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去时,冉清谷正在禅房内看一本经书,经书有些年代,扉页泛黄,书页已经磨得毛毛躁躁的,上面的字都是梵文,他不晓得冉清谷看不看得懂,反正他是看不懂的。
但他就喜欢冉清谷这样静谧坐在暖光下看书的样子。
就好像一切的尘世喧嚣权利旋涡都不存在了,尽管这个人是手段残忍满腹算计的修罗。
他走上前去,从身后将冉清谷连人带书一起抱进怀里,到现在他才发现冉清谷小小的。
小到他一只手臂就能将他环绕住,他身上那厚重铠甲硌着冉清谷的背,怀里人难受的扭动了一下。
“别动,有人在监视我们。”商容与扯了个谎。
冉清谷没动了。
商容与咬了咬冉清谷的耳垂,那耳垂也小小的,上面的梅花耳珰很漂亮。
冉清谷觉得痒痒的,偏头躲开。
商容与微笑:“我待会儿就随着我父王兄长们去狩猎了,你有想要的东西吗?我给你打一只回来?”
冉清谷愣了愣,转过身来。
这是他第一次见商容与穿上铠甲的样子。
玄黄色的铠甲、猩红色的绒织披风,眼神锐利如星尘,发冠一丝不苟,比朝霞旭日还耀眼。
他发现商容与这人很多变。
在朝堂上,他是狡诈如蛇的政客,跟一群老狐狸玩弄心眼游刃有余。
在市井中,他是个混账,逛逛妓院走走赌坊,大酒大肉,美人在怀,活脱脱的纨绔。
在王府里,他又是个孩子,时不时的去王妃那里撒个娇,去成王那里淘气一番,将成王气得半死……偶尔端起世子的架子来,刘侧妃一行人全都被他骂的面红耳赤……
而现在,他穿上铠甲,拿起利刃,又像个人生得意从无一败的将军……
“我没有想要的。”冉清谷淡淡说。
商容与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眉眼间有些许迟疑,欲言又止像是有什么话要说。
冉清谷看了看屋子外的天光说:“时辰也不早了,世子还有什么吩咐吗?”
今天重阳,王妃要礼佛,所以他们卯时就到了钟鸣寺,现今天色已大亮。
商容与摇摇头:“我没有了,你照顾好你自己,顺便我把我母妃与王府的家眷拜托给你,你帮我照顾好她们。今日不要在外逗留,早点回王府。”
虽然冉清谷现今为三皇子做事,但他所见的冉清谷绝不是忘恩负义滥杀无辜之人。
皇上带人去狩猎,那么后方就空虚了。
他已经算到太子会围困猎场。
既然这一切都在冉清谷的策划中,那么冉清谷肯定有保全自己的办法,因此他将自己的母妃与王府的女眷托付给冉清谷,他也放心。
冉清谷不明就里。
怎么说得好像战士上战场似的?
商容与拿起桌子上的马鞭,扬眉道:“我走了,等爷回来。”
冉清谷点点头。
一个时辰后,钟鸣寺山脚下就传来一阵阵地动山摇之声,林中飞鸟惊起无数。
狩猎的队伍如同洪流般,流入南山深处。
商容与进入南山峡谷时,回头看了眼,钟鸣寺里钟声禅意绵长,旭日东升,染红了半边天。
商容雀驱马来到商容与面前,微笑着:“你怎么了?今儿患得患失的。”
商容与:“没事。”
商容雀:“你别担心了,冉清谷那么精于算计,绝不会把自己也算进去了,三皇子那么重视他,肯定派人保护了他,再不济,成王府的侍卫也能保护好他,只要他在成王府,就会很安全。”
商容与点了点头,转身驱马驰入林中。
他漫无目的的打了几只兔子,之后就满山坡的拽着野花野草。
陆云深几个笑他身披一身铠甲,全无用武之地,商容与懒得理他们几个。
午间时分,京都传来急报,太子率军围困钟鸣寺与南山猎场,将满朝文武的家眷全部困住,命令左柱国将军率军攻打南山狩猎队伍,并且放言,哪个朝臣不归顺他,他就杀了那人的所有亲眷。
恰逢重阳,又逢秋猎,因此京都大部分达官贵人家眷都去了钟鸣寺。
太子知道自己兵力不够,硬碰硬没有好结果,因此才想到要挟这一招。
他先利用家眷将狩猎队伍拿下,顺他者昌,逆他者亡。
之后再利用这么满朝文武打开都城,顺顺利利登基。
想象确实挺美好。
商容与拿起桌子上的一杯水,不懂声色饮茶。
他现在就如同看一场闹剧。
事不关己,他又何必管别人的死活?
