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仰的话……属于双刃剑吧。”班西回忆起自己在那些宗教圣地看到的残像,那些在能量场上伫立的教堂寺庙,如沉重而带刺的皇冠,神秘在锁链中蓬勃茁壮。
在神秘衰退的大背景下,从更高的层面降格为神明可以有效地延缓自身存在的消失——伴随着神秘衰退,它们会不可避免地衰退变回最初的能量形态,进入到人类物质世界的能量规则中。
但只要有人类信仰,太阳可以是阿波罗的马车,火山可以是龙的巢穴,在更加早神秘更加兴盛的年代里,那些被赋予形态的神明还可以在人类的世界行走,那是一切传说的起源。
不过也只能是阿波罗的马车,巨龙的巢穴,人类的想象固定了神秘的形态,一旦信仰消失,再无人知晓神明的存在,神明也就会随之衰弱,外在形态的消散意味着神秘的消散,最后彻底停留在人类的世界之中。
那种仙女被偷走了衣服就无法返回天界的传说故事,大多以此为理论蓝本。
……
时律的这个问题太过复杂,班西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给他解释清楚,他自己都解释着解释着觉得有点混乱,总之他讲完之后时律就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中,一边吸溜着他点的香火一边表示要自己想想。
结合时律突然没头没脑地问起神明的问题,班西运用第六感稍微联想了一下,眼睛如X光把时律从上到下扫描了一遍。
时律该不会是个神秘衰退后降格的前·神明吧……
毕竟圣诞老人都没办法出现的世界里不可能还有神明幸存,比较大的概率就是神明削减神秘降格到可以留存在这个世界的程度。
如果是时律的话的确有这个可能性,班西摩挲着下巴,从神明降格为妖怪会有庞大的能量冲击,把记忆冲没了也很正常。
班西克制着想更深入研究的巫师本能,给时律留下个自己安静思考的空间。
他顺便也把这个附加条件放进对时律的感情线里面考虑了一下,跟个妖怪谈恋爱和跟个降格为妖怪的前·神明谈恋爱在安全性上面还是有些区别的,班西花了一杯咖啡的时间来做决定。
嗯,还是想睡一次。
班西愉快地做好选择,就把时律放到待办事项里,开始着手处理塑料盒子里的鳞片碎块。
这是个不安定因素,班西做了个法阵来缓慢消减其神秘,使其降格为普通物件。这是巫师对具有高危险性的神秘物件的常规处理方式,有信仰气息的会更加难处理一些,除非能够完全阻断信仰,不然但凡有一点火星尚存,就会死灰复燃。
还有一个方法是彻底激发神秘——就像他对火车做的那样,然后再把神秘消减。班西以前对某些寄宿着执念怨灵的物件操作过,只不过从鳞片上涌动的神秘和信仰看,神秘完全激发后极有可能会是接近于神明概念的存在,他一个普通巫师大概率要被吊打。
他一点不想跟至今都在传说中与交江相连的存在打交道,有跟自然相关传说的神秘存在都自带无限精力池,特别特别特别地难打。
……
时律在香火缭绕里思考了很久,他也想到了自己失忆前是个神明的可能性,然后花了三秒就否决了这个可能。
华国的信仰体系大家都懂,从来都是不可尽信也不可不信,见了庙进去都会拜一拜,不管黑猫白猫抓得住老鼠的就是好猫。
换句话来说,管理中心里一块砖砸下来就能砸到四个有香火供奉大小名号算个神算个仙的,尤其那场万圣节聚会,按班西的那个算法就是人间开蟠桃会,里头个个有庙有供奉不少还香火鼎盛,哪怕时代变了没以前那么厉害了,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再想想他们看到自己时候的那个态度,时律想自己怕不得是天王老子才能让他们个个像见了教导主任。
天王老子说不定也不行,他现在这状况约等于破产,哪家的员工对上破产的前上司还能像老鼠见了猫。
这事真是想得脑壳疼。
时律摸了个抱枕往香炉边上一躺,想着为什么他不能就是个平凡可爱的天狗。
猫里猫气的娇娇多快乐,管吃管住还有金主爸爸的身子可以馋。时律抱着抱枕想着想着,就开始不由自主发散到班西今天那件腰线收得令人发指的衬衣上,诚实地吞了吞口水。
班西身上是真没什么肉,时律目测那个腰自己一手就能揽住,偏偏班西的骨架又要比东方人大,肩宽腰细就有一个异常漂亮的曲线,时律看一眼心里就喵喵喵了三连,连意识要飘出身体的眩晕感都不药自愈。
好吧,其实是吃了钟双明给的药,一颗下去百病全消,要不是人类那脆皮体质扛不住药性,时律都想给班西搞一点尝尝。
有病治病没病强身嘛。
时律翻身坐起,在眩晕难受的那股劲过去之后,他便果断放弃了因为自己想不起来的事情给自己找不痛快。
顺其自然呗,他在这死磕难道还能硬把记忆给磕出来?
