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气胜似一切幻药。当年第三十二重天他座下义子们费尽心思倒腾出来的相思蛊,发作时的烈性,也比不了谢灵欢。谢灵欢轻松渡气,借由情缠时所予他的欢愉,便胜却了人间无数。
花清澪瞳仁放大,心智几乎涣散。
突然,毫无预兆地,谢灵欢离开了他的唇。
“啊……!”
花清澪终于抽搐着叫出了声。识海内焰火齐鸣,东风夜放花千树。
谢灵欢细细地盯着他红衣下大片绯红的粉玉般肌肤,喉结微微滚动了几次,低低地笑了一声。
“啊,最爱看哥哥气急败坏的样子呢!”
他重又覆上了花清澪。
花清澪呼吸促急,匀了半天,刚缓和些又叫这人蹭到了极限,忍不住难耐地仰起头,雪白脖颈下全是淋漓细汗。
“哥哥,孤的好哥哥……”
谢灵欢兀自不肯放过他,压着他,恶劣地亲吻。“你让孤怎么能忍得了?”
“忍不了,”花清澪气息咻咻地推拒,已经到过高处了,此刻神智便又回来了些,只觉得心口一阵阵发悸。他竭力不肯在谢灵欢面前失态,艳美唇瓣仍勉强挂着抹冷笑。“你、你也得给我忍着,啊……”
谢灵欢促狭地叼出一口花蜜,含在舌尖下,唇齿不清地笑了声。“瞧,余毒已经清了。”
花清澪又羞又急,迷蒙着双眼望他。
“无味了。”谢灵欢含着那口花蜜,轻吻他唇角,声音轻的几乎像是在耳语。“哥哥,你的蜜……已经没有相思蛊毒的异香了。”
“你……”花清澪噎了半天,只憋出来一句。“你个无赖!”
“无赖不好吗?”谢灵欢笑得愈发恶劣了,几乎是下流。”哥哥你难道不是很喜欢的吗?”
花清澪拼足了丹田一口真气,猛地掀开谢灵欢。他手指痉挛地撑住地,竭力坐起身,大口地喘着气。“现在还不是时候!”
谢灵欢叫他掀飞,坐在地上,皱着眉头不高兴地道:“左右这里是皇陵,墓穴里头哪有活人能看得见你我?”
四下里静悄悄的。
抬头往上看,墓穴内有九级石阶,两侧壁画在火把下幽幽地散发出潮湿的气味。这气味掺杂了硫磺,又有着说不出的古怪,凡人的确活不下来。
“这里怎地如此古怪?”花清澪支起身子,抬袖掩鼻。
谢灵欢顺着他目光望过去,漫不经心地道:“啊,这个火把是我刚燃的,寻常这里漆黑一片,怕哥哥你瞧着不爽利。再者,怕棺材也不好找。”
花清澪倏地转头看他。方才两人情缠,他只顾着欢愉,竟然没能留意到谢灵欢的小动作。
哪怕是在情缠时,这家伙依然能够分心点燃了火把!
花清澪心头一阵极其难受的抽搐。不知是方才欢愉太过,此刻缓过劲来,神魂有些受不住……还是觉得谢灵欢如此分心,令他感到窒息。
“哥哥,”谢灵欢走过来,居高临下地朝他递出一只手。“起来吧!里头须还有些机关。”
手指很漂亮,骨节修长,显然是只很有力量的手。
花清澪目光落在那只手,不自觉地痉挛了一瞬,原本绯红的脸颊变得苍白。他抖了抖唇瓣,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已经叫哑了。“景渊,你……”
“嗯?”谢灵欢不明所以地低头看他,眉头下意识皱着。“怎么了?”
花清澪又把目光垂下,摇了摇头。
他握住谢灵欢那只手缓缓地站起身,红衣挂在腰间,在他起身时发出轻微的窸窣声。
花清澪把手指扣在衣领,另一只手牵着谢灵欢,垂眼淡淡地道:“你对这里很熟悉吗?”
“我也是第一次来。”谢灵欢显然没能及时察觉到他的异样,目光逡巡于墓穴四壁,又皱眉道:“这朱氏在北俱芦洲得江山不过百余年,居然已经将皇陵修缮的如此齐备。”
谢灵欢想到了自家的幽冥王殿。
他盘踞于幽冥界三千多年了,至今仍是个破落户模样。王殿前除了黄泉瀑布外,他只挂了几百盏焰火风灯,殿内放了鲛人族去布置鲛绡。
与这凡间帝王比,他显然过得太过潦草!
从前他自家住,倒也没什么。如今多了个花清澪,他须得再精心打理一番。不能连凡间帝王陵墓都比不上!
谢灵欢满心都在打着小算盘,牵着花清澪边往墓穴深处走,边说与他听。“哥哥你看,咱大婚后是住在永无殿好,还是在孤的幽冥王殿?还是两头都住住?”