太子围困钟鸣寺,对那些朝臣亲眷做的越过分,就相当于往自己身上多割一刀。
而现在冉清谷同王府的亲眷应该回到王府了,太子一时半会还拿不下都城,所以冉清谷同王府的亲眷都是安全的。
朝臣们都急的团团转,有不少朝臣几乎是举家去了钟鸣寺,这不意味着将要成为孤家寡人吗?
皇帝气得脸色发白,手撑着营帐内的案台差点没一口老血喷出来。
他几乎已经将天下送到太子面前了,只要等待时机,等他铲除朝上不利于皇权稳固的因素,帮他巩固好这龙椅,他就可以恢复他的监国之职,没想到他却等不住……
商执出列:“父皇,儿臣愿意率领护卫队杀出重围,以保我大溯河山稳固。”
商千咸摆摆手,示意他退下,“执儿,你的衷心日月可鉴,朕已有对策。”
商千咸招来自己的亲信,要他率军回去。
商执眼底闪过一丝杀意。
父皇终究是不相信他,怕他不顾手足亲情,对太子下手。
他也知道太子那个废物不堪一击,所以让自己的亲信回去,以在乱军之中保太子一命。
商容与百无聊赖在营帐外闲逛时,看到商玉州在教训仆从。
他走上前去,只听到商玉州大声骂道:“你们竟敢忤逆我的意思……你们还当我是主子吗?”
说着,他抽出利剑,砍向跪着的方长弓。
方长弓一动不动:“我们就是当你是我们的主子,我们才要这么做。”
商玉州的剑在方长弓额前一寸停下,他双目赤红,眼底有泪翻涌而上:“倘若他有事,我不会放过你。”
商容与感觉到不妙,掀开营帐,厉声质问商玉州:“谁有事?”
没有人回答他。
商容与捏住商玉州的衣领,一字一句道:“我问你,谁有事儿?”
商玉州推开商容与,大步走出营帐,喊着侍卫:“马,把我的马牵过来,快点儿。”
商容与提着商玉州的衣领,将他狠狠推搡到身后的木桩子上,暴怒问:“我问你,谁有事?”
能让商玉州如此着急的,除了冉清谷,还能有谁?
商玉州本不想告诉商容与,但现如今多个人能多分力。
他不敢拿冉清谷的命来赌。
“清谷。”他咬牙道,“前两日我给他传信说终止太子谋反计划,谁知……”
冉清谷一直很相信他,可谁知……
他让方长弓告诉李相,终止太子谋反计划,谁知这些人竟敢忤逆他的意思,一切计划照旧,所以冉清谷现今得到的是假消息,太子谋反一切照旧,而这一切冉清谷根本不知,而他重阳节也随着王妃去了钟鸣寺。
商玉州已不敢再想!
商容与暴怒将商玉州推开,怒骂:“你他娘的就是个废物。”
他抢过商玉州手里的马鞭,一跃上马,狠狠的抽了一鞭子。
马儿仰天长鸣,唰一声飞奔出围栏,溅起尘土无数。
商容雀看到商容与不管不顾冲出围场外,连忙追上去喊着:“世子,世子……”
商容与根本听不进去。
人已经消失在林间尽头。
商玉州以为终止了计划,给了冉清谷错误的信息,而事实上他的属下们根本没有终止计划,还是按照计划执行。
所以冉清谷本来策划太子在秋猎谋反,现在因商玉州信息误导,他怕是以为太子不会谋反。
因而以冉清谷和顺的性格,定然陪着母妃在钟鸣寺。
今日,他以为这是冉清谷策划的,就放走了太子放置在围场内的人,与假扮成猎户实际上来看地形的太子一行人。
以太子睚眦必报的性格,冉清谷怕是凶多吉少了。
那他不是他间接害了冉清谷?
他早上在勘察地形时,看到围场外似有一条小路可以直通钟鸣寺。
他一定要赶回去。
冉清谷还在钟鸣寺,他母妃也在。
商容雀没有追上商容与,连忙喊来侍卫说:“快,快跟上保护世子,一定要护世子周全。”
几个侍卫连忙拱手道:“是。”
人影迅速没入丛林中。
==
日暮时分,冉清谷陪着王妃在礼佛时,钟鸣寺被一群身着黑色铠甲的士兵团团围住。
他们抓了这次所有来钟鸣寺礼佛、采茱萸果子、登高望远的官宦家眷,并且将这些家眷围困在钟鸣寺里。
冉清谷认出来了,这是龙鳞军。
或者说是龙鳞军的一部分。
太子反了。
可三皇子明明告诉他太子终止计划了。
怎么会突然反了?
