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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侯有疾(GL百合)——夜尽初辰

时间:2020-09-18 11:47:28  作者:夜尽初辰
  可那时的太子到底还是因为这个对燕家有了几分芥蒂,不然也不会眼睁睁看着燕赵歌去死。
  幸好她回来的还不算晚,让沈王子嗣盯住了燕宁盛,才没有第二次酿成大错。
  长公主按了按发痛的太阳穴,拆开了信笺。
  字写得格外凌乱,看得出是时间紧迫飞快地写出来的。里面写了河东粮仓可能亏空数额巨大,河东营地荒废,局势糜烂,三百羽林不足以镇河东,请调羽林全军。
  不太好办。如果河东粮仓亏空情况属实的话,调羽林卫过去是没有问题的,但燕赵歌用的可能两个字,如果实际上没有亏空的话,反而会使得河东勋贵们对长安产生不满。燕赵歌能写此封信,就说明河东的状况确实需要一千羽林卫的镇压,但朝臣不信。在朝臣眼里燕赵歌就是个没经历过什么的毛头小子,借着身为外戚才能担当九卿之位,他们是一定会反对的。
  长公主思虑间,发现信封后面又付了一行小字。
  河东粮仓走水。
  河东连日大雨,怎么可能会走火,这只能是人为放火。
  长公主到宣室殿,让朝臣们看了这封信笺,最后以不容置疑的语气下了命令:“命羽林中郎将统率在长安的羽林七百骑赴河东赈灾,听从燕侯号令。虎贲营即刻拔营,驻扎华阴县,以防河东不测。”
  右相第一个赞同长公主的命令。
  左相不太赞同这个命令,一千羽林镇河东绰绰有余了,何必再派遣虎贲营过去?但长公主命令已下,这种时候顶牛就是在找死。
  没有朝臣反对,羽林中郎将即刻领命,整顿羽林卫,一刻钟之后,驻扎上林苑的羽林七百骑一人双马,从长安城奔驰而出。
  又过了一个时辰,驻扎长安城郊外的虎贲营七百骑拔营而起。
  这些是在河东的燕赵歌所不知道的,他也不知道燕宁盛会为了尽快传信到长安昼夜不停地跑,差点把自己跑得没了命。
  回营地之后,燕赵歌将司传铄和司鉴杨找了过来。
  “兄长。”司传铄先是悄悄瞥了几眼燕赵歌的神色,心里有些忐忑地叫了一声。
  燕赵歌没有反驳,嗯了一声算是应了,她道:“找几个会盯梢的,在城外三十里处给我盯着从长安来的人,神色匆匆的、骑着马的、没拿什么大包袱的全部拦下来。我要拦的是河东在长安的眼睛,宁盛回长安去了,我将这个差事交给你们,事关重大,莫要搞砸了。”
  司传铄眉开眼笑地道:“兄长您放心,我等必然给您办得妥当。”
  司鉴杨诧异极了,他一肚子疑问又问不出来,等出了营帐,才问道:“小叔父,您为何称燕侯为兄长?”
  司传铄细细讲了燕赵歌冒充宗室的事情,他对于认了燕赵歌为兄长这件事十分得意,笑嘻嘻道:“如此一来我便是燕侯的兄弟,谁不高看我一眼?”
  司鉴杨皱眉道:“小叔父本来也是长公主的兄弟,犯得着如此吗?”
  司传铄用朽木不可雕也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哼了一声道:“兄弟?你敢叫长公主一声长姐吗?礼福沈湘江五个亲王府,算上济南王府,传字辈的男丁有多少你数得过来吗?不说旁的,我们沈王府我行十一,长公主会认这么多兄弟吗?就算是认了,嫡系的兄弟不比我们更亲近?人家有爵位有田,我们这种庶出的有什么?这么多人眼巴巴瞅着,攀长公主哪里比得过攀燕侯容易?”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指头使劲儿点了点司鉴杨的脑袋,恨恨道:“平时对燕宁盛莫要端着,打好关系没有坏处。父王百年之后我至少有个封君的爵位,不愁吃不愁穿,你一个国公庶子到那时候还有什么?你自己的嫡亲兄弟有多少?算上你各个叔伯的子嗣又有多少?别忘了你爹后院里还有大着肚子的,分家的时候这么多孩子你能捞到什么?不趁着现在扯着王府的虎皮给自己捞点好处,你等到那个时候谁管你是谁啊?”
