,然而还没等想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眼前万物却蓦然一暗。
如厚重浓云笼罩,遮蔽万物,阳光尽失!
无边寒意瞬间蔓延向了世间所有生灵!
相柳惊骇地抬起头,望向了头顶已失去全部暖色的苍穹。
——日食?
这是... ...
天道震怒?!!
作者有话要说:
梁语下章就要变态了...
这句话有生物学上和文学上的两重含义...
所以小伙伴们不用担心他啦~所有的挫折都是为了变得更强。
进度汇报——梁语黑化程度10%。
第26章 但为君故
令人窒息的黑暗瞬间将整片大陆全部笼罩,所有阳光如同被困于沉沉乌云之内,一丝光芒都透不出来。
这突如其来的压抑之势让大陆上所有生灵都甚是惶惶不安。
天道之怒,上一次见到如此情形还是三百年前。
疏言站于蓬莱山顶,举头遥望。
怎么会突然出现日食?
他抬手按住心脏的方向,这里从适才开始便一直处于慌乱的状态,就像是发生了什么坏事一般。
可是,能是什么坏事呢?
疏言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不去考虑那个甚至可能让自己彻底崩溃的可能性。
他暗暗安慰自己,或许,是其他哪个王域发生什么灾祸了也说不定。
自己的主上很强大,他一定不会有事的。
他怎么可能有事!
“白泽,你没事吧?”
疏言闻声回眸,让出了身后的云止。对方正担忧地看着他,好看的峨眉都簇到了一处。
“没事。”疏言强作镇定地笑了笑,“只是突然看到这样景象,有些... ...”
云止虽然一直呆在殿内,但早已有婢子将外面这样声势浩大的景象变换告知于她。
只是她却并未有丝毫忧虑之色,似乎完全没有将这种异景与自家主上联系到一处。
“现在天气还是有些冷的。”云止温声道,“你还是进来等待吧,主上肯定很快就能回来了。”
疏言深吸了一口气。
主上以前曾经跟他说过,若是自己不在,久冥的一切事宜便都交由他来处理。
现在,他就是这里的主心骨,他不能乱。
一想明白这一点,疏言便不再傻站在山顶观望,而是跟着云止回到了屋中。
自己的暗室就在主上隔壁,正有婢子在主上的屋中仔细打扫。
他从门外默默向里凝望。
宽敞的暗室里,最先落入他眼帘的便是那张青玉桌案。上面还摆了张颜色发黄、被人仔细研究圈点过的地图。
恍惚间,那人还坐在书案之后,见他望来便停下了手中笔墨,柔和道:“有事?”
疏言心中一涩,懊悔非常。
早知道,当时无论如何都要求主上允许他跟着去的。
他暗叹一声,正准备收回视线、回自己的房间去。
现在久冥虽然暂时安稳,却也该提前做好打算。
玄宁虽已是强弩之末,可是余威仍存。一旦两方真的宣战,胜负还未可知。
疏言边想着接下来的计划,边抬手轻轻掸了掸自己的衣袖。
然而,须臾之间,他白皙的指尖却忽然在衣袖处一顿。
余光中,竟有道闪烁荧光从主上的暗室中飘出,一路向他而来。
疏言连忙抬头望去,却赫然发现,这竟并不是自己的错觉!
荧光飞速袭来,却在他身前突然停住,于他眼前的半空之中摇晃个不停。
疏言望着这道荧光,心中竟有些不知所措。
... ...这是个什么东西?
而且总觉得,别人好像看不见?
这蓬莱内谷之中,四周都是阴沉的暗色。
在这样的环境中,这抹荧光极其耀眼。可无论是正在给主上收整房间的婢子,还是从他身边擦肩而过的云止,竟无一人将目光落于这荧光上过!
疏言仔细观察了一番周围人的神情,终于确定——
他们确实看不见!能看见的这荧光的,居然只有他自己!
疏言震惊地抬起手,也不顾自己的行为看起来或许很是诡异。
他伸出指尖,试探着触碰这道荧光。
可这荧光却仿佛能感应到他的举动般,见他手指戳来,荧光便忽然一闪、躲开了他的触碰。
这荧光... ...居然能够根据他的举动做出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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