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久累计的灰尘见了光,飘飘洒洒的落在贺沅乌黑的短发上,给熬夜过渡的脸庞增加了一丝疲惫的气息。
贺沅小心翼翼的取下一整块木板,一个透明塑料档案袋露出了一个角,他眯着眼淡淡说了句:“外勤组这个季度的奖金没了。”
苗邈接过贺沅递下来的木板,抬手扶住贺沅,几秒后贺沅使劲踮起脚尖借着手机的光看了一圈天花板上,确认只有一个档案袋后,才从高凳上一跃而下。
不等贺沅开口,苗邈已经拆开了袋子,灰尘还漂浮在阳光里,苗邈的脸一度耷拉到地面上,甚是仔细的翻阅着每一页,碰撞的眉峰和眯细的双眼透露着危险的气息,好半晌他开口道:
“这是周德名下一家空壳公司的开户资料,估计是用来洗钱的,但是——”
贺沅拍了拍手里的灰,顺势坐在苗邈身边,静静等待苗邈再开口。
“这个公司我在‘羊群’时候卜铭提起过,不过他被捕后我们没有调查到这个公司的信息,哪怕一点点的信息都没调查到,看来——”
“周德的手也伸的很长啊。”贺沅的声音有些微怒。
他从苗邈手里接过文件,盯着注册公司的名字细细品了半天,蹦出一句:“周德这起名水平和路边的神算子有一比啊。”
贺沅顺着往下翻阅,每翻一页他咬在一起的牙齿就更紧些,里面不止是空壳公司的开户资料,还有其他人的个人资料和开户资料,每一页都贴着一张两寸的彩色照片,从各种奇怪的角度可以看出是偷拍的。
送钱的收钱的还有他们的家属信息被一一陈列起来。
苗邈低头揉搓了几下眉心,慢条斯理得说道:“人一旦死亡,光鲜亮丽的皮囊下不为人知的隐晦就会被悉数挖出摆在台面上,除了那副皮囊其他的血肉都变了味,有时连皮囊都不复初貌令人作呕。”
贺沅轻微点了点头,额间的灰尘就势飘落下来,他抬手胡乱的揉搓了几下,把剩余灰尘拍进阳光里,开口道:
“我们这些人拿着微薄可怜的工资养家糊口,还要每天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随时防范着那些能要命的事情,我能理解那些畏首畏尾最后离开的人,但是我不能理解意志力薄弱和他们同流合污这种人,挖空心思绞尽脑汁去触碰法律的红线,这明明就是对警察这两个字的侮辱。”
是个人都知道天上不会掉馅饼,除了勤恳发家努力致富之外,大多数人都会动这些歪脑筋想要一夜暴富,可真正实施起来的人寥寥无几,而那少数人在法律的黑色地带越走越深,最后泥足深陷,这时他们想的也许是慷慨赴死也许是拉几个人和他一起接受这迟来正义的制裁。
贺沅站起身把窗户推开,点了一根烟吹到窗外,转过身看向苗邈:“大爷,那时候你想过不回来吗?”
