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笙但笑不语,低头看着手里的檀木牌,没有接话。
“此番朕大获全胜,全依仗这些忠义之臣,朕回去定要好好琢磨这褒奖一事。”
楚时慎脸上难得露出些许喜悦,中秋之宴虽惊险,但是也让他看明白了不少,像这样拼死护主的臣子,他心中自然有数。
楚笙瞧了他一眼,淡淡开口:“皇兄,是不是还忘了个人。”
楚时慎一怔,笑容僵在脸上,眼神有些飘忽。
楚笙看着他僵硬的动作,唇角弯起了一个弧度,“也不知他何德何能,竟让康盛的天子难以启齿。”
楚时慎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他慢慢捏着拳头,别过了头。
楚笙看向窗外,天空有些阴沉,似有小雨洒落。
“皇兄终究还是不忍心,笙儿明白。”
就像是受了冷落的孩子,疯狂想要试探母亲对自己的爱意,甚至不惜冷言冷语,更装作满不在乎。
楚时慎调来了皇城守卫,设下了中秋之宴,千方百计用调离来试探他,唯独就想知道,镇远侯会不会怒起从而暴露出反心。
他一边害怕出现不可控的场面,一边又不愿相信镇远侯的无辜,即便他自己也这样想过。
尤其是在看到镇远侯脚下淌着的血迹时,是什么滋味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于是两天以来,他从不提及镇远侯分毫,连人上折子提到镇远侯,无论褒贬,他都一概不理,可转过头,又暗自打探他在哪,又在干什么。
“皇兄可知,姜药使为何会对百日魂有所研究?”
楚时慎愣了一下,看着楚笙淡然的表情,张张口却没说话。
楚笙看着楚时慎微怔的眼眸,缓缓道:“那是因为,在皇兄满心扑在薛侍郎身上时,他同样也中了毒。”
楚时慎一下子睁大了眼睛,满眼的不可思议。
“百…百日魂?”
楚笙歪歪头,眼里多了分酸涩,“可他谁也没说。”
楚时慎半天没回过神来,喃喃道:“褚尚章他…他没说过……”
楚笙轻笑了下:“这般让君臣和睦的事情,我想褚太尉应该不乐意去做。”
楚时慎像被人点了穴一般,怔愣地看着青石板,轻吸着气。
“君君臣臣,君之所以为君,是其心怀旷远,以天下为己任,不拘泥于小节,臣之所以为臣,因其永效于君。”
楚时慎一时有些恍惚,这句话好似……很熟悉。
他抬头,对上了楚笙含笑的眼睛,柔和却又坚毅。
楚时慎愣了半晌,随后扯着嘴角,无奈一笑:“笙儿,你和他越发像了。”
楚笙唇角微不可见地弯了一下,随后垂下了眼眸:“许是见了太多次吧。”
楚时慎沉默很久,忽得甩了甩袖子,后背一塌,靠在了床尾的雕栏上,半仰着头,叹道:“那晚的烟花真是好看啊。”
楚笙少见他如此放松的样子,窗口照进来昏暗的光线落在他的身上,和精雕细刻的床棱融为一体,格外安静。
“是啊,若是大皇兄埋得炸.药送上天,想必会更好看。”
楚时慎一噎,差点从椅子上跌下去。
他转过头,看着微微仰着下巴的楚笙,无奈摇头,“真是字字无他,句句是他。”
说完他自己也愣了,仰靠在坚硬的有些硌脑袋的檀木上,思绪飘回到那日殿前,那人脱口而出的那句:“楚时慎,快回殿里去!”
