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清楚楚,一个是能给朝臣看的,一个是私底下写给长公主的。
长公主轻哼了一声,先拆了那封落款是侍中领锦衣卫指挥使燕赵歌的,里面写明了河东郡长修县的一些状况,和对于大河水势的分析,之后是一路上的见闻,哪处百姓生活似乎不易,又有哪处勋贵飞扬跋扈而百姓敢怒不敢言都一一写明了。
这某处十有八九是华阴县。长公主心里跟明镜似的,燕赵歌一路上为了能尽快到达河东,虽然走大路,却不进县城,唯独华阴县,是要绕过大半个华阴县去渡口。明日这封奏疏要甩到左相那里去,让他再成日里盯着燕赵歌夜宿宫中的事儿不放,处置不好有他的好果子吃。
另一封信长公主拆开的动作就没有那么随意了,用小刀沿着边缘裁开一条缝,再小心翼翼从里面拿出信纸来。
是晋阳县特有的梧桐纸,晋阳盛产梧桐树,因为晋阳纸以梧桐为材料,晋阳纸又称为梧桐纸。
长公主忍俊不禁,这人怎么还随身带着晋阳纸的,竟也不觉麻烦。
这封信先写的从渭河到华阴的见闻,哪里风景好,哪里山清水秀,哪里又有前朝留下的遗迹值得一看,洋洋洒洒竟写了一大页。她强忍住笑意,继续看下去,第二张写的就是正经的了。比前一封更详细的对于大河水势的分析,包括能看到的几处支流的水势,虽然水大,却并不湍急。最后是燕赵歌自己的猜测,河东决堤极有可能是人为。
工部尚书已经在去河东的路上了,到时他也会给长安传信禀明河东状况,燕赵歌是担忧她的想法与工部尚书地判断有冲突,才只写给了长公主,毕竟无论从年龄还是履历上来看,都是工部尚书的判断更令人信服。
长公主沉思了一会儿,先将后一封信的第一张收起来,和之前燕赵歌写给她的信放在一起,剩下的几张收在一起,准备明日早朝时拿给朝臣们看看。
平心而论,她还是更信任燕赵歌的判断。
“画水,给我研墨。”长公主想着要给燕赵歌写一封回信,便张嘴唤了人。等站到身前的不是画水,而是另外一个宫女,她才想起来画水前些时日被她派给燕赵歌了,如今在蓟侯府里当差。
“长公主,上回燕侯研的墨还有一些呢,奴婢给您拿来,只要再添些水就可以用了。”
长公主瞪了她一眼,道:“就你话多。”
作者有话要说: 晚了一些。
被生理期击败了。
女人为什么要有生理期……我想做男人噫呜呜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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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狠毒
接管河东比燕赵歌想象的容易得多。
营地里几乎是空的, 只有不到一百人在营里。按照规定, 郡兵应当有七百人至一千人,由各地都尉掌管,都尉听命于郡尉。
“回禀燕侯, 河东郡兵一共八百人,营内有九十三名兵士并都尉一名。”年轻的羽林卫甲胄在身, 只是对着燕赵歌躬身行礼。
这是燕宁盛,他比原先稳重很多了, 身形也魁梧了不少, 很难再在他脸上看出当年那个顶撞兄长的少年的影子。这一路上燕赵歌都没有过问过他,看到了也只当这是个普通骑士, 燕宁盛有自己的路要走,他有自己的想法和打算,不需要燕赵歌去帮他。
有九卿之位的重臣兄长,本身就是最大的扶持了。
燕赵歌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
都尉在营内呼呼大睡, 一身酒气,哪怕现在已经日头高悬了。燕赵歌进来的时候他还在睡, 有羽林骑士想要叫醒他,燕赵歌摆了摆手,直接抬脚将这个酒鬼从床上踹了下来。
“——哪个狗东西敢打扰老子睡觉!”都尉摔了这一下终于清醒了, 酒还没醒,骂骂咧咧地从地上爬起来,晃悠着身子还没站定, 就看到身边站着的陌生骑士。他长大了嘴巴,霎时酒醒了一半。
燕赵歌十分温和地对着他笑了笑,然后一马鞭照着都尉的脸抽了上去。
都尉被打得跳脚,大脑还没完全清醒,反射性地就想还手,两个羽林骑士上前按住他,对着他的膝盖踹了几脚,都尉吃痛之下不得不跪在了地上。
“擅闯兵营是死罪!”都尉瞪着因为连续醉酒而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燕赵歌看。
燕赵歌表情僵了僵。羽林卫的好男儿用这种宛如吃人一般的目光瞪着她,她只觉得欣慰,但是眼前这个都尉的眼神,怎么看怎么觉得恶心。
这大抵就是狼和鬣狗的区别了。
燕赵歌抬手对着这张脸又抽了一鞭子。
“我等锦衣卫,奉命来河东赈灾,顺便杀人。”燕赵歌低声道。
“锦衣卫?”都尉愣了一下,然后笑了起来,道:“既然是锦衣卫,那看来你就是燕侯了。锦衣卫二十年不动刀柄,如今却以河东磨刀吗?也要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啊!”
