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是怎么发展到现在这个情况的呢……
时律捂着脸却控制不住从耳根到脖颈蔓延的红,他说不出来,他想不明白。
好像一切的开始,都在班西毫不犹豫地闷掉了一瓶药开始。
药剂瓶还在他手里攥着,不剩半滴液体的瓶子还能嗅到浓浓的酒味,要不是酒味里还混杂着药材的气味,他都要怀疑班西喝掉的不是药剂而是一瓶烈酒。
还得是那种接近纯酒精的级别,才能一口下去让班西上头到这种地步。
“嗯?”班西眨了眨眼睛,出门前他替换了自己的眼睛,高价收购的冰种翡翠在他眼中呈现出通透浓郁到令人心醉的绿,水光盈盈也说不清楚是翡翠的光泽还是他眼里的光,睫毛半垂着也遮掩不住的明亮。
班西看着时律,舌尖舔了舔唇角——这个动作让时律愈发没眼看,若非他们面前还盘着一条冒绿雾的龙,时律恨不得当场消失。
这次他算是正式看见了奥吉莉亚,黑天鹅在他边上用翅膀拍拍他的后背,嘎嘎嘎安慰他班西就是不当人。
这正跟反派对峙局势一触即发的时候,哪有这样一言不发灌了药就亲上来的战友,奥吉莉亚用自己明亮闪烁的大眼睛发誓,班西不光是强吻,还是深吻。
湿漉漉黏糊糊大家都懂,详细描写可能要被锁文的那种。
啧啧啧。
奥吉莉亚同时发出磕到了和真恶心的声音。
班西歪歪头,露出一副无辜又疑惑的表情。
假如忽略他不正常潮红的脸色和略微涣散的眼神,他看上去与平时没有任何区别,甚至勾勒法术印记时更快更稳,堪称超常发挥。
奥吉莉亚知道他现在正处在一个眩晕模糊的状态里,班西利用药剂解开了灵魂对于神秘感应的理性压制,此时大概类似于喝醉到断片的感觉。
她当然也知道班西为什么要这样——理性压制对神秘的感应是巫师天生对自己施加的“剑”,确保他们不会过深地接触到神秘而无法自拔,但与此同时这样的压制减弱了他们的敏锐度,使得他们无法辨识过高的神秘。
比如神明,再比如某些高规格的能量存在。
虽然班西会用“呼唤东方的存在”这样的咒语来施展魔法,但在理性压制下,他其实是感知不到“东方的存在”的。
真的要去对付一条龙,这样级别的感知远远不够。
班西在察觉到空气中沾染上一缕绿色时,便灌下了那瓶解封的药。
酸涩呛口极其类似于烈酒的口感,在他体内点燃起熊熊烈火,以他的理性作为燃料,把他的身体交由本能所掌控。
药效只有半小时,超过这个时间他的身体上的“剑”会连锁崩溃,把他彻底拖进另一个世界去。
醉酒的昏沉状态下,班西甚至对此有些跃跃欲试。
封存于灵魂的“剑”解封,原本他感知不到的事物就变得明晰,薄薄的绿色在他眼前拥有了龙的实体,萦绕在时律身边的香火烟气扩散,周围的能量场不安稳地激荡。
时律的确曾经是一位神明,班西看见信仰的余光在他眼中映照出野兽般的野性狰狞。
时律小心地挡在他面前,那些香火遵从着他的意思围绕班西,阻挡绿色的雾气侵染,时律的精神紧绷,尾巴不安地炸成鸡毛掸子。
两种相斥的神秘冲撞,在城市的高空卷起阴云和狂风,班西的飞天扫帚被风吹得动摇西晃,晃得他忍不住轻笑,眼里蒙着模糊阴沉的翳。
班西拉住了跟那条龙对峙的时律。
他拽着时律的领口,脸颊泛着酒醉的红,不等时律反应便倾身吻了上去,放开扫帚任由狂风把它吹到不知道哪个角落。
不仅是时律,就连对面酝酿大招的龙都被他这一出搅得猝不及防,心神一散差点反噬到自己。
班西吻得很深,但结束得很快,他的目的不是亲吻,仅仅是需要拿到一点施法材料,用来给自己施加上能够使用某个特殊魔法的增益buff。
反正都是体液,亲一个总比让时律放血来的快。
嗯,他也不否认这其中有自己的主观意愿作祟。
班西懒洋洋地舔舐唇角,来自于更高阶层的神秘借由体液浸染进他自身的神秘中,在他体内躁动奔涌,不安分地寻找出口。
非常类似于祈祷和神降的过程,要是再深一点时律就可以依附在他身上进行神明的工作了。
他抬起眼,注视着那条龙的眼睛。
“蛇。”他说道,他知晓该怎么激怒这条龙,他的内在感知告诉他这条龙残存的神秘早已不能维持龙的形态。
这已经不能说是一条龙,而是一条假装自己还是龙的蛇。
他面前翻涌的雾气忽然收缩凝实,一条盘旋的大蛇张开嘴发出嘶鸣,闪电般直直冲着他咬上来。
