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诱鸟(近代现代)——南诏情人

时间:2020-08-26 09:22:48  作者:南诏情人
  导游的声音随着他们进入寺里,慢慢远了。我坐了一会儿,也走进去。
  寺庙巍峨雄伟,金殿由黄铜铸成,绿树环抱中光芒熠熠,我闲逛了一圈,遇到了刚刚的短发女人。她见到我挥挥手,“嘿!是你!你现在知道是哪三句话了吧?”
  “嗯。”
  “你知不知道最后那句话什么意思?”
  “哪句?”
  “可得即得,不可得便破执,必无所求。”
  我看了看发给郑辉又石沉大海的信息,沉吟良久,说,“我猜是,能得到的一定能得到,不能得到的就放下执念,过段时间你就忘记自己当初要什么了。简单点说大概是......”
  “你拜不拜我无所谓,我罩不罩你看心情?”
  “对。”我点点头。
  “鸡贼!”她骂道。
  太阳要落山了,大片墨绿色树盖拼成一顶伞,漫无边际的阴翳环抱着整个俪峰寺,环抱着我。
  我给郑辉发短信,我说,我想通了。
  ......
  景区在离城百多公里的地方,我寻了间旅店住下。旅游淡季房间不紧张,旅社老板给我安排了一间落地窗山景房,窗户正对俪峰山的长阶,可以看到熙熙攘攘的人群从山脚出发,淹没进树木里。
  吃完晚饭到旅店楼顶透气,我站到露台眺望。天已经完全黑了,长梯亮起了灯,一路从山脚盘转到山顶,像趴着一条长长的银蛇。
  “又碰到你了,你也住这啊。”
  我顺着声音转头看,短发女人抱着手臂走到我身边,我说,“我刚刚看见有几个人试着跪梯上去,跪了最多十层,就拍拍膝盖下山了。”
  “这种事谁还当真?”短发女人笑了,“图个开心而已。跪梯登顶,不是执念太深就是疯子。”
  “我倒还真见过。”
  一个大肚子中年人拎着半罐啤酒走过来,有点眼熟,近了我才看清他是旅馆的老板。他整个趴在栏杆上,喝了口啤酒说,“十年前,那时候俪峰山刚被政府盯上准备开发成景点,山上没有路灯,更别说缆车了。政府还没对外宣传,除了一心求神拜佛的,没几个人来。寺庙后院要准备翻修,我被招去做安保。”
  “那天我在值班室喝酒,大概半夜三四点的样子,听见咚一声。我心想这破庙还真有人爬上来偷建材,结果跑出去一看,一个白衬衣小伙脸朝下,跪着趴在地上。我把他背到屋里,正准备打120的时候他醒了,挺帅的小伙,大概也就28、9的样子,煞白一张脸。我给他倒水,他的手哆嗦个没完,喝一半撒一半。”
  “我问他半夜三更上来干嘛,他说他来祈愿。好家伙,两个膝盖血糊一片,裤子跟肉分不清哪块是哪块。我听说跪梯登顶都是老一辈的事了,没想到现在还有。”
  “我好说歹说他也不去医院,就问我能不能在这休息一晚。我让他睡床吧,他也不肯,说坐椅子就行。我睡觉前他睁着眼睛,醒来他还睁着眼睛,姿势都没变过。白天寺一开门他就进去了,出来后跟我说了谢谢,一瘸一拐地下山了。”
  “啧。”他又喝了口酒,“我一直都挺想知道的,这人到底受什么刺激了,遇上什么过不去的坎,走投无路到这种地步。但当时人家没说的意思,我也不好得问。”
  “小孩,怎么眼睛都不眨一下,吓到了?”
  老板用酒瓶捅了我一下,我蓦地惊醒,“刚刚走神了,不好意思。”
  女人在一旁啧啧称奇,不断问老板这人长什么样子,上来祈愿是为了求医还是求学。
  “一定是求医吧,得了绝症才会这样!”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转头问我,“你说对吧?”
  幽林深深,银蛇长且冷,大得恐怖,我感到一阵眩晕,几乎要栽倒下去。女人及时扶住了我,“你没事吧?”
  远处传来阵阵鸣笛声,一辆闪着信号灯的车疾驰而来。这样的场景我太熟悉了,但心跳没来由地漏了一拍。
  老板勾头看,“好像是景区方向。”
  “操!”他看了眼手机,“两个游客夜爬,看到有人跪梯,体力不支摔下去了。”
  “真是疯了吧!”女人惊叫起来。
  银蛇的鳞片光芒四射,一时间让我分不清是近是远,远的是千米开外,长蛇肚皮下坠落的跪梯人,近的是与耳朵比肩而立的心跳。四目皆白,它几乎朝我飞来。
  我给他打电话,那边一直没人接。
  “医院在哪里?”我问老板。
  “最近的应...应该是二院。”
  我转身就跑,女人在我身后喊,“怎么了?你认识他?”
