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和班西叔叔家很不一样,虽然都很安静,但班西叔叔家里是温馨的安静,这里的安静却有种他不会形容的肃穆感,像是学校的开学典礼,他们乖乖坐着谁都不敢讲话。
李安安进了门自己找个地方坐下,听李平把自己托付给班西叔叔。
他妈妈的工作忙碌又出差了,外公外婆这几天身体不舒服顾不到他,李平实在没办法才想到了班西,询问班西能不能帮他看半天孩子。
班西答应得很爽快。
警民一家亲嘛,况且李安安小朋友好带又听话,到时候让安吉丽娜看着别乱跑就行,还能用天真纯洁的小孩子感化下安吉丽娜磕糖上头如停车场的心。
安吉丽娜也对李安安很感兴趣,凑近了打量这个小朋友。圆滚滚的男孩子肯定没有她妹妹十万分之一可爱,但鼓着小脸单纯又机灵的样子,还是很讨人喜欢的。
唯独时律对孩子敬而远之,李安安一出现他就后退了半步,脸上的表情让李安安小朋友的自我介绍说不出口,有些怯怯地往班西叔叔那边躲了躲。
“没事。”班西揉揉李安安的天然卷,“时叔叔喜欢你的,不用怕他。”
他说着似笑非笑地瞥了时律一眼,嘴角上扬做出个微笑的表情,礼貌有距离感又不失亲切,堪称营业性微笑的示范教科书。
时律也跟着扯了扯嘴角,放松脸上的肌肉拗出个不那么阴沉的表情,半蹲下和李安安面对面,“你好。”
一字一顿,掷地有声,让李安安果断把脸埋在班西腿上,再一次肯定这个叔叔不喜欢自己。
时律:“……”
班西捂着嘴忍住了不那么礼貌的嘲笑,把李安安交给快憋不住笑的安吉丽娜去带。安吉丽娜颠颠怀里的小朋友,拿出了哄妹妹十分之一的温柔。
“我们去隔壁玩吧,不要打扰叔叔们工作啦。”
“……嗯。”李安安抿着唇点头,小声道,“谢谢姐姐。”
安吉丽娜打劫了冰箱里班西的下午茶点心,又拿柜子上的可可粉泡了一杯热可可——那是班西偶尔做咖啡饮料用的,开封后就用了一两次。
小学已经快放寒假了,李安安做完了作业又自觉拿着书认真复习了一会,一边背着“长亭外,古道边”,一边发出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忧愁叹息。
“有什么事情吗?脸都皱成个包子了。”安吉丽娜放下激情创作中的818,心情不错地点点小朋友的鼻头。
李安安鼻子皱了皱,“唉……”他又叹了口气,“我说了姐姐你也不懂的啦。”
这个姐姐一看就是没有早恋过的单身贵族,怎么能理解他们小学生美好单纯一点小事都惊天动地的朦胧好感,明白他心里那挥之不去的忧愁。
唉。
……
“吴小雅要转学了。”
李安安捧着脸脚不着地地晃悠,对面坐着被安吉丽娜拽来的“懂的人”,一个班西一个时律和他围坐在一张桌边,乍一看宛如安吉丽娜脑补的一家三口成了真,两个爸爸一个白脸一个红脸,教导小朋友做人的道理(?)。
“你送圣诞袜的那个?”班西的记忆力不错,对这个名字隐约有点印象。
“对……”李安安扁扁嘴,“小雅家里面出了点事情,下个学期就要转去别的小学了。”
他在地图上找过那个小学,和他现在的小学横跨了这座城市,他一只手都连不上的距离,在小学生眼里已经是生离死别。
隔壁班老师组织给吴小雅写了纪念册做告别礼物,可李安安跟她不在一个班,吴小雅圣诞晚会之后又一直请假,他想说句再见的机会都没有。
李安安叹着气,他们的期末考试范围也是应景,语文必考文章就是《送别》,要求全文背诵。
多么悲惨的故事啊。
……
吴小雅牵着妈妈的手,站在家门口。
家里面该搬走的东西都已经搬走,空荡荡只留下地板上斑驳的划痕凹陷,记录着这里曾经发生过的争吵暴力。
恍若隔世。
吴小雅眨巴着眼睛,眼睛酸酸的鼻子也酸酸的,在心里小声跟这里告别。
她要和妈妈去别的地方住了,妈妈从医院离开后就没有回家住过,先是带着她在认识的阿姨家里住了两天,又带她去看了别的房子,没有他们原来的家大也没有那么漂亮,但是也没有爸爸只有她和妈妈住。
爸爸真的消失了,那天之后她再也没有见过爸爸,也没有听妈妈提起过他。
现在他们还要搬去别的地方,一个没有爸爸的影子也没有噩梦的地方。
出租车在楼下等着,吴小雅趴在车窗上看着那个黑洞洞的单元门洞远去,她看见几个熟悉的身影远远出现,狰狞的面孔让她害怕。
“妈妈。”她忍不住靠在妈妈身边,“是奶奶……”
“不是。”剪了短发的妈妈脸上是她没见过的神情,抱着她的怀抱温暖又安全,“那不是奶奶,小雅是我的女儿。”
吴小雅懵懂地点头。
对了,妈妈告诉她,她以后就不是吴小雅,而是钱小雅,和妈妈一样的姓氏,是妈妈的女儿。
跟爸爸再也没有关系了。
“我是妈妈的孩子。”她说道,依恋地亲亲妈妈的脸颊。
奶声奶气,可爱极了。
短发利落的女人抱着她,神情认真地思考起自己失忆前是脑子进水还是脑壳是月球坑。
宝贝女儿都有了还要什么老公,又家暴又油腻还不赚钱,没趁早扔进垃圾堆是等着过年吗。
她堂堂能赚钱能养家的新时代独立女性,到底是中了什么邪才会一次又一次原谅他,在歪脖子树上差点吊死自己还连累女儿。
钱女士百思不得其解。
作者有话要说:
班西:理论王者.jpg
第34章
钱女士从医院醒来以后, 就一直处于并将长期处于懵逼的状态里。
她就是昏迷了一下,怎么整个世界都变了?
