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玺在听见白行歌那句话后,笑容淡了几分,像是有点心疼。
就是因为经历得多了,才会长大,长成现在这般聪明,不再会轻易被人蒙骗的模样。若可以,他也很希望白行歌能够在一个欢乐又轻松的环境下长大,最好一辈子都那么无忧无虑。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懂事得让人疼惜。
白行歌擅长洞察人心,从白云玺的表情变化来看不难猜出他内心的想法。
他出声安慰道:“没关系,我在朔国也过得很好,其实大家也挺疼爱我。”顿了顿,他又微笑着补充,“而且,我也很满意现在的自己。”
白云玺抬手在他头上摸了摸,察觉到不远处的谢璟深一直在默默看着他们,也没有出声打断他们的叙旧。他实在没想到再见到自己的弟弟时,他记忆中纯净得不可犯的小孩,现在都已经被人给拱走了。
至少从刚才半点也不虚假的表现来看,人还算合格,就是还有一些其他的事情需要确认。
和自己的哥哥再见面,白行歌激动得整个人都清醒了,心里也有诸多疑问:“哥,你当年是怎么逃走的?这些年又去了哪儿?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白云玺当年借助护卫们和娴熟的鬼灵操纵术法,在负伤的情况下幸运存活。和白行歌不同,白云玺在成功从那些袭击他们国家的人马手里逃出生天后,兜兜转转去到了靖国。他在那里遇见了一位江湖术士,是个非常低调的老人。
他比白云玺更早来到他即将抵达的溪边,像是早就知道他会过来那般。他收留了无依无靠的白云玺,和他说自己曾经也是璃国的子民,只是后来因为想见见外面的世界,去经历更多不同的事离开了自己的国家。他听说了璃国的事,对白云玺身世表示同情,也毫无保留地将毕生所学传授于他。
只要是璃国出来的术士,个个能力都非常强大。哪怕自己的父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祭司,白云玺对老先生仍是十分尊敬与谦卑。这位老先生还有一个好朋友,和他不同,那位朋友并不擅长此道,反而是极其善于武术的江湖人。
老先生年岁已高时日不多,他担心白云玺之后仅凭术法无法护住自己安全,便让那位朋友顺道交了他一些武术,所以白云玺多少才会点防身的。和普通人相较那功夫算是不错,可若遇见真正的高手,自然是不够看的,毕竟他擅长的不在此。
他人虽在靖国,却很早就知道了白行歌的行踪。白行歌的名声很响亮,不仅因为他十岁就成为了国师,替朔国避开很多灾厄,还因为他天佑般的神奇气运,在很多人之间广为流传。
白云玺很想找到白行歌,不过后来听说他居于深宫难以接触,外加当时他也觉得自己能力还不足,想更加充实自己,就一直努力潜修。老先生上了年纪,把能教他的都教了之后,身体也每况愈下。他这一辈子都没娶妻生子,只有孤身一人,白云玺念在他收养的恩情,照顾着他直到离世。
靖国已经没有他能够再牵挂的人事物,他这才能放下心过来找白行歌。没想到才来没多久,就遇到他弟弟出了事。
“你是怎么和容天璟扯上的关系?”白云玺盯着谢璟深,嘴里却朝白行歌询问道。
白行歌听着这个陌生的名字顿了顿,还是决定先回答他哥哥的问题:“我从皇宫逃出去想找人势力护佑,身边的影卫推荐了我飞月楼。虽然中间出了很多转折,但我最后还是和他们合作了,他就是飞月楼的楼主。”
岂知白云玺在听见这个回答后面色微微一变,半响后语气略带惊疑询问:“飞月楼楼主?”
“……穆昭阳的哥哥?”
谢璟深:“?”
白行歌:“……?”
他哥哥为什么会认识穆昭阳?
作者有话要说:哦豁!
第一百零四章
房里三个人在同一时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
就像是谁也没开口说话, 或是询问或是作解释,可仿佛一瞬间,三人不约而同地在心里有了某种答案。那样的事实, 让他们各自间,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最后打破这个僵硬的气氛的, 是白行歌。
他犹豫地看了好不容易再次相遇的哥哥一眼:“那个, 前阵子我们听穆昭阳提过,说他在试图从落月教的人手中逃离时,遇见一个同样擅长此道术法的男人救了他。”
白云玺沉默。
白行歌又道:“我们还听说, 他被那个男人给睡了, 对方明着说馋他身子。”
白云玺:“……”
顿了顿, 白行歌又试探性道:“也听说, 后来外出办任务回来的路上, 他好像又遇见了那个男人, 于是中途被拐走,丢下自己的哥哥让他独自回去了飞月楼。”
这件事是后来他回来, 白行歌向他询问起穆昭阳的行踪时,他告诉了他的。
白云玺风度翩翩的表情上终于出现了一道裂痕, 他神情复杂地看了白行歌和谢璟深一眼, 方才气势汹汹的模样仿佛在这一瞬间弱了许多,最后闭了闭眼睛说:“是我。”
谢璟深:“……”
白行歌:“……啊。”
关系似乎在突然间, 变得混乱起来。
这会儿,发出冷笑声的人变成了谢璟深。
白云玺的表情也就为难了那么一会儿, 旋即很干脆利索地把短剑又收回玉箫里,爽快地和谢璟深说:“既然如此,那我弟弟就交给你了,你随便拿去, 别客气。”
白行歌:“……?”
