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观垂首,似乎提到了伤心事,抿唇道:“是为寻妻。”
“哦?”
“前年家中出了些变故,”吕观苦笑道:“我早年与内人生活在梁国,后遇仇家追杀,我从崖底摔了下去,自那以后便再未见过他,我亦回到楚国。
不久前有朋友告诉我他在梁国见到了内室,我便寻来了。”
徐小平渐渐听得入神,道:“那你——找到了吗?”
吕观摇首,道:“我见过他一次,但他此刻身旁已有他人相伴,怕是容不下我。”
徐小平摸了摸鼻子,唏嘘道:“你既知你遇害,许是以为你死了,这才改嫁。”
吕观道:“确实如此。”
“但你实则还活着,”徐小平道:“既然如此,何不去见一见她?”
吕观道:“为她徒增烦恼罢了。”
徐小平认同地点了点头,饮下一杯酒。
吕观见此,道:“徐兄也觉得我不应见他?”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何况她都另有新欢了,他此刻寻回去,女子无情还好,若是有情,不就是勾人与他通奸吗。
徐小平心里想得清清楚楚,却不敢将这话讲出来,只是含糊一笑,意味不明。
吕观不再追问,手指摸着杯沿,道:“我知此事不怪他,人不能守着一个死人过一辈子。”
徐小平给他到了一杯酒,道:“想开了便好。”
在旁边的玉清亦拿起酒杯,向徐小平伸过去。
徐小平给玉清同样倒了一杯,一抬头却见本应睡在楼上厢房的具信流正站在楼梯口静看着他。
那目光一眼看过去极深,徐小平一骇,打翻了手里的酒壶。
吕观顺着他的目光看进去,看到是具信流后便又转过身,视若无睹地吃着桌上的菜。
徐小平缓过神,伸手唤具信流过来,道:“傻子,怎么不睡了。”
具信流走过去,竟是直接伸手袭向吕观,吕观侧首用筷子打开他的手,在具信流踹向他时翻身越到一旁,抽出剑刺向具信流。
与此同时玉清用两指钳住剑端,将具信流揽到身后,玉清拈着剑,冰霜顺着剑身爬到剑柄,一直触到吕观握剑的手。
吕观松开手,被冻得僵硬的剑落在他与玉清之间的地上。
具信流还要站出来袭向吕观,徐小平眼疾手快地拉过他,对吕观干笑道:“这是个傻子,吕兄莫要与他计较。”
吕观的眼睛从剑移向徐小平与具信流交握的手上,皮笑肉不笑道:“无碍。”
方才动用过禁山诀的玉清脸上又浮起黑色的脉络,徐小平余光看见,将玉清按在椅子上,用身子挡住众人的目光,擦了把头上的汗,向四周哈腰道歉。
吕观看着徐小平这般手忙脚乱的模样,面上的冰冷消融几分,又坐回木凳饮酒不语。
酒肉席罢,徐小平恐玉清看见自己的脸,先去房间把铜镜之类可照人的光亮事物都藏起,晚间睡时徐小平和具信流照例躺在床上,玉清睡在床下。
徐小平正睡着,忽听玉清那里传来一声重响,徐小平一个激灵睁开眼睛,却见玉清已半坐起,呼哧呼哧喘着重气。
徐小平揉了揉眼睛,撑起身子道:“玉清?”
玉清猛地侧首看向他。
徐小平叹了一声,不耐道:“你又怎么了,你方才是不是踹坏什么东西。”
玉清不语,慢慢靠近他,在徐小平的脸上摸了一下。
徐小平莫名地别过脸。
玉清摸到一片平整光滑的皮肤,这才收回手,怔愣地坐在地上。
徐小平又道:“怎么了?”
玉清摇了摇头,重新躺回地上。
神经病。
徐小平打了个哈欠,道:“有什么你就说,总每日这样,什么时候又给我搞出个麻烦,才叫我心力交瘁。”
说罢他头一垂,靠着木枕闭上眼睛。
......
