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吧,”月无牙道:“仍是要去楚国,睡醒后便走。”
徐小平晕晕乎乎地攥着月无牙的袖子道:“为什么还要去楚国?”
他不想再坐马车了。
月无牙把他的湿发向后拢着,道:“觉得楚国好吗?”
徐小平摇首道:“从未去过,自是不知。”
“那是个好地方,日后我们便住在那里。”
“好,好。”徐小平连忙应和,过了一会儿又不放心地道:“我今日在这里,只是觉着温泉舒服才来的。”
月无牙脸上的神情不似相信,却是道:“嗯。”
徐小平强撑着面子道:“具信流那疯子将酒壶砸在我身上,是以玉清才说他弄疼我了,我三人清清白白。”
月无牙勾起笑道:“不要说了。”
徐小平还欲辩解,月无牙用扯过被褥盖住徐小平,顺便遮挡住其脖颈上的碍眼痕迹,心平气和地打断他道:“自今日起,凡是在你嘴里听到一声具信流的名字,你我便了断了,你带着你的金银财宝和美人往南走,我与你背道而驰,给你们留一条好路。”
徐小平一哽,半晌颇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道:“我对玉清亦无半分心思。”
月无牙避开此事,道:“此前的事,便都不再追究,但日后如何就都看你了。”
徐小平连忙称是。
月无牙忽而又道:“我方才说错了话。”
徐小平疑惑地看他。
月无牙道:“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放你走。”
徐小平握住月无牙的手,低下头嘟囔道:“我也不会走。”
月无牙听见了,从几日前便升起的怒火终于降下去了点,他笑了一下,道:“睡吧。”
说罢便要起身出去,徐小平见状急忙拉住他,道:“你干什么去?”
月无牙又坐了回去,道:“怎么了?”
徐小平伸手摸向月无牙的脸道:“我摸一摸你,总觉得今日做梦似的,或许再一躺下你便不在了。”
月无牙抓住他的手轻咬了下,道:“再看看疼不疼。”
徐小平手指动了一下,道:“不疼......”
月无牙用另一只手捏上徐小平的耳垂,道:“疼不疼。”
徐小平摇首。
月无牙手下微一用力,道:“还疼么?”
“不疼。”
“当真不疼?”
徐小平摇首。
月无月轻笑,将徐小平压到身底,扒开他身上重重的遮挡,在他脖颈上吸了一下,问道:“疼不疼。”
徐小平呼吸一屏,继而变得急促起来,他捂住自己的脸,轻摇着头。
月无牙在他身上煽风点火,时而揉这儿,时而捏那儿,手下每路过一处,便问道:“疼不疼。”
他动作那样轻,怎会让人觉得疼,徐小平被两个人覆在一起的热气熏红了,微张着唇摇首,情不自禁地拽去月无牙的衣物。
月无牙挺腰将自己沉进徐小平的温暖处,松开一直勾缠着徐小平的唇舌道:“这样呢?”
徐小平轻哼了一声,无意识地摇首。
“那怎么办,”月无牙摸着徐小平的头发,道:“已经变成春梦了。”
徐小平伸手抱紧月无牙,在颠簸中竟又哭出来。
月无牙用枕巾擦掉他的眼泪和汗水,道:“又哭什么呢?”
徐小平哭嚷道:“我太想你了,我真得太想你了,我每天做梦都想你。”
月无牙被他哭得已是做不下去,他抽身将徐小平抱到怀里,一下一下地顺着他的后背,道:“不哭了。”
徐小平止不住抽噎,在他怀里哭得一抖一抖。
月无牙只得道:“你都梦见我什么了?我梦到你小时候哭,我就带着你从平阳山下去,给你买了两顶花灯放,你就不哭了。”
徐小平抽噎道:“你什么时候见过我小时候。”
“也不小了,十九岁,”月无牙道:“但看着就像十四五岁,又矮又小。”
他又说了许多,徐小平才哭声渐止,汗津津地缩在月无牙怀里安份下来。
月无牙捏了下徐小平细瘦的胳膊,先是皱眉,而后才道:“你既每日梦到我,便说说都常做些什么梦。”
怀里没有动静,月无牙垂首看徐小平,见他已然熟睡。
门外立着一道人影,不知何时已在哪儿站着了,月无牙抱紧徐小平,看着门口深思。
徐小平这一觉睡得长久,月无牙将他留在温泉室内,跨出门口,侧首对侯在门口的荀木道:“何时来的这里。”
“已侯多时,”荀木垂首道:“具信流那里无法动手,属下安置好他与玉清长老,便来找您了。”
月无牙向前走道:“日后有徐小平在,无需你守在屋外。”
荀木道:“是。”
月无牙问道:“为何不能杀具信流?”
