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康忐忑而又没有底气地拽着宋景文的胳膊往外扯,做着和事佬, “走吧走吧,对不住啊小兄弟, 他记错了, 找错地方了。”
也不怪门房不拿正眼看他们俩, 先不说穿着一般, 一身皮子黑黢黢的, 怎么看都不像是有钱人, 倒像是两个逃难的。而且宋景文上来就说自己是这家的老爷, 人家没拿棍子出来一通乱打都算是好的了。
宋景文不信邪了, 好笑又好气地转战酒楼,大摇大摆地拍桌子,“找你们这儿的掌柜的。”
账房将视线挪到眼前这人的脸上, 顶着笑脸敷衍,“我们掌柜的不在,您有什么事儿吗?”
两年间,账房也换人了, 就不知道这原本的颜掌柜还在不在。
宋景文摆摆手,掏出一块儿琉璃,笑眯眯地忽悠, “当然是好事了,但是这事儿还得你们东家出来才有用,我去府上找了,结果又说不在府上。这不,只能来这儿碰碰运气了。”
宋景文拿出的是一块儿混了颜色的琉璃,掺杂着几粒碎金子,又贵气又好看。账房都看呆了,伸手要去接。
“哎哎哎,这可不是拿出来抵押的。”宋景文使了个眼色,左康立即会意,从破旧的衣兜里拿出一颗金珠子,跟着笑,“这才是吃饭的钱,我手里这个是要送给你们掌柜的大礼。”
金珠子是左康这老小子从乌梅的闺房里翻出来的一串项链,乱拆一通扯断了线,也就留了这一把金珠子。不到非常时刻是不拿出来用的,左康地心尖这会儿还在滴血。
账房转着眼睛琢磨,这跑一趟也不亏啊,还能在掌柜面前落个好。当即客气地将二人领上了二楼的包间,这二楼的客人要吃什么,直接有伙计替他们去取,吃饭的档次又是升了一级。
左康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菜碟,不住地咽着口水,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咕噜”一声,他憨憨地瞥了宋景文一眼。
似在询问,宋景文也不急了,先填饱肚子,“老哥哥,快开动吧。愣着做什么,你把这酒楼搬空了都成。”
有几个老伙计瞧着宋景文眼熟,嘀嘀咕咕地议论,“我瞅着那位怎么那么像宋老板?”
“确实像,我觉得就是一个人,不然他怎么这么巧就来这里吃饭了。”
另一个人狐疑地探头,不得不承认好像除了黑了点儿壮了点儿是没太大变化,他谨慎地说道,“那可不一定,去年的时候来冒充的人可不少,谁知道这个是不是真的。”
二楼还是太安静了些,左康自然也听到了,越发不确定了,晕乎乎地没有实感,一口面包卡在喉咙处,差点被噎死。
宋景文听了一耳朵,沉默了片刻,转手递了杯水给左康,笑得慈爱极了,“淡定,我早告诉你我是首富了,嗐,你们愣是不相信啊。”
一个“嗐”硬生生说出了心中的万般无奈,还带着那么点儿欠欠的装逼气息。
颜玮登上二楼,瞧着对方的背影,一阵恍惚,他摇摇头将这种奇怪的感觉甩了出去,腹诽自己眼花了,怎么会是同一个人。
宋景文似有所感,回首正对上颜玮的目光,缓缓地露出一个微笑,嘴角微微上扬,“颜掌柜的,别来无恙。”
语调轻快地不像话。
颜玮微张着嘴巴,三两步跨了过来,确定鼻子嘴巴都没错,试探道,“宋景文?”
宋景文勾着他的脖子将人带了下来,拍拍对方的肩膀,家传的玉佩在颜玮面前一晃而过,“是我,甭怀疑了,跟我说说这两年发生了什么吧,一个个的见了我都得怀疑上好一会儿,我差点儿以为自己多了个孪生弟弟。”
颜玮失神了一瞬,又很快地调整好了,客观地诉说着谢风是如何艰难维持宋家的产业,宋景文留下的产业又遭了多少方面的打击,真的是客观得不加一点儿修饰,听得宋景文心里五味杂陈。
宋景文眼尾隐隐有些泛红,坐立难安地抓起酒坛子喝了起来,“那我家小祖宗怎么跑去了狄竺国,他舅舅让人送信来的?”
颜玮也正纳闷呢,放下手里的酒杯道,“我说你们俩怎么没有一道回来,你原来不是从狄竺国过来的啊。夫人去接您了啊,亲自带人去的狄竺国。”
???宋景文挑眉,看向左康,“还真不是,淦!这都叫什么事儿啊。你把季舟找过来,我家那门房不让我进门了。”
颜玮十分有眼力见,“刚刚就让人去请了,季大哥也是不容易,您刚失踪那段日子,他忙得脚不着地,连养着的几个小情人都顾不上。”
宋景文毫不吝啬地送了块红色的琉璃给颜玮,迫不及待地问起了谢风的境况,“那谢风现在咋样,这京都有没有不长眼的欺负他?”
