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言蜜语是人人都喜欢的,沉浸于此,难以自拔。
元莞不同她多话,抬脚就要走,元乔想留下她,随口找一理由:“周全的事你可安抚了?”
“嗯。”元莞又不好走了,将安抚周全的事细细又说了一遍,元乔又塞给她一片甜瓜吃了。
一番话下来,太阳西去,元莞才得机会离开,殿内的元乔望着她的背影,想起‘甜言蜜语’一事。
甜言蜜语就像桌上的甜瓜,吃在嘴里总是很甜蜜,元莞这般年龄的女子,应该会更喜欢。
自古皇帝都会喜欢恭维的话,可想而知元莞的心思了。
元乔坐在案后,凝视甜瓜,唇角抿得很直,眼中亦有迷惘、挣扎,还有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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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元莞出宫去白楼。
白楼内说话隐秘,不会有人窥探,推门而进,案上摆着意几碟切好的甜瓜,陆连枝起身迎她。
夏日里酷热,陆连枝一身碧绿色的纱衣,腰间悬挂着带着熏香的金丝镂空的香球,风吹动后,还能闻到阵阵香。
元莞不识香气,只觉得香气好闻,忍不住多看一眼,陆连枝察觉到她的视线后,自腰间拆下来递给她:“你若喜欢,就送你,我回去再做一个。”
“不,我就是觉得香气新奇罢了。”元莞连忙拒绝。
陆连枝道:“这里面放了百合、朱砂、龙骨、琥珀等药草,都是凝神静气的好东西,你也可以用。”
“我不大喜欢这些。”元莞几乎受不住她的热情,再者这些香球宫里也有,且更为精致,她不需接受旁人的。
“也可,随你。”陆连枝没有勉强她,将甜瓜递给她,若无其事道:“你怎地不出宫里,我都看不到你,想见你都难。”
“你写信也成。”
“往宫中递信不容易,再者若被陛下发现,只怕不好。”陆连枝提起陛下二字,特地打量元莞的反应。
那日回府后,不知哪里来的感觉,总觉得陛下与元莞之间关系不大正常,两人同寝一宫,又非姑侄、兼之隔着废帝的恩怨,如何做到心平气和的。
且那日两人亲近的举止,陡添几分暧昧。
元莞哪里是好糊弄的人,随意一笑:“陛下不会无趣到去截你的信,你今日见我可是有事?”
她反应太过正常,让陆连枝窥测不出什么,心中微微不甘,便道:“想你,就不能见见你?”
元莞本打起精神应付,听到这句话后,羞涩一笑,“县主还是早日放弃得好,我无心于此。”
“无心对我,是不是因为心里有人了?”陆连枝倔强地看着元莞,眼中闪烁着脉脉深情,对元莞的喜欢彻底地展露出来。
元莞不喜她这样炙热浓烈的情绪,看得极为不自在,陆连枝的感情与元乔、周暨都不同,她带着强烈,甚至是霸道。论起霸道,想到的该是皇帝。
可元乔没有,她身上温柔的气息与帝王气质并不违和,润物细无声,若没有与太后联盟的事情,她肯定会喜欢元乔。
纵眼下没有元乔,她对陆连枝也生不起喜欢。
面对她的质问,元莞摇首:“你想多了,我并没有喜欢的人。”
陆连枝追着不放:“那你为何日日待在宫里?”
“陛下身旁无人,我留下侍奉并无怪异。”元莞早有应对的措辞,可是对面的陆连枝并不信,反道:“陛下身旁宫人很多,也不缺你一人。”
元莞实在不想多谈,她与元乔是个人恩怨,不想让人多加置喙,直接改了话题:“你今日见我就是问陛下可喜欢我?”
她生硬地转了话题,陆连枝恐她生气就不好再问,笑了笑,接着开口:“不问了,陛下伤势如何,听说复发了,可凶险?”
“太医在诊治,不见朝臣。”元莞低眸不去看她。
陆连枝又道:“我近日赴宴,听闻那篇写着几大罪状的文章,你可晓得出自谁的手?”
果然还是来问话的。元莞装作惊讶,“不是御史台呈上的吗?”