花清澪诧异地侧目而视。
“啊,有了!”谢灵欢脑子转的飞快,话语声也流水般地疾。“你我大可两头都住!是了,孤这就安排下去,让他们把这两处都修缮的漂亮,弄个亭台楼阁,再搞个水榭,平常你我二人可以在水榭听歌赏乐。”
鲛人族擅长歌舞,再者,他幽冥须也有大把舞伎。别的不说,从血渊下头提拔一批魔女也不错。到时候魔女缠着七彩飘带隔水榭飞舞,天空再布置些七情焰火风灯,借黄泉瀑布倒挂的水声,再造座司南车。
天魔缭乱,舞乐渺渺。与昔日花清澪坐镇的第三十二重天须也不差着什么!
谢灵欢想的美滋滋,完全忘了在他躲入幽冥第三洞地府的那所废宅院前,他早就把修缮婚房的事儿安排下去了。
花清澪沉默了许久,见他终于畅想结束,这才用手指向前方,冷冷地道:“棺木!”
“嗯?”
谢灵欢抬头望去,顿时把眉头又皱紧了。
朱家王朝的皇陵内,赫然放着足有二十多具棺材,每个都一般大小,诡异的是,每具棺材都没有名姓雕像。光秃秃的石棺,看起来分明不像是帝王陵,更像是石阵。
“不好,是机关!”
谢灵欢立刻牵起花清澪翩然后退,耳边嗖嗖风动,花清澪红衣衣摆如云般上下翻卷。谢灵欢腾空跃起,双腿快速蹬动,如在踏虚空中并不存在的阶梯,十息后,他腰下雪色云锦袍角瞬间掀起又啪地一声落下,露出鸭蛋青色纱裤。
谢灵欢抄起花清澪的细腰,两人悬浮于墓穴穹顶。随后他垂着眼,看向底下风景,勾唇冷笑了一声。
他们退的正是时候。
咔嗒连声,成排弩.箭从骤然推开的墙壁内激射而出,凌空飞出的箭矢在火把照耀下闪烁着危险的郁蓝色暗光。
“是毒箭。”谢灵欢冷笑。
倘若他们避开的稍微慢了些,便得被这些毒箭射穿成个刺猬。虽然不死,却也难看的很。
花清澪脸色也不好看,入鬓长眉轻蹙,不悦道:“那些石棺中怕是也有埋伏。”
谢灵欢脚踏虚空,望向墓穴雕刻着往生极乐图的彩色穹顶,呵地笑了一声。“只怕就连这座皇陵,都是假的。”
凡人帝王为了防止在死后被盗墓,多有疑穴迷宫,或故意修造规模宏大的皇陵,实则里头都是空棺。鱼妖朝云哪怕只剩下一缕幽魂,以那货对花清澪的心思,怕也不会让谢灵欢好过。
再说了,告诉他们这则消息的凡人天子朱聪懿,须也对花清澪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龌龊心思。
谢灵欢在内心深深地叹了口气,转脸,看着静若好女的花清澪,迎着对方的目光,他立刻笑得眉眼弯弯。“哥哥,你先在此处歇着,我去下头把这些机关都拆了。”
“你怎地……”
花清澪话还没说完,谢灵欢已经飞身下去了,脚尖甫一落地,便从两只袖口飞射青光数道。二十多具石棺轰轰轰地同时打开,从里头坐起牵线人偶,人偶面目表情地双臂平伸,口中吐出黑色毒烟。
青光击打在人偶关节连接处,细如蛛丝的牵线立刻被击断,在空气中碎成齑粉。
牵线人偶噗地往前栽倒。
谢灵欢这时不过将将站稳,墓室内的机关已经被他扫除了大半。至于那些毒烟,只对凡人有害,对他与花清澪而言自然什么都不是。
乌黑尖头靴轻踩,脚下石砖缝隙里噗噗地冒出灰尘。
谢灵欢弯腰抹了一把,将指腹上沾的灰尘细细地嗅了嗅。这灰尘透出一股子潮湿气味,想必地下有水。皇帝绝不会在水上筑阴宅,存储于朱聪懿脑子里的舆图果然有猫腻。
“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谢灵欢讥笑一声,脚下微用力,踏碎了八块石砖,随后扬头对悬浮于穹顶的花清澪道:“哥哥,咱们且顺着这水路出去吧!”
花清澪闻声翩然落下,皱眉道:“水里有东西?”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水下另有洞天。”谢灵欢轻捻指腹泥土,笑了笑。“这灰尘里头除了水气,还有股子死尸味儿,混着乳香、桂皮和松脂。”
这三样东西惯来埋入死尸空腹内,以免于尸体腐烂。
花清澪扬眉。“那?”
“走吧!”
谢灵欢搂住他的腰,从已经踏碎的石砖罅隙纵身下跃。
入耳是水声哗哗,果然别有洞天。
第73章 司命树五
哗啦啦水声四溅。
谢灵欢搂住花清澪泅水出来,双双探出脑袋,噗地吐出一口长气。
“就是这里了!”