屋内寂静了许久,在黑夜中一只手指触上徐小平的垂在床侧的手掌,片刻又勾到徐小平的小指。
徐小平的手指轻动了一下,继而悄无声息地勾紧玉清。
傻了的玉清,不仅不会再讲不好听的话,还不知从哪儿学了些勾缠人心的小手段,徐小平要是个女人,准得被这人迷死——现在也好似已经有些兆头了。
徐小平晃了晃勾搭着玉清手指的手,忘了此时他们正在去楚国的路上,心里忽然就生起甜蜜来,好像是头一次,恨不得冲下床将勾他手指的人揽进怀里,揉着木然的那张脸好生亲一番。
但最后,他也只是“啧”了一声,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不耐烦似的,重重地翻了个身,手指仍旧别扭地勾着那人。
徐小平又想到玉清今日那句“不准碰他。”
太可爱了,徐小平喜滋滋地想,傻了的玉清怎么就像抹了蜜的桃饯子,翻来覆去,怎么琢磨都是甜的。
昨日饱受惊吓,吕观已经离开客栈,徐小平却是听说此处有个著名的温泉,决定再留一日带玉清和具信流去享受一番。
具信流和玉清虽然呆傻,但在跨进温泉时被温暖的水汽一蒸,都纷纷加快脚步,徐小平落在他们身后,先去要了一壶桃花酒,两个果盘,待他端着这几样物什进了温泉,那二人已然下水,听到脚步声便齐齐回过头,两张被熏得微红的几近相同的脸,罩在雾一样的水汽间,与徐小平对望。
徐小平一顿,端着盘子软着腿走到温泉旁。
具信流撩起水波,抬首看着徐小平,道:“暖的。”
徐小平喉间一紧,顺着其脖子上滑落的水珠一直看向水底,呆呆地点头,道:“我知道。”
玉清靠在另一侧,已经转过头闭起眼睛。
徐小平看了一眼玉清,蹬掉靴子用脚尖碰了一下水,具信流倏忽抓住他的脚腕,道:“平平......”
“我还未脱衣物,”徐小平向四周看了眼,道:“放在这儿下水穿的衣服呢?”
具信流从水里捞出一件湿哒哒的薄衣。
徐小平当即骂道:“这叫我怎么穿!”
具信流给徐小平看贴在自己身上的衣服,道:“都是湿的。”
徐小平硬着头皮换上湿衣,小心翼翼地下水站在具信流一侧,他看见玉清仍闭着眼,便要淌水向他走去。
具信流却自后抱住徐小平,在他耳侧轻啄,道:“平平。”
徐小平敷衍地拍了拍他的手背,满眼都是前方的美色,目光自上向下,热烈地几乎将前面那人灼穿。
今日这温泉便是来值了,徐小平跃跃欲试,压不到具信流,但是现在的玉清乖软听话,许是让自己哄一哄,便可以了呢?
具信流已将手揽到徐小平的腰间,禁锢着徐小平。
徐小平挣脱不开,骂了一句,掰着具信流的手急躁道:“给我放开!”
具信流无动于衷,突然抱着徐小平将他抵在池壁上。
“蠢货,”徐小平被撞得后背生疼,道:“泡水就泡水,你抱我干什么!”
具信流抱着徐小平,呼吸微有些急促,道:“觉得你好看。”
“哼,”徐小平冷笑一声,道:“你比我更好看,看你自己去,赶紧滚开!”
具信流在徐小平唇侧吻了一下,又伸舌探进他的唇齿。
徐小平别过脸,两手却半推半拒地搂住具信流的后背,不一会儿就被勾起了欲念,他不甘心地看了一眼玉清,在具信流耳旁道:“我们出去。”
具信流道:“外面冷。”
他与徐小平僵持片刻,才顶了下腰,道:“想在水里。”
徐小平的脸“唰”地变红,一掌打在具信流头上,咬牙切齿道:“下流东西。”
具信流垂首含住徐小平的唇,一只手悄无声息地半褪下徐小平的衣服。
徐小平心里无论如何都不想和具信流当着玉清的面抱在一起,是以又是挣扎又是踹腿,搅得水声阵阵,动静大得让玉清烦躁地睁开眼。
徐小平正被具信流松开唇,一见玉清看过来,连忙唤道:“玉清!”
他嘴被人嘬得极红,偌大的水色里,叫人只能看见他那一张一合的唇。
玉清向他们的方向走过来,具信流闻声回头,看着玉清的眼睛已然含了冷意。
徐小平一把推开具信流,干咽了下,伸手颤颤巍巍地摸到玉清的肩颈。
玉清看他的手。
等徐小平准备再近一步之时,具信流猛地扯过他抵在池边,抬起他的腿便沉腰顶进去。
玉清还在旁边。
徐小平猛地这样进去,哪怕是有水,徐小平也疼得迸出泪花,被吓得魂飞魄散。
具信流几乎是立刻便动了起来。
“我操你妈!”玉清就这样静站在他们身边,徐小平羞臊地面目赤红,捣了具信流一捶,道:“你发什么疯!”
