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友碰面,难得坐下吃口茶,顾阙体贴地将空间留给二人,先行一步。
“你这大包小包地提着,是要去哪儿?”夏谨亭看了眼柳至方的行囊。
柳至方苦笑道:“我在凤翔待不下去了,得另寻出路。”
夏谨亭吃了一惊:“好端端的,怎么就待不下去了?”
“班主说我的戏不好,不让我登台了。”柳至方的语气异常平静。
“怎么能这样?!”夏谨亭恼道,“你不是认识段正楠嘛,他是戏班的贵客,兴许他去和班主说,能有些作用。”
“没用的。”柳至方摇头道。
此事,正因段正楠而起,也是段正楠与班主反应,柳至方的戏不好,让班主把人给换掉。
见柳至方神色落寞,夏谨亭叹息一声:“你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夏谨亭此前撞见他们,每一回段正楠都冷嘲热讽,而柳至方却沉默以对,瞧着一副对不起段正楠的模样。
“是我辜负了他。”柳至方看着杯中的清茶,缓缓道。
三年前,柳至方是凤翔戏班的乾旦,他打小被卖进戏班,跟着师傅学戏,多年来刻苦练功、心无旁骛。
一次,他在台上唱《桃花扇》,段正楠在台下听,银行少东对梨园佳人一见倾心。
段正楠出手阔绰,为柳至方一掷千金,彼时柳至方生日,那排场也如今日一般壮观。
不过这些,都没能让柳至方动心。
他跟师父学戏,也学做人,深谙莫被繁华迷了眼的道理。在他看来,段正楠不过是三分钟热度,等新鲜劲儿过了,便原形毕露了。
让他没想到的是,段正楠会帮他赎身。
他与戏班签的死契,赎价极高,段正楠眼都不眨一下地把钱掏了,并且当着柳至方的面,把卖身契给撕了。
柳至方大为感动,那段日子两人蜜里调油,彼此倾心。
可好景不长,此事很快被段正楠的母亲知道了,她亲自上门找到柳至方,威逼利诱着让他离开段正楠。
段夫人不允许儿子跟一个戏子在一块儿,甚至以自己的性命作要挟。
柳至方不为金钱所动,却在面对段夫人的哭诉时,失了城池。
他终究还是不想段正楠为难,宁愿自己当恶人,斩情丝。
“我记得很清楚,那是一个下雪天,他兴高采烈地来找我,说给我准备了礼物……”柳至方捧着热茶,声音里带着哽咽。
柳至方却先一步,和段正楠提了分手。
后来他才知道,段正楠准备的礼物,是结婚戒指。
所有浪漫的情愫,都被柳至方的分手“打回原形”。
后来,那枚戒指被段正楠扔进了河里,就像这段注定不会有结果的感情,再也找不回来。
两人不欢而散后,柳至方得知了一个消息,海城一富贵人家的千金非常喜欢柳至方,哭着闹着要嫁给他。
两人的身份地位天差地别,千金小姐的家人不同意,可谁想到,那千金小姐一时想不开,割了腕。
这下子把所有人都吓坏了,千金的母亲没办法,唯有请柳至方到家中探病,甚至连婚事都松口了。
柳至方也被吓了一跳,他不愿辜负佳人,遂将性向坦然告之,总算得以全身而退。
可这消息却被段正楠知道了,段正楠误会柳至方和自己分手,是为了迎娶富家千金。
怒急攻心的段正楠对柳至方冷嘲热讽,两人自此不欢而散。
那次过后,柳至方病倒了,这一病就是三月,幸得同行照看,才熬了过来。
可病愈后才知道,段正楠早已捧起了新人,那新人就是今日出尽风头的孟景棠。
孟景棠借着段正楠的势,全然不把戏班众人放在眼里,尤其是柳至方,首当其冲地成了孟景棠重点打压的对象。
孟景棠凡事都要与柳至方比,吃穿用度要压柳至方一头,稍有不顺心便大发脾气、摔打东西。
对此,段正楠全然知情,他既任由孟景棠胡来,柳至方的日子便十分难过了。
今日是被抢了吃食,明日是被删了剧目,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柳至方也曾想过离开凤翔戏班,另谋出路,可他在戏班长大,除了唱戏旁的都不会做。
迫于现实,他还是留了下来,对孟景棠百般忍让,性子也越来越温吞。
可即便是这样,孟景棠却没有收手的意思,行事越发张狂。这一回,更是在段正楠面前哭诉,致使柳至方被赶出戏班。
夏谨亭万万没想到,段正楠与柳至方之间的事这般狗血,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夏谨亭原以为,段正楠是个花心大萝卜,见一个爱一个,如今看来,倒是情圣一般的人物,对柳至方爱而不得,然后因爱生恨。
想到不久前调侃顾阙的那一句“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夏谨亭莞尔。
这回,顾阙不用再替自己辩护了,他的好兄弟,也并非渣男,不用连坐了。
“我若是你,当日便不会答应段夫人。”夏谨亭摇头轻叹,柳至方个性柔弱,连自己的幸福都不争取,也难怪段正楠会生气。
“日后你有何打算?”夏谨亭问。
柳至方茫然道:“我不晓得,我手头还有些积蓄,可以撑一段时日,实在不行,我便到别处继续唱戏,总还有口饭吃。”
夏谨亭拍拍他的肩:“若有难处,到亦铭坊找我。”
柳至方应了,瞧着夏谨亭的眼神里,带了丝犹豫。
夏谨亭:“有话直说。”
柳至方:“方才和你一起的,可是顾先生?”