“御史台?”陆连枝被糊弄住了,想到近日所闻摇首道:“我听闻并非出自御史台,而是不知名姓的人。”
元莞托腮,眸色漾着不解,低声道:“ 我也不知,陛下未曾说,我怎地听说是御史台。再者罗列罪状弹劾之事历来都是御史台所为,其他人谁敢多言。且此事弹劾的是几万城防军,除去御史外,无人敢有这等魄力。你未曾接触官场,不知内中险恶,人人为着自己的利益,就像此事,牵扯众多,不会有人冒着杀头的风险同那么多人作对。”
“可是御史台无人知晓。”陆连枝被她糊弄住了,朝臣各司其职,言官弹劾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无人会多想,因此此事一发生,便有人去查御史台,查之无果,才知与御史无关。
可元莞又说除了言官外,无人敢行此事,听来不是作假,让她糊涂了。
元莞摇首:“若不是御史所为,我也不知。”
话问不到了,陆连枝不好再问,就将此事揭了过去,反是元莞,临走之际,问她要了香球里的药草配方。
陆连枝对这些小事敏感,写方子之前,还不忘问她为何要方子。
“我睡得不好,拿这个试试。”元莞随意敷衍道。
“这就是辅助作用,若真的睡眠不好就去找大夫。”
片刻间落笔完成,陆连枝递给元莞,见她皮肤粉妍妍,精神不错,不似睡眠不好,心里多了几分考量。
元莞若无其事,接过药方后带着人回府,望着她离开的人眸色深了深,元莞言不尽其实,可想城防军的事不像表面这么简单。
两人心思离得愈发远了,她蓦地叹气,阿爹说得对,情路确实艰难。
回宫后的人没有这么多心思,陆连枝的香球也曾见过,是藩王贡品,被搁置在私库里,钥匙在元乔处,找她去要,不大合适。
索性唤了女官过来,让他们重新做一个,半日的功夫就做成了,她非太医,对陆连枝也不深信,将方子给太医看过之后,才将药草放了进去。
至晚间,香球就做好了。
趁着元乔眼下无事,她提着香球就去了。
若竹照例请她进去,见她手中的小玩意,也不觉好奇:“您这个好似出自宫人之手?”
不仅金丝镂空香球是出自宫人的手,里面的药草都是太医塞进去的,元莞就得了个旁观的‘差事’。她轻轻点点头,装作无事道:“她歇了?”
元乔近日歇得早,疲惫之际才会入睡,至后半夜就会醒来,再也睡不着。
元莞徐徐走进去,一眼就看到案牍后的人,手中的香球晃了晃,她不大自然。若非周全之事得她周旋,她也不会过来。
几步走了半刻,直到元乔抬首看到她,面色露出笑来:“回来了?”
“嗯。”元莞见被发现,两步走过去,将香球递给她,道:“里面是凝神静气的草药,有助于睡眠,就当还你人情了,周全的事就此过去了。”
比起以前大大方方地送礼,变得傲娇又别扭了,元乔接过香球,知晓是宫人所做的,不过心意也是好的。她满意一笑:“用膳了吗?”
“我回去了。”元莞不回反要走,案后的人停笔起身:“你今日与陆连枝谈得如何?”
元莞这次停下脚步,认真道:“她确实问我罪状出自何人之手,我道是御史台,她不信,可见有备而来。”她竟不知,自己也成了众矢之的人物,就连陆连枝也来套话。
还是周暨好,傻归傻,待她不会别有用心。
想到别有用心一词,她看了一眼对面的人,这人比起陆连枝更为可恶。
元乔被她幽幽看了一眼后,陡然心虚起来,奇怪道:“你怎地这样看我?”
“陆连枝别有用心,你与她半斤八两。”元莞转身就走。
好端端地又生气。元乔扶额,想而未想就几步过去,在人走出殿门之前拦住:“别有用心一词,你难道就理直气壮?”
“我……”元莞理屈,之前她对元乔确实存着拉上龙床来掌控的心思,可元乔并不知晓,她愣了一下,改口道:“我自然理直气壮,并无愧疚。”
“你改口得很快。”元乔并不戳破她,死不承认的模样也很有趣,倒与顽童又些相似,不计较便不再说,劝道:“说说今日你与陆连枝说了什么?”
元莞睨她:“甜言蜜语你也要听?”
