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我们活着是为了追寻意义,那为什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便降生了呢?”
我们的父母好歹应该问过我们是不是愿意来到这世上,是不是有什么要追寻的才对啊。
但没有,我们的降生与我们自己无关。
我们只是被扔到了这个世界上。
不是为了追寻什么。
就像那个少年,他从来只是被命运逼到了一条又一条的道路上,然后他又被逼着向前走。
阿斯加德,诸王的盛宴,血沙之叛,长安,居庸关。
生有意义吗?
活有意义吗?
那么……死又有意义吗?
他只是想要活下去而已,他只是不得不拿起剑,不得不战斗。
“我没什么可破灭的,从一开始,我就没有什么苦苦追寻的意义。”
少年说。
我没有办法回头,也没有办法不向前走。
秩序是没有善恶的。
可他的战斗也没有善恶。
他从来不是为了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而战。
只有立场而已。
他是人,便为人而战。
他是江南皇轩,那他便拿起皇轩家的剑。
这便是他的道。
那些紧紧缠绕着他的树根从他身上收走。
雾气中,那些树干上浮现的脸竟像是在笑。
“回去吧。”
那些混乱的声音像是喜悦地说。
“回到那世上,作为我最钟爱的子嗣!”
那些声音说。
子尘踩在了地上,或者说……雾气中。
他看着那扇巨大的,没有边际的大门在他面前洞开。
“离开这里,开始你的征伐吧。”
“我曾赐你不死与毁灭。而如今你已失去了不死之血,那便作为毁灭而去吧!”
“终有一日,黄昏因你而至,那时……便是最盛大的晚宴!”
那些声音在狂喜,他们是秩序,他们理应没有情感。
可他们欲吞噬他们最爱的子嗣,却又喜爱着他。
光影般的树根缠绕上巨大的石门。
像是父母为将要远行的子女打开了家门,而后,目送着他远去。
16
女孩握着插入她心口的银枪,在巨大的黄昏之下哀鸣着。
那些古兽天生只识杀戮,但他们也会臣服在巨大的威严之下,那是对危险本能地恐惧和服从。
而龙璎珞便是这片土地上最强大的存在。
她的声音像是海中的鲸歌。
北境未死的古兽随她的哀鸣而来。
它们踏上燃烧的鲜血。
它们将越过长城,直至东煌境内。
居庸关后,便是关中平原,东煌再无险可守。
从这里看上去那些兽群像是蝗祸,维希佩尔清楚,当那些飞蝗般的兽群进入东煌后,留下的便只能是遍地枯骨和狰狞血肉。
龙璎珞一点点扯出她胸口的银枪。
女孩垂着头。
“你喜欢火焰吗?”她轻声说。
“很快,整个东煌都会流着古兽和人的血。而我,我将化为真正的古神,那些人族听到我的哀鸣也会变为古兽,他们会撕咬着自己的亲族,他们会带来更多的死亡。”
“那时,整个东煌都会燃起火焰。”
可怜焦土,生灵涂炭。
可那又有什么不好呢?
龙璎珞向维希佩尔扬起利爪,她已化为狰狞的兽。
额心的凤凰血缓缓浮现。那抹红色如朱砂滴成。
不死不灭的凤凰血。
那是世界树给予洛基的眷顾,可那个少年却把凤凰血给了她,而后以有死之身奔赴黄昏的战场。
……为什么啊。
为什么?!
龙璎珞的意识逐渐模糊,她的脑中仿佛只剩下了杀戮。
她向着维希佩尔冲了过去。
既然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他的存在了。
那这个世界留着干什么呢?
维希佩尔的右臂近乎被她撕裂,只能勉强握着枪,格挡着已经混乱了的女孩的攻击。
但龙璎珞却仍旧在步步紧逼。
是他揭穿了她的自欺欺人。
是他撕裂了那个她自己编造了千年的梦境。
那个梦里,少年睡在树下,眉眼温柔。
于是她拼尽了一切恨着维希佩尔。
她的利爪向着维希佩尔的胸口刺入!
