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我这就去祠堂。”顾放说,这回不同以往,这个软不能轻易服。
然后朝江童小声道,“桌上的花灯,你帮我收起来藏好。”
江童看一眼桌子,点头:“好。”
顾放脑袋上的伤随意用干净的布巾裹了裹便被送到了祠堂,祠堂外还有人守着,而且这些人一看就是他爹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专程看他的,一个个高大魁梧,胳膊都快能赶上他的大腿了。
顾放刚在祖宗的牌位前跪下,祠堂的门便吱呀一声被关上了。
天早已亮了,但是祠堂里还是需要点着灯才能看清周围的一切。
他抬眼看着上面摆放着的几十个祖宗牌位,心中忽生愧疚和惧意。
难怪人一犯错就会被罚跪祠堂,这种地方的威慑力还是很强的,在这里他觉得他面对的似乎只有自己,却又像不只自己。
先虔诚地上了柱香,这才在蒲团上跪下。
他以为一个人在这里能静下心来想好多事情,可惜并没有。从他跪下的那一刻,脑子里就是一片混乱。
等他猛然清醒的时候,都不知过去了多长时间了,可能一个时辰可能半天也可能仅仅是一柱香的时间。
从腰以下早已没了任何感觉,肚子里饿得绞痛倒是能清晰地感受到。
既然他爹娘没有着人来送吃的,估计是准备就这么饿着他,好让他妥协了。
顾放的目光移到香案上的祭品上,先朝列祖列宗磕了个头,这才伸手拿了个梨,随意在身上擦了擦,卡擦一嘴便咬下小半个。
不知道怎么着,他现在忽然冒出一个想法,要是在陆伯伯的祠堂里反省多好,他还可以跟他说说话,毕竟从小都是这样的,他把陆伯伯当“朋友”,可是这里……都是他的长辈。
他把心中的郁闷说给他们听,这些长辈估计得跟他爹一样把他骂个狗血淋头吧!
简陋但干净的小祠堂里,顾桓负手而立,看着面前的牌位。
上面那个名字,是他的挚交好友,打从记事起他们便在一起玩儿,后来他上了战场他进了宫,本以为前途都是一片光明,却不想……
“我是不是太过分?”顾桓拿着布巾仔细在那牌位上擦了擦。
此时此刻当然不会有人回应他。
“那个小子,你应该很熟悉了吧,他从小就不着调,我以为他捅破天也就能惹点儿鸡毛蒜皮的事,可没想到还真是让我刮目相看。”顾桓说。
“今晚我在这儿陪陪你吧,这都多少年了,咱们兄弟两个都没能好好说说话了。”顾桓说完,便在蒲团上盘腿坐下。
……
香案上的东西被顾放不知不觉间就吃掉了大半,等他回过神的时候,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天啊,还不知道会被关多少天,剩下的这些他得省着吃。
现在能确定早已经到了晚上了,跪是跪不住了,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头上流了太多血的原因,脑袋晕晕乎乎的。
于是小声赔了个罪,他便将一旁的几个蒲团并在一起一骨碌躺上面了。
小师弟知道自己在这儿受苦肯定会心疼坏了吧!
顾放突然笑出了声,他今天在说出“他也喜欢我”这句话的时候可是一点儿都没有犹豫呢,底气十足的。
这种能让对方给予自己坚不可摧的勇气的感觉真好,仿佛自己刀q-ia:ng不入。
闭上眼睛没一会儿,顾放便陷入沉沉的黑暗。
君若寒进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那人将修长的身体背对自己团成一团躺在蒲团上,蒲团太小,脑袋肩膀和半条腿都在地上放着。
心上一颤,君若寒大步上前,放下手中的食盒将地上的人捞进了自己怀里。
“师兄……”翻过他的脸,入目便是干涸的血迹,君若寒手下一顿,当即拧紧了眉毛,“师兄,快醒醒。”
“唔……”顾放**一声,皱了皱眉仿佛眼皮上放着重物,挣扎半天才勉强睁开一道缝。
看到君若寒担心又焦急的俊脸,顾放嘿嘿一笑:“居然还梦到你了,真好。”
说完便又闭上了眼睛,还在他怀里翻了个身,那样子竟是又要睡去。
“师兄,醒醒,我给你带吃的来了。”君若寒只觉得他混身都在发热,揽着他像是揽了个火球在怀里。
应该是发烧了。
顾放听见吃的,再次睁开眼,看着君若寒的脸半响。
“醒了吗?”