元乔一噎,低眸道:“那便不听了。”
“你想听,我也可以告诉你。陛下想听怎样的,酸的还是甜的,亦或是一字不漏地告诉你,就像民间戏曲那般,演给你看?”元莞眯眼一笑,显得极为快活。
元乔被她露骨的说辞说得面红心跳,语焉不详地回答:“不、不必了,刘氏怕是只有这几日了,你若得空去看一眼,无暇就算了。”
第71章 病逝
刘氏的病拖半年, 太医院几乎用尽了办法,身上的病容易治,心病却是无可奈何。
她总是梦到有人害她, 在吃食里下.药, 在茶水中放.毒, 几乎只要是她碰到的都会染着毒性, 整日里叫嚷着废帝害她。
起初宫人还会跟着害怕, 时日久了就习以为常,慈安宫里的人只进不出, 任何人都传不出消息。
数日前, 太医就问过心中郁结一事,元乔敷衍过去,令人辅以安神的药来,不想刘氏心中有鬼,元莞几句话就跟着日日不宁,以至于人迅速消瘦下来,药石无灵。
元莞是不肯去的,但她是皇帝, 对待先帝嫔妃不可太过, 唯有亲自去探望。
一入慈安殿, 就感到一股莫名的森冷, 四处不见宫人,进殿才见三两宫人在榻前伺候。
太医闻讯而来,将刘氏今日病情述说一遍, 而后忧心忡忡:“她已三日不进食, 汤药喂不进去。”
“知晓了。”元乔挥退太医,走至病榻前, 刘氏面黄消瘦,两眼深陷下去,发髻枯黄,这是她见过最狼狈最不堪的一次。
她站于榻前,刘氏缓慢地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朦胧,许久才看清眼前的皇帝,干渴起皮的唇角动了动,不知在说什么。
元乔不愿同她亲近,身子站得笔直,只道:“你做贼心虚,并无人害你,你将一孩子拉入你的阴谋之中,若加以善待,何至于落得如此地步。”
几日不吃不喝,令原本虚弱的身体更加不堪,浑浊的眼神中透着往日不改的阴狠,她死死地盯着元乔:“养、虎、为、患,自食恶果……”
这八字也不知说的是自己,还是警告元乔。
元乔淡淡的视线落在刘氏身上,对于说了很多遍的旧事,已然不想再听,淡漠道:“幼崽心善,是你自己不加以厚待,回首咬你一口,也当是你的恶果。”
襁褓中的婴儿就被抱入宫城内,不知父母、不知来处,唯有将刘氏当作最亲近的人,养母为好、生母为罢,稚子无辜,不该肆意打骂。
就算是没有血脉牵连,也是在自己亲眼看着长大的孩子,如何可以做到狠心虐待。
刘氏的眼里放着光彩,垂死挣扎,唇角不断蠕动,也听不清在骂些什么,元乔叹气,时至今日,刘氏也未曾意识到是自己错了,依旧怨恨元莞。
元莞若是狠毒之人,不会将刘氏留至今日,她不愿再同刘氏多话。
转身之际,刘氏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拉着她的衣袖,眼中的浑浊荡然无存,不死心道:“你会后悔的、杀了她、她会夺回你的位子。”
元乔漠视她的话,轻轻拂开那只枯黄的手臂:“若真有那一日,我也认了。”
刘氏被她拂开,瘫倒在榻上,目光黏在元乔离去的背影上,不断敲打着床沿,声响之大,惊动到殿外的宫人。她们匆匆入内,见到刘氏瞪大了眼睛,手摆在榻沿上。
惊恐之下,唤来太医。
太医探了探呼吸,吓得手撤了回来,忙道:“陛下未曾走远,去传话,太后薨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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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对于城防军的几大罪状外,刘氏的死并没有太多人在意,成王败寇,退出朝堂,谁会在意一无权妇人。
亦或许皇帝将城防军的事情闹得太大了,朝臣都只在意自己的利益,刘氏死也就死了,不会令人分神。
刘氏死后,迁入先帝陵寝,有人想起刘氏之前还有皇后,正妻为大,刘氏就该避一避,迁入其他陵。
皇帝顺势答应,令朝臣去办。
刘氏丧仪摆在慈安殿内,元莞自始至终都未曾去过,留在宫里觉得无趣,又搬回了府邸。
本当是散心,不想日日有人来递帖子要见面,都是三品以下的朝臣来探路。皇帝身旁除她这个废帝外,也找不出第二个亲近的人,她便成了朝臣探路的垫脚石。
门房处的人比起垂拱殿内的朝臣还要多,元莞不愿搭理,就连陆连枝也拒绝,一人在府里。
刘氏棺木要运往陵中,出殡那日,皇帝送行,回来之际路过元府,停车入内。
第一次光明正大地入府,还带着宫人与内侍,元莞不好当作没有看见,亲自出府去迎,时不时地投去哀怨的眼神,恨她不该过来。
屏退内侍宫人后,元乔开口:“听说近日不少人找你?”
“嗯。”元莞想起一事,去一侧柜子里翻找,找出几摞厚厚的帖子,置于元乔面前:“都是些小虾米,勋贵未曾看见,多半是来探路的,我未曾理会。不过从这些人当中可以查清背后所依靠之人,顺藤摸瓜。”
罪状的事令很多人下狱,城防军内又每日不停地暴动,眼见着就要压不住了,禁军该要出面控制。
皇帝压着不动,以伤为由拖着不放,就等着城防军内乱。
元莞知其心思,而从不过问,周全一事被压下后,她心存感激,也更明白要约束旧属,不可再造次。元乔并非是昏君,用不着做行刺的事。
她在思考之际,元乔将帖子都翻看了一遍,最后也刺道:“这就是你要的散心?”
元莞语塞,干瞪她一眼:“府门一关,我自己也很清净,那些人总不可越过门房来直接寻我。”
宫城里办着刘氏的丧事,虽说不是大办,可来来往往总会听到些什么,不如府里自在。元乔素来不会勉强她,又有太后的事在先,她就不好强制将人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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