如同静寂潭水被调皮孩子扔进一颗石子,清晨丛林里突然传来广场舞曲,安静祥和的群山被掏山挖路得炸弹轰然炸裂,苗邈被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把心脏猛得一提,半晌说不出话。
那刀锋舔血的记忆重新涌进苗邈的心头,那些被毒品残害的可怜人们,可悲无知无奈的眼神,诱人的金钱交易与权色双收统统在苗邈脑海里反复上演。
父母碑前摇曳的小白花诉说着关于他的一切,他那坚如磐石的信念从未动摇过,钱也好,权也罢都抵不上卧底时想要把天下毒枭一网打尽的信心。
第31章 第 31 章
最痛苦的事莫过于卜钊的出现,那是苗邈心底永远的刺,深深的扎进那颗为了信念跳动的心,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
苗邈眼神涣散了两秒立刻恢复往日的冰冷,声音坚定的回答:“没有。”
贺沅轻笑一声,从口袋掏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这是孙厅那天交给我的,我一直想找个合适的时间还给你,虽然我们现在在黑警的家中,但是吧——大爷,我觉得此时给你再合适不过了。”
苗邈转身接过盒子,眼神定在上面几秒后用食指轻轻拨开系的粗糙的蝴蝶结,里面躺着两枚金边红底的烈士序章,是苗邈父母的那两枚。
当年九岁的苗邈怎么也不肯收下这两枚勋章,在他心里只要收下就代表自己的爸妈永远离开。
孩童时期的任性并不是全无道理,他们内心单纯,对这个污浊的世界没有那么全面的认知,只会任凭自己的喜好去做每一件事,喜欢的就想得到,讨厌的哭着闹着也要远离。
那时的他虽然没有成年人的思维和处事方式,但也具备自己的想法,墓碑前伸到苗邈面前的红盒里安静躺着的勋章让他觉得很讨厌,哪怕是无上的荣誉也比不上父母在身边的逍遥快乐。
苗邈拿着礼盒的手一顿,一秒,两秒……一眨眼几分钟过去了,他保持着一个动作,许久过后,苗邈感觉鬓发微微发凉,那是穿越时间回到他身上痛楚的冷汗。
他神情不变,片刻后走到贺沅身边:“放你那里吧。”
贺沅仰头看向站在光里的苗邈,洋洋洒洒的灰尘还漂浮在空中,清晨的阳光洒在他的背后,逆着光的脸看不清什么表情,但能感觉出来自他内心深处的忧郁疼痛,贺沅伸手的动作微顿,笑道:
“你这么好看,却还整天愁眉苦脸的,来给我笑一个,我就帮你收着。”
苗邈确认:“真的要笑?”
贺沅小鸡啄米式点头。
几秒后,苗邈两颊肌肉发紧,眉头向下皱去,连皮带着筋艰难的扯出一个看似要吃人的笑容,整个人犹如一把上紧弦的弓箭。
两人一坐一站就这么对视着,苗邈从贺沅浅棕色瞳孔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随后意识到自己的表情有多惧人,以至于贺沅的表情如同看见海啸呼啸,陨石砸落。
“以后别对外人笑了,容易吓到人。”贺沅向后倾身,沉思了几秒继续说:“……还是你不自觉时候的笑好看一点,你这硬扯出来的笑容就跟容嬷嬷要扎我一样,我怕。”
苗邈眉眼间的凶煞气息已经没了,米色大衣下紧绷的肩背放松下来,绷紧的弓弦瞬间断掉,整个人松松垮垮下来,长长吐了一口气:“回去吧。”
跨出两步的苗邈浑身上下充斥着一股不协调感,原因不明。
市公安局局长办公室,张福来狠狠的把烟吐在面前的档案袋上,稀松的眼皮下射出一道道锐利的目光,半晌他将档案袋摔到贺沅面前:“你都看过了吧。”
贺沅:“嗯。”
“有什么想法吗 ?”
贺沅左腿搭右腿,抬起头向后一靠:“等卜钊归案,得提着好酒去感谢一下这位‘热心市民’。”
“呲溜~”张福来喝了口水,缓缓道:“整理一下都交到省厅吧,这案子已经越出了市局的权限了,苗邈有没有和你提过他的想法?”
贺沅思索了几秒开口:“苗邈他……”
嗡——
一条信息打断他。
贺沅掏出手机的速度过快险些没接住,迫不及待的解锁,是苗邈的信息:
——周德家发现那些东西先别交到省厅,有个点我比较疑惑,你在哪?。
贺沅发了条语音:我在张局办公室,你过来吧。
几分钟后,局长办公室的门被敲响,开门后苗邈单手敬礼另一手抱着一摞审讯纸站在门口,张福来招招手示意苗邈进来。
“胡艳的口供里提到,周德在花架酒吧见过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眉心有一颗痣,左手小拇指缺失一截……”苗邈二话不说直接进入他的话题:“不出意外,我们应该都见过这个人。”
面前的张福来和贺沅眉头一拧,一瞬间明白了苗邈所指的是谁,空气一片死寂,张福来夹着烟的手僵在半空中,在一片死寂中先开了口:
“都有谁看过口供?”
