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赵歌听到宜川这个地方,诧异地看了安邑县令一眼,却没有打断他,安静地等他说完。
安邑县令先是说了他和河东太守的恩怨,又细细说了很多他觉得有问题的事。
“司将军,我不和您讲虚的,粮食我不懂,我也看不得账本,我是从宜川来的,壶口就在宜川,我就和您讲壶口。您既然是从长安来的,就应当知道,水是从壶口漫过来的,壶口堤坝就在宜川县前头。我不懂治水和堤坝的事儿,但我看过壶口堤坝的修建,五年前工部来修壶口堤坝的时候,我还在宜川担着县丞,我还帮着抬过石料,石料和木头用得足足的,分毫不差,而且都是好料,这一处不该决堤。”安邑县令道。
“但壶口就是决堤了,不仅决堤,还淹了河东附近的郡县。”燕赵歌道。
“可这不该,宜川县在下游,淹了正常,却绝不该被冲垮。宜川建在大河边上,世祖皇帝北伐时,为了从匈奴人手里夺回关中,在壶口建了宜川城,方便从此出兵过大河,宜川的城墙是按照要塞建造的,皆是双层错开的石墙,中间留了过水的余地,这样就不会轻易被冲垮,石砖中间灌了米糊,如此连接再牢靠不过。水势再大,也不该冲垮宜川的城墙,不可能冲垮的。”
安邑县令说得句句在理。燕赵歌正沉吟着,远远有几个人打着灯笼走了过来。
打头的是几个打着灯笼的下人,后头走着几个提着袍子的,因为下雨路滑,不能坐轿子,河东的驽马又都被派去拉堵水的石头了,也为难这些养尊处优的人大雨天还要在外头走。
没等燕赵歌开口,司传铄抢先一步上前道:“羽林卫司将军在此,来者何人?!”
燕赵歌禁不住抽了抽嘴角。
这孩子是不是话本看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晚了一点,所有地形地势皆为捏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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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枯二
来的是赵国侯世子, 他刚在酒楼里吃了一顿好酒好菜, 河东太守与河东郡尉请客,河东数位勋贵作陪,赵国侯世子放下宗亲的架子, 一群人其乐融融,吃得十分尽兴。如果没有人在他们吃完菜喝完酒之后禀报消息说粮仓走水这件事情的话。
燕赵歌的打算他是清楚的, 明着以他为首,燕赵歌不暴露自己的身份, 先虚与委蛇, 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平定河东。但他其实觉得燕赵歌的想法多少有些太过于慎重了,河东豪强胆子再大, 是不敢和长安对抗的,有粮食又怎么样?派一个杀伐果断的重臣,一部野战校尉随行,就足以将河东杀得干干净净了。
但毕竟长公主先前已经嘱咐过了,这次以燕赵歌为首, 就差明摆着告诉他,他走这一趟就是陪衬。燕赵歌手段心思都是有的, 只是有些太过于瞻前顾后了,他想着,听到了一个中气十足的喊声。
“羽林卫司将军在此, 来者何人?!”
这是打算冒充宗室了,还让沈王子嗣来给他背书,真有这小子的。赵国侯世子哑然失笑, 在河东太守和河东郡尉不解的眼神中,低声解释道:“这位是羽林卫的将领,宗室出身,长公主很看重他,莫要得罪了。”
河东太守一副我一定将这人捧好的神情,反而是河东郡尉皱起了眉头,问道:“不是说锦衣卫随行吗?怎么会是位羽林将军?”
赵国侯世子在心里嗤笑一声,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让我解释?若是尽心尽责为国效力也就罢了,把河东治成这副模样却还敢在这里问东问西?他一想到刚才被吹捧得油腻至极又要假装十分受用的模样就一阵恶心,但面上却是不显,反而和颜悦色道:“这次随行的尽是羽林卫,只不过是打着锦衣卫的旗号罢了,让锦衣卫捞一份功劳,毕竟……”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语气却意味深长。
河东太守立刻就明白了赵国侯世子的意思,道:“毕竟如今的锦衣卫指挥使乃是长公主驸马,燕侯。”
赵国侯世子给了他一个慎言的眼神。
河东郡尉没有接话。
待走进,有一个十分年轻的将领站在雨里,姿态挺拔,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阴沉。
河东郡尉是带过兵的,若是没有领兵的经历他也任不了郡尉的职位,他能感觉出这个年轻将领身上透着一股金戈铁马的气息,普通的兵士在营地里训练的再刻苦,时间再长,其气势也比不过真正经历过战争的兵士,比不过那些在战场上摸爬滚打活下来的人。这也是为什么野战校尉部会嘲笑京营八校和羽林卫是废物。
他有些相信赵国侯的话了,这人是真正领过兵的,而那位燕侯,是没有带兵经历的。
“司将军,这位是太守,这位是郡尉。”赵国侯世子介绍道。
这年轻将领自然是燕赵歌,她微微颔首,唤了一声见过诸位,算是行礼了
。
司传铄从怀里掏出他自己的玉佩,一面是四爪蟒,另一面刻着他的名字和沈王府的字样。他一边出示,一边介绍自己,语焉不详地提及了几句燕赵歌,只说这是自己的兄长,对于名讳和爵位却没有半句话。
“好了,废话莫要说了。”燕赵歌瞥了他一眼。
司传铄立刻噤声,一副令行禁止的模样。
“东水灾的情况你们比我清楚,”如今粮仓又走了水,粮食剩得少之又少,还有一大半是被水泡了的,这天气晒不干的,不如发下去赈灾。”燕赵歌道:“粮仓的亏空我给你们记着,还有段时间就到秋收了,等别地有了余粮,再送到河东来。”
安邑县令在一旁闷不吭声。
河东太守与河东郡尉对视一眼,这是打算为他们背书?
