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讲起戏来就说个不停,昭阳也知道自己这个毛病。每次都告诫自己要收敛,结果是Fg常立常新。
“没事,你说,”简星浅浅一笑,“我爱听。”
“……嗯。”
“不过,”简星又说,“前辈你对我这个角色研究很深啊。”
昭阳没多想,理想当然地回答:“我要演好羊宜修,就要先明白他为什么喜欢小羊。”
原作中,羊宜修对小羊有一种求之不得、强行抑制的爱,改编后,这种禁忌感被蒸馏得只余兄弟情与知己情,但在昭阳看来,只是没有了最粗浅的肉/欲之念,本质上的某些东西并没有变。
“嗯?”简星被勾起了兴致,“那羊宜修喜欢小羊什么?”
昭阳认真地想了很久。
“喜欢他像火一样的灵魂吧。”
正因自我意识鲜明,小羊的爱很强烈,恨也很强烈。他和羊宜修都是具有领袖气质的人物,但两人的行事方式很不一样。羊宜修想将世界掌控于自己的股掌之间,小羊却是和这个世界同生共死。原作在塑造这些角色时的独特之处,就是没有给他们过度磨皮,保留了他们人性中一部分最原始也最真实的自私与狭隘,反衬得他们的美好更为耀眼。
因着这种根植在人性里的弱点,他们避免不了冲突,在无法理解对方与尝试理解对方之间拼命挣扎,因无法理解而互相排斥与仇恨,因尝试理解而互相吸引与深爱。
“小羊这个角色让我想到一句话——”昭阳说,“知其不可而为之。”
小羊的人生是一出悲剧,却是一出灿若流星、魄力非凡的悲剧。他是一个有血有肉、悲情又浪漫的英雄。
而羊宜修骨子里,也是一个这样的人。
只是两人以不同的表现、通过不同的道路来实践自己的选择。
他们是同类又是异类,是异类又是同类。非我族类的下一句不非得是其心必异,而是世界之大,该如何去看待那么多的“非我族类”,又该如何认识到自己的狭隘与愚昧。
简星托着腮,一动不动凝视昭阳。
那我呢?
你喜欢我么?
喜欢我什么?
第27章
“前辈,你知不知道,”简星说,“你挺精分的?”
“啊……?”
“演戏的时候,讲戏的时候,”简星抬起食指,隔空戳了戳昭阳,“和平时,完全是两个人。”
平时又呆又懵,干点啥似乎都不在状态,好像谁欺负他一下都不会还击,一旦进入角色,气场瞬间切换。
看到昭阳又懵了,简星噗嗤笑出来,“比如现在。”
昭阳:“……”
“前辈你这样,一个人在外面很危险的。”简星认真。
说让他来自己房间他还真就来了,说让他坐床上他还真坐,说让他讲戏他也真讲……这么乖,碰上哪个居心不良的一口就给吞没了。
他现在搁自己面前,简星就觉得挺危险的。
昭阳不知道怎么接这话,只好顾左右而言他,“你别总叫我前辈……叫我名字就行。”
这话想说很久了,没找着合适的机会。
剧组里不是没人对他使用尊称,但别人都叫老师,就简星非要独树一帜叫前辈,听着有点怪。
“虽然前辈的名字很好听……”简星笑,“但我还是更喜欢‘前辈’。”
“……”
“前辈不介意吧?”
“……”
他介意有用么。
昭阳和简星一起把剧情主线大致捋了一遍,还重点分析了一下今晚要演的那场哭戏。简星在剧本上做满了标注,把纸页的空白处画得花花绿绿。这期间,简星的手机频频被信息和来电打扰,简星一概不理,电话都是扫一眼来电显示直接划静音,他自己云淡风轻,昭阳却在一旁看得忐忑。
一定是为了热搜的事找他……
几百条信息、十几通电话都没能中断两人的节奏,直到敲门声响起。
“简哥!”小赵隔着一道门板急吼吼。
简星轻叹口气,知道这回躲不过了,起身,“前辈,今天耽搁你够久了,我有点事要处理,改天继续吧?”
这是明晃晃的逐客令,昭阳也起身,想起自己此行的主要任务还未完成——连边边都没碰着,有点着急,斟酌着要怎么在被赶出去之前开口。
林溪谷那句话反反复复魔音贯耳:别拖,拖久了你心里就是没鬼也像有鬼了。
他现在觉得自己快被逼得心里有鬼了。
简星却不给他留任何发挥的余地,话一说完就走过去直接开了房门,小赵猛地蹦进来,“简哥,你再不接电话纪哥要杀人了!”