“这份口供是直接送到贺队办公室的,高晨送来的,猜来他应该也意识到了,其他人……”苗邈回答。
贺沅侧头看向苗邈,几秒后掏出手机:“喂,今天胡艳的口供所有人必须保密,听见没,把参与审讯的名单给我一份。”
“周德这案子牵扯的人太多,背后庞大的黑色交易网渗透太深,贺沅,你去和孙厅汇报一声,让他来定夺吧,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孙厅身上了,如果他也……”张福来沉声道。
“可以信。”苗邈言简意赅。
张福来犹豫了,一宗碎尸案牵扯出的受贿权色交易跨度之大让他这个市公安局局长都犯了难。
风平浪静的水面下藏匿的巨兽慢慢张开血盆大口,将那些欲望深重的人们全数吸进腹中,这种事情每天都会发生,是避免不了的,不论他们的出发点是怎样,一旦靠近了这巨兽难免不会被席卷而来的水流击碎脆弱的心脏,最终沦为它的玩物。
沉默了许久,张福来睁开松弛的眼皮,声音没有起伏十分冰冷:“为了避嫌,咱临港市局不参与调查,记得和孙厅提一下,如果需要我们的配合,一定要亲自打电话。”
说话间张福来灼热的目光洒在苗邈身上,苗邈视线一垂落在贺沅的肩膀上,不与张福来对视,张福来似乎有点不满,咳了几声:“苗邈,对任何人都不要提及此事,你刚来刑侦很多事情你不懂,多向贺……”
贺沅拽住苗邈衣角,示意让他坐下,紧接着插话道:“张局,苗邈可是一直跟我在一起的,他在哪我就在哪,就算说错了不还有我吗,您就放心吧。”
张福来被贺沅插了话,明显更不悦,他把手搭在椅子扶手上,脸色变得异常难看:“都出去吧,我先和孙厅那边汇报一下,你有空亲自去把这些东西给他送去。”
两人起身敬礼离开了局长室。
走廊里苗邈自顾自得走在前面,米色的大衣上褶皱与灰尘十分明显,看上去给人一股很是疲惫的滋味,贺沅快步追上,一把扯住苗邈的胳膊,脸色瞬间凶狠下来,一手插进兜中,几秒后突然抽出手摊平在苗邈眼前。
两块……士力架……
“包子你也没吃,豆浆你也没喝,你是要立地成佛还是在跟我闹脾气,我确实不该无端冲你发脾气,我错了,大爷,赏脸吃一块吧。”
苗邈的目光从士力架移到贺沅的眼睛上,诚恳认真的眼神让他嘴角抹开道弧度,如春日里那桃花树上一抹绯红,又如冬日寒雪里一树红艳。
贺沅被苗邈的笑感染了几分,一张帅脸也展现出笑容。
苗邈慢吞吞的接过士力架,在贺沅的注视下撕开包装袋,一口咬了下去,融化的巧克力酱粘在他的上唇,贺沅突然觉得脸上一烧,立刻别开头,喃喃道:“几岁了,吃个巧克力还能粘嘴上。”
苗邈勾起舌头舔下那块巧克力,顿了顿说:“你装了多久,都化了。”
“不久吧,去张局办公室时候路过文职办公室,顺手从他们小姐姐那偷来的,要不是我的颜值在这摆着,她们早就给我扒光扔出来了,而且……”
贺沅一掏兜,又递过来一个旺仔牛奶:
“她们仰慕我的帅气,又给了我一个牛奶,我不喝甜的,勉为其难让给你了。”
与此同时,市公安局文职办公室,一个年轻的小女警失声尖叫:“我男朋友给我买的士力架怎么不见了?!”
紧跟着一个成熟女性的声音也响起来:“咱办公室是不是招贼了,早上出门我儿子给我带的旺仔牛奶也不见了。”
“不应该啊,咱这可是市公安局,什么贼这么大胆?”
“哪有贼专门偷零食的?”
“我刚刚好像看到刑侦贺支队来过一趟……”
众人:那个星二代怎么连零食都偷?
空了瓶的旺仔牛奶安静的立在贺沅的办公桌上,一双大眼睛注视着偷“奶”贼贺沅,贺沅被盯的烦了,一挥手把大眼睛准确投入垃圾桶。
“你觉得省厅有多少人参与其中?”贺沅突然问。
苗邈站在窗前的身影抖了抖,半晌开口:“不知道,但—— 我们没有确凿证据能够证明老厅长也参与其中。”
贺沅:“你不想知道真相吗?”
真相?所有隐藏在地下沉珂最后的归宿,这两个字驱使我们去探索验证寻找,可并不是所有的真相都能普天同庆的,相反那些哀鸿遍野,社会群愤却占了大比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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