谢灵欢带着花清澪游到岸边,脱了靴,倒出靴底的积水,笑道:“鱼妖那货虽然已经只剩下残魂半缕,却还记得给你我找不自在。皇陵是没错儿,可他刻意扰乱了那凡人天子朱聪懿的记忆,硬生生将这座地宫藏了起来。”
花清澪皱眉坐在岸边碎石滩,望着谢灵欢大咧咧的模样,顿了顿才接话道:“地宫?”
“啊,他把骨头藏在地宫里的棺材,却叫你我入那朱氏皇家墓穴,好一场折腾!”
花清澪又皱眉道:“地宫在何处?”
天色将暮。从碎石滩边望过去,只有光秃秃的石头,他们泅渡出来的地方溪流潺潺。
“有水,就有人迹。”
谢灵欢倒完了靴子里的水,又重新套在脚上,额头水渍湿漉漉的,染得他眉目清俊。他将手往西边一指。“逆着这溪流方向,上头必定有人家。指不定就是真正替朱家看皇陵的驻兵地。”
花清澪随之站起身,往西边张了一眼。他如今失了天眼,比凡人视力好不了多少,远远地,溪流上游似乎有个堤坝。再远他就见不着了。
“越过堤坝,”谢灵欢指给他看。“便是三株柳树,环抱着一处村落。”
谢灵欢把手放下来,甩了甩手指上的淋漓水珠,又道:“看似村落,实则养着十一匹马,有百来号驻兵。”
花清澪皱眉。
“走吧!”谢灵欢抬脚就走,一扭头,见花清澪仍湿漉漉地站在原地,倒是愣住了。“怎么了?”
花清澪不动声色地念诀清除了周身水珠,又将湿发弄干,这才抬脚跟上。“走吧!”
心里却嘀咕着,分明用个净水咒就能解决的事儿,谢灵欢为何非得脱靴甩水?像足了凡人,还是个凡间的莽夫。
谢灵欢却没弄明白他的心思,大剌剌地伸手来牵花清澪。“那村落是按照聚阴布阵,我猜阵法下有棺材。”
“故弄玄虚!”花清澪挑眉冷笑一声。“放着整座山脉不用,却将棺材放在一个小小村落。”
谢灵欢大笑。“哥哥你须没仔细看!这村落虽然小,却是真正的风水宝地哩!最适合做凡人的阴宅。”
两人且说且行,沿着溪流往上走了数十步,果然见到一座灰突突的堤坝。站在堤坝上远眺,如今就连花清澪都能见到坝下围着村庄,村口种着三株腰围足有尺余的大柳树,又有棵歪脖子槐树挡在村口。
“槐字聚鬼。”谢灵欢带笑说道:“凡人爱信这个。”
他俩施施然地走到三株柳树边,立刻就叫人拦住了。
“什么人?”
一个肩头扛着铁锄头的农夫霍地从树根底下站起身,一脸警惕地望着他们。
这农夫生得膀大腰圆,皮肤黧黑,小眼睛微眯,在日头底下仔细打量他们,又咳咳连声,说话时喉咙里总像是卡着痰。
谢灵欢有意无意地把花清澪挡住大半个身子,笑道:“偶然从下流小溪那边漂过来的,迷了路,敢问大哥这前头可有路去三柳庄?”
农夫盯着谢灵欢看,又将头歪着,小眼睛去瞟花清澪。“从小溪那儿漂来的?”
“可不是!”谢灵欢抖着衣服上的水珠,故作愁苦。“我与哥哥在铜川山头游玩,不幸失足落下山崖,哥哥为了救我,也掉下来了。结果掉入了一条小溪。”
铜川山头就是朱家皇陵所在的山脉。山下也有守陵人,驻扎了一个营的兵力。
农夫嗤笑一声。“铜川可是皇陵!你俩咋混上山的?”
“啊,这事儿,说来话可就长了!”谢灵欢笑得眉眼弯弯,声音也清越如个真正不知世事愁苦的富家公子哥。“我家是做生意的,与营地里的樊大官人原本是旧识,这次特为给他送酒来。送完了酒,便与哥哥去山头看景,结果落了难不是!”
他说得有鼻子有眼,就连守陵的副将姓樊都报的出来,那农夫便有些迟疑了,嘬着牙花儿,半晌不吱声。
气氛一时僵住。
“哎,我说当家的!”从柳树后头的堤埂上遥遥地传来一声极其响亮的斥骂声。“你让我给你送晚饭,结果你人死哪儿去了?!”
喊着当家的,那声音却是个少年。
农夫立刻表情一慌,扛着锄头扭头望向田埂。“我在村口!”
噔噔脚步声传来。
那个送饭少年边走边骂。“你没事儿跑村口作甚?须晓得我这几日腰疼,大晚上不回家,还得让我送饭!”
骂声也很娇。
谢灵欢顿时神色诡异。他勾住花清澪的手,十指紧扣,低低地咬牙冷笑了一声。“呵,还真是……冤家路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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