“玉清长老因冰虫而性情大变,对具信流十分维护,属下恐误伤玉清长老,是以不敢轻易处置具信流。”
月无牙冷淡道:“如今兄弟内室,都让他占了个便宜。”
荀木道:“如今玉清长老身份未定,或许与具信流......”
荀木在月无牙的目光下渐渐噤声,末了道:“属下失言。”
月无牙道:“虽是事实,却也莫再说这些话气我了。”
荀木抿唇。
月无牙看他有些苍白的面色,拍了拍他的肩道:“你种的是忘情蛊,忘了得只是心上人,怎么对我也生疏起来,戏言而已,你便这么难过。”
荀木摇首道:“属下没有。”
“我将你当作亲弟,”月无牙道:“你我交谈百无禁忌。”
荀木面上微松,道:“我种了忘情蛊,不知在我忘掉的这两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许是我错觉,总觉得公子待我比从前生疏许多,倘若我做了什么,不知如今可能挽回,也望公子能原谅我。”
“你什么都没做,”月无牙道:“再过一刻钟叫徐小平起来,我去看看玉清。”
荀木闻此,面目又归为沉静,转身侯在徐小平在的那间温泉室外。
徐小平又踏上了去楚国的路途,他答应了月无牙心内再不想其他,但荀木总在他二人间出现,就难免让他想到从前,更会想到荀木抛弃自己,还给他留了那一封让他倍觉羞耻的信。
这日月无牙带着玉清不知去做什么事,留下荀木在客栈照看他与具信流。
具信流在另一屋,徐小平冷看着荀木来他这里关住透风的窗户,又燃起安神的烟熏,这其间竟是连一眼都未看自己。
徐小平摸了把茶盏,不冷不热道:“茶凉了。”
荀木走到桌前,拿过茶盏垂首平淡道:“夜间饮茶难眠,我将它换成热水给你。”
徐小平道:“不必,我要喝茶。”
荀木未多说,便要转身离开。
徐小平却是突然打翻他手里的茶盏,尖锐道:“怎么,一朝认了主子,连看我一眼都不愿了?”
荀木躲开掉落的茶盏,蹙眉道:“你在说什么?”
“装什么傻,”徐小平面色阴骛道:“你想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但我可记得一清二楚。”
“我忘了些事,”荀木道:“倘若我做了什么冲撞到你,请你谅解。”
徐小平“哈”的一笑,绕着他打量道:“忘了?”
荀木道:“此前两年,都已忘却。”
“你们一个个的怎么都保不住你们的脑子,”徐小平被他风轻云淡地模样气得咬牙,他猛地拽过荀木,靠近他道:“你莫把我傻子糊弄,今日既然说开了,我便不妨问你——为什么要走!”
荀木掰开徐小平的手,道:“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当真忘了?”徐小平眯眼看他。
“与公子在鬼墟之时误种忘情蛊,待醒来时亦无知觉,只当自己还在三刀山,是公子提点,我才知已过去了两年。”荀木道:“你是公子的人,你我之间若有不和,想必是你招惹在先,是以便不必提往事了。”
“忘情蛊,”徐小平深缓了一口气,道:“你忘了谁。”
“忘了很多,如大梦一场,记不真切了。”
“哦,”徐小平后退一步,心里却是不信,他侧过脸定定看着地面道:“也不是什么好事,你说你忘了,我便不提了。”
荀木浅淡地“嗯”了一声,绕过他走向屋门。
徐小平看着地上被摔开的茶盖,冷笑了一声,忽而弯腰捡起它砸向荀木,荀木握着被击中的臂膀侧首看向徐小平。
徐小平咬牙道:“你是真得嫌恶我。”
荀木道:“为何这么说。”
“你嫌恶我跟着的人多,骂我是千人骑的男妓,”徐小平咬牙切齿,因愤怒而气喘道:“你便是这么想我,是以到了现在,你恨不得与我撇清关系!”
“我从未这么看你,”荀木道:“你多想了。”
徐小平道:“你走之前,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难道你还要我一字一句地背给你听,你才敢承认吗!”