然而下一刻,一截错金的剑鞘突然挡在了她的利爪下,她锋利的爪尖离维希佩尔的胸口只差分毫,仿佛下一刻就能掏出维希佩尔的心脏。
女孩愤怒地嘶吼着,看着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的子尘。
子尘手上握着却邪剑的剑鞘。
剑早就断了,可剑鞘还留着……
“皇轩家还有一场仗没有打完,我回来打完。”
少年说。
像是回来取走他落下的东西一样。
燃烧的天幕下,少年黑衣红绫,身染鲜血。
他握着手中的剑鞘,站在高耸的山崖上。
猩红的鲜血从他眼下流过。
他生而为人,便当为人而战。
他生而为皇轩。
便当以此生,去行皇轩家的道。
便当以此身,去守皇轩家的义。
“把人类当做是牛羊的话,那总该要接受终有一日,圈中的牲口拿起了刀,冲向牧者。”少年于黄昏中说。
“因为,我们清楚,这世上……还有大片的草原,等着我们驰骋。”
第158章 鲸歌千年
Chpater56鲸歌千年
滴水顺海, 只鱼逆流。
01
——你喜欢火焰吗?
燃烧着的,红色的火焰。
人类因火焰而活到了现在, 他们在远古于兽群中执着火把。
而巨渊之银的燃烧开创了另一个时代,属于机械和蒸汽的时代, 在这个时代里人类甚至可以碰到天。
火焰,是光明,是希望。
可他们却仍旧畏惧着火焰。
如同畏惧着死亡和毁灭。
漫长的时间里, 她在东煌的皇宫中安静地看着燃烧的烛灯。
东煌的宫中很冷。
让人想起无尽的深海下,冰冷死寂。
只有人鱼烛照着光明。
飞燕一年又一年地从皇城上空飞过,而她年复一年地看着烛灯。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她终于想起了那个少年。
或许是在昏暗却带着些微暖意的烛光中。
她第一次见到那个少年, 就伴随着燃烧的火焰。
那时的世上,有古兽, 有诸神, 有人类。
而她只是一只和飞虫一样渺小的古兽。
随时可能被吞噬,随时可能死亡。
她像是偌大的树上的一只毛毛虫一样,用自己的渺小的眼看着这个巨大而危险的世界。
而那日她看着树下几只凶猛的古兽厮杀着。
所有的古兽都要彼此争斗。
她早已习惯了这样的事情, 而她缩在树上,生怕自己被波及到。
它们是强大的,而她是弱小的。
它们为了漫长地活着而争斗,而她终究只是朝生暮死。
“很吵啊。”
突然有人说。
少年在那片旷野中轻挥了下手, 于是火焰四起。那些厮杀着的古兽四散奔逃。
她第一次见到那个少年,少年便站在大片的火焰中。
黑发被风扬起,眼中仿佛有着阿斯加德所有的星辰。
而她看着四起的火焰居然直接愣住了, 掉在了树下。
她慌忙奔逃着,她明白少年的强大,更甚于那些凶恶狰狞的古兽。
“喂,你不用跑的。”少年突然蹲在了她身后,“你很小……不会吵到我的。”
“我只是想在中庭找个地方睡觉而已。”少年说。
于是他靠在了树下,居然真的就在四起的火焰中安心地睡着了。
“这里燃着火,那些古兽不敢进来的,你也可以躲在这里。”少年睡到一半突然抬起一只眼看着不知所措、心惊胆战的她。
于是她只好心惊胆战地躲在四起的火焰中,战栗地坐在睡着的少年身边。
这里燃着火焰,很安全……
少年说。
于是在往后的日子里,她看到燃烧着的火焰总会觉得那应该是很安心的。
“我要走了。”少年睡醒了之后对她说。
“中庭有很多古兽啊,不知道下次过来还能不能见到你。”说完那句话他就走了。
她本便只是该朝生暮死的飞虫,可她却突然想要活下去。
不需要拥有那些古兽拼死厮杀以求的漫长的生命,只要能活到少年下一次过来就好。
风吹雨打,野兽厮杀。
而她在叶子下躲着雨,在厮杀的野兽中惊惶穿过。
她太小了,以至于不会有古兽注意到她还活着,不会有古兽执意要杀她。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时的世上还没有历法,没有人分辨着春秋四时。