左康心疼啊,那眼神直勾勾盯着颜玮的手,深觉这是富家子弟的做派,不可取!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他凉凉地说。
奈何声音太小了,没人听到。
“这个,也没谁吧。”
“吧?”宋景文幽幽道,“那就是有了,算了,还是等季舟过来吧,那小子肯定一笔一画地给人记小本本呢,这还正合我意。”
说话间,季舟就来了,眼眶是红的,下手是黑的,一掌拍在宋景文的后背上,直接把人拍得趴向了桌子,“你个老不死的,还知道回来啊。我真以为你死在外面了!”
宋景文接下迎风劈来的一拳,讪笑着往后退,连叙旧都省了,“我命大,死是不可能死的。哎哟,别是你还哭了吧,快让我瞧瞧。”
“去你大爷的二祖宗!”季舟又喜又气,忍不住地和宋景文当场对打起来,一边骂一边踢,“我就知道你没死,祸害遗千年,能让你个大祸害跑了?”
宋景文咯咯地笑,用五百两的银子把这功臣安抚好了。
几人有说有笑,又哭又骂地在酒楼里发疯,宋景文最后是架着左康回去地宋宅,门房下巴都快接不住了,吓得一激灵。
季舟指着这个门房道,“新来的不懂事,他没见过你。这是你主子,这孙子回来了,再认错了,他能疯给你看。”
门房呐呐地点头,看着这群人的背影一阵后怕,自己竟然把主子拦在了门外!要死了!眼睛白按在眼眶里了!
宋景文看着熟悉的院落,一点儿不像喝醉了的人,他平稳地坐在石凳上仰头看着月亮,那股子思念不可抑制地弥散出来,红豆的手串都快盘出包浆了。
他悠悠然地起身,在院落里走了一番,一脚一脚地循着谢风可能走过的足迹印上去,披着月光自言自语,“西瓜藤,还有草莓,都在呢。”
一滴滴的水珠毫无预兆地落了下来,顷刻间变成了瓢泼大雨。
宋景文急匆匆地去杂物间找了块儿布出来将嫩苗都罩了起来,当真是醉糊涂了。
房间的格局都未曾改变太多,宋景文泡在热水里,光溜溜地从浴桶中爬了出来,水珠顺着他的背脊向下滑隐入沟壑之中,他大咧咧地往床上一躺。
半阖着眼睛,到底是没忍住操了一声,翻了个身将下面硌得慌的东西抽了出来。
他眯了眯眼睛,“虎头鞋?奶嘴,他妈的肚兜?一股子奶香味儿。”
宋景文想了想,肯定是奶糖又乱扔东西了。半响,他的眼睛倏地睁开了,不对啊!奶糖都能走能跳了,这奶娃子的东西是谁的!!!
翌日,宋景文顶着大大的黑眼圈,天没亮就把季舟提溜了起来,一脸颓废地将酒坛子怼到他脸上。
正宿醉头疼的季舟不耐地揉了把脸,“又干嘛啊你。”
宋景文瞪着他。
“我已经让人千里加急,保管把你媳妇接回来。咱别闹腾了成吗?”
宋景文冷哼一声,一副正房抓小三的样子,“我房里怎么那么多小孩的东西?”
季舟瘫在凳子上,无语道,“你是脑子被海水腌坏了吗?!!除了你儿子的还能是谁的。”
宋景文不信,义正言辞地反驳,“奶糖没用过这些。”
“你另外两个儿子的。”季舟淡淡道。
“???啥玩意?”宋景文磕巴地动了动嘴唇,“风儿领养的?”
“领养个屁,你亲儿子。”季舟奇怪地审视了他一眼,啧啧地摇头,似真似假地讥讽,“渣男!自己儿子都不认。”
“哦,我想起来了,他俩出生的时候你失踪好几个月了。”
宋景文的房子塌了,被震得墙灰直掉。
所以,这几日,京都的一小部分吓得没敢出门。那只疯狗又回来了,逮谁咬谁,但凡是前几年在宋家低谷时期加注压力的,对着谢风冷嘲热讽的,都胆战心惊地怕这位找到自己头上。
宋景文一回来就搞事,先是出售了大批的琉璃,又开设了拍卖会,两日才出一件商品。最高的一件可以拍到两千两的地步,何其恐怖!军部的长官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富商将望远镜拍走了,气得牙痒痒!
那可是号称千里眼的望远镜啊!
这些资金又流转了回来,被宋景文用来对付别人。对付的方法,明着砸钱,按着套麻袋。
套麻袋的活儿,左康干得十分得心应手,眉飞色舞地问宋景文,“咱们今晚去逮谁?”
宋景文摆摆手,纯良无害地撇撇嘴,“咱们都是守法的好公民,歇歇吧,这卡拿着自己去放松放松。”
左康还没缓过劲,没听明白,“不绑人了?”