柳至方能认出顾阙,倒是夏谨亭没想到的。
“你认得顾阙?”夏谨亭好奇道。
柳至方难得露出枚笑容:“自是认得的,当年阿楠带我见过顾先生。”
夏谨亭心下了然,看样子,段正楠对柳至方是极认真的,连顾阙都见过柳至方,这便是正式介绍双方了。
倘若后来没出那档子事,两人何至于此。
正想着,茶馆的伙计端了两碟热乎的糕点上来。
夏谨亭疑惑道:“上错了吧,我们没点糕点。”
伙计笑道:“没错,这是段先生请的,今日孟老板生辰,段先生说了,今日糕点管饱,钱都记他账上。”
夏谨亭看了柳至方一眼,怕他听了难受,打断伙计道:“去拿副干净的碗筷来。”
柳至方知道他是刻意将伙计支走的,轻笑道:“其实……我早已习惯了,他就是这样,凡事都爱大操大办,再有两周便是顾先生的生日了,他年年都替顾先生组局,那排场才叫一个盛大。”
“顾阙的生日?”夏谨亭讶异道。
幸而有柳至方的提点,夏谨亭才提前得知了顾阙的生日。
这可是两人认识以来,顾阙的第一个生日,夏谨亭打定主意,要给顾阙准备一份特别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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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打从第一次瞧见顾阙, 夏谨亭便觉得, 他非常适合穿大衣。
顾阙身高腿长、身段比例极佳,长款大衣穿在他身上, 当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入冬以后, 眼见着天气越来越冷,保暖御寒的大衣也成了应季的服饰,夏谨亭决定,给顾阙做一身。
与西装相比,大衣的制式较为宽泛,后世许多经典的大衣造型,都源自于十九世纪。
其中, 最具代表性的男款大衣有披肩大衣、道尔夫大衣、柴斯特大衣等。
夏谨亭觉得, 呢料的翻领柴斯特大衣, 最合顾阙的气质。
双排六扣、暗门襟、戗驳头、左右对称的挖袋、衣长及膝, 夏谨亭比照着顾阙的身段相貌,灵感乍现。
不多时, 一幅简易的服装效果图便已完成。
款式有了,还需尺码方能制衣。
夏谨亭特意问亦铭坊的老师傅要顾阙的尺码,却没想到亦铭坊上下,都说不出个准数来。
过往制衣的纸样也都处理掉了,夏谨亭心知,想要曲线救国拿数据是不可能了,唯一的法子便是替顾阙量体,得了数据再做。
这一日清晨, 顾阙拉开房门,就见夏谨亭拿着皮尺站在主人房门前。
顾阙:“有事?”
夏谨亭:“近日有顾客反应,我们的纸样与成衣有出入,需将纸样改进一下。”
顾阙:“如何改进?”