“不会的,”荀木道:“我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徐小平咬牙道:“你还在装。”
“我虽忘了事情,但荀木仍是荀木,有些事现在的荀木不会做,往日的荀木亦不会做。”
徐小平一滞。
荀木已放下胳膊,看着徐小平的目光怠倦疏冷:“况自始自终,无论你与何人在一起,在我心中你都是公子的人。”
都是公子的人。
徐小平面目出现一丝恍惚。
荀木不再看他,推开门道:“既无其他事,我便走了。”
门在外被人挡了一下,荀木推着门框的手一紧,待门全开时看见月无牙正站在门口。
荀木颔首道:“公子。”
徐小平面色一变,仓皇地低下头。
月无牙进屋,看了眼地上被摔碎的茶盏,笑道:“徐小平,你又做了什么惹得荀木这般生气。”
徐小平道:“没什么。”
月无牙抬起徐小平的脸,道:“竟哭了。”
荀木向这边看过来。
月无牙用手帕擦着徐小平脸上的眼泪,道:“数你最近哭了几次,早先与他不对盘便罢了,如今与他朝夕相处两年,怎么还是水火不容。”
“公子,”荀木打断他们道:“我先下去了。”
月无牙示意他离开。
徐小平看着荀木的背影,直到门被阖住时才收回目光。
月无牙道:“睡吧。”
徐小平却是不动,月无牙“嗯?”了一声,徐小平才道:“荀木说他误种了忘情蛊……我却是,不信的。”
月无牙挑眉道:“确实并非误种,而是他自己央请蛊王所下。”
徐小平攥紧拳,道:“为什么?”
月无牙不答反问:“现在不好吗?”
徐小平看向他,道:“你活着,自然是好的。”
“那便好,”月无牙摸上徐小平细软的头发,道:“我困了,快睡吧。”
徐小平失魂落魄地跟着月无牙上床睡觉,听着身侧呼吸平稳,徐小平咬着自己的手指,忽而道:“便是在晋城,一天夜里荀木在外面待了许久,我听到他在与人说话,但等我出去,与他说话的人就已走了,那个人——是你吗?”
月无牙抱住徐小平,怠懒道:“是。”
徐小平道:“我那时遇见的张元,是你吗?”
月无牙道:“是,怎么了?”
徐小平反抱住月无牙,心不在焉地摇头。
月无牙拍了拍他的头,垂首在他耳尖上轻咬了一下,道:“不准再问了,我带着玉清走了一天,困极了。”
徐小平揉了揉耳朵,道:“你带他出去干什么了?”
月无牙苦笑了一声,最后只得无奈道:“玉清老糊涂认准了具信流才是他亲弟,你说我该怎么办?”
“他确实拎不清,”徐小平道:“我先前没钱的时候,几次甩掉具……那个傻子,都被玉清又给带回来了。”
月无牙轻笑,搂紧徐小平不再说话。
二日起来继续赶路,徐小平眼底青黑,握着手炉听月无牙和荀木议事,徐小平时不时看向荀木,不期然对上荀木的目光,荀木目色淡淡,看了他一眼便转过头。
月无牙看了眼徐小平,道:“怎么了?”
徐小平哑然,摇着头不再看荀木。
他二人谈到楚国,徐小平在一旁听着,忽而道:“我倒是好奇,荀木是怎么变成楚国世子的。”
月无牙道:“有人认出他是,道他与楚国国君年轻时相貌如出一辙,乃是十多年前流落在梁国的小世子。”
徐小平道:“那他是吗?”
月无牙笑而不语,徐小平此刻终于能正大光明地看向荀木。
荀木淡道:“不是。”
月无牙道:“楚国国君亦知荀木身份,只彼此间做个交易罢了,他拿荀木挡住朝堂间居心叵测的权臣,我们借这个名号在楚国寻一些东西。”
“什么东西?”徐小平闻此更加莫名。
“玉家在楚国的几处资产,”月无牙戏谑道:“养你是一份银子,日后给荀木和玉清置备彩礼,不也是需要银子?”
彩礼......
徐小平的脸瞬时垮了下来,他道:“什么彩礼?”
“人总要生儿育女,荀木不可能跟着我一辈子。”月无牙转向荀木道:“几月前见得那位常姑娘对你一往情深,回楚国后你要是答应她,我便做主为你操办婚事。”
荀木道:“倘若遇见合适的人,荀木会告诉公子。”
徐小平面色已是像冰一样冷,他忍不住阴阳怪气道:“让他娶女人,他怕是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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