“既然将军领了赈灾的差事,我等自然依您吩咐办事。”河东太守道。
“司将军。”赵国侯世子上前一步在燕赵歌耳边低语几句,又用余光看了看送他们过来的一众仆从,河东太守和河东郡尉夹着尾巴还来不及,哪里敢有这么多的仆从,这些人自然是河东豪强家里的,明面上是雨大路滑怕发生意外,实际上却是探查一下羽林卫的态度。“河东豪强许了不少好处给我,一百万金,十个收成不错的庄子,两个在长安,还有很多人情上的好处。希望你压下此事。按你说的,我应下了。”
燕赵歌哼了一声,河东百姓苦不堪言,这帮硕鼠倒是吃得满嘴流油,压下?怎么可能。
“有没有探到壶口决堤的事?”
“没有。”
燕赵歌心里有数,点了点头,像是和赵国侯世子达成一致一般,对着河东太守说道:“河东营地的状况,之前的事我既往不咎,但明日一早,我希望看到一个符合律法的河东营地,人和兵械一个都不能少。”
河东郡尉自然应下,人好说,各个里正手下都有预备役的民兵,抽一千个出来便是,河东郡近一百万的人口里抽一千个还是很容易的,兵械也不难,让豪强们先从肚子里吐出来,等这位羽林将军走了,再吃进去,左手倒右手的事儿。
“还有一点。最多再过两日负责治水的重臣和太医们就会到河东,兴许会有长公主亲信随行。在人到之前,我要看到二百万石的赈灾粮,河东百姓一个都不能饿死。”燕赵歌道。
这可就是非常无理的要求了,如今河东的粮食一天一个价,豪强们赚得金钵满盆,只良田就买了数千亩,吃不起饭而不得不卖身的仆人更是数不胜数,哪里还愿意往外吐东西?
像是看到了河东太守非常为难的模样,燕赵歌语气一变,森然道:“这是我从北地调回之后,长公主吩咐下来的第一件差事,如果你们让我在长公主那里吃了挂落,就莫要怪我让你们没有好果子吃。河东境内杀人放火未必能做,但调你们去漠北吃沙子还是很容易的。”
这就是赤倮倮的威胁了。
河东太守被吓了一跳,关内哪怕是威胁也都是委婉着的,哪像这位,一张嘴就是杀人放火,还要他们去漠北吃沙子,漠北哪里有油水可以捞,吃惯了大鱼大肉再让人回去吃白菜,哪个会愿意?
河东太守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河东郡尉拦住了他,道:“您放心,必然不令您难做,两百万石赈灾粮,一粒米也不会少。”
燕赵歌笑了起来,捡着话夸赞了一番。
天色已黑,两拨人马分开。燕赵歌一行回河东营地,河东太守一行自然要回太守府。
一路上,河东太守几次想要说些什么,都被河东郡尉眼神制止了,他只能憋着话,一直到进了屋子,关好门,话匣子才终于被打开。
“那可是两百万石粮食!我等到哪里去找两百万的粮食!”他急得团团转,连日大雨,天气又渐渐转凉,他额上却渗了不少汗水。“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二十三家皆是一毛不拔的性子!缴个税都推推诿诿的,他们哪里肯出这么多的粮食!”
河东郡尉瞥了他一眼,冷冷地道:“那你去和那位司将军说,他手上是见过血的,不然不会有那等气势,又是从北地回来的,十有九八是在北地大捷立了功的。刚任羽林将军,新官上任三把火,你说说这火要烧到谁身上?”
“可那也……那要怎么办啊?!”河东太守瘫在椅子上,已经没了主意。
“不急,先将河东营地的事弄好。”河东郡尉道:“这位司将军有羽林虎符,也有沈王府的令牌,那司传铄如此敬畏他,说不定是沈王嫡子,他的身份肯定是真的,但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你派去在长安的人还没有消息么?”
