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是邹泽打来的,但出乎意料地,微信还有几个未读小红点。
Q-Sir:我有点事要跟你谈。
邹劭烧得现在整个人都是蒙圈的状态,雨水打得屏幕也不清楚,擦了好几下才勉强看清上面的小字。
他突然觉得很好笑。
想把手机甩出去,什么都不回复,什么都不管。
但他还没烧到那么傻。
想回几个字,满屏的雨水却使他无法打字。
他把手机放回口袋里,继续往前走着。
谈什么?
他现在什么也不想谈。
他不想理性冷静地分析两人的情感图谱;不想礼貌克制地多面了解,多方试探;不想谈任何东西。
太累了。
还有点困。
不知过了多久,到了宿舍楼前。
被雨淋过,全身的重量像是加了一倍,步子也变得沉重且慢吞吞。
他突然想到覃谓风刚才给他发的消息,同时心中泛起一种诡谲的憎恶感。
想谈?那你来找我啊。
这么大的雨,敢来找我吗。
至少来送个伞。
就像当初我最绝望的时候,你至少说句话。
如果手拉不住,也别勾着。
他转过弯,看见单元门口。
是什么?
神智愈发不清楚,世界都有些重影。
是一把伞。
伞下有个人。
人在往这边走。
作者有话要说:
别难过了亲爱的们,要好了~
完结倒计时辣~
第70章 Ch70
邹劭有些愣。
印象里那个人从不会这么主动,也永远不会恰到好处地出现,所以他更倾向于自己由于发烧温度过高而出现了幻觉。
甚至都懒得绕路,就这么直直朝着那幻觉影子身上撞了上去。
伞剧烈倾斜了一瞬,却被持伞人迅速正了回来,但伞沿上的水却随着动作喷溅开来,淋了覃谓风满身。
很好,这下谁也不用打伞了。
“嗯?你?”邹劭皱了皱眉头,显然有些没反应过来,甚至伸出手朝人肩膀的位置怼了一下。
是硬的。
还有温度。
是活人。
雨势渐小,邹劭能够睁开眼睛看着他。
袖口微微挽起,干净的裤腿处只有几滴刚刚迸溅上的泥点。他不笑的时候,眼角如刀光般凌厉地展开,下颌线绷着,喉结的微曲隐在晦暗的领口里。
真干净啊,邹劭心里想。
他都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样子。
有几十个小时没吃没睡,随着行车颠簸了一路,到最后花香闻着都想吐。半身雨水半身泥,衣服粘在身上,都能隐约看出精健的肌肉线条。
他猜自己现在脸色一定一半冻得苍白发抖,一半烧得绯红,像醉了酒。
反正肯定不是个人样子。
“你来干什么啊。”邹劭开口,声音把自己都吓了一大跳。
大概是风寒深重,急火攻心,哑得几近破了音。
像是指甲在黑板上死命划过,有着颗粒般的摩擦感,和尖锐刺耳的震颤感。
“哦对,你说要来跟我谈。”邹劭笑着说了一句,“说吧,谈什么呀。”
邹劭的嘴唇泛白,颧骨之上的位置却被烧得泛红,包括眼尾。不知道是因为不开心,还是单纯被雨水刺激的。
比哭还难看的笑意蔓延开的一瞬间,仿佛有心脏起搏器在清醒时锤过,疼到人喘不过气来。
——那天晚上覃谓风给他班主任打电话,她没瞒着,一五一十全说了出来。
包括家里的事,也包括他自己的事。
她说:“你竟然不知道吗?”
问题是,他竟然真的不知道。
为什么不知道?
所以为什么所有人都了解的事情,他当时作为爱人,却没去死缠烂打地问。
为什么对方始终不愿跟自己说这些,竟需要从别人口中听闻。
——在多年后。
自己曾纠结无措,曾封闭惶恐,曾怨愤、不解,最终抵抗转化为自我防御机制。
但他呢?