他轻笑一声,恐怕敢这样直呼自己姓名的,只有那家伙了吧。
想起来,倒是别样的怀念。
楚时慎掸了掸袖子,看着窗外飞过的雁群,在空中留下一道浅白的划痕,再无印记。
“朕欠他太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来了……我带着欠的帐走来了……
万万没想到你们还有叫起床服务(挠头)
好嘛我在写第二更,晚上早点更,哭哭……
第298章 分隔
中秋之后便是秋收,经历了开春的倒春寒,康盛百姓格外珍惜这次来之不易的收获。
而朝廷不知道吹了哪门子风,大肆收购塔尔族的牛羊,而正磨刀练马的塔尔族牧民一看经济风向吹去了养殖业,立马刀一扔马一撒,从再远的部落疯狂囤进小牛犊子小羊羔子。
京城更是热闹。
挨着皇宫,听得八卦都是最新的。
离着中秋之日过去了大半月,贤王造反的热度已经下来了,反而菜市口接连不断的鲜血洗地更抓人眼球。
“听说褚家最后那个独苗今天被斩首了。”
“嗐,要我说,当初就不该留他,省得闹出这么大的事来。”
“也是,不过这次褚太尉一家可是断了根了。”
“造反还想留根?就是有也得咔嚓了。”
“那可不尽然,那什么翰林院的裴学士不就只是流放千里吗,也没见掉脑袋。”
“还不是因为他女婿是户部尚书,翁婿俩两个阵营,一个帮着造反,一个帮着镇压,这不才保下一条小命。”
“照我说啊,说不定当时褚家也是这么个打算,只不过全压错人了,结果搞了个家破人亡,放到史书上都不好看哟。”
“哎,说破天了关咱们什么事呢,走了走了,回去磨面了。”
“说起来也奇怪,庄子里的人大半都跑出去了,这么多米粮,就咱们这么几个做活,得到猴年马月去?”
“咦,可不止咱这边,京城里所有的分店都是如此的,听掌柜说是要找个小媳妇,我瞧过那画像,小模样可俊了。”
“会不会是咱庄主的……”
“噫,这话都敢说,不怕丢了饭碗吗,快快,干活了。”
老汉小伙子们喝了几口水,纷纷回了自己的位置上,挥着膀子投入了新一波工作。
十八米庄在经历了爆炸一事的低谷期后,在今年秋收,又恢复了往日的火热。
不,比往常更热。
分号掌柜们手里拿着庄主令,急得满头大汗。
往年从头到尾都见不到一次庄主令,今年可好,不仅见到了,还不止一张。
不算前个把月的那次,就单说这回,十日之内发了七张,掌柜们看着一小打精致宣纸,迷茫了。
二两黄金一刀的澄心纸,今年……打折了?
要不是上面的话一次比一次严肃,他们都要以为庄主是拿这玩意练字来的。
“告诉伙计们,今年十八米庄要挨家挨户上门收粮,人手一张画像,把每家每户的人头都摸清楚,一个不能放过。”
只要钱到位,窗户都干碎。
十八米庄的伙计跑得欢快,同行一看,也慌了。
虽说今年收成也说得过去,但这么明目张胆抢粮,也太无耻了吧。
于是众米庄粮铺纷纷加入了“抢粮”大队,整个京城热闹非凡。
“公子。”
西凝端着托盘走进房内,淡声道:“夫人送来的乌鸡汤,给您放桌子上了。”
叶久将皮质束带缠在腰上,不可避免的挤到了伤口,顿时闷哼一声。
西凝站在桌前,皱眉开口:“公子要去哪里?”
叶久扫了眼那黑色的汤盅,回道:“找人。”
西凝看着她有些迟缓的动作,眉头越皱越深,“公子,你的伤还没好。”
叶久今日一身深蓝色的劲装,手腕缠着皮带,整个人一改平日的儒雅,变得有些凌厉。
“躺了十几日,无妨。”
她拿起床头的囊袋小心揣在怀里,深吸了口气,转头往外走。
“公子,公……额……”
东绯进门来,看着叶久一副整装待发的样子,一时有些怔愣。
他眨眨眼,悄悄偏头望向了西凝。
西凝无奈摇头,朝叶久的方向挑了下眉,示意东绯劝一下。
东绯明白过来,刚要开口,就听得叶久简短一声:“如何了。”
劝阻的话到嘴边,又折了回去,他改口道:“萧守备传来消息,他已带人追到了燕州临江县,当地县令得知此消息也在派人帮忙搜寻。不过公子你这是……”
叶久闻言沉吟片刻,低垂着眸子,苍白的脸颊没有什么表情,薄唇轻启:
“还是没有消息。”
不是问句,是很沉稳的陈述句。
东绯犹豫片刻,点了下头,“还未。”
叶久没再说话,抄起旁侧的包裹,侧身走过。
东绯一见,连忙拉住她:“公子等等。”
“您不是答应萧守备要坐镇京中嘛,你们这一个两个都出去了,万一少夫人回心转意跑回来,寻不到人怎么办。”
东绯目光落在她的腰侧,眸中有几分焦急,这一会儿没看住就要窜出去,若要有个好歹,可怎么办。
叶久脚下一顿,顿了顿,说道:“府里有南渊,酒楼有你,无妨。”
随后便打算甩开东绯出门。
“哎那不成。”
东绯连忙挡住门口,“公子,这都过去十几日了,少夫人就算走着也早已出了京州,您赶也赶不上了啊。”
“再说了,公子现在就在酒楼住着,无风阁有什么风吹草动第一时间就能知晓,总好过您跑出去乱撞吧。”
叶久站在原地,紧绷着小脸,眸子里无比沉寂。
十六日。
韶儿失踪整整十六日了。
那小妮子天南海北不知道去了哪,而她却还在京城。
东绯见叶久停住了脚步,暗自长出了口气,轻道:
“公子先将病养好,若不是这次先生和姜姑娘没日没夜的救了您五日,就算少夫人立马出现在这里,也只有哭的份了。所以说啊,公子你……公子!你去哪儿!”