  不知道,但我认识一个疯子。
  我跑出旅社,跑到大街上,夜风将黑夜撕成两半,铺天盖地的冷倾泻而下。我朝汽车离开的方向跑去,鸣笛的车几乎是接在银蛇尾巴上,被它载着越飞越远。
  我把车跟丢了,只好朝着银蛇的方向跑,但还是慢了一步。我眼睁睁看着折返的救护车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从我身旁飞驰而过,我只来得及看一眼车窗,它反射着顶灯森冷的蓝光,深不见底。
  我打开手机,打车软件罢工了,这里太远,没有人接单。
  “上车!”
  走着去呢?还是跑着去?明天再去吗?
  “上车!”
  会不会是我猜错了?我记得他的腿很漂亮,没有瑕疵。
  “我叫你上车!”
  我抬起头,身旁停着一辆车,老板从后座探出头跟我招手,“快点上来,我哥开车送你去。”
  我点点头,打开车门坐上去。老板收起表情,一路低头玩手机,也不问我什么。只在医院门口拍拍我的肩说,“快去吧,会没事的。”
  “谢谢。”我朝他鞠了一躬。
  医院有些老旧,还没来得及录入急救患者的信息,我一路打听那个从山上摔下来的人,半小时后才知道他从急诊转到了普通病房。
  “普通病房”四个字让心里的弦松了一大半。我花了十分钟走到三楼,又花十五分钟徘徊,颇久时间才推开病房门。
  窗边侧对着我的男人半靠在床,病号服挂在削瘦却依然锋利的骨架上,滴点滴的手指下意识收拢,他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树叶在他脸上投下一块棱形阴影,像蛇的鳞片。五米见方的房间里,四野茫茫都是他。
  我看着他,时间一下过得很慢,看到我连自己都忘了,静静地,他快睡着了。我默不作声走到他身边坐下。
  他好一会儿才察觉到有人在身边,抬头见到我时愣了下,然后若无其事地笑了,“宝贝,你怎么来了?”
  “我给你打电话,医院接的。”我摸了摸他额头上的纱布,“怎么了?”
  他拿下我的手揉捏,“没事,下楼梯摔了一跤。”
  “真的?”我问他,“你最好别说谎。”
  嘴唇煞白,眼睛里遮不住的疲惫,他还在装模作样地笑,“当然是真的,明天就能出院了。”
  “快回家休息,我叫人来接你。”他说着从枕头下掏出手机,在支离破碎的屏幕上按了几下。
  我一把抢过手机丢到地上,用力掀开他腿上的被子。
  “淼淼?”
  他还不知道我要干什么,手忙脚乱要来抢被子。我抓住他还能自由活动的右手,一把将他的裤子撸到大腿根。
  膝盖被比额头还厚的纱布包裹,正遮遮掩掩地往床里缩,一些被忽视的细微末节抓住了我。记忆里的这双腿笔直漂亮,是有些怪异的漂亮。它皮肤上的细小绒毛,淡绒绒的,阳光下像一圈日晕,但一时间它竟然模糊起来,然后棕色的,丑陋斑驳,树皮般的膝盖,抓住我了,这双腿瞬间清晰无比。
  他以前骗我,骗我是执行任务受的伤。
  我用掌心包住它,轻轻摩挲两下,然后用力摁下去。爸爸闷哼一声,擒住我的手腕,“有脾气回家发。把你手机拿来,我叫人接你回去。”
  他语气严肃,眼底阴云密布,像只落入陷阱后恼羞成怒的动物。
  “你还要装,是不是?”
  他还是看着我,手指蠢蠢欲动,看样子是要按护士铃把我请出去。
  “我听说你为了找我,去过各种地方,包括去寺庙求神拜佛。现在呢,你还有什么没满足的?我还有东西没给你吗?你究竟还要什么?”
  我觉得喘不过气来,空气黏稠厚重,吸不进去也吐不出来,棱形在他脸上飞快轮转,盘成一条蛇的形状,几乎要一口咬下去要他的命,我只好先行一步。我掐着他的脖子按进床里,跨坐在他肚子上,“老男人,有时候我真想杀了你。”
  “你不是要找死吗?死在哪里都是死,你被我杀了总好过死在山脚下吧?”我说。
  我说,郑辉,我掐死你,我掐死我我就去把俪峰山堵住,每个人都得给我跪着上去。他们不是说你是疯子吗?所有人都疯掉,就没有人是疯子了。
  我说,郑辉,我好不了了,我想不通了。都是你的错,全都是你的错。我恨你,你赶紧死吧,我真恨你。
  我说,爸爸,你为什么不说话?你的眼睛为什么这么红?你的眼睛周围密密麻麻的红点是什么?是我掐出来的吗?
