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像睡美人那种诅咒了公主又没有明确家族传承而只有一个名号流传下来的,就是巫婆的常规操作了。
巫婆的力量不会通过血脉传承,她们的后代往往是没有力量的普通人,所以她们奉行着极端的避世原则,即便同样身处于神秘世界的存在,也不会轻易暴露自己。
如同妮娜夫人那样开着酒吧的巫婆极为少见,大概是因为那位夫人无牵无挂,也就没有别的巫婆身份暴露可能给亲人带来危险的顾虑,据班西所知,她年轻时甚至做过一段时间的猎人——一种非常古老的专门猎杀神秘生物的雇佣兵职业,频繁出现于《小红帽》《白雪公主》等童话里,危险性和报酬成正比。
妮娜夫人在巫师议会的任务记录非常出色,如果不是突然金盆洗手隐居到华国,大概现在也会是神秘世界里的鼎鼎有名的人物。
班西把药草辞典翻了一页,楼下传来箱翻柜倒乒铃哐啷的声音,能量场随之大幅波动。
他下楼一看,时律抱着个沉眠的灵魂傻乎乎地瞪着眼,脑袋上支棱起两个小尖耳,屁股后头大尾巴夹着做受惊状。
见到班西,时律下意识想把耳朵和尾巴藏起来,努力又努力得憋红了脸,也只是让尾巴炸得更蓬松了一些。
他竭力忍住嗓子里痒痒下意识的喵喵喵,轻咳一声发出了低沉稳重的一声“留留”。
他是只正经天狗。
什么娇娇,他一概不知。
第38章
“灵魂不稳定导致的。”班西一眼扫过去就知道为什么时律收不回耳朵和尾巴, 他用新奇的眼神打量着时律的尖耳朵和长尾巴,那看起来不怎么像是狐狸的耳朵和尾巴。
倒有点像猫的。
班西偷偷地想,偷偷地摸了一下下时律的尾巴毛。
蓬松细滑棉花糖一样的毛毛, 从手指间一滑而过,令人不由自主感慨不愧是异兽的好手感。
他敏锐的第六感让他往猫那个方向想了想, 甚至他投喂过的那只黑猫的影子都在他脑袋里转了转, 但很快时律就用黑脸和炸毛暂停了他的联想,那样子好像班西多提到半个“猫”字, 时律就能当场挠他个满脸花。
班西不需要怎么权衡, 就停止了自己的好奇心。
如果时律的原型真的像猫科……
他应该会挺高兴的吧。
班西想着, 接过了时律手上的那个灵魂。
灵魂沉睡着,没有什么死亡印记,有施加过沉眠诅咒的痕迹, 身体应该还活着。
班西确认了一下时律的状况稳定没什么大问题,就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这个灵魂上。
活着的灵魂不能离开身体太久,不然身体和灵魂会匹配不上, 这个过程依据灵魂的不同时间长短不一,不过普通人基本撑不过一个小时, 超过了界限救也救不回来, 身体会维持在假死的状态逐渐腐朽。
虽然华国本土的灵魂不归班西管,但既然到了眼前他作为官方巫师的责任感也没办法当没看见。
他得尽快把这个灵魂安全地送回去, 这比时律的尾巴耳朵更重要一些。不过时律及时提到了那条纠缠着这个灵魂的龙,阻止了班西直接撞上去。
那条龙追逐这个灵魂的一缕气息在深处盘旋,在被班西发现时突然化为青烟窜出,班西听见自己布置在楼上的法阵与这气息上的力量共鸣, 困兽般挣扎在削减神秘的囚笼中。
“奥吉莉亚。”他叫了一声自己的守护灵,老祖母响亮地嘎了一声回应。黑天鹅宽大的翅膀优雅舒展, 一口咬住想逃跑的气息,又轻盈地穿过阻碍,落在楼上的法阵中央。
如一片片绒羽落下覆盖万物般,瞬间便让法阵的能量场平静下来。
这下不用猜了,班西从小区鼠穴里拿到的鳞片碎块,就是时律见到的那条龙的鳞片碎块。
结合一下他听过的猫王爷斗恶龙的传说……
班西瞄了一眼时律的大尾巴,时律若有所觉地耳朵尖尖抖动,黑着脸瞪他。
好吧好吧。
班西举起双手表示自己不多看,认认真真地准备起把这个灵魂安全送回去需要的东西。
那边等着他的可能是一条龙——哪怕是一条已经在这个神秘衰退的时代里无法显现形态的龙,都需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班西给管理中心打了个电话,直接把手机塞给时律让他去做情况汇报,正好他能一边调试自己的飞天扫帚一边听听事情更详细的前因后果。
时律花了点时间来解释自己遇到的情况,他的语言素养实在不太能支持他完美重现自己的经历,不管是眼前一花就被香火拉扯到另一个地方,再或者他当时所处的奇妙状态,他只能提供主观描述但对原因毫无头绪。
倒是管理中心那边听他说了个“龙”字就好像什么都知道了一般,利索地表示这件事情他们便宜行事,放心大胆地和那条龙怼,想怎么怼怎么怼,出了问题管理中心帮忙兜底。
这也就导致挂掉电话的时律,比接通电话的时候更加一头雾水。