时律放平了心态,在香火缭绕里晕晕乎乎,再次看到那坨绿色在他眼前出现也没有第一次见到那么慌张,顺着身体的本能反应扑上去,意识就跟被橡皮筋牵引着一样拉扯到了另一个地方。
那根“橡皮筋”是一缕青烟,散发着寺庙里十块钱一把的线香味道,时律左右环顾,看到一间普通的两居室,墙上母女二人的合照笑容灿烂。
时律没见过这两人,脑袋里却出现了相关的信息——钱小雅和钱女士,刚刚搬到这里来的母女。
时律没有在镜子里看到自己,他低下头想看看自己的意识是什么样子,低头是地板抬头是天花板,周围是空气风儿晃悠悠地吹拂而过。
他存在,但他又好像不存在了。
他的视角也奇怪极了,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得他不知道自己面朝着哪边。
有点像是班西说的那种,不应显现没有实体概念性的啥啥啥。
这种状态下,时律看到了一条蛇。
一个绿色的虚影缠绕在屋子里,和他一样像是存在又像是不存在,但他就是知道那应该是一条蛇的样子。
绿色的鳞片,粗壮的蛇身,两颗毒牙尖利咬在身上特别的疼,毒液会一点点侵蚀身体,皮肉腐烂连骨头都被毒得咕嘟嘟冒泡。
他记忆里有那条蛇。
更加巨大,更加可怕,充盈着血肉和信仰的力量——如班西描述过的被无数信仰所支撑起的神明,信仰是束缚也是力量的源泉,江水之中强大而不可战胜。
鳞爪飞扬。
抱歉,他刚刚大概看错了。
那不是一条蛇,而是一条龙。
第37章
那的的确确是一条龙。
别问时律为什么知道, 他之前也没见过龙,但他就是一眼认定出现在眼前的是一条龙。
那条龙好像非常惧怕他,屋子里的雾气在感应到他的存在时沸腾般翻滚, 像是在炸开鳞片向他示威——与此同时那条龙又仿佛不怎么怕他,雾气涌来时透出一种笃定的气势。
时律想了想, 这也许可以用大耗子见了病猫来形容, 即便是天敌也有攻势倒转之时,他的记忆不全不清楚状况, 那条龙蠢蠢欲动而不怀好意。
绿色的雾气汹涌而来想要包裹住他, 可是时律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否存在, 雾气便只裹住了一团空气,时律轻易地从中游离而过,他感觉到自己碰触到了一丝噩梦的气息。
这很奇妙, 他“感觉到”“自己”碰触到了噩梦的气息。
他知晓那是噩梦,在被他感知时噩梦如含羞草颤动,嗖地缩回了卧室里。
卧室里的女人皱着眉梦呓几声, 沉眠在雾气与噩梦的怀抱中无法醒来。
像是被龙吞入了腹中,雾气翻涌一点点消化蚕食着她的灵魂。
这样可不行。
时律拽住了她的灵魂, 或者应该说咬住?
他不确定自己是以什么姿势拉扯住那个摇晃的灵魂, 但他把那个灵魂从雾气中拽了出来,香火的烟气散去, 强烈的拉扯感从另一边传来,连同着那个灵魂一道拽走。
雾气在他们身后纠缠不放,发出嘶嘶的声响。
宛如噩梦的回响。
……
钱女士已经做了好几天的噩梦。
她忘掉的那些记忆在梦境里涌动苏醒,血液和酒精的气味把她的梦境泡成污浊混沌的色彩, 她尖叫着从梦里醒来,吵醒了熟睡的女儿, 睁开眼却呆坐着记不得梦里发生了什么。
睡眠质量不行,精神自然也好不了。她每天头疼得厉害,注意力不太能集中,接的翻译稿子做起来只有平时四分之一的效率,恹恹地提不起劲来。
幸好她同学体谅她刚刚丧夫,没有催得太紧,也幸好隔壁缇娜夫人热心又体贴,愿意在她工作的时候帮忙照顾她女儿。
缇娜夫人担心她这样是不是生了什么病,劝她去医院看看,钱女士却有些忧虑于这是她那个死掉的丈夫搞出的什么反噬——邪门歪道的不总有这样的说法,她那天拜完猫王爷回来开始颇有些身体不适。
而且医院确实没查出什么结果,见她情况又严重给她开了点安眠药,治标不治本地糊弄着睡。
“你这样不行啊。”缇娜夫人忧虑地叹气,“这样吧,我老家有个偏方,你要不然试试看?”
钱女士因为睡眠不好有些精神涣散,问清楚不是吃喝的药便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试了试。
缇娜夫人给了她一株干燥的草药,叫做龙牙草,让她睡觉的时候压在枕头下面。这个偏方不知原理是什么但的确改善了她的睡眠,睡下去便黑沉着什么都不知道,连闹钟都叫不醒她要被女儿给推醒。
今天钱女士把女儿送去缇娜夫人那里玩,自己翻译了一会稿子觉得有些疲惫,便想着稍微午睡一会,睡前她特意定了闹钟又把音量调到最大——三点半她要和女儿一起去看电影,可不能睡过头。
钱女士昏昏沉沉地算着时间睡过去,隔壁缇娜夫人若有所觉地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又慈祥地笑着问边上看电视的钱小雅,“要吃块蛋糕吗?”