河东太守抹了抹额上的汗,道:“没有战马可以用,也比不得羽林卫可以日夜兼程,长安到河东三日到就算快的了。”
河东郡尉敲着桌子,思量着要不要派人去接一接,但左思右想还是作罢了。如今不比平常,看这样子这位司将军还没有怀疑粮仓亏空的去向,也说了不会计较粮仓到底怎么走了水,但如果他们动作太大,被盯上的话,可就难脱身了。
“壶口的堤坝如何了?”
虽然旁边没有人,河东郡尉还是走到窗边,开窗看了看外边,又关上窗,坐到椅子上才道:“已经安排好人了,子时动手。”
河东太守长长叹了一口气,道:“前次掘了一半的堤坝,宜川被冲垮了一半,这次全掘了,宜川怕是要全县被淹。这是我等的过错。”
河东郡尉讥讽地笑了一声,道:“你如今知道过错了,倒卖粮食时赚得两眼放光的模样,可不见你觉得自己有过错。”
河东太守张了张嘴,又叹了一声。
粮食是死物,卖了就卖了,宜川县被冲垮了死的可是百姓,这是活生生的人命,哪里能相提并论。
“莫要在那里唉声叹气了,就算查不到我们头上,先前没有开仓放粮也是罪过,你还是想想被问罪之后的去处罢。”
作者有话要说: 枯是八十的简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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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兄长
燕宁盛是凌晨时分进的长安城, 那时还没到开城门的时间。他用力叩开城门, 给守城的士兵出示了自己的羽林卫令牌和带着锦衣卫指挥使印信的信笺,自然一路通行。
他在城门处丢下了已经跑得精疲力竭口吐白沫的战马,又换了一匹马继续在长安城里奔驰, 奔着皇宫急行而去。这个时间天才蒙蒙亮,各家百姓还都没醒, 省去了他大声呼喊以求让百姓避开奔马的力气。事实上他也没有力气去呼喊了,前一日午时从河东出发, 一路上昼夜不停地奔驰, 才终于在这个时候到了长安。为了节省时间,他只在各处驿站换马的时候吃了几口饼子, 再喝几口水,马匹备好便上路。因为长时间的骑行,他的大腿内侧已经被马鞍磨得血迹斑斑,他甚至没有那匹口吐白沫的马有力气,只凭着胸口的一口气死命地拽着缰绳, 才能让自己趴在马上。
已经接近上朝的时间,路上有不少或是坐马车或是骑马的朝臣, 对一路奔驰的燕宁盛侧目而视,议论纷纷。
没等守卫未央宫的卫士拦截他,燕宁盛就在未央宫门前摔了下来。他松开缰绳, 放松已经僵硬了的腿部,就从马上滚了下来。
卫士慌忙来看他,燕宁盛脸色苍白, 喘着气道:“羽林卫,河东——河东急报。”
燕宁盛是被抬近宫里的,他已经站不起来了。
出了此等大事,早朝自然要推迟。长公主匆匆而来,从燕宁盛手里接过信笺,他才终于放心地昏了过去。
“命太医好生医治,不得有半点差错。”长公主道。她看着燕宁盛血迹斑斑的腿部,还有因为长时间攥紧缰绳而在掌心深深勒出的淤血痕迹,忍不住叹了口气。
燕宁盛品性其实不坏。前一世燕宁盛下落不明,也无从查找。但这一世她曾仔细探查过蓟侯府的每一个人,燕家的孩子每一个品性都不差,有燕岚这样以身作则的父亲,临原郡主嫁过去之后不曾苛待过两个庶子,偶尔还会命人照看他们一番,两个姨娘也不是什么作奸犯科之辈,小节上可能有亏,但是为人是非方面是没有过错的,如果有的话也进不了燕家的门。这样的环境下养出来的孩子,做不出天怒人怨的事儿。
这才是长公主愿意拉燕家一把的原因,而不仅仅是因为这是燕赵歌的弟弟。
燕岚之前虽然不怎么管庶子,但森严的家规在那里,又有燕赵歌以身作则,两个庶子谁也跑不出去,最多白天出门去吃茶听评书,在府里再闹腾也出不了大事。但燕赵歌病了之后,门禁渐渐就松了。燕宁盛半点没有防备,撞到了成心算计燕家的蜀国公手里,最后被引诱着酿成了大错。
一个房里连个豆蔻年华的侍女都没有的公子哥,连男女之事的滋味儿都没尝过,一出门就跑到花柳之地用了淸倌儿?还是第一次去那种地方就做了这种事?
十岁孩童都不信的。
只是事情毕竟已经做下了,那个淸倌儿又的确是宗室出身,只不过血缘太远了,比济南王一系还要远,长公主才能以年代久远,宗谱不可查为由按下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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