反而班西用一种懂了什么的表情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点点头表示事不宜迟尽早出发。
这种感觉让时律浑身不自在,他绕着尾巴,又拨弄拨弄耳朵,不管是这好像谁都比他知道得多的情况,还是他此时半兽的形态。
班西的教养让他不管在手上在做什么,听别人说话时都会和说话人维持着适当的眼神交流。平时这当然是礼貌的表现,可时律现在顶着尖耳朵甩着大尾巴,在班西的眼神里滚滚发烫。
时律没有在班西这样的纯人类面前显露过半兽化的形态,这样不伦不类的样子像是在强调他身上不一样的地方,之前在管理中心之类的地方也就算了,那里头不是妖怪就是鬼魂,但在班西面前就让他感觉古怪极了,仿佛自己成了个四不像的怪物。
不是他想这么觉得,而是他一摸到自己的尾巴和耳朵,这种感觉就从他的灵魂深处冒了出来——从某个古老的腐朽的已经被遗忘的角落里咕嘟嘟冒出气泡。
时律明明是觉得这种状态很舒服的,比保持人形的时候舒服许多,可被班西打量着的时候,他身上每根不应存在于人类形态的毛都炸起来,提醒他耳朵和尾巴存在的不合时宜。
他表情上不显,还是那副淡淡的样子,只是抿了抿唇。
班西手上的工作顿了顿,把飞天扫帚放到一边,温声安抚起时律突然炸起来的情绪。
他也不知道是哪里又戳中了妖怪那难以揣测的小心思,时律的能量好好的突然如同自我防御的刺猬炸起尖刺,猝不及防就直接戳在他的能量场上。
说句实话,相当疼。
时律身上的神秘比班西一个普通巫师的神秘等级要高,加上班西还一天两顿地给时律上香火,变相地建立了近似于信仰的关系,导致他对时律的抗性并不高,很容易被时律的力量所刺伤。
好在这是个正位节点,班西把能量场往自己这边拨了拨,传递过去积极正面的能量来安抚时律,这些能量会唤醒记忆深处的愉悦情感,柔化尖锐的能量。
就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从耳朵撸到了尾巴尖。
时律嘴巴上不说不代表他不喜欢,他皱起的眉头一点点舒展,被半兽形态唤醒的负面情绪缓缓平复下去。他半眯起眼微微仰头,如同一只被撸得打小呼噜的猫。
但他多少还记得自己的马甲不能掉,忍住了喉咙里的小呼噜只哼哼两声,开口说话的同时尾巴不太矜持地蹭了蹭班西的小腿。
他的尾巴从来都不太听他的话,总归要自作主张地泄露他的小心思。做个娇娇的时候他自然无需担忧,缠在金主爸爸身上那也是娇娇的职业素养,可他现在是只正经天狗。
时律谨慎地观察班西的表情,班西正低头把几瓶药剂塞进袋子里,天冷了衣服又厚,隔着裤子大概没有注意小腿蹭过毛绒绒的大尾巴,于是时律赶紧收回尾巴把尾巴尖尖捏在手心里,唯恐不留神这尾巴就要长到班西身上去。
班西手上一个个分辨着药剂瓶,眼睛余光瞥见了时律捏住尾巴尖的动作,也就没跟他讲他其实感觉到大尾巴在小腿上蹭来蹭去了。
毕竟那是那么大那么长毛绒蓬松垂到地上的尾巴,还有可能是大猫的尾巴,毛绒绒的稍微一动就能吸引班西的注意,他只是不敢盯得太光明正大,免得惹毛了本就有些炸毛的时律。
班西完成准备工作之后,叫上了院子里祸害他药草田的安吉丽娜——这种要干架的事情怎么能缺少他的行刑官,素了太久的恶狼也是时候稍微开个荤了。
毕竟除了一条龙,还有一个对普通人施加沉眠诅咒的巫婆或者巫师。
他比较倾向于那是个巫婆,沉眠诅咒里有炮制过的龙牙草特有的味道。
班西骑上扫帚缓缓起飞——安吉丽娜小声抱怨了一句班西明明可以骑她,速度快还方便,不过班西就当没有听到。
他稍有些暴力的拆毁了沉眠诅咒的解构,把沉眠中的灵魂唤醒,灵魂惊醒时身体也会随之反应,二者的联系会指引灵魂回归□□的路。
在那个灵魂的感知里,这一切大概都像一场梦,她飘在空中飞过整座城市,如身在云端。
城市的风夹杂着各种声音迎面吹过,香火的烟气缥缈,不知从何处来,细细一缕顽强地缠住时律的手腕。
“这应该算……”班西忍住不把眼神落在时律的耳朵和尾巴上。
时律飞起来的时候尾巴为了保持平衡会翘起来,猫里猫气看得他很想伸手去摸一把。
特别他一开口,时律的尖耳朵就猛地抖动一下,萌得班西话在嘴边哽了半秒,才接着说下去:“这应该算是神明显灵。”
时律到底是不是个前·神明还不能下定论的前提下,班西也不是很能肯定自己的判断,但经由香火所牵引产生共感的联系,最大的可能就是时律作为神明的庙宇还存在着,神明被祭祀后回应信徒祈祷而产生的现象。
就是班西不能解释为什么时律降格到妖怪还能与原本的庙宇有那么强的关联,以及为什么一缕香火就能把引发神明显灵。
这样的神明未免也太好说话了吧。
真该让那些苦修以求神明一丝半点眷顾的信徒们看看,绝对千里柠檬林平地起。
“嗯……”时律顺着这个思路思考了一下,“那我以前是个神?”