  我说,是的,因为你没办法呼吸,皮肤下的血管破了,你快死了。
  我说,郑辉,我快死了。爸爸,你不爱我。爸爸,我真爱你。
  咚一声巨响,他的眼泪砸下来,砸到我身上,我跌落到一旁。
  我跌在他胸膛上,我给他擦眼泪,他的眼泪流个不停。我是见过他哭的,但他很快转过脸去了,再转过来时眼睛是干的,从来不让我见到他的眼泪。但这次不一样,他被巨大的悲伤擒住了,像无助的婴孩,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掉。我从来没见过他这样哭,我从来不知道他也会这样哭,我害怕了,浑身发抖,我亲他痧红的眼角,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他大口大口喘气,声音响得恐怖,一只手哆嗦着摸我的背安抚。我一直在发抖,紧紧抱着他。很久,他说。
  “那......咳咳......那个时候。”
  “我找遍了所有地方,甚至想辞掉工作。我以前觉得那些丢了孩子的父母,辞掉工作找人是最不理智的行为。但真发生在自己身上,就分不清什么叫理智了。”
  “我找了三年,看不到任何希望,最后只好寄托于鬼神,跑寺庙里到处磕头。当然愚昧。但已经是有心无力了,愚昧也好,聪明也罢,我不在乎。就算以后见不到你,也希望能保佑你平安。有人告诉我,有个地方叫俪峰山,跪到山顶的俪峰寺,菩萨会看到你的心诚,你儿子就会回来的。我没有多想一个字。”
  “你肯定要笑爸爸。”他一下笑出来,眼泪都淌到枕头上,“你回来的时候,我以为菩萨显灵了。”
  他叹了口气,又一颗泪掉出来,“怎么会觉得我不爱你......”
  我想说这一秒钟,我也以为菩萨显灵了。但他说的话像根两头皆尖的刺,毫厘大小,放在身上却每一个地方都疼,让我说不出只言片语。
  “你的刀我天天带在身上。甚至觉得带久了,那些错就是我犯下的。”
  “但我还是不放心。我活着的时候你可以平平安安的,如果我死了呢?我半年多没睡过整觉,每天闭上眼睛都是有人把你从我身边带走的噩梦。有天刀掉出来被同事看到,他问我怎么随身带这个东西,我竟然慌了。”
  “所以我以为。”他说,“我以为我可以再迷信一次。”
  他说,“我希望你犯的错让我承担。”
  他的眼睛雾气氤氲,红血丝渔网一样把我困在里面,他说,“我还希望我们犯的错让我一个人承担。”
  “我们......”我终于发出声音,才发觉自己有些哽咽,“我们犯什么错了?”
  他不说话,没挂点滴的那只手掌着我的后脑撑起上身,贴着我的嘴唇厮磨。他的唇很干,刮得我有点疼,他说,“这样的错。”
  他轻啄一口便放开我,近在咫尺的瞳仁摇摇晃晃,“我太贪心,什么都想要,所以这次失败了。第一天爬到一半摔下来,走不了路。”
  我急忙去摸他的腿,他把我拉回来拥进怀里,“没事,已经好了。”
  “今天本来都要到了,我还没来得及高兴,眨个眼就躺在医院里了。”
  “我在电视里看到俪峰山,心里有个声音告诉我到这里来。”我说,我往他带着血腥气的怀里钻,“我给你发短信,你不回我。旅店老板说他十年前看到一个疯子跪到俪峰寺。然后我看到了救护车......然后...然后...”
  我抬起头,亲他下巴的时候鼻子一酸,“你真是个疯子,郑辉。”
  “我不是疯子,我是个罪犯。”他说,“你恨我吗?淼淼,明知道你是谁,却不告诉你。开始不告诉你,是因为凶手没找到,想保护你。后来我成了罪犯,就试图骗你,还不止一次。我是个罪犯,你明白吗,你会觉得我恶心吗?”
  他的眼睛由白色和黑色组成,一些红色的部分是我掐出的血点,他很多天没休息了,泪沟透出些青色。他瘦了,瘦到喉结都有些突出,我掐出的紫红色淤痕一圈叠一圈,显得皮肤格外苍白。他的腿伤痕累累,他的一头纱布。他老了,他迷信又偏执,他像个破烂。我爱他。
  我拿起他的手,狠狠咬住无名指尾端,尝到血腥味才松开。
  “我犯的错你承担不了。你以为你是谁?”我说。
  “别自欺欺人了,爸爸,你很恶心,我也恶心,我们都恶心。这次你永远也跪不到山顶。菩萨不会原谅我们了。”我说。
  他笑了,凑近吻住了我,舌尖轻挑开牙齿长驱直入,缠住我的愈吻愈凶,先是咬着我的下唇含吮,又突然报复似的撕咬。我疼得要跳起来,被他一只手就捆住腰。呼吸不得,肺腔紧到发疼,一直快晕过去他才放开我。
  “你还躲吗?”我喘着气问他,举起他被我咬伤的无名指,“不管你同不同意,你都算是嫁给我了。”
  他没说话,抱着我又吻下去。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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