东绯还在滔滔不绝的说着,就见那深蓝色的身影从他身边掠过去,只留下淡淡的檀香,他回过神拔腿就追。
“不是说不走了嘛,公子你又要去哪儿啊……”
“城门。”
……
“你的伤好些了吗。”
薛纡宁看着土路上络绎不绝的商人行者,轻叹一声开口。
夕阳的余晖洒落在蜿蜒的小道上,将远山一并染成了橘红色,城门下,不断有人挑着扁担出城。
叶久趴在城墙上,看着底下半大的人影,轻吐出一口气:“好了。”
薛纡宁闻言转头望向她,纵使红光照射在脸上,都难掩她面色的苍白。想都不用想,自己这番算是白问了。
“韶安是个明事理的,她知你在想她,定是会回来的。”
叶久心脏停跳了一秒,无它,只因听到了那个刻进骨子里的名字。
她深深吸了口气,眼中难掩落寞:“就是因为她明事理,我才担心。”
薛纡宁微微蹙眉,等着她的后话。
“你可知,我京州、燕州大大小小一百多家米庄,串起来跟蜘蛛网一样,竟还是让她一路跑到了燕州。”
叶久抬眸,里面氤氲着一层水汽,映着夕阳,波光粼粼。
“无风阁网罗大批能人异士,日夜不休找了十几天,可每次找过去,都已是人去楼空。”
“更不用说莫濡一路南下,把知道的、可能的查了个遍,依旧找不到她半点踪迹。”
叶久转头看她,扯着嘴角笑了一下:“你说,我该怎么办。”
薛纡宁愣了一下,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她没想到韶安看起来柔柔弱弱,这跑路的能力这般厉害,迅速又严谨。
叶久低着头,微微叹息:
“她有心躲我,我根本找不到她。”
“你说,她究竟要躲到什么时候啊……”
叶久的声音有些飘渺,带着从未有过的沧桑,如山寺中的暮鼓,让人心头酸麻。
薛纡宁抿抿唇,轻道:“风声过去了,她就该回来了。”
叶久轻笑了一声,鼻息喷洒在城砖上,吹起一层浮土。
“只要我还是镇远侯一日,她就不会回来。”
薛纡宁一怔,她看着叶久,心底有种隐隐的预感,“你要做什么?”
叶久转头看着她,脸上挂着浅浅淡淡的笑,不加掩饰的柔美,隐在肃穆的衣袍下,更有一种独特的韵味。
“纡宁你有天下,可我没有。”
“我不过一介俗人,鸠占鹊巢,空享荣华。”
叶久嘴角浮动,眼中蕴含着深沉的光泽,“这天下虽大,可之于她,不过沧海一粟。”
“走了。”
叶久拍拍她的肩膀,往城楼一侧走去,薛纡宁看着她的背影,连忙唤了一声:
“你要去哪儿!”
那背影顿了顿,飘渺的声音自远处传来:
“去找个人谈谈。”
……
连邙山,固北村。
“丫头啊,你可不要做这些,这天虽还暖和,可水凉着哩,你身子弱,不能摸这些的!”
林大娘一把夺过女子面前的水盆,拿的远了一些。
女子两只手僵在空中,看着林大娘一脸戒备,有些无奈,“大娘,我又不是泥捏的,怎会如此娇气。”
林大娘连忙摇头,“那可不成,你王婶说了,你这身体不能受寒,说不定好好调理两年,身子好了,回去再一举得男,夫妻间不就和好了。”
女子闻言脸上浮现出一丝红晕,不好意思道:“大娘。”
大娘见她害羞,笑得后槽牙都露出来了,伸手拿围裙给女子擦了擦手,宠溺道:“都成家了还有什么害羞的,行了,大娘去做饭,石头今儿在市集上买了只鸡,咱晚上开个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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