这个说法怪怪的,引来了安吉丽娜故意超大声的嘲笑。时律抱着自己的毛尾巴别乱晃,空白的记忆之海里翻腾出的只有和那条龙厮杀的浪花。
他好像跟那条龙有着很深的积怨,那条龙想杀死他,他也想杀死那条龙,争斗的记忆里满是血腥和杀意,
而且该怎么说呢,时律看着班西的表情,总感觉班西的反应有点……
他一想到那条龙都会稍微心情激动一下,安吉丽娜更是摩拳擦掌又紧张,唯独班西连眉毛都没有多皱一秒,虽说的确是做足准备的谨慎姿态,却还有心思偷瞄他的耳朵和尾巴。
太平静了。
平静到反常。
第39章
钱女士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轻飘飘的, 宛如身在云端,灵魂在夜色中穿行过整座城市。
她看见江边的钟楼时针正指向七,忽然之间她意识到夜幕已降临, 天边几点星子闪烁,约好三点的电影早已散场了不知道多久。
小雅!
骤然, 她从高空坠下, 失重仿佛把她的五脏六腑从身体里抽离了出去,又沉沉地砸进她自己的身体里。
像是从一种介质进入了另一种介质, 她穿过了一层粘稠凝固的膜, 从梦中惊醒时眼前笼罩着一层朦胧的绿色, 淡淡的,薄雾般飘散。
下一秒,雾气就散去了。
她捂着眩晕的脑袋站起来, 身体使不上劲双腿发软,但还是强撑着披了件外套,去隔壁接女儿。
身后似乎有嘶嘶的声音回响, 像是愤怒,又像是挣扎。
窗帘的缝隙中, 闪过野兽眼睛的幽幽绿光。
钱女士敲了许久隔壁的门, 妮娜夫人才匆匆地来开门,看到钱女士时眼中闪过了一丝慌乱。
“谁——你、你怎么……”她一时语塞, 手用力地捏紧披肩的下摆,但她很快就又平静下来,露出一贯的笑容亲热道:“怎么这么晚才过来,小雅都等得睡着了。”
“不太舒服, 就睡过头了。”钱女士苦笑,没注意到她的异状, “最近身体真的是越来越不行了。”
“唉,你这年纪轻轻的。”妮娜夫人让开门,“你先进来坐一会,晚饭还没吃呢吧,我给你拿点吃的垫垫。”
妮娜夫人家里熏染着味道浓郁的香气,有点像她给钱女士的龙牙草的味道又有些许的不同。那种味道有如实质地包裹住踏进这个家的每一个人,安抚下焦躁不安的情绪,仿佛陷入了沉睡般的宁静中。
妮娜夫人说自己已经和钱小雅吃过晚饭,钱女士谢过她帮忙照看女儿,接过妮娜夫人送上来的蛋糕。
其实她一点也不饿,胃里翻腾着只想吐,但她还是吃了几口补充了点能量——中午她就没胃口只吃了几块饼干,晚上再不好好吃东西,身体肯定要撑不住。
这段时间因为睡眠不好,她的胃口也很糟糕,陪着女儿的时候还能多吃一点,却往往吐出来的更多,倒是减肥效果极好,几天就能瘦好几斤。
妮娜夫人端上来的蛋糕又甜又腻,吃下去又在喉咙里泛上一股子奇怪的腥味,翻搅着钱女士的五脏六腑都缩在一起,像一块被拧干的毛巾,恨不得把里面所有的东西都给榨出来。
她忍了又忍,还是没能忍住,说着是借一下厕所,一进去就直接呕了出来。
妮娜夫人家里的香气忽然变得浓郁到让她没办法呼吸,她两眼发黑难受得蹲在厕所的地上,刚醒来时的那种脱离虚弱愈发强烈。
钱女士看见一双软底的拖鞋停在她面前。
“你没事吧?”她听见妮娜夫人的声音,勉强抬头映入眼中的是一双昏沉浑浊的眼,把她的意识骤然砸进了黑暗之中。
“你不会有事的。”妮娜夫人蹲下身,轻轻抚摸着钱女士的肚子,不知在和谁说话,“你会好好的。”
窗外幽绿的光一闪而过,低低地响起几声雷鸣。
……
钱女士会不会好好的时律暂且不清楚,但把那个灵魂送回去的时候安吉丽娜也跟过去了,想来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但他觉得自己现在不太好。
30/55 首页 上一页 28 29 30 31 32 3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