他忽然想起商容与在狩猎前临走时的嘱托。
他嘱托他照顾好王妃与王府的亲眷,当时他不明就里。
所以世子本来就知道太子要谋反,甚至以为他知道,可三皇子告诉他太子终止计划,他以为太子真的终止计划了……
完了,他恐怕会害了王妃与王府的亲眷。
商决穿着黑色的铠甲走进寺内:“诸位达官贵人别害怕,本宫只是想留下各位陪陪本宫礼佛,为大溯祈福,别无他意,只要各位听话,本宫是不会为难诸位的。”
太子在东宫修养生息几日,人又肥圆了。
那宽大铠甲几乎是勒在身上,如同包饺子塞了太多肉馅儿,那肉馅挤破饺子皮奋不顾身的涌出来似的。
他话音刚落,他的属下就将两个穿着华丽宫装的女子推了进来。
那正是刘贤妃与刘侧妃。
这两人在围猎场上露了一下脸,没想到竟然被商决活捉了。
苏喜连忙走上前,扶着刘侧妃:“母亲。”
刘侧妃脸色沉寂难看,看来没少被这位东宫太子羞辱。
太子满脸得意,那脸上横肉都泛着油光:“贤妃娘娘,恐怕要劳烦你们多礼礼佛了。”
刘贤妃气得“哼”一声朝着佛殿内走去。
刘侧妃也跟了上去。
太子眉目一眺,看到众女眷里的王妃。
他勾唇冷笑走了过来。
或许那不叫勾唇,他太过肥胖,本来长得很喜庆,但时常阴沉着脸,导致他的面容极其扭曲,就算此刻有些许得意,明明是在笑,无官都挤在一起,却依然让人不寒而栗,不知他是什么表情状态。
“成王妃,你竟然来拜佛?”他语气揶揄挑衅,“本宫还以为像你这种毒蛇妇是不会拜佛的,毕竟会被天打雷劈。”
简醉欢脸色沉郁,她知道太子要因为藏娇娇的事情为难她,但她也不是个贪生怕死的。
她微笑:“这雷就算要劈……也劈不到……”
冉清谷突然高声抢过话,微笑着:“太子殿下,当着这满天神佛,为了一个被人人践踏的妓|女造反,置天下百姓于不顾,您这样做,就不怕寒了皇上的心吗?您对得起大溯皇室的列祖列宗吗?”
“别跟本宫提列祖列宗。”太子抽出利剑,指着冉清谷,厉声喊道。
他每次做不好功课,办不好事情都被他父皇责问对得起列祖列宗吗?
为什么他一定要对得起列祖列宗?为什么都要逼着他做……
王妃吓得连忙拉住冉清谷,喊:“毓儿。”
她知道白毓怕她受到伤害,故意将太子的矛头转向自己。
此刻太子是个疯子,倘若他想要要挟成王与容与,他不会对她们两个怎么样。
她怕白毓掌握不了分寸激怒这个疯子。
“不是本宫寒了他的心,是父皇寒了本宫的心。”太子怒瞪冉清谷。
他只不过是要一个真心陪伴他、关爱他,不会跟其他人一样逼迫他做一个别人眼中的太子的人而已……
他好不容易遇到一个人,她告诉他,你是太子,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结果她却被他的亲生父亲打死了。
她浑身上下血肉模糊。
都是因为白毓这个贱人。
他咬牙切齿,双目通红瞪着冉清谷,咬碎后槽牙道:“好,你既然说她是万人践踏的□□,本宫也要你尝尝什么什么叫做万人践踏。”
他吩咐着侍卫:“将这个贱人带过来。”
两个侍卫不由分说押着冉清谷往偏殿走去。
冉清谷挣扎了下:“你们干什么,放开我……”
他现在就是要拖时间,时间越长对他越有力。
走到摆满诸天神佛佛像的偏殿时,太子狠狠推了冉清谷一把。
冉清谷砰的一声将门摔开,摔在了地上,膝盖处传来钻心的疼痛。
太子走进殿内,冷眼看着他:“将那些人带进来。”
有十个浑身散发着恶臭的乞丐被带入殿内,有腿瘸眼瞎的,有老得走不动路的,有剧烈咳嗽满脸死灰的……
基本老弱病残全找齐了。
将人带入殿内后,太子得意吩咐着:“都出去,没有本宫的命令,不许进来。”
两个侍卫走了出去,关上了佛殿的门。
太子阴冷笑着:“这个人是成王府世子妃,很尊贵的女人,现在赏给你们了,去吧,好好伺候她,让她看看什么叫践踏。”
他居高临下看着冉清谷:“你不是说娇娇是妓|女吗?万人践踏吗?这些人是我为你量身定制的,本宫要你被全天下最肮脏的人践踏。好好享受吧,看看他们跟成王世子,谁更能让你快活呀。”
69/92 首页 上一页 67 68 69 70 71 7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