燕赵歌皱起了眉头,从都尉的话里她似乎听出了什么意料之外的东西。她沉声道:“河东郡兵都去了哪里?”
“去了哪里?当然是干活啊。”都尉嘿嘿笑着,“郡尉不肯发粮饷,军田都被发卖了,我等吃不起饭,不干活还做什么?”
河东郡尉不肯发粮饷?
“河东郡兵糜烂至此,按规矩你全家都要死。”燕赵歌道:“我可以保你妻儿老母一命,但我需要知道具体的状况。”
“左右都是死,说了又有何妨?”都尉心知河东从发大水开始,一直都是在刀尖上跳舞,赌的就是长安会派那种爱惜羽毛的大臣前来,只要来的不是喜欢惹是生非的皇子,那么一切都好说,天家如今也没有能出门的皇子。可千算万算,没算到来的是长公主驸马,还来得这么快。
河东还没收到消息,人却已经到了。
他除了死之外别无他法。
“自这个郡尉上任,河东已经三年没有粮饷兵械了,屯田早就进了别人的肚子。我是都尉,克扣粮饷也扣不到我头上,但下头兵丁有一个算一个,都饿着肚子,只能给地主家打长工。”
燕赵歌沉默片刻,问道:“河东里长安快马不过两日距离,便没有人去长安告状?”
都尉嘿了一声,道:“去岁我麾下有一小子,年轻气壮,不知天高地厚,跑到长安去告,不仅人再也没回来,家里的老母暴毙,妻子幼妹也被卖到勾栏里去了。”
一旁听着的羽林骑气的脸色红紫,出身优渥的他们哪里见过这种手段?以为给穷苦百姓放贷以谋求对方田产甚至是奴仆便是最坏的手段了,却不想世间竟有更恶毒的。杀人父母,淫其妻女,这与禽兽何异?!
“太守为什么没有开仓放粮?”
“去岁河东丰收,存粮二百一十万石,如今却只有不到七十万石,您猜这粮食去哪儿了?”
燕赵歌的脸色立刻变了,厉声问道:“匈奴还是羌人?”
都尉哈哈大笑道:“那就要您亲自去查问一番了,我小小的一个都尉哪里知道那么多呢?能说的我都说了,不能说的我也都说了,我妻儿老母具在,挣扎不得,希望燕侯大人有大量,保我妻儿老母一命。”
燕赵歌闭了闭眼睛,点点头,道:“你犯的罪依律该斩,如果所言不虚,我保你全家性命。”
“谢燕侯!”
燕赵歌给了羽林骑一个手势,之后走出了营帐中。
六成以上的粮食不翼而飞,这才是河东上下不敢开仓赈灾的原因。一旦这件事被长安得知,河东上下但凡有品阶的官吏皆要去廷尉那里走一遭,负责粮仓的官吏统统要掉脑袋,太守与郡尉甚至全家都要死。
一百四十万石的粮食,那是一百四十万啊。前世可没有这一遭啊!
燕赵歌手里捏着马鞭,狠狠地抽了一下地面。
这粮食无沦落到匈奴还是羌人手里,后果都不堪设想……不对。前世哪怕是北地朝廷打匈奴都打得很轻易,就是因为匈奴连年大雪缺量,这粮食绝对不在匈奴手里。羌人的话更不可能,长安如今能拿捏住西凉就是因为长安捏着西凉的粮饷,一粒米一个铜板都不会多给,你敢反我就让你饿肚子。
还有谁会大批量买粮?
——蜀国公。
这批粮食是蜀国公兴平四年造反的底气。
而且不止这一批,河东郡尉三年前上任的,如果从那时候开始倒卖河东的粮食,这是至少三百万石的粮食。
足以让朝廷再打一次匈奴,国库还不会吃紧。
“刘中郎!”
“末将在!”