他的心或许始终是半开的,即使门里烧着一团废柴火;但自己,即使屋子再空,唯有门是必定要紧紧锁起来的,如此显得屋子里金碧辉煌,充盈丰沃。
唯一有钥匙的人却甘愿守着枯火取暖,烤着烂鱼干,时不时盯着这边开门没有。
“说话,要谈什么?”邹劭才上扬起弧度的嘴角又缓缓落下,湿漉漉的头发贴在额头,像是拍了一层邪气在印堂之上。
覃谓风没吭声,收起了伞单手扶着。雨势不算太小,他肩头衣料处颜色瞬间加深不少。
“你还是打着。”邹劭微微眯起眼睛开口,“雨水要比你衣服脏。”
“怎么没打伞?”覃谓风将手中的伞递了过去。
大概是真烧糊涂了。
邹劭的目光肆无忌惮地从对方的眼睛滑到脚尖,再顺着手臂游移,最后落在对方那干净瘦白的手腕上。
他用指尖勾着伞。
邹劭伸手接过来,却没松手。
在雨中淋得久了,手心滚烫,摸到对方泛着凉意的手背舒服得很,让人不舍得放开。
他低下头,看着水珠一滴滴从伞间坠下,打在地上。
“覃谓风啊,我现在有些不太懂你意思了。”邹劭没抬头,“一会说不要我,一会又来找我谈;一边说喜欢我,一边还要防着我。你不累吗?”
覃谓风的目光很深,但他现在看不懂。
也不想看懂。
“你说清楚。”覃谓风牙关咬着,像是从齿轮中一个一个挤出来的字,“当初是谁不要谁。”
“不要”是个主观色彩很浓郁的词,说出的一瞬间,就下意识把自己放在了处于劣势的位置。邹劭说出来或许只是表达一种意思,但覃谓风说出来更像是描绘一种感觉。
邹劭没回应这句话,自顾自说道。
“你这么好,我要是一直耽误你下去,是不是就成罪人了?”邹劭把伞塞回对方手里,拖着步子开始慢慢向前走,“今天太累了,有什么事之后再说吧。”
“你是不是发烧了?”身体错过的一瞬间,覃谓风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来。
本来不烧,但这句话一点起来,火星也烧成了天灾的势态。
邹劭回头,眼眶泛着不正常的红,像是被逼到绝境的困兽眼中迸出的血光。
“凡是个人,淋了这么多雨,都不会好到哪去的。”他身体微微抖着,语气却如常,“是个人总会生病,受伤,会经历各种各样预想不到的事情,心态不会一直稳,也不会一直像你一样优秀。你对一个人的期待能有多高?”
两个人隔着雨幕无声地对峙着,像是谁先移开一点目光,就败得体无完肤。
回去吧,邹劭心里想。
“我没有。”覃谓风突然开口。
没有什么?
“我没有期待你可以成为什么样子,但我希望你可以对我真诚一点。”他说,“你总是替我想当然,但你或许也不是那么的了解我,对吧。”
心倏地一震。
覃谓风走了过来,他个头要比自己矮上一些,却看不出任何弱势来。
“现在你闭嘴,听我说。”他讲,“两年前你家里人去世了,你当时脚踝受了伤,所有人都认为你没有办法继续参加体特考试,你休学住院了好长一段时间。”
他没给邹劭回应的时间,而且用的是陈述句。
邹劭第一反应竟不是惊讶,不是:他是怎么知道的,而是执着于他的语气。
这种无所谓,没有怜悯,甚至没有情绪的语气反而令邹劭感到舒服。
他没回复,等着覃谓风继续说完,甚至感受不到任何心脏的波动。
大概是真的烧坏了。
“所以你坚持要跟我分手,突然且没有预兆,并且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你都不敢来主动联系我。分手的当天你留住门,半靠在沙发上,动都没动,不是因为敷衍,是因为那时候你根本站不起来。”
邹劭在脑海里用力回忆着覃谓风说出的场景,似乎很熟悉,但又过于模糊与遥远。
“你可能不太记得,因为你不敢回忆。”覃谓风逼身上前一步,微微抬起头盯紧邹劭,“因为你知道,你自己的处理方式有问题。”
邹劭从没想过这件事还有摆在面前、挑明说的一天。但当覃谓风真把事实全摊出来的时候,他反而不在意。
他知道了,所以呢?
“我的处理方式有什么错?”邹劭不退反进,微微俯下身问道,“你说我应该怎么做?如果你是我,你又会怎么做?覃谓风,你从小被众人夸着捧着一般长大,没经历过我这种情况,怎么有资格说我有问题?”
他们的距离那样近,但每一丝毛孔都在针锋相对着。
“你或许误会了我的意思。”覃谓风微哑着声音开口,“我不是在怪你处理问题的方式,我是在怪你处理我们之间问题的方式。”
“我当然有资格说,我是当事人,也算受害者,怎么没有资格?”他语速逐渐加快,“我的资格是你亲口给的,你说你喜欢我,说过多少句,你记得几句?”