然后小赵愣住了,发现简星房里竟然还有另一个人。
这个人还是纪哥要杀人的起因之一。
而且……小赵的目光从昭阳转向简星,着重落在简星那身挂得一点不讲究的睡袍上。
这两人是……什么情况???
简星出道以来,小赵每个剧组都跟着简星,除了他以及偶尔来探班的纪哥,还从来没有外人能在简星不曾穿戴整齐的情况下进入简星的房间。
小赵整个人僵在原地,简星丝毫没有解释的意思,回头对昭阳说:“前辈,今晚见。”
昭阳看着简星,狠了狠心,豁出去了,“我有事想跟你说——”
“不急。”简星微笑,“可以今晚说。”
昭阳心里都快炸了,“有点急……”
“没事。”简星伸手捞起桌面上那盒巧克力,递给昭阳,“对了,前辈,这个送你,先当做今天学费的利息吧。”
至于学费,他以后再好好补上。
昭阳傻傻地看着巧克力盒。他今天明明是来负荆请罪的,现在这个走向……是简星拿错剧本了?
“我不吃巧克力。”简星说,“放我这浪费。”
见昭阳还是不动,简星抓着他的手,把盒子塞到他手里,亲自走过去把半掩的房门拉开,以最绅士的动作、最温婉的神情表达“你现在可以滚了”。
昭阳是这么理解的。
他现在很明显已没机会开口,再赖下去场面就要难看了,昭阳只好捧着盒子,轻轻道了声谢谢,怀揣着极其复杂的心情出了门。
待门关上,小赵扭回他差点拧出360度的脖子,“简哥,我也爱吃巧克力啊。”
“自己买去。回头给你报销。”简星看都没看他一眼。
小赵:“……”这区别对待要不要这么明显?
不过简星对他大方是真的。小赵跟了简星以来,公司的薪水固定发,在简星这里还常常能捞点甜头,逢年过节的都不忘给他封个大红包,小赵那个乐,真是心甘情愿给简星当狗腿子。
今天不行。纪哥淫威在上,他怕。
“你怎么不接纪哥电话?简哥你这是想干什么?”小赵憋回了最后三个字——造反吗?
“刚才忙着。”简星说。
小赵快吐血了,“纪哥认出你的照片了!”
“我知道,”简星还是面不改色,转头去翻今天要穿的衣服,准备洗漱出门,“跟他解释过了。”
小赵一懵,“你咋解释的?”
“照片不是昭阳放出去的。”简星说。
这是纪哥的第一个猜测。之前那几波说是韩铭逸的单方面操作,他可以信,因为韩铭逸确实很明显地从中受了益,而昭阳分到的红利也不少。可这一次若还是韩铭逸团队的手笔,那他们这个失误也太严重了,居然把对家简星给弄上风口浪尖,将自己正炒着的CP对象推到别人怀里,图个什么?
这件事,最大的甚至唯一的受益者,就是昭阳。
“他说的?”小赵指的这个“他”无疑是昭阳,“他刚来就说这事?”
小赵痛心疾首,哎哟喂,他的简哥还是年轻,人家说不是他就信?
“没说。”简星说,“不需要说。”
小赵:“???”
简星一脸老夫早已看透一切的冷笑,“我都在他屋里睡过一夜了,真要拿我炒,用得着放这种照片?”
那么有上进心,捆完韩铭逸来捆他,干脆弄假成真不好么?在简星过去22年的世界观里,他主动到这个份上,但凡不是个智障应该都感受得到他什么意思,那么多次机会,随便抓住一次主动一点,简星不敢保证自己真稳得住。
他当然看得出昭阳不是智障。
也不是什么正常人就是了……
规矩得从不失手的简星这次无从下手。
小赵:“……?睡过一夜?简哥你在说什么???”