钱小雅这些天和她也熟悉了,知晓这位奶奶经常做好吃的蛋糕,便点点头甜甜地道了谢,扎着的小辫子一甩一甩活泼又可爱。
太可惜了。
缇娜夫人从冰箱里拿出蛋糕,厚厚的奶油和红艳艳的草莓极其诱人,大大的一块可以说是小朋友的终极梦想。
钱小雅皱皱脸,忍痛只拿了一半。
“妈妈说不能吃太多甜的。”她咬着叉子说道,“吃多了会蛀牙的。”
“没事,妈妈不会知道的。”缇娜夫人说道,“妈妈睡着了,什么都不知道。”
钱小雅用力摇摇头,“不用啦,妈妈不知道但是我知道的呀。”
骗人就不是好孩子了。
虽然她对圣诞老人许下了不好的愿望,已经不是好孩子了,但她还是想让妈妈觉得她是个好孩子。
缇娜夫人没说话,只是看了她一会,又若无其事地把剩下的蛋糕放回了冰箱,“没事的,”她说道,“你可以晚上再吃。”
钱小雅歪歪头,有点听不明白她的话。
她下午要和妈妈一起去看电影,晚上去新开的动画主题餐厅吃饭,怎么能够晚上吃到缇娜夫人的蛋糕呢?
“没什么。”缇娜夫人摸摸她的头发,哼着歌去做小饼干。
缇娜夫人家里总是甜甜的,饼干和糖果在玻璃罐子五彩缤纷,按照种类排列在柜子里——太妃糖、牛奶糖、巧克力、蔓越莓曲奇、苏打饼干,等等等等。
钱小雅在第一次来的时候,就被允许随意挑选那些好吃的糖还有点心想吃就吃,缇娜夫人从不唠叨她会蛀牙会长胖会对身体不好,还会额外给她烤小蛋糕。
如果是别的小朋友——比如跟她一起合唱的李安安,大概要羡慕得口水掉下来了,钱小雅知道李安安特别特别爱吃甜食,每次唱歌排练他都会给送给她一块巧克力。
牛奶巧克力或者夹着榛子碎的,在小朋友手心里塞了太久软哒哒地化得没了形状,但吃起来好吃极了,钱小雅尝了缇娜夫人每个罐子里的巧克力,也没有找到相似的味道。
反而因为吃多了甜得太腻,有点被齁住的感觉。
钱小雅调到动画片频道,又对着时钟计算起妈妈还有多久来接她。
今天下午是爸爸消失以后她们第一次一起出去玩,钱小雅期待极了。
但是她等啊等,等到天黑透,钱女士都没有出现。
……
时律恢复意识的时候,班西正在自己的休息室里看一本药草辞典。
——巫师议会最新一版的药草辞典。由于神秘衰退,很多药草材料会慢慢失去魔法上的作用,又有一些药材会被发现有特殊功效,所以这些资料每隔一段时间就会重新修订,由巫师快递送到每个巫师议会的注册巫师手里。
当然不是用猫头鹰送。
某儿童文学真的让普通人类对巫师产生了很大误解,巫师的行事基准是避世和保护神秘,猫头鹰这样在不少国家都严禁饲养的动物太过张扬,就算效率比得上顺X快递巫师也不会用。
通常巫师议会的官方指定快递是风妖精,一种寄宿在风里面的神秘生物,速度快隐蔽性强并且随叫随到,需要付出的报酬也只是一缕花香或者一寸阳光,风妖精喜欢那些东西。
就是打开窗透口气的时候一本书气势磅礴地乘着风迎头而来,危险性实在有点高。
咳,话题扯远了,班西翻看着药草辞典和记忆里核对,确认有哪些地方进行了修订,翻开没几页的第一个就是龙牙草。
龙牙草是通常用于保护和消除负面能量的草药。在某些用于逆转法术效果的仪式中经常会点燃干燥的龙牙草来制造能量场,与此同时龙牙草也的确有着提高睡眠质量的功效,但是——注意此处转折,但是绝对不能将龙牙草用于治疗失眠。
把炮制过的龙牙草压在枕头下可以让人快速入睡,并且在移除药草之前,睡眠者将长睡不醒。
具体的炮制方法班西并不清楚,那是巫婆的秘方,但巫师们一直推测睡美人的传说里就使用了这种炮制过的龙牙草,诅咒了公主的并非女巫而是巫婆。
毕竟巫师家族从不惮于认领童话故事反派的名头,这些传说故事会在他们的血脉姓氏里附着上更高的神秘,增幅他们对特定法术的施法效果。
比如罗斯巴特,比如弗兰契斯科,再比如之前没什么名气但近些年吃传说红利吃得最快乐的斯诺奎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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