时律的反应却是更快一些,甚至比已经冲出去的奥吉莉亚还要快,班西只看到一点光亮起,下一秒蓬勃而强大的神秘潮水般铺展蔓延,他面前的蛇发出透着恐惧的嘶吼,尖尖的毒牙从班西眼前擦过。
它又化为雾气想要逃跑,像是遇到了猫的老鼠,却是转身不及被一头野兽一口咬住,尖锐的爪子深深扎进它的皮肉。
蛇吃痛地挣扎,身体盘旋试图缠绕住这突然出现的野兽。
黑色的皮毛油亮,矫健凶狠如虎似豹,有着猫系的特征却更加凶恶神气,透出高高在上不可触碰的威风。
班西抓住了一片随风飘散的碎布,也不知道时律变回原形时掉下去的胖次会飘到城市的哪个角落。
很好笑。
这不太合时宜,但他失控的理智让他笑出了声。
班西眯着眼,完全敞开的感知使得一切在他的世界里像夸张荒诞的喜剧,蛇和大猫的撕咬缠斗把能量场抹上混乱无序的色彩,他伸出手,体内躁动的神秘寻找到了发泄的方向,颂念的声音更像是醉酒时哼着荒腔走板的歌谣。
“我为这块土地所有。”
“我向这块土地的意志请求。”
只要文明还构筑在土地上,只要土地上还孕育着生命,这世间就没有任何神秘可以高于土地的意志。
班西打开了“门”。
他对神秘的感知完全敞开,借助时律的“帮助”他更接近那个世界,“门”的另一边,他注视着一双眼睛。
“我向这块土地的意志请求。”
班西重复了一遍。
是金色的。
他模糊地想。
那明明是不应该有实体的存在,却在他的脑海里显现出一双金色的兽瞳。
“降临于我。”
班西说道。
他在请求。
也是命令。
第40章
空气里多了什么。
像是时间从“今天”变动到“明天”时, 时间线一层层扩散到世界每个角落的涟漪。
蓬勃充满生命力的,混合在风里,水里, 声音里。
时律第一时间察觉到了这种变化的源头,他不顾自己还在跟蛇缠斗, 拼命转过头去看班西。
黑发的青年也正看着他, 眼眸中浓郁的绿色里泛出浅浅的金,班西的脸上没有表情, 只是注视着时律的眼睛。
那里站着的不是班西。
时律意识到某种他形容不出的东西占据了班西的身体——顺应班西的请求而降临。那东西他似曾相识, 熟悉得仿佛就是他自己与班西融为一体, 又对此陌生得没有半点记忆。
通过班西的身体,那双眼睛与他对视。
这彼此静默的时刻时律身体僵硬空门大开,蛇本应抓住机会趁虚而入。缠斗中它已经察觉到时律相比以前实力大减, 虽然在现在这些妖怪里还能排得上号,但跟以前相比那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倘若它之前碰到的是现在这个时律,决计不会沦落到现在这种地步。
蛇看准了时律的脖颈, 它只消一张嘴咬上去,就能把这个纠缠了它千百年的噩梦彻底消灭。
但是它做不到。
在它张嘴之前, “班西”看了他一眼。
眼神无悲无喜, 视线寡淡无波地从它雾气般的身上扫过。
蛇发出了尖叫。
时律第一次知道原来蛇也是可以尖叫的。
因为靠得近,他清楚地听到了那种痛苦到所有的声音在体内轰鸣的尖叫声, 甚至于蛇没有办法维持住仅存的实体。时律爪下一空,踩住的蛇变成了一团翻滚的绿色雾气,里面裹着刀枪剑戟般,发出刺耳的响动。
“嘘——”
似乎觉得这样很吵, “班西”轻轻地嘘了一声。
骤然雾气里就没有了任何的声音,每一丝雾凝固住一动不动, 悬在半空像卡在时间里的雕像。
时律听到的声音不是从班西的嘴巴里发出的,那声音忽略了来源,直接在接受者的感知里响起。
“班西”多余的一个眼神都没有抛给那团雾气,径直靠近了时律,他没有去在意时律警惕紧绷起的身体,脸颊还透着酒醉的红,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明显。
来自异国的青年着实有一张让人移不开眼的好皮相,平时一贯是稳重端庄的微笑,透着几分距离感,此刻酒醉的红涂抹上就显出轻狂的艳丽,哪怕时律清楚知晓这幅皮囊里装着的是另一个意识,也在靠近时不由自主地屏息凝神。
“班西”碰了碰时律的脸。
动作很轻,又很仔细,新奇又满足的情绪轻快地跃动着。
时律捕捉到了。“班西”眼睛里的绿色被金色尽数吞没,一双灿金色的眼瞳透着野性而纯粹的光,如林间潜伏狩猎的兽。
他很好。
时律接收到了这样的意思从那边传递过来。
没有什么所谓的一道声音在心底响起,他知晓得仿佛天经地义。