这信息量有点爆炸。
“字面意思,”简星说,“乱想什么。”
小赵:“……”
小赵:“简哥,我不经吓,求求你好好说话。”
正说着,小赵的手机响了,小赵一看,魂儿又没了一半,“是纪哥。”
简星朝他伸手,小赵会意,连忙像扔烫手的鸡蛋一样把手机交给简星。
电话接通,纪哥的声音冰冷:“让简星接电话。”
“纪哥,简星在这呢。”简星说着,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反衬得纪哥那头的气氛更阴沉。简星没开外放,言简意赅地和纪哥谈着,小赵全程打量着简星的表情,揣摩着战况的进展。
简星这人让纪哥又爱又恨。从职业角度来说,他天赋异禀,吸粉体质满分,而且玩得起,拼得动,骨子里有股劲,天生不服输,给他三分资源和机会,他能利用到十分,是公司最喜欢的那一类入股不亏的争气艺人。
可简
星尽管事业上配合公司,性情却全然不是提线木偶的款,铺好路他就去走,艹个人设他就去演,那是不存在的。简星有自己的任性,还经常任性得纪哥七窍生烟。
比如今天。
“我不管照片是不是他泄露的,”纪哥直截了当,“总之你以后和他保持距离。”
保持距离的意思,就是划清界线。
这阵子,纪哥是见识到了昭阳这种绯闻体质,极容易给简星招黑,尤其是最近他从小赵的汇报中得知,在剧组里简星和昭阳接触频繁,更怀疑昭阳这是预谋已久的营销策略。简星可是维纳斯世纪着重培养的下一个门面,别说纪哥本就不计划让他炒CP,就是要捆着炒,也得讲究个门当户对,被一个小糊豆揪着薅,是可忍孰不可忍。
“这事我会盯着,公关那方面你不用操心。”纪哥见简星一直没反应,强调道,“听到了么?”
“听到了。”简星也很直截了当,“但是做不到。”
纪哥:“?”
这是真要反了?
“我有义务向公众澄清一下,”简星说,“毕竟么……有些事本来也不是谣言。”
小赵眼睁睁地看着简星公然违抗圣旨,一通电话从头到尾讲得理直气壮,而且还真的将纪哥的道理条条都怼了回去,心平气和地宣示了自己搞事情的决心。
小赵真是活久见。简星明明跟他一个年纪,在纪哥眼里就是毛还没长齐的弟弟,这种泰山压顶面不改色的大将之风到底是哪里继承来的?
晚上,继续拍摄昨晚NG一夜的那幕月下哭戏。简星昨天睡了不到5个小时,醒来后先是和昭阳过了半天剧本,之后再跟纪哥隔空扯皮,又零零星星地处理了好些事情,饭只来得及扒上几口,人就到片场了。
但简星的精气神丝毫不显萎靡,昨天一夜的打击在他身上似乎没有留下半点痕迹,不知是足够年轻,还是妆化得好。
布景完毕,各就各位,场务清场,场记打板。
三个主演迅速入戏。简星倒酒,落泪。
邱导正盯着监视器看,看着看着,不由一愣。
简星今晚的哭戏变了。
昨晚的简星一直在拼命地挤泪水,用尽全力却依然到不了深处,也就是俗话说的不走心,邱导瞅着他,既恨铁不成钢,又有一种心知肚明的理解。说白了,演不好就是该有的功力没到位,有些事情做不到就是做不到,就是比别人缺少了几年、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积攒,非要拔苗助长逼着他去做,只能把人逼得不伦不类。
遇上演员水平不足又不能换人的情况,导演能做的只有一件事——删戏。戏好的能加戏,反过来同理。出来的效果实在不行,那就让这一场快速拉过去,甚至整场戏删掉,宁可改动剧本,也不能混进一段质量低下的玩意儿滥竽充数。
这场戏邱导个人来说实在是不舍得,想再给简星一个晚上的机会,今晚要是演得跟昨晚一样,说什么也得删戏了。
但简星这一次演得让他有点意外。
邱导给简星讲戏时是这样形容的:要泪雨滂沱,情绪上又要内敛含蓄,深沉厚重。不是小孩子放声大哭的那种肆意,因为小羊这时已经历过生死离别、人生百态,无忧无虑的年少时光已成过去,他自知肩上扛着何等重任,他是全军兄弟的支柱,得坚强到最后,决不能失态。
一道泪痕从简星脸上滑落,接着是另一道。随后滚滚而下,汹涌如潮。
简星却收住了表情,不再狰狞扭曲,而是怔忡,失魂,遥望前方,又像是目无焦点。
他抓着酒坛的手无声用力,手背上青筋凸现,脖子绷紧,筋骨分明,喉结缓慢而沉重地起伏,身姿跪得挺拔,一动不动,却微微颤抖。
将一切应该释放到极致的情绪
拼尽全力地收着。让整个灵魂在爆发与崩溃的边缘之间痛苦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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