具信流抱着徐小平,单手掰过徐小平的脸,掐着他的脸微喘道:“看我,平平,看我。”
徐小平杀了这傻子的心都有了。
他胡乱蹬着腿,一掌扇在具信流的脸上。
具信流被打得偏过脸,水汽似乎进了眼睛里,他在转过眼时眼尾居然显出湿润,一滴晶莹的水珠挂在长睫之上,欲滴未滴。
徐小平微滞。
玉清一掌打开具信流,扯过旁边用来遮挡另一侧温泉的帷帐平铺在水面,帷帐半数浸入水底,遮住几近赤裸的徐小平。
“他在哭。”玉清道:“你弄得他疼。”
徐小平低头看着池水和帷帐,闻此恨不得将这温泉端起来喝了。
具信流只怔忪片刻,便将池边的酒壶扔向玉清。
玉清侧首躲过,微微蹙着眉。
被内力裹挟的酒壶没有坠入池水,疾冲向一侧的温泉,徐小平和玉清一齐顺着酒壶看向隔壁,却见对面有两人一站一坐,坐着的人用手中银扇打开酒壶,站着的那人挡住酒壶,翻掌卸掉酒壶上内力,单指勾上壶铒,将酒壶放在一半人高的木桌上。
那手的主人垂首放下酒壶,待放定后才看向徐小平,清秀的正脸平淡无波,对徐小平对视半晌,才道:“徐小平,你逾矩了。”
荀木。
徐小平一哽,将目光挪向坐在荀木身侧的人——竟是今早才与其道别的吕观。
吕观正对着徐小平看过来的眼睛,伸手扯掉脸上的面具,渐露出一张面无表情的冷漠俊朗的脸。
月无牙!
徐小平想过千百次他们重逢的情景,却未想过是当下这等情景,昨日吕观说得那些话一一涌入脑海,徐小平面色一白,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抖着腿向前一步,险些就要摔进水里,玉清扶住他,却被徐小平飞速地甩开。
徐小平哆嗦着唇道:“教,教主。”
月无牙不言,许久温润的脸上才扯出一个温柔的笑意,他伸出手道:“过来。”
徐小平拖着帷帐,艰难地走向月无牙,被挡在砌在中间的石墙前。
但已够进了,离许久不见的月无牙仅有几寸远。
月无牙垂眼看着徐小平,道:“未曾想过是这般重逢。”
徐小平擦了把头上不存在的汗,艰涩道:“我,我也未曾想过。”
月无牙眼睛扫过同泡着温泉的三人,银扇一下一下地磕着木椅的手柄,道:“你倒是真会玩儿些花样。”
徐小平身子一抖,兀地撑着石墙颤声道:“教主,我错了。”
“哦,”月无牙道:“错在哪里?”
“我不该,我不该起这等侥幸心思。”徐小平眼睛四下游离,一时竟也想不出什么,只得再道:“我错了,你饶了我吧,我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看见你——”
徐小平抿着唇,竟是流出眼泪,他道:“我错了,你千万别走。”
磕着木柄的银扇倏忽止住。
月无牙起身蹲在池边将徐小平捞起来,道:“哭什么。”
徐小平窝在他怀里,一下子就止不住哭声,呜咽了出来,道:“你千万别走。”
太苦了,月无牙不在,他受人羞辱,挨过打受过冻,毁过容也像只狗一样靠讨好别人生活,现在好不容易人来找他,但又让他看尽自己做这些龌龊事。
肯定就又要扔下他了,徐小平掩面痛苦道:“我就,我就做了一件错事,就被你发现了。”
自穗城起便一路跟着他的月无牙无言地揉了揉他的湿发。
这一路上徐小平干了什么月无牙心知肚明,是今日看事态离谱,实在觉得荒唐才现身止住他,他今日若不出现,这温泉里的三人怕就是另一番情景。
月无牙抱起徐小平回头看了眼荀木。
荀木自方才那一眼起便再未看向徐小平,他微微颔首,待月无牙和徐小平走后,转向玉清道:“玉清长老,请随公子回去吧。”
满目都是警惕的具信流拉住玉清的手腕。
玉清安抚地拍了拍具信流。
荀木在他二人间看了一眼,不动声色地收起袖间短刀,对具信流道:“公子对您没有恶意,倘若您想继续见徐小平,便请您与玉清长老一同上岸,与我们往楚国一行。”
具信流迟疑地收回手,上岸披上衣物与面目淡然的玉清一同跟着荀木。
走至中途具信流走慢了几步,玉清站下等他。
荀木回首道:“玉清长老?”
具信流似乎还在因方才玉清拽开他一事气恼,他挣开玉清的手道:“现在要去哪里。”
荀木正欲张口,却见玉清歪首,缓道:“你们在哪儿,我去哪儿。”
“此刻要去温泉后的暖房,”荀木打断他二人,道:“请二位务必跟紧。”
玉清和具信流被安置在暖房,这厢月无牙抱着本应欢喜,却因时机不对而心虚至极的徐小平到了另一处温泉。
这处的温泉竟然还布置了大床等家具物什,徐小平窝在床上,已然止住泪水,摸了摸鼻子干巴巴地道:“怎么这里和我包得不一样。”
“今日你我重逢,特准备了这间。”月无牙坐在床边,手圈住徐小平露出的脚腕,道:“怎么将自己养得这么瘦。”
温热的掌心贴上脚踝,徐小平一颤,道:“本,本就是瘦的。”
月无牙慢慢靠近徐小平,道:“日后在我身边你便多吃些。”
徐小平颤颤兢兢地闭眼,未等来惩罚,却是被人在眉心落下羽毛般的轻吻,徐小平一滞,睁开眼道:“教主......”
59/70 首页 上一页 57 58 59 60 61 6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