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艾维斯已经苏醒,那么也该问问关于下位面的情报了。
“戴纳,”祭司长走后,阿尔杰开口,“你也早就知道吗?”
法师皱起的眉一直没有松开:“准确来说,是猜到一些,但在今日之前,从没有确认过。”
伯庚斯已经松开了阿尔杰的衣领,转而攀住他的肩膀。两人谁也没有看谁,目光越过对方的肩膀,放空。
戴纳拉了拉莱娜的衣袖,示意她一起离开,将空间留给他们。
“无论你做出什么决定,我都会跟在你身边。”
伯庚斯搂住他,与怀中的爱人侧脸相贴,黑色的鳞片有些凉,不是熟悉的温度。
“你已经答应和我在一起了,不管是什么理由,都不能毁约。我要在每一天早晨,睁眼的第一刻看见你。”
“即使我变成了这样?”
“你一直是阿尔杰。”
“面对这样的我,你能保证你的感情,永不变质?”耳边的声音变得有些飘忽。
伯庚斯松开搂住他的手,凝视那双猩红如血玉一般的眼睛。
“我确定,始终如一。”
阿尔杰却笑了。
不是以前那种温柔的笑,有些讽刺,有些决绝,还带了抹邪气。
那双属于恶魔的眼睛,猩红到了极致,妖异邪气。
“我不相信你。”阿尔杰直白地道。
不要这么说……
伯庚斯的眼睛里,一下子翻涌出深切的痛楚。
漂亮得像蓝色宝石一般的眼眸,原本明亮的神光,碎成了光点,像湖面的月影被倏然打破。
“连这么无稽的事,都会发生……我不信任不可探知的未来,时间会带走一切。所以——”
附魔的锁链,不知何时断裂。
阿尔杰的手里多了一把匕首,慢慢地抵上伯庚斯的脖颈,青色的动脉,在白皙皮肤下跳动,充满生机。
“将你,停留在此刻吧。”
光明已不可追逐。
既然卑劣,那么就卑劣到底。
未来的某天,你一定会厌恶我肮脏的本质。
那么,就让现在这个满怀深情的你,永远属于我,再也不能后悔。
冰冷的刀刃贴上伯庚斯的皮肤,激起一片颤栗。
他能感觉到刀锋的厚度,比纸片还薄。哪怕还没有切进皮肤,锋锐的气息也让他感到微微刺痛。
“现在离开,还来得及。”
阿尔杰嘴上说着离开,左臂却紧紧环抱着他,好像一条贪婪的红龙,圈住自己仅剩的财宝。
在刀锋的威胁中,伯庚斯感到了真实的恐惧,在死亡阴影的笼罩之下,牢牢摄住他的心神,令他遍体生寒。
可他没有挣扎,没有试图逃脱,反而也伸出手,死死抱住自己那受深渊侵蚀的爱人。
咬字清晰用力:“你来吧。”
锋锐的匕刃贴在他的脖颈上,停顿,又移开一点,然后再度贴上。
反复着,纠结着,像是一场欲|望与理智之间的拉锯。
唯有拥抱他的力度,越来越重,不曾放松。
伯庚斯仰起头,吻上了阿尔杰。
他感觉到对方僵硬了一下,然后回应他的,是堪称凶狠的亲吻,粗重的呼吸在他颊边吹拂。
在阿尔杰这里,他从未得到过这样粗暴的对待,却能感受到其中蕴藏的炽烈情感。
从未有过的坦白直率。
可冰冷的刀尖,却抵向他的动脉,随时准备夺取他的生命。
锋锐的气息,危险到了极致——
一声痛苦的闷哼。
不是出自伯庚斯。
金铁落地的声音。
清脆,冰冷。
“费洛……为什么?”喃喃声。
遭逢最不可能的背叛,心里、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没有走太远的法师和女巫终于望见了这一幕,匆忙赶来。
莱娜将伯庚斯拉开,戴纳翻开了他的法术书,束缚与压制的魔法,重新将挣脱锁链的阿尔杰捆缚起来。
阿尔杰没有挣扎。
只是茫然又绝望地一遍遍重复:“费洛,为什么?”
伯庚斯捡起落在地上的匕首,果不其然,发现了一个已被激发的封印铭文,看来是它阻止了这场合谋的杀害。
“这是费洛给你的?”他问。
阿尔杰抬起头,血玉般的眼睛,失去了焦距。
.