“醒了。”顾放说,眼睛里渐渐清明,但没动,就这么枕在他怀里仰头看着他,“你怎么来了?”
“我放心不下你。”君若寒看着他头上的伤,忍不住在他血液干涸的地方抚了抚,“疼吗?”
“疼。”顾放说,而后嘴角一翘,“但是我挺开心的。”
君若寒微怔:“别不是顾老将军把你打傻了吧!”
“说了你也不懂,带吃的了吗?”顾放问。
“带了,起来吃。”君若寒把食盒拿了过来,但见他一点儿都没有要从他怀里起来的意思,于是又道,“你准备躺着吃啊?”
顾放啧了一声,有些不情愿地爬了起来盘腿坐好,然后捧着自己的额头:“我是不是发烧了啊?”
“你自己还知道啊。”君若寒将食物拿出来,“一会儿我让江童熬了药给你送过来。”
“好。”有了吃的谁还管药不药的,顾放捧着碗,看着满满一大碗白米饭感叹,“你这会儿就算是不给我菜,我也能把这碗饭吃完。”
从来都没觉得白米饭这么香过。
君若寒手下一顿,又把端起的菜放了回去:“那就不给你菜了,你吃我看着,能不能把一碗米饭吃完。”
“你这人讨厌不讨厌啊!”顾放拍了他一下,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开玩笑,于是自己动手把菜端了出来。
虽说没有菜也能吃完一碗饭,但是菜就在边儿上搁着呢,为什么不吃?
他又不傻。
第87章 抱一下
吃饱喝足,顾放甚至有了一种烧都退了的感觉。
“我给你把头上的伤重新包一下吧!”君若寒看着他头上那相当糙的包扎手法忍不住道。
“好呀!”顾放抹了抹嘴,盘腿面向他坐好,脑袋瓜子还往人面前伸了伸。
君若寒小心翼翼一手兜着他的下巴怕他乱动,一手拆着纱布,等一圈圈将浸透了血的布拆下来之后,他瞪着眼前的那个口子忍不住皱了眉:“你就这么进来了?都不提前找个大夫给你清理一下伤口吗?”
这一看就是没当回事儿乱缠的。
“我这不猜着你要来,专程让你看看好心疼一下嘛!”顾放不知道头上伤的有多重,还伸手准备摸一下,结果被人拍了下手背。
“别动,我去拿药。”君若寒眼眶有点儿酸胀,这个家伙总是这般让人不省心,也不知道大他的三岁都长到哪儿去了。
“外面有人守着,你可千万别露面啊!”顾放在他身后压低声音喊了一声。
“我知道。”君若寒说完,就在他面前大摇大摆打开了祠堂门。
“……”顾放瞪着眼睛,这他娘的叫你知道?
然而外面一点动静也不没有,顾放起身,由于脑袋还晕着,晃晃悠悠走到了祠堂门口,只见几个大汉俱是靠在墙边儿睡着了。
他一时有点儿无语,堂堂天子也会用这种卑劣的手段。
“进去呆着,我马上就来。”君若寒见他跟着跑出来忍不住道。
等君若寒再回来的时候,屁股后面还跟着一个人,是江童。
顾放见这两个人走在一起,感觉挺微妙的,还记得昨晚就是因为江童这破孩子问了自己那么多问题,自己才会发酒疯跑到宫里丢了个人。
“顾大哥,先把药喝了吧!”江童把熬好的药递给他。
顾放一边喝药一边看着江童,总觉得这家伙看起来欲言又止的,他得盯着他,免得他当着君若寒的面儿说出什么奇奇怪怪的话。
“皇上……”江童不负他所望,果然要开口。
“我喝好了。”顾放一把将药碗塞还给他。
“哦。”江童拿着碗又看着君若寒,“皇上……”
“哎哎哎,头疼,是不是又流血了啊?”顾放表情变得极快,一下面容扭曲得嗷嗷叫。
“我给你上药。”君若寒打开药箱。
“那我先走了。”江童嘴巴张了张,觉得还是把这里留给他们比较好。
江童走后,顾放也不哼哼说头疼了,安静地享受着君若寒的服务。
说真的,君若寒这手法相当温柔小心,比起陈太医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君若寒一边拿着干净的布巾给他清理干涸的血迹,一边问:“刚才江童分明有话要说,你怎么不让他说?”