谢璟深与白云玺对视了片刻,沉声语气严肃道:“既然是行歌的哥哥,昭阳交给你我也放心,你请随意。”
白行歌:“……??”
然后,白行歌就眼睁睁看着刚才还在打打杀杀的两个人,竟在他面前友好地握了握手,在相互卖了弟弟的情况下达成某种协议。
……果然是亲哥哥。
白行歌无语地瞪着他们看了半天,至少让他比较安慰的是,好歹这两个人不继续打架了。但他内心仍有诸多疑问:“哥,不瞒你说,我最开始会和谢璟深合作是为了解他身上的死咒。听你方才所言,往他身上下咒的人是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闻言,白云玺并没有马上回答,反而是又仔仔细细打量了面前的谢璟深一眼,思索片刻后才道:“是靖国的国君告诉我,说他有一位皇侄子,在当年被逐离皇宫之后心存怨恨,如今正企图联合他另一位心狠手辣,为人阴险手段残忍的侄子想要篡位。他告诉我那位在外的皇侄子如今占据江湖一方势力,只要有心,便能将靖国带入一场极大的战乱,惹得民不聊生。”
“我虽非靖国人,却也在那里生长一段时日,早已将那片土地当成我另一个家。只要有争战必定要造成人命伤亡,我不愿意见到那些无辜之人死于非命,且又总听闻靖国国君同我念叨,说他那位皇侄子有多么地令他头疼。而且确实,我见过他有不少国家政务都被那位皇侄子在外拦截,包括给军队的粮食与武器,还有各种工程等方面的资源和钱财。”
“我对皇室内情了解得不深,毕竟在外时曾受靖国现任国君相助,也算是欠下他一份人情。谢璟深这个人在我认知里是个十恶不赦、草菅人命且残害同胞,甚至因为怨恨害死了自己父亲的凶残之徒。因受靖国国君所托,我才借着他给我提供的生辰八字,还有他过去曾经用过并尚留存于宫中的物品,在他身上下了死咒。”
“听靖国国君所言,谢璟深似乎欠下他们皇室良多。且我曾见过国君身边一位亲信惨死,身上确实占着与谢璟深相关的因果线,加上我不曾见过他,便先入为主了。死咒除了用作威胁给他教训之外,还会让他在死后灵魂也不得顺利入冥界。若他能成功吞噬身边的阴气,他将会成为靖国国君强大的,没有自主权的兵器。”
白云玺和白行歌的作风多少有些相似,也有所不同。严格来说,他们都属于你若不招惹我,便各自安好。可若是惹我不快了,必定让你也试试不快乐的感觉。只是白云玺在外游历,经历的比白行歌来得更多,身上多少沾染江湖中人的习气,下起手来更要狠一些。很多白行歌知道却不会在不必要的时候,或是不会去用的术法,他是能够下狠手的。
所以都说宁可招惹那些只会动手动脚的江湖人,也别得罪会和鬼神打交道的术士,毕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就能抓到机会就能用他们的方式,来取了你的性命。
“我想你对我有些误会。”谢璟深在听见靖国国君这个称呼的瞬间,眼神就瞬间冷漠得让人看了仿佛身处寒冰地窖之中。
白行歌却拉住他,似笑非笑地说:“在那之前,你是不是应该先跟我解释一些事情?嗯,容天璟……殿下?”