她只知道太阳落下了,又升起来了。
有的时候中庭刮着风,有的时候中庭下了雨。
那时还没有人定义百年和瞬间。
于是百年和瞬间都没有什么区别。
而她等到了少年下一次回来。
这一次少年告诉她,他叫洛基。也是古兽,但他一直活在阿斯加德的神族之间。
他和她说,他的哥哥创造了人族。
那些人族活在中庭上。
他说了很多,可她却没记住什么。
她只是一只虫子,不该记得太多的事情。
可她却觉得,少年是喜欢着那些人族的。
后来,少年又来过那里几次。
每一次少年离去后,她便撑着一片叶子,等在树上。
她居然就这样在一次次的别离中活过了漫长的时间。
后来,少年再来的时候,身上带着伤。
“是乌特加德,名为乌特加德的巨兽会在每个冬天来到中庭,屠杀着人族。我也是古兽,或许可以打得过它,所以,冬天的时候,我也会化作古兽,我想杀死乌特加德。”
“不过或许我太弱了,我还是没能杀死它。”
她摇着头,想告诉少年,他已经很强大了。
他可以挥手成焰,也可以与最为强大的巨兽厮杀。
少年有一次来的时候,带了葵花的种子。他说这是他从人族那里得到的。
他在整片荒原上种满了向日葵。
“可惜我自己都不清楚,我变成古兽之后是什么样子。应该很高大吧,不过……也可能很吓人。”少年在葵花田里摇了摇头。
“你不……回去吗?”她的声音生涩别扭,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学会了说话。
“我身上有伤,哥哥看了会难过的。”他低头看着她,那双眼干净温柔。
后来少年说他又碰见了一个叫赫尔的女孩和一只灰狼。
他们称他为父亲。
那个时候,人们已经将一年分为了四季。
而少年会在每年春天的时候过来,带着一身的伤。
而她就坐在他身边,闻着他身上一身的血腥气。
周围是逐日而生的向日葵。
年复一年,少年始终没能杀死乌特加德。
她最后一次见到少年的时候,少年伤的比任何一次都重,他身上沾满了鲜血。
他将一滴血滴在了她的额心,“这个,送你了。”
“他们告诉我,心是会越变越硬的。可如今看到蚂蚁落在水里,我好像还是会难过。”少年仰着头看着天,好看的脖颈处流淌着半干的血迹,“所以……活下去吧。”
他低头看着她。
脖颈垂落的样子像是天鹅濒死之时垂落脖颈。
“你杀死乌特加德了吗?”她问。
“还没有。”少年说:“不过,马上了。我马上就会杀死它了。”
而她怀着那滴鲜血,看着少年离开。
她撑着叶子在树上等了很久,可一个又一个春天过去,少年再没有回来。
那些古兽说,他一个人唤醒了百万的古兽和霜之巨人,血洗了阿斯加德,他杀了诸神。
它们说,他被神王奥丁杀死了,他的灵魂被囚禁在了死者之国。
但她仍旧在等。
她撑着的树叶枯了一片又一片。
而这次,所有的古兽都想从她手中抢走少年给她的那滴鲜血。
他们说那就是不死不灭的凤凰血。
她拼死护着那一滴血。
最后她不得不离开那里。
要来抢走那滴血的古兽太多了。
她怀着少年给她的血行走于那个时候的中庭上。
以一只虫子的身体。
后来,她成为了耶梦加得。
她触及到了幻境。
她得到了世界树的恩赐——轮回。
她成为了世上最为强大的古兽之一。
可她却也明白了一切。
于是她自沉于无尽深海。
她在深海中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梦境中有沉睡的少年。
有盛开着的,大片的向日葵。
可是再漫长的梦都终究会结束。
她还是离开了。
她离开了那片葵花地。
梦中的少年看着她的背影。
——你要离开了吗?
少年问。
——是的,我要去这世上燃起你喜欢的火焰。
他已经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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