独自养女儿的单亲妈妈为何一夜间多了个家暴油腻二十楼摔死的老公,可谓21世纪目睹之怪现状, 很适合联系一下《走近科学》栏目组。
钱女士的记忆里,她一直都是一个人带着女儿钱小雅生活, 女儿是和谁生的她记忆很模糊, 每天的日子辛苦些但也温馨快乐。
可她就昏迷了一下,再醒过来所有人就都说她有个老公, 但那对她就是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 看着曾经的合照激不起心里半分波澜。
她听着朋友嘴里那个忍气吞声吊死在家暴男这棵歪脖树上的自己, 只觉得像在听一个荒诞无稽的故事。
钱女士是谁?
申市政法大学的法学硕士,校辩论队队长,大三开始做法律援助专业对口妇女儿童权益保障, 毕业实习在区检察院,就业在申市最好的律所之一,他们那一届有名的风云人物。
所以她说不出来, 她想不明白。
为什么一觉醒来,她的世界翻江倒海。叫她一度怀疑自己已经因为过劳猝死穿越, 变成了平行时空的另一个傻X的自己。
不过懵逼不影响她的行动力和判断力, 除了多了个老公这个世界的其余部分跟她印象里没有区别,了解情况后她很快制定下计划联络上各方朋友, 以求尽快摆脱人渣阴影带着女儿走向新生活。
遗产问题她交给了相熟的律师朋友全权代理,原本律所工作为了避免被找上门也暂时不好做了。幸好她大学还辅修了个德语二外,水准不错证书齐全还去德国交换过一年,跟有海外业务的老同学联络一番感情, 便还算顺利地得到了一份翻译的兼职,加上她取出来的积蓄, 钱上面暂时不用担心不够。
然后就是搬家给女儿办转学等等事情,她的朋友们纷纷感动落泪直叹看到了曾经雷厉风行的钱女士,一个个主动伸出援手帮忙跑手续通关系,硬是赶在她丈夫老家的亲戚知道前收尾完毕。
在钱女士明确表示不在意遗产能拿多少只要断得干净的前提下,那群曾经闹得钱女士进医院的亲戚在被她的代理律师友情赠送了派出所一日游,之后便彻底没有声音。
欺软怕硬若此,不该是校辩论队队长治不了的啊。
电话里安慰着哭哭啼啼的母亲,背景音是父亲恨铁不成钢的咆哮,钱女士嗯嗯啊啊答应周末一定带着小雅回去吃饭。挂掉电话后她在阳台躺椅上摇摇晃晃,想着想着有种细思恐极不寒而栗之感。
艹,这事怎么想怎么不对劲啊,她以前该不会是真中邪了吧。
要不然怎么那男人一死她就清醒过来,还一点想不起来跟他有关的事情。
钱女士搓搓手臂上冒起的鸡皮疙瘩,赶紧去卧室抱抱睡午觉的女儿温暖自己。
她似乎看见认尸的时候那男人的半拉脑袋在她眼前晃晃悠悠,死不瞑目的一只眼睛满含怨毒,像是毒蛇吐信,嘶嘶作响。
不行,她得尽快去找个灵验点的庙里拜拜。
正在她紧张的时候,门外突然“扣扣”响了两声,惊得她差点没叫出声,弄醒了午睡的女儿。
“妈妈?”改名为钱小雅的小姑娘揉着眼睛不安地叫着,立刻被钱女士摸摸头亲亲脸,对着布置陌生的卧室想了一下,才松懈下来意识到自己已经搬到新家了。
是邻居在敲门。
钱女士看房子的时候听房东讲过,她隔壁住着一位外国的老夫人。那位夫人在申市住了很多年,不光中文说得好还会讲本地方言,比不少本地人都熟悉这座城市。
不过她搬过来之后忙忙碌碌的一直未能得见,今天倒是对方主动来敲门。
这位自称缇娜的老夫人的确极有个人魅力,谈吐大方优雅风趣。她拎着一块亲手烤制的蛋糕来拜访钱女士,说看她家里有小孩子,蛋糕没有放很多糖,小朋友不用担心蛀牙,可以放心吃。
缇娜夫人见钱女士是自己带着孩子,也没有去问她家里的情况,只是委婉地说她平时自己开着一家店,空闲时间很多,人老了难免生活寂寞,欢迎她和家里的小朋友经常来找她玩。
钱女士感激地跟她加了微信,她刚搬过来这几天都是靠外卖过活,冷锅冷灶也没有什么可以送给邻居的,只好让女儿给表演个唱歌了。
在钱小雅小朋友“你笑起来真好看”的载歌载舞中,缇娜夫人和钱女士建立起了初步友谊,听钱女士说过两天她想去庙里拜一拜,缇娜夫人还给她推荐了个附近的小庙。