这些话不是文字,是刀,浸着水。
刀剖进胃里,水漫上眼睛。
“也对,说过很多次了。”邹劭勉强挤出一笑,眼前却开始模糊不清。
这次风寒大概真的很严重,心肺都喘不上来气,头痛欲裂,冷得仿佛贴着一面冰,腹内却仿佛烧着一团火。
“但是我的喜欢,可能不是很值钱,尤其是口头说出来的。”他语音顿了顿,“或者说,你喜欢我的时候,才值钱。”
说完这句话,他开始犯困,浑身的关节酸痛,甚至眼睛都半眯了起来。
过于困顿,以至于没有看清对方的动作。
白色的影子在夹缝中一闪而过,随后“轰”地一声闷响在耳侧炸开,嘴角处放射性传导开撕裂般的疼痛。
豁然清醒。
反应过来时,头已经微微偏向一边,能垂眸看清脚下的积水,里面映着自己的脸。
嘴角明显泛起青紫。
“你听好,我喜欢你,以前是,现在也是。包括你跟我分手的时候,我只想打你,但我不想打死你。”
邹劭一愣。
眼珠没动,呼吸摒住,愣成了一个立体人物塑像。
当覃谓风那天在图书馆外面,跟他说出那些话的时候,邹劭实则已经起了几分放弃的念头。
他心里也明白得很,过久的旧情无法死灰复燃,毕竟灰早就被风吹跑了。
除非他们能在水泥地上生出一团火来。
也曾幻想过多种坦白心意的场景,但从未想到这种情形。
“你……你刚刚说什么?”邹劭眼皮微微抖了一下,目光却如同瞄准靶心一般没动半分。
“想再听一遍?”覃谓风再一次握紧了拳头。
“你再说一遍。”邹劭开口,目光撩过对方握拳的手,“这次最好换一边打。”
邹劭看见覃谓风的眉头渐渐紧缩,拳头逐渐握紧。
邹劭竟生出几分释然的情绪来。
他贪恋对方带给自己的感觉,痛苦、欢愉,只要是碰触,只要会相拥。
覃谓风的拳又用力松开。
他没挥手打过来。
他向前迈了一小步,双手环上自己的腰,脸埋在了肩窝上。
一系列动作顺畅自然,像是曾重复过无数次那样。
“我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他闷声说着,鼻息间混着潮湿的热气打在锁骨部位,让人有想咬人的冲动。
“外面太冷了。”对方顿了好久才继续说道,“但我还在呢。”
衣服浸过水,紧紧贴在身上,给人以亲密的错觉,温度在相触的每一寸角落处升腾起来,逐渐灼烧衣物,烧光皮肉,只留下内脏和骨骼。
心脏会由于喜悦而高高悬起,迟迟未落,浑身供血不足,以至于呼吸急促,指尖发冷,头脑也愈发晕眩了起来。
他甚至想不起来,拥抱的时候手应该摆在哪。
“不冷了。”邹劭回应道。
整个人还有些怔愣着,只能紧紧攥住人肋后方的衣物,以此确保真实的感觉。
身体外侧贴紧的冰面逐渐消融,取而代之的是一团艳丽的火,让他整个人逐渐回暖,呼吸间也有了热乎气。
“风神。”良久,邹劭轻声说了一句,“你刚刚说的话是真的假的,是不是因为今天是……所以才……”
覃谓风直起身来,手却没离开。
“如果是呢?”他说。
“那我也挺开心的,目前为止。”
他对上覃谓风的目光没有躲闪,仿佛真的无所谓似的。
但覃谓风清楚,那不是无所谓,是不敢有他求。
覃谓风轻轻舒了一口气,一只手按着人的后颈往下拉,同时抬头迎了上去。
印象里,两个人接吻的次数本就屈指可数,这是第一次覃谓风主动。
舌尖相抵的一瞬,邹劭发现自己从没忘过。
没忘过拥抱时手应该放在哪,也没忘过接吻时应保持多少下每分的心跳频率。
每一次说喜欢,每一次相碰触,每一次情动时的引子。
从不敢忘过。
直至雨声停止,天光破开云雾,折射出七种颜色悬在地平面上方,邹劭才微微把人放开。
他们身上都湿得不像样子,冷意后知后觉地漫上来。
“邹劭,你要跟我在一起吗,认真的。”覃谓风开口。
他明知故问,只想一再确定。
天色骤然放晴,像是从山洞口钻出,被正午的烈阳打了满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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