季舟一针见血,“他媳妇明天就到了,搁这儿装好人呢。你安心玩你的,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啊。这就是宋某人说的员工福利,我们都有。”
左康这才发现季舟手里还有一沓的卡片……
宋景文翘首以盼,将整个宋宅布置成了火红的模样,像个难耐的毛头小子,不一会儿就要出去看一眼。
然而,他的表情却在看见谢风身边那人的时候彻底垮掉了,宋景文气恼地上去就是一脚,“这他娘是谁?怎么跟我的脸那么像!”
谢风茫然地看着跟前一黑一白的宋景文,心情复杂地揉着太阳穴,泪腺瞬间停止工作了,原本的感动被冲散些许,他梗着一口气,“怎么又来一个?”
第137章 想
季舟临出门前还良心未泯地替宋景文澄清, “这一个绝对保真。”
谢风头疼地支着下巴,腿上坐着幺儿,左手一个刚从舅舅那儿领回来的宋景文一号, 右手一个自己送上门的宋景文二号。
谢风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任由他们俩吵吵。他到狄竺国的时候就看明白了, 舅舅给他找来的人确实和宋景文很像,就连说话的语气,行为举止都像是刻意训练过的一般。
但是, 还是不同的。这个人看着他的时候眼睛里空空的,完全不是当年的那种感觉。
“我是舅舅亲自找到了, 验明正身的。”
这冒牌货还挺理直气壮, 宋景文乐了, 褪下手上的红豆串, “哦。”
谢风定了定心神, 目光胶着在手链上, 明显是认出来了!他亲手刻的红豆怎么会忘记! 他的瞳孔微微放大, 将幺儿往地上一放, 下意识地朝宋景文那边偏了偏身子,唇瓣哆嗦着,欲言又止。
宋景文伸手按住手串, 又炸出一个玉佩,抬手的动作落在半空中。
冒牌货立马往后一退,警惕地看着他动作,“你别乱来啊。”
“你怕什么, 我是个讲理的人,从不打人。”宋景文的手臂自然而然地转了个方向,慢条斯理地牵起谢风的手, 挑衅似的揉了揉。
冒牌货直了直身子,还想再说什么。被谢风制止了,只听这个五官硬朗的哥儿淡淡道,“你回去吧,告诉舅舅宋景文找到了。他和爹娘也别担心我了,他的好意我也心领了。”
“谁知道这个是不是真的。”万苏接了这任务的时候也挺怵得慌,假扮顺亲王的夫君,他苦着一张脸,“我不回去,媳妇你可不要被蒙蔽了。”
“媳你奶奶的妇,”谢风一个没按住,宋景文就揪着对方的衣领按着头砸在了桌子上,“哐当”一声震碎了几个茶碗,“这是老子媳妇,再给我瞎叫,我割了你的舌头!”
布丁“哇喔”一声,去拽宋景文的衣角。也不知道这孩子是不是缺心眼,没看见正打架呢吗?
谢风伸手一捞,把看戏的幺儿捞了回来。
万苏反扣住宋景文的手腕,认定了这也是个冒充的,这可不行,他是奉命来给谢风挡事儿的。正主早挂了,哪来的宋景文,都不过是冒牌货罢了。
宋景文加大手劲,扭住对方的手臂往后一别,膝盖抵住他的后心,勾着嘴角讥讽,“小子,你主子没告诉过你,打架的时候别分神吗?”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万苏死不承认,既然他现在是宋景文,又怎么可能有主子!
宋景文猜测这主子八成是德里克,那下手还是不要那么重好了,他侧首对着谢风弹了个响舌,“咱舅舅也是好心,你说这家伙的脸肯定是易容了,还挺像哈。可惜了,只仿到了皮毛,没学到精髓。”
谢风陷在那个响舌里,连宋景文说了什么都没注意到,眼眶染上血红。
宋景文利索地卸了万苏的两条胳膊,又照着后脑勺来了一下,成功把人敲晕了。毫无人性地打开门把人扔了出去,敢瞎认老子的媳妇,活腻歪了!
这他妈叫下手不要那么重?谢风看着万苏垂下的两条胳膊一阵腹诽。
想念,埋怨,心疼,气恼,各种各样的情绪混作一团,他抽了抽鼻子,明明有很多话要说,却徒张着嘴发不出声音。
宋景文遮住谢风的眼睛,隔着手掌亲了亲,手心一片濡湿。
谢风强硬地掰开宋景文的手,眨着模糊的眼睛看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像是怕人跑了一般。
宋景文熟稔的哄着,横抱起谢风向卧房走去,一边走还一边兜着他的膝弯摇,“小祖宗唉,眼睛不酸啊,眨一眨。”
“爹爹~”布丁张开双臂抱住了宋景文的腿,哭唧唧地鼓着脸颊。
宋景文心花怒放,还道这就是血缘啊,高兴极了,“唉,乖儿子。”
下一秒就被光速打脸,布丁一口咬在宋景文的小腿上,一边哭一边用小拳头捶他,“爹……爹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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