想要。
我的。
时律脸色不变,只是眯了眯眼睛,抿起唇。
察觉到了他身上升起的敌意,“班西”歪歪头,拍拍时律的脸颊。
也是、你的。
他、说过。
“班西”生涩地对他扬起嘴角露出微笑,重复了一遍。
他、说过。
我的、也是你的。
时律持续瞳孔地震,对这个剧情变化仿佛自己可能错过了一季,以至于他都没办法理解这几句话到底是个什么逻辑。
什么我的也是你的,该是谁的就是谁的好吗。
他不承认自己心里酸酸的。
“班西”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虽然脸上表情生涩如同机器人,很不适应拥有身体般动作也很僵硬,但时律硬是读出了一点极端类似于学霸指点学渣的得意。
这里。
用你自己、填满他。
因为——
时律没接收到后半句,班西的眼角流出两道血迹,被他召唤而降临的存在便知晓这具身体已经到达了承担的极限,祂侧眼碰了碰蛇化成的那团雾气,便有狂风席卷将雾气吹散。
“往昔……”
祂在班西的身体里,第一次开口,班西的喉咙不太配合地发出别扭的声音,小儿牙牙学语般断续古怪。
“不可、追。”
他们脚下可以看到流淌过整个申市的浦申江。这条曾经叫做交江,更早之前叫做龙江的江流上泛起层层波澜,江上的渡船颠簸起伏赶忙拉响警报。江岸边的人探头想看一眼,又被翻卷起没过护栏的波浪惊得连连后退。
“请迅速撤离!行人不要停留!”
“不要拍照!不要停留!远离江岸!”
警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指挥行人撤离,连拉带扯地拽走还想拍两张照的路人,又有工作人员穿着明黄色的雨衣,快速地在江水沿岸拉起长长的警戒条。
反应迅速得仿佛早有准备。
微博上#浦申江决堤#之类的消息没多久就占据了热搜前列,不过点进去看到的都是各种辟谣和科学论证,辟谣帖列举出种种理论依据告诉吃瓜路人浦申江不是忽然要决堤,只是再正常不过的涨潮而已。
自然现象而已,小场面,小场面。
在古代浦申江每年都得来这么几次,辟谣帖随随便便就能列举出十几篇古文里描写交江潮水的片段,那时候还会有大型祭祀活动和集市举办,堪称申淮地区的盛景。
而这些年不再涨潮那是因为环境污染上游水质恶化,建国后经过多年治理,自然环境恢复使得交江潮水再现于世,配图是九宫格的交江潮水图,气势磅礴波涛汹涌,看得人那叫一个心潮澎湃。
当然,这次潮水来得突然没能及时预测是他们相关部门的工作失误,一张道歉声明毫无推诿啪地贴上来。
至于这次潮水之后还能不能有下次,就希望大家能多多保护环境,环境好了自然就应有尽有。
一条图文并茂数千字的微博,前因后果明确最后还升华一下保护环境的主旨,让吃瓜路人想不信也不得不不信。
就连知道真相的如钟双明等,看着看着都要自我怀疑一下自己知道的是不是真相。
管理中心的网络舆情部门厉害是真的厉害啊,黑的能说成白的死的能说成活的,不愧是整个管理中心唯一招募进行社招的部门。
“虽然说环境污染不是什么好事。”钟双明看着被江水冲上岸的大量生活垃圾,眼角抽了抽看向另一边,“但这种时候,还真有点感谢环境污染了。”
龙是怎么一步步沦落成蛇的,诚然当初被时律硬生生咬死了五分之四是原因之一,但也跟人类如此锲而不舍地排放污染填河挖地脱不了干系。
那条龙是交江孕育的龙,尊它为交江的水神也没什么毛病。交江龙的存在强弱与这条江息息相关,江水澄澈生命旺盛它便强大,连时律也奈何不了它,而江水污染恶臭垃圾多到堵塞河道,它便也随之虚弱沉睡。
等到这几年环境治理交江成了申市的地理标志,龙又苏醒了过来。
但此时早已无人祭祀它水神之名,即便靠着时律失忆庙宇无主,占据了几个猫王爷庙勉力维持体面,却也不过是强弩之末。
若非那条江是它原身,打不死也不能那么简单地打死,钟双明大概是冲在最前面的那个。
冲上岸的江水蔓延到钟双明脚边,浑浊的江水里弹跳着条手指长的小鱼,他垂眸看着鱼空洞的眼,一抬手把鱼送回江水里。
31/55 首页 上一页 29 30 31 32 33 3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