  司鉴杨也不敢躲,苦着脸挨训,道:“侄儿知错了,小叔父你莫要再戳了,脑袋要烂了。”
  “我看你就来气!”司传铄这才收回手,哼了一声道:“要不是当初我攀上长公主,领了燕宁盛那个差事,如今羽林卫哪有我等的位置,你以为羽林卫那么好进的吗?下次再见到兄长,莫要再叫燕侯,学着我叫叔父。人家手里漏点东西都够你吃一辈子得了,万一给你个机会到北地去捡个爵位,那岂不是赚大了。”
  司鉴杨脸皮抽了抽,这下又多了个叔叔。
  昨夜燕赵歌一声令下,河东衙门连夜派人跑遍了下属的二十四县,抽调预备役的民兵青壮。原来的郡兵找是肯定找不回来了,军籍名册都是早些年的,很多人都死了,就算没死岁数也不小了,根本不符合郡兵的条件,河东太守干脆从下头的县城里重新抽调青壮,左右这位司将军说既往不咎,既然如此再填一点小错也不要紧。
  天刚刚放亮的时候,一千个有过训练经历的青壮就站在了河东营地里。其中不乏世代的兵户,甚至有几个往上数几代的男丁都有过战争经历。
  燕赵歌暗暗点头,这么看的话,河东还不算烂得太彻底,至少兵户还没有烂。她将名册交给被召回来的刘破奴,既然已经有了一千个愿意当兵的青壮,那哪些惯于给地主家做工的人就不要回来了,她甚至连原来在营地里混日子的郡兵都发了些粮食遣散回家了。
  “有一个算一个,出身籍贯都记录在册,但凡出身世爵或是家里有爵位的通通不要,和河东勋贵沾亲带故的一概不要。”
  刘破奴十分诧异,三百羽林卫尽是勋贵子弟,怎么到了河东郡兵这里就统统不要了?难道长安的勋贵比河东的勋贵更高级吗?他想不明白,但燕赵歌不解释,他也就只能怀着疑问照做。
  作者有话要说:  474771542,一个神秘的数字代码,可以来唠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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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决堤
  人家清白的民户青壮有九百二十三人, 剔除的那些有几个是勋贵门第的庶出子孙辈, 九转十八弯能和河东勋贵联系上的也都踢出去了。
  燕赵歌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有一千羽林卫压着,这和河东勋贵一点儿关系没有的九百青壮一定敢动手。
  燕赵歌找来刘破奴,吩咐道:“挑一些步战好手, 擅使刀的,把这些青壮带出来, 至少要有个架势,不能怯场。”
  刘破奴应了下来, 想了又想, 还是没忍住,低声问道:“将军, 为何这些人不用勋贵出身的?”
  燕赵歌瞥了他一眼,道:“我挑你们是为了什么?”
  刘破奴道:“为了以勋贵制勋贵,以爵位对爵位,压制河东豪强。”
  燕赵歌翻了个白眼,道:“你既然知道我的意思, 这些河东人就算是勋贵出身也是河东勋贵,我怎么能用他们?”
  刘破奴恍然大悟:“末将明白。”
  “再者说, 就算河东勋贵有靠得住的,可再靠得住哪有我们长安人靠得住?”燕赵歌抬手握拳,轻轻砸了砸他肩部, 道:“我等长安人士,便是乡党,我不用你们, 难道还要用一些外人吗?”