“小孩子说话口无遮拦的,怕你受不了。”顾放道。
伤口已经清理干净了,约莫能看出是个什么东西砸出来的口子,能砸的流出这么多血可见使了多大的劲儿。
“我见他也有十三四岁了……”君若寒道。
“哦,怎样?”
“我十三四岁的时候已经开始意识到自己对你不寻常的感情了,虽然那个时候朦朦胧胧的。”君若寒说着,将手中的纱布折了两层,开始绕着他的脑袋缠圈儿。
顾放真的想翻个白眼:“不是每个人十三四岁都跟你这么早熟。”
虽然他自己也一样。
“其实他方才在熬药的时候已经问我了。”君若寒转而道。
顾放有点儿紧张:“问、问你什么了?”
“他问我为什么我们互相喜欢却不能在一起,只是因为都是男人吗?”
“那你怎么说的?”顾放忽然觉得有点儿口干。
“是你跟他说我们不会在一起吗?”君若寒反问。
顾放有点儿心虚:“我……我不知道,所以才……”
“会在一起,一辈子都在一起。”君若寒轻声道,在他脖子上捏了捏,像是安抚小猫一般。
顾放被他捏得脖子发痒忍不住缩了缩肩膀,不悦道:“把我当你养的猫了啊!”
君若寒的这句话像颗定心丸,让他一下释然了很多,哪怕是被老爹关在这里,都觉得这一切也是值得的。
“可是……”顾放忽然停了下来,沉默了良久才接着道,“你始终都要封后的,为皇室开枝散叶也是你应尽的义务。”
君若寒摇摇头:“只要你不答应,我就不会封后。”
“什……你可别把这锅压我头上,到时候我可是要成为千古罪人被人骂好多年的。”顾放道。
“奉县瘟疫,凤鸣关形势危急,这一切一定是有个巨大的阴谋,就连南疆动乱也不过是在为此铺路,此时若与宋国公为敌无疑是在给大樾雪上加霜,待这些事情一过,我会解决好与沈小姐的婚事的。”君若寒说。
“我信你。”顾放说,心里暖洋洋的。
“可我不信你。”君若寒话锋一转,“你那些什么林小姐、李小姐最好是别让我知道。”
“没有没有,哪有什么林小姐李小姐,只有君公子。”顾放拍拍他的脑袋,“天子的头啊!”
君若寒脸色一僵,也只能任由他在头上揉着。
“行了,你赶紧回去休息吧,早上还得上朝呢!”顾放收回手,嘴上说让人走,眼睛却像是黏在人家身上,看的君若寒都有点儿不落忍。
“你这到底是想不想让我走,嗯?”君若寒捏了一下他的耳朵笑道。
“走走走,赶紧走,我也困了。”顾放将屁股下面的蒲团往后推了推,跟他拉开距离。
君若寒将带来的东西一股脑收捡装到食盒里,看的顾放都忍不下去了:“你们当皇上的都这么拾掇东西的?”
那里面可还有沾着他血的裹伤布啊!
“不然呢?”君若寒有点儿奇怪地看他一眼,“反正有人清理。”
算了,对于一个向来养尊处优的贵人,你不能对他有太多太高的要求。
“那我走了,你好好照顾自己。”君若寒站起身道。
“嗯。”顾放坐在那儿没动。
直看到人手已经要拉开门了,终于忍不住出声:“等等。”
闻言君若寒转身,顾放也站了起来,两人之间隔着十几步的距离。
“抱一下。”顾放说着朝他展开了双臂。
君若寒无奈地笑出声,又折返回去倾身紧紧抱住了他:“刚才在你面前你不抱,人都走门口了又喊,你是不是故意的?”
“是啊!”顾放双臂圈在他宽厚的背上,“是不是很有情趣?”
“哪里就有情趣了?”君若寒也不很不明白他的想法,不过,他很开心。
两人就这么安静的抱了一会儿,顾放才将人松开:“你走吧!”
“抱够了没?”君若寒问,“别等我走到门口你又叫我。”
“够了,你走吧。”顾放指了指门。
“那我真的走了。”君若寒转身走到门口,手刚碰上门,顾放深吸一口气,“若寒……”
“你要再喊等一下,我今晚可就不走了。”君若寒及时打断他。
顾放嘿嘿一笑:“路上小心。”
君若寒走后,顾放呈个大字型躺在地上,这会儿倒也不讲究非得把蒲团垫下面了。
第二天一早,祠堂的门被打开了,顾放翻了个身去看,只看见一个男人的身影,是他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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