“我依照神谕,奉行祭司长的指令,潜入地狱之门,在混乱之地潜伏多年,直到前段时间不慎暴露,才紧急撤退出来。”
“暴露原因?”一名文字记录者抬头问。
艾维斯揉揉额心,重伤未愈,此时还有些虚弱。
“有人提到了我。我当时正潜伏在一名君王附近,语言的力量触动了我与主物质位面间的联系,直接引来深渊意志的注视。”
菲丽雅叹气道:“在你离开后,我们已经尽量降低你在大陆这边的存在感。所有成员,被勒令不得提及你的名字,还是发生了这样的事。”
艾维斯幅度极小地摇头:“这是不可避免的,而且,即使没有意外暴露,我也该回来了。”
他微做停顿,然后切入正题:“潜伏期间,我大概得到了这样一些信息。
“下位面的内战,比传说中的更少。因为恶魔的死敌,魔鬼的力量,已经被死死压制。
“现在,下位面能称得上大型战役的,只有高阶恶魔之间的吞并,但是君主间的战争打得很激烈。”
艾维斯坐在会议室的椅子上,脸色仍然苍白,他的思绪还有些混乱,无法条理清晰地细致讲述自己获取的情报。
“我和地狱的魔鬼也做过交涉,他们的反应很奇怪,像是闷着什么秘密,无论怎样交流,都不愿透露半点信息。
“另外,我好像弄清楚所谓的恶魔大君是什么了。”
恶魔大君,是传说中的的位阶,新大陆的历史上,从未出现过。即使是古大陆流传下来的史料,也仅仅只有含义模糊的只言片语。
“恶魔大君,不是深渊子民能够达到的位阶。那是指,深渊的意志。
“大君,就是深渊本身。”
会议室内陷入诡异的安静。
艾维斯苍白着脸,咳嗽两声,才继续说。
“现在恶魔之间的倾轧,很可能是为了决出深渊意志的代行者,也就是实质意义上的大君。
“深渊内战平息之际,很可能,就是恶魔入侵大陆的最终战。
“很快了。下位面的时间与空间都是错乱的,但是,绝对时间是不会改变的。很快了,我们没有多少时间。”
会议室里沉寂了很久,才听到祭司长开口:“目前最有胜算的那位君主,你是否有所了解。”
艾维斯点头:“是千年前那一位,他的力量,更加强大了。”
菲丽雅:“是被鸠若丝用圣剑驱逐的那位?”
“没错。”
“不可能。”一名祭司断言,“被驱逐以后,他的位阶必然跌落,在内战激烈的下位面里,即便就此消亡也很正常,不可能这么快就重返巅峰。”
“如果他本身就是深渊的眷者呢?假如他就是深渊选定的代行人?”
那位祭司皱起眉。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恶魔是混乱、邪恶的最佳代表,哪怕是深渊的意志,也无法令他们信服。
为了确保自己的意志不受某个恶魔的左右,不沦为恶魔手中的工具,直接降临一个分|身,是个不错的办法。
恶魔们既然不会直接、完全地臣服于深渊,那么深渊意志的分|身,显然也不能得到他们的认可。
一切,依旧要拿力量来说话。
“但我认为,也不必太紧张。”亲眼见证下位面混乱的艾维斯,反而是最从容镇定的一个。
“不知道为什么,那个深渊眷属格外受圣剑的克制。
“所以,即便他成为了大君,再度跨越地狱之门,我们也可以像千年前那样,将圣蒂芙妮的圣灵请下来,然后唤醒鸠若丝,让她们联合,用圣剑把他压制回去。”
“不,没有这么乐观。”
祭司长慢慢道:“最核心的难处,我们已经失去了圣剑。”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好像都误会我的话了QUQ……这次过分不带哲学符号的,是混蛋式的过分。
如果想骂阿尔杰的话,骂就……骂一下吧(抱头瑟瑟发抖)。如果可以,请再给这个心态爆炸的半恶魔一个机会,他会学着好好做人的。QAQ
第六十四章
巨大的黑色蝠翼, 在阿尔杰身后撑开,遮蔽了周围魔法灯带来的光芒。
黑底银纹的古典长袍,无风自动。
一双猩红的眼睛, 在黑暗中散发微光。
阿尔杰朝戴纳张开手:“还给我。”
伯庚斯捡起的匕首, 已经到了戴纳手里。
法师慢悠悠地转着匕首, 语气平淡:“根据我对你的了解,要是现在还给你, 你以后肯定会后悔的。”
“我都不了解我自己。”阿尔杰英俊却妖异的面庞上, 露出一丝冷笑。
戴纳手上的动作停了停:“不要拿你的智力和法师的做类比, 你这个连符文都记不下的家伙。”
阿尔杰突然哽住, 沉默了一会儿, 才有些沉闷地说:“这难道是我自己能选择的?”