  刘破奴心里一乐。他和燕赵歌其实都算不上是长安人,至少在祖祖辈辈都在长安的百姓来说,他们还是外来户,燕家还是北地的燕家,刘家还是那个归义的匈奴人。但别管旁的百姓怎么说,燕赵歌认可他,那就走够了。从这个角度看的话,“金”这个名字未必不是个好名字,前朝的归义匈奴金家,可是辅佐了前朝数代皇帝,忠孝显名,七世不衰。前朝皇帝也将金家当成自己人,这样的话,刘家也是大晋皇室的自己人。
  “将军说得甚对。”刘破奴领了差事走了,感觉脚下都轻飘飘的,差点飞上天去。
  燕赵歌哑然失笑。从行囊里取了河东的地图出来,铺到桌子上。
  偌大的疆域在地图上不过是小小一块,河东在其中更是毫不显眼,一个巴掌大小罢了。将河东拿出来制成图,才会发现原来河东也不小,乡县这么多,人口这么多。
  这一场大水,不知要死多少人。若是天灾倒也罢了,可这是人祸。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
  接近午时,落在后头的季夏和季钧到了,有了季夏在,她心里总算能稍微踏实一点。季峥拿了饭菜过来,馒头和野菜汤。不是她在长安吃惯了的白面馒头,而是灰面的馒头,捏在手里能明显感觉到里面有硬质的颗粒。
  “河东衙门现在也吃这个?”
  季峥回道:“衙门送来的白面馒头我们没收,这些是用我们的军粮和城里百姓换的。”
  军粮虽然味道不行,但是营养和抗饿方面都是一顶一的,不是这种馒头可比的。
  燕赵歌咬了口馒头,里面的杂质硌得她牙痛,面上却是不显,一边吃一边道:“让大家先吃军粮凑合一下,明天河东送粮食来,我们就不用吃这个东西了。衙门开仓放粮了吗?”
  “辰时开始就在放,是稀粥。”
  燕赵歌点点头,有总比没有强。
  只吃了几口,就有报信的羽林卫闯了进来。
  “将军!壶口又涨水了!”
  燕赵歌吓了一跳,一口馒头噎在喉咙里,她喝了口苦涩的野菜汤,才将那混杂着麦壳的馒头咽下去。
  “怎么回事?”
  “昨夜壶口的堤坝又毁了,宜川县已经完全被淹没了。”
  燕赵歌已经吃不下去饭了。外头的大雨没停,壶口的堤坝又毁了,宜川县保不住了。
  “这事儿我们管不了,最迟明天工部尚书和太医们就到了。”说是这么说,心下却格外沉重,燕赵歌又去看河东的地图。
  宜川县在大河下游,但地势不低,一般涨水是淹不到宜川的,而且从宜川往上很长一段都很平坦,就算发了洪水,也不应该冲垮了宜川城。这是第一个疑点。
  她出长安之前在工部看过五年前修壶口堤坝的记录,钱是一分不差地拨下来了,知道底下会雁过拔毛,还特意多拨了一些。工部尚书不是眼睛里容不得沙子的人,他懂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不然也做不到尚书的位置。在不影响堤坝的情况下,底下人贪一点无伤大雅,如今却出了问题。这是第二个疑点。
  如果粮食的确卖给了蜀国公,在听到了蜀国公被拘禁的风声之后,肯定会想办法掩盖粮仓的亏空,因为正赶上大雨,有水灾的风险就干脆掘了堤坝?可这也太蠢了些,既然懂得烧粮仓的办法,那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放火?也不对,一开始就放火,河东阴雨连绵的天气粮仓走水,明摆着告诉别人河东粮仓有问题。
  看来还不算太蠢。
  燕赵歌按了按眉心。不能对这些官吏的智慧过于高估了,她前世在北地的时候就已经深刻体会到了他们的愚蠢和自以为是。天下的百姓都是皇帝的财富,这帮子粗鄙之人是怎么觉得他们窃取了天家的财富,皇帝还不会责怪他们的?这些人的脑子真的没问题吗?