“……”谢璟深顿了顿,最后抚着额头解释,“如你所知,我和昭阳其实出自靖国皇室,是前任国君的众多儿子之一。”
谢璟深原名容天璟,是他爹亲自赐的名字,在赐名之前他母妃一直喊他小名‘阿深’,所以他逃离后就用了母妃的姓,自己稍微改了名字。除了不轻易被皇室的人追踪,也算是打定了主意要重新过自己的日子。
和季君延不同,谢璟深在刚出生到五六岁之间的日子,都过得很好。他从小就展现出过人的才智,所以他的父皇很喜欢他。直到后来宫里开始掀起一阵迷信的风潮,他父皇开始听信小人言论,说他乃天煞孤星,若将他留在宫里将会克死所有人,这话也意味着靖国可能会覆灭,被其他国家占领。
在一位皇帝面前,没什么比江山更加重要的。他的母妃也被告知是不祥的命格,正好那会儿父皇对他的母妃宠爱变多了,而他身体又碰巧出了点病痛,有虚弱,一切是多么巧。
简直就像是有人暗中预谋好了似的。
自那之后,谢璟深和他母妃的日子就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父皇逐渐疏远他们,态度冷淡许多,最后更是走火入魔般信了小人言论,赐死了他的母妃。还是宫里一位平日里和他们关系较好的老太监收到了风声,知道皇后那里的人得了皇帝的默允,要来杀死他。为了活下去,谢璟深只能决定逃跑。
和他一样有些糟糕的,是另一位比他小了几岁,同父异母的弟弟容明昭,也就是穆昭阳。穆昭阳的母妃出身贫寒,在宫里并不受宠,但为人温柔善良,和他母妃是好友。当时穆昭阳出生时,还是母妃带着他在外边候着,有不小心趁着宫人开门进出时,见到小小的弟弟正好出生的一幕。
穆昭阳的母妃在生下他没多久就因为身日虚弱身亡,所以算得上是由谢璟深的母妃帮忙带大。谢璟深知道在自己离开后穆昭阳很可能就要恢复受苦的日子,所以离开前问了他要不要和他一起逃离。穆昭阳原本就不喜欢皇宫的气氛,听他这么一问自然也很是乐意,懵懵懂懂地和他一起离开了。
在离开皇宫的好几年之后,谢璟深知道了他父皇驾崩的消息,皇位易主,是他父皇排行最小的弟弟,容晟。
是当年将那满嘴谎言的江湖术士引荐给他父皇的人。
“这是后来我入了天行教,还成了飞月楼的楼主,底下势力庞大,可用之人很多,才让人偷偷调查出的结果。”谢璟深说道。
其实他也很惊讶,因为容晟在宫里形象一直很好,温柔没有什么野心和心机,就连他父皇都特别信任他,与他关系特别好。那一系列的事情,不得不让他怀疑背后人的用心,所以查出那人身份是容晟后,他震撼了很久。
可仔细一想,却也并无可能。
皇帝的位置,万人之上的权势,有谁不喜欢。走入江湖,他慢慢见识到更多的人心险恶,所有的不可能都变成了可能。
“至于你说的那些事,残害手足同胞的罪名可真是子虚乌有了。他们虽然死在江湖人手中,可这天下之大,先不说那些存有异心的奸诈小人,还得考虑那些伪装了身份的恶徒。对于帮助容明晏密谋篡位之事,确实有。因为我发现了容晟面具底下的真实模样,且更因他受到皇后蛊惑,越发不明智的治国之举,让我认为靖国确实该换个统治者了。”
“发现了容晟的那件事后,我又查了过往那些,我父皇的其他兄弟们死亡的真相,发现几乎都与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我当年既然逃离皇宫,改名换姓,便是无心再加入这些斗争之中。若非容明晏性命受到威胁,且靖国一年情况不如一年,我也不会应了他的要求帮助他谋划一切。”
谢璟深难得说了那么多的话,看来在对待这件事情上确实有些认真。不过白行歌也能理解,任谁被误会怀疑都会觉得不好受。
“既然要密谋策反天下,自然是要与朝廷势力作对,所以容晟遭到对付并不奇怪。更何况我们想要解决的只是容晟和靖国那位妖精,并没有想要直接开战的打算。我们如今早已有足够的能力,若想要,直接用武力强夺城池也并非不可能。但靖国子民确实无辜,所以我们才会一直拖延至今都还未有动作,只争取有个最好的计划。”
谢璟深神色冷淡地看着白云玺,声线中透着一丝寒凉:“真没想到容晟会是这样的双面人。不瞒你说,我前阵子刚收到容晟亲手书写过来的密信,信里尽是我在宫里那短短几年,几乎已经快要被我遗忘彻底的,亲情。他希望我能回宫,辅佐他处理政务,说会为我正名,会恢复我尊贵的身份。”
“我也是不久前才意外知道这件事,容晟他不能生育,所以膝下至今仍无一子。而父皇的儿子们几乎被他杀光,剩下不服管制的容明晏还在国内,他想要用利益来瓦解我和容明晏的合作,也希望我能和他站在同一线,最好以后还能生个儿子。”
“我想想,生完之后他应该会再把我这个生父用计划除掉,他顺理成章领养那个孩子,把他教养成他的傀儡。”
“这就是容晟。”
外表无害的人,大多时候才最是可怕。
白云玺听得一脸愕然,满脸尽是三观尽碎之色,似乎有点不敢相信他认识的人会是这副样子。虽说实际上,他与容晟也只不过有几面之缘,只是靖国向来非常尊崇信仰和鬼神之事,所以他才有这个机会与容晟多有接触。
但再多的接触也只不过是表面罢了,他甚至连皇宫也没进去过。
这可真是他的失策啊。
白云玺想着,嘴边的笑容似乎有一瞬间变得危险。
他最是讨厌被别人欺骗了啊。
白行歌没有注意白云玺的反应,心神此时都在谢璟深身上。他伸手有些用力地捏住他下巴,扬着那一抹没什么感情的笑容问:“生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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