“你带五十人去安邑城里给我挨家挨户敲门,按着册子,把这缺了的七百给我一个一个找回来!”燕赵歌咬牙切齿道。
太守,郡尉,河东世家,我要一个一个杀。
从羽林骑接管河东营地开始,太守府就是一阵兵荒马乱。
来的不知道到底是谁,但是名头不小,全副武装的一支骑兵连过问河东郡尉的意思都没有,直接接管军营,杀气腾腾的模样令所有在河东吃得满嘴流油的官吏都十分不安。
人来的太快了。
长安到河东快马也需要两日,如果乘车还要更慢。太守明明让人在长安盯着,一有动静立刻传信回来,信没到人却来了,这说明什么?说明这一支骑兵要么日夜兼程而来,要么一人双马,根本不需要节省马力。从一到安邑城就迅速而有力的行驶命令,十有九八是一人双马。
有资格一人双马的骑兵,羽林卫还是长公主直属的虎贲营?
河东太守背上的汗津津而下。
“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他在太守府里来回踱步,急得满头是汗。
“别转了!”被河东太守请过来一起商议的河东郡尉被他转得几乎要晕过去了。
“那你说这如何是好!”河东太守焦急道。
“不过是接管兵营而已!只要不查粮仓就万事大吉!”
“如果查了呢?!”
“谁敢?!”河东郡尉瞪着眼睛喝道:“来的能是谁?!如果来的是宗室,他敢查吗?查到了他敢说吗?别忘了粮食是卖给蜀国公了!宗室以外又有哪个敢掀开这盖子?河东二十三家勋贵绑在一起,谁敢得罪?!除了皇帝除了长公主除了太子谁敢得罪?!谁顶得住河东二十三家勋贵的反扑?!”
河东太守的情绪渐渐稳定了下来,喃喃道:“你说得对。如今没有皇子,长公主执掌朝政不可能亲临……没有人敢查的,没有人的……”
“太守,查明白了!来的自称是锦衣卫骑兵!”被派去探查的下人忐忑不安地回来回禀,就看到他家太守瘫软在椅子上。
锦衣卫骑兵,来的是锦衣卫指挥使。
那位长公主驸马。
这位代表了长公主,如何不敢?
“完了,河东上下所有人都完了……我们都得死……”
河东郡尉按住自己不停颤抖的手,然后狠狠给了河东太守一个巴掌,骂道:“还没到走投无路的时候呢!就算来的是那位,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子而已,账本他都未必看得明白!又不是他爹!你怕什么!你以为这位是长公主吗?!”
河东太守惊吓之下他可能都不知道河东郡尉在说什么,只是连连点头不断附和:“粮仓,粮仓怎么办?”
“听着。”河东郡尉深吸了一口气,道:“这位我们动不得,他也未必吃好处。只能先下手为强,你现在派人,去烧了粮仓。”
“烧了粮仓?!”河东太守大惊失色。
“不然要怎么办?!粮仓一烧就死无对证,除非有人出卖你我,不然没人知道我们卖了河东的粮食!就算那位怀疑到我们头上,也没有证据,河东世家会抵制他的。”
河东太守眼神呆滞地转了转,道:“你说得对……那堤坝呢?”
“这位能快马前来,不可能治水的大臣行动也如此迅速,一不做二不休,我去将剩下的堤坝掘了。我就不信这等状况下,他还能查粮仓。”
作者有话要说: 古剑奇谭真的好玩。
上一章写的晕头转向,没注意错别字的问题,已经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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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走水
燕赵歌命人肃清了河东营地, 将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丢了出去, 下头的羽林骑士军营依照律法,将河东营地简单整顿了一番,才终于有了点军营的样子。
河东已成了一滩烂泥, 从营地就可见一斑,无论是粮仓还是库房都空空如也, 武库里面摆着的兵械更是已经生了锈,账本也记得乱七八糟, 哪怕是不懂看账的赵国侯世子来看都能看出点不妥当之处来, 燕赵歌来看,与其说这是一本账本, 倒不如说这只是一本记了些许数字的簿子。
燕赵歌占了刚才那个被杀了的都尉的营帐,地上还有一滩没有完全干涸的血迹,她皱着眉头抬脚迈了过去,左看右看又觉得不是很妥当。
“来人。”
守在账外的年轻羽林骑士当即迈步进来,道:“末将在。”
“弄点土来把这血迹抹了去。”燕赵歌吩咐道。
“诺。”年轻羽林骑士应了一声, 就打算离去。
“等一下,中郎将还在营地吗?”燕赵歌问道。
羽林骑回道:“回燕侯 , 中郎将正在统计营地里还有的兵械和辎重。”
燕赵歌点点头,道:“帮我去请中郎将过来,若是得闲的话。”
“末将领命。”羽林骑士干净利落地应声而去。
羽林骑士出了营帐, 和一起守在账外的燕宁盛打了声招呼,道:“燕节从,燕候命我去请中郎将, 我去去便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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