  燕赵歌又对着地图琢磨了一下,唤来季峥,吩咐道:“你跑一趟宜川,避开水,看看宜川的百姓撤到哪里去了,活下来多少人,吃不吃得上饭,有没有疫情。再打探一下壶口决堤的事儿,堤坝毁得蹊跷,如果是有人动了手脚,说不定宜川的百姓会看到什么。”
  季峥点头应是。
  待到傍晚的时候,司传铄捆着一个人兴冲冲地回了营地。
  “抓到了?”燕赵歌见状挑了挑眉。
  “抓到了,身上带着河东的户籍,还有河东太守的手令。”司传铄眉眼间全是兴奋,道:“我们问话的时候他就要跑,鉴杨冲上去就把人抓回来了。”
  燕赵歌夸了他几句,没等她再吩咐,司传铄又兴冲冲地跑回去继续堵人了。
  被抓住的人看起来不像是给人跑腿做事的,更像是个种田的农户,或者猎户。燕赵歌注意到他手上有握过弓的痕迹,又很快改了想法。
  汉子被麻布塞住了嘴,神情惊恐地看着燕赵歌,喉咙里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
  司传铄捏着刻着户籍的木牌看了看,祖祖辈辈都在一个地方居住的人是没有这种户籍木牌的,只有背井离乡的人才会由当地县衙给出这样的东西,来证明身份。问道:“李二,安邑县李家庄人士,身长七尺二,身形魁梧,面色黝黑,无须。兴平元年兵户转为民户。”
  她哼笑了一声,将木牌丢在地上,发出“啪”地一声。
  “按律法,能从兵户转为民户的人,要么是在战场上断了手脚又没有儿子可以入伍;要么是到了退役年限以军功换田,于军营驻地屯田,才能兵户转民户。李二,你是哪一种?”
  李二在地上挣扎着,神情从惊恐转为哀求。
  “你应该知道,大晋的户籍制度一向是极为严苛的,违律转籍的,无论出身、爵位、军功,一律贬为城旦舂,且遇赦不释。”燕赵歌笑得很是和曦,给人的感觉如沐春风一般,却在李二眼里却像是刽子手一般。“你的子女,会被收到教坊司,这辈子都是奴隶。所以我很好奇,你怎么会想要违律转籍呢?你原是兵户,有握过弓,应当不会是普通的步兵,等到退役朝廷会给分田,若是军功足够,还会给你分匈奴或者鲜卑的奴隶,你原本应该有几个同样是兵户的儿子,几个聪明伶俐的孙子,他们或者读书,或者习武,继承你的家业,赡养你,让你含笑而终。”
  李二听得神情呆滞,几乎就要陷到燕赵歌的话了了。可她话锋一转,冷然道:“可你的愚蠢毁了这一切,你不仅毁了你自己,还毁了你的儿子孙子,他们这辈子都是奴隶,你的子子孙孙都是奴隶,除非主人怜悯,不然永远都翻不了身。”
  李二终于不再挣扎,他的眼睛里流出了泪水,透着显而易见的悲痛。
  “我问,你答。如果和我心意,我可以抹去你的罪责。能听明白吗?”
  李二连连点头。
  燕赵歌在心里叹了口气,她蹲下身,将堵住李二嘴的麻布扯了出来,道:“你为什么转籍?”
  “俺儿子在太守手里,俺女儿成了太守的妾。俺就三个儿子,都在为太守做事,俺小儿子五岁就给太守的儿子做书童。”李二流着眼泪,对着燕赵歌痛哭流涕,要不是被捆着手脚,可能就直接给燕赵歌跪下了,饶是这样他也想要爬起来给燕赵歌磕头。“求您救救俺儿子女儿,俺死了不要紧,求您救救俺家孩子,俺也是没办法……俺不这么做俺儿子就没命了……求您救救俺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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