他仅仅是将自己的力量放开一些,周遭的空间就开始扭曲,规则与秩序搭建的物质位面渐渐崩溃倾塌。
“本来就是不相容的。”
法师重新开始把玩手里的匕首,法术书在他身后悄然翻开。
“省省吧,深渊语上也没见你有什么建树。别挣扎了,从小到大, 论吵架你就没赢过我。”
“……”太伤人了吧。
“冷静了没有?这里可是真理之诗,你想挨两下圣光打击清醒一下吗?”
阿尔杰叹口气, 收起了身后庞大的蝠翼。
戴纳把匕首一抛, 阿尔杰接住了。
端详一会儿, 将它慢慢插回鞘中。
“连费洛都在提防我。”
阿尔杰的语气里,全是辛酸无奈。
“就刚刚的事情来看,你的确不值得信任。才一会儿没看住……”
戴纳拍了拍身边受害人伯庚斯的肩膀, 然后看见阿尔杰那双红瞳颜色深了一下,立马收手。
“至于么……你刚刚都要杀了他,我拍两下怎么了?
“你知道杀了伯庚斯后果有多严重,影响有多恶劣?整个人类帝国,连带着北方的矮人都会疯的,到时候连教团都保不住你。”
“你知道你现在的语气像谁吗?”阿尔杰幽幽道。
“嗯?谁?”
“你家塔灵。没事的话就回去看看它吧,上次听说你失踪,哭得可厉害了。”
戴纳闻言,顿了一下,才若无其事地说:“先解决你的破事吧。”
他朝小女巫打了个指响:“麻烦帮忙找下歌尔。”
莱娜张张口:“她在禁闭室苦修。”
戴纳从怀里摸出一个戒指:“让她出来透透气。”
阿尔杰看清那枚戒指的样子,下意识摸向自己怀里,这时才想起来,他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换过了。
“祭司长冕下的权戒怎么在你这里?”
戴纳一脸不想搭理他的表情。
“你自己心里没数吗?被抓去的时候身上带了那么多东西,出来就拿着两件武器,你都不觉得自己漏了什么?”
说完又掏出枚蓝宝石戒指,扔过去。
“还有个婚戒。”
“这是护符。”说完,他将戒指攥进手中,别过头,像是有意回避什么。
.
驭使星辰之力的法师,站在空旷的高处,仰望头顶星空。
今晚,是无月之夜。群星的光芒,不会被双月遮盖,很适合观测星象。
他的手里,捧着一个铜制星盘。虚像的星辰,在上方构成了一片微缩的星空,与上方真实的群星遥相呼应。
上方,有流星滑过。
星盘上的微缩星空里,同样滑过一枚星火。
一些星辰亮起来,又有一些星辰暗下去。
邓普斯自言自语道:“偏南,果然,方位是真理之诗那一块。”
.
幽暗的丛林间,曾经的大贵族正在匆忙赶路。
泥土沾上他的裤腿,灌木的枝叶粘上他的衣角,飞虫蚊蝇环绕在他的周围,无法驱散。
王权派联合众星的教团,突然发难,让他有些措手不及。但是,即便如此,他的公爵府,以镜界为基的法师塔,也不该这么容易陷落。
就算前来讨伐的人数众多,就算他的亲信是真理之诗的内应,他也不该这么轻易落败。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不过没关系,只要他回到预留的避难地,就没有人可以将他杀死。
恶魔之子已经回归,哪怕封印破解不完全,属于那位大人的血脉,也一定无法继续压制。
卑贱又高贵的银灰,将会是独一无二的、诞生于大陆这边的……深渊之子。
将临的永夜绝不会推迟。他的愿望,注定达成的伟业,很快,就能实现。
如果能让那位大人的血脉,与鸢尾花家族融合……
他摇摇头,还太远,虽然不是多么遥不可及的目标,但也并不是现下应当过分关注的事宜。
失去法师塔,使他受创极重。现在,他应该尽快赶往事先准备好的避难所。
无月之夜的丛林里,没有一丝光照,逃亡的人不敢使用显眼的魔法灯,只能就着荧光药剂散发的一点点微光,勉强照出前路的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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