“猫王爷你应该听过吧?”缇娜夫人给她发了个地址过去,“这个庙地方偏了点,不过挺灵验的。”
“我小时候好像听家里讲过。”钱女士回忆起一点,她把地址压在桌子的软玻璃下面,这几天她准备把申市有名的庙都拜一拜求个心安,多一个猫王爷庙也不算多。
她依稀曾经听过猫王爷这个名号,好像是小时候她家附近也有个庙,听家里说里面供着的就是猫王爷,很早以前要是小孩子生病或者家里遭了灾就会有人去拜,说是能驱邪避灾的。
但她早在她出生的时候那座庙就已经没人去了,门庭冷落杂草齐腰,冬天风一吹呜呜的像是里头有鬼,家里还吓唬说小孩不能进猫王爷庙,不然要被猫王爷叼去,吓得他们放学都不敢从那条路上走。
钱女士看看钱小雅,决定把女儿在朋友那放一天,自己去庙里看看。
与她小时候家附近的那座庙相比,缇娜夫人推荐的猫王爷庙也破得颇有异曲同工之妙。小庙的门槛开裂,院子里几棵树半死不活地顶着几片枯叶,小小的门脸挤在沙县小吃和兰州拉面之间,满地灰尘里又蒙着一层油光。
附近厂子里打工的工人常在左右沙县和兰州拉面解决午饭,吃完饭就会凑在庙门口和院子里抽根烟聊天打屁,满地烟头垃圾脏兮兮的,叫钱女士绕了几圈都没敢进去。
这种庙怎么看都不可能灵验,但所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本着这地方又远又偏好不容易找到了不进去很亏的心态,钱女士一咬牙就走了进去。
灰尘和烟味在院子里消散不去,钱女士自己带了一束香,她一边担心里头没有香炉一边迈进正堂里,抬头叫上头的塑像吓了一跳,心脏跟着颤三颤。
正对着的是一座黑猫的雕像,漆色斑驳满是灰尘看不出来原本的颜色,磨损也非常严重,尾巴没了又缺胳膊少腿,连耳朵都少了一只,磨平轮廓的脸上两个眼睛雾蒙蒙,沉在黑漆漆的屋子里很有恐怖片的阴森氛围。
钱女士自己都不知道怎么认出这是个黑猫,那雕像破损得一眼看去就是个不规则有花纹的几何形。
倒是猫脚下踩着的蛇保存得不错,或许是因为蛇的雕像在下面的位置不容易被风吹雨淋,还能看出些鳞片的轮廓,长长的一条缠绕在黑猫腿上,看起来仿佛是要反客为主的架势。
钱女士拿出自己带来的香点燃,插在香案上的小香炉里,那个小香炉做成了别致的飞鸟形状,展翅欲扑极具神韵,叫人都有些惊讶放在这个破庙里,居然没有被人偷偷拿走。
钱女士对着猫王爷的雕像诚心诚意地拜了三拜,祈求猫王爷保佑她和女儿平安,消灾辟邪身体健康。
倘若她那死去的丈夫真的有什么鬼,也请保护她和女儿不受其害。
香插在香炉里,火光亮着燃起细细的青烟,钱女士怕这个地方点香没人看着会失火,耐心地等到整束香燃尽,才又拜了拜转身离开。
小庙的院子也是野猫的住处,她迈出庙门时见着了几只野猫喵喵地迈着猫步过去,枯树上还有一只在趴着睡觉,尾巴垂着一晃一晃。
自己来的时候怎么没发现院子里有这么多猫呢?
这个念头在钱女士心里一闪而过,她心里有点发毛,不由得加快了脚步,或许是因为太过紧张,回到家里坐下时她指尖还在颤抖,胸口闷闷的喘不上气。
她看着搬家时带出来的锅碗瓢盆,一股苦涩又愤恨的情绪从身体最深处钻到心口,她用力呼吸平复下心情,耳边嘶嘶的声音如同耳鸣,吵得她想要尖叫。
……
时律正在小洋楼一楼的储物室,一个个清点班西新买的一些施法材料,忽然眼前眩晕了一瞬,画面纷乱地闪现而过。
一条……蛇?
他眯着眼睛想看清楚那个长条形绿绿的东西是什么,身体却比意识更快地炸起毛低吼着发出威胁的声音。
这是他记忆的残像,还是确实出现的幻影,时律分辨不清,眼前摇晃着的绿色仿佛汹涌恶臭的潮水,漫无边际地向他涌来,想要把他吞没于最深的水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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