夏谨亭:“现如今按照流程,师傅们先替顾客量体,而后根据数据制作纸样,最后根据修改完成的纸样制作成衣,这样容易导致成衣效果与纸样效果有出入,倒不如改用白胚布,让客人将胚布样穿上身,能更直观地看到穿着的实际效果,根据胚布上身后的问题再行修改。”
顾阙考虑片刻,颔首道:“比起纸样,胚布样的确更立体直观,此法可行。”
夏谨亭补充道:“不仅如此,和不可反复使用的纸样比起来,胚布样可以循环利用,节约成本。客人的胚布样可存放在店中,写上客人的名字,待其下次光临时,便可直接使用了。”
“专属胚布”会给客人宾至如归的制衣感受,比起用完就扔的纸样,的确郑重许多。
顾阙思虑过后,采纳了夏谨亭的提议。夏谨亭笑着晃了晃手中的皮尺,笑道:“你既同意了,我便先替你做一件专属的胚布样。”
顾阙不疑有他,爽快地答应了。
夏谨亭展开皮尺,替顾阙量体。
顾阙身上,带着晨起沐浴后的清雅香气,夏谨亭微凉的手落在他宽厚的肩背上,一时有些失神。
“手怎么这么凉?”顾阙蹙眉道。
“嗯?”夏谨亭反应过来,忙搓了搓手。
顾阙却先一步转身,将暖热的汤婆子塞到夏谨亭手中:“赶紧捂一捂。”
夏谨亭捂着手,视线却流连于顾阙的前胸。
顾阙前胸健硕挺拔,将那浴袍撑得囊囊鼓鼓的,若仔细瞧那领口开衩处,还能见到若隐若现的胸肌。
夏谨亭喉头动了动,忽然觉得有些口渴,恰巧手边有杯茶,他掀盖喝了。
抬眼却见顾阙正盯着他看。
夏谨亭:“怎么了?”
顾阙:“这是我的杯子。”
夏谨亭:……
此刻他半点不冷了,一张脸皮烧得慌。
很快,夏谨亭就发现,他好像给自己挖了个坑。
穿着浴袍的顾阙性感得不像话,一举一动都透着满满的荷尔蒙。
测量胸围时,夏谨亭压根不敢抬头,耳际却能感受到顾阙灼热的呼吸,手下的肌肉手感极好……
顾阙:“你在做什么?”
听见顾阙声音的一刹那,夏谨亭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将手抵在了顾阙的胸膛上。
夏谨亭如同触电般挪开手,心下念了八百遍“心如止水”,才遏制住内心的躁动。
然而胸下还有腰、腰下还有臀,每一处,都在挑战夏谨亭的忍耐力。
夏谨亭觉得自己莫不是被下了名为“顾阙”的蛊,上一世他的客人中,也有许多帅哥,个顶个的身高腿长,也没见他对谁的身体痴迷成这样啊。
“矜持、矜持,夏谨亭你是专业的。”他在心中默念着,忽然听见顾阙轻笑出声。
他诧异地抬头,这才发现自己居然把心里想的话说出口了。
天啊,顾阙房里那个博古架看起来很硬,一头撞过去应该能了结。
“你脸红了。”顾阙不知何时转身,此刻正盯着夏谨亭的脸瞧。
“你怎么转过来了!”夏谨亭脸上如同被火燎过,烫得不行。“是你让我转身的。”顾阙忍俊不禁,“我听人说你量体的功夫很专业,现在看来……”
夏谨亭听了这话,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好不容易熬到量体结束,夏谨亭总算松了口气,看了眼纸上的数据。
老天爷啊,身材那么好,放在现代就是标准的男模身材。
顾阙走过来瞧了一眼,轻笑道:“量得还挺准,功夫是不错。”
半晌,夏谨亭反应过来:“顾阙,你知道数据还让我量,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
“你也没问啊,而且我看你……还挺乐在其中的。”顾阙乐道。
“顾阙!!!!”夏谨亭咆哮出声。当初的自己一定是瞎了眼才觉得顾阙温文尔雅……
玩笑归玩笑,自己选的礼物,哭着也要做完。
接下来的日子,夏谨亭下了班就扎进房里做大衣,在款式上,夏谨亭对传统的柴斯特大衣做了改良,减少赘余,让大衣的款式看起来更修身。
加之考虑到顾阙时常要出差,夏谨亭将大衣翻领改得更为简洁,方便出行。
同时,夏谨亭还缝制了可拆卸的羊毛领,出席正式场合时安上羊毛领,大衣便可作礼服使用,出席商务场合时将羊毛领卸下,便显得更加干练有气场,达到一衣两用的效果。
经过夏谨亭的日夜赶工,大衣总算赶在顾阙生日前制好了。
和夏谨亭相比,段正楠的贺礼就豪气多了,他果真又设宴做东,请了海城一众名流来恭贺顾阙的生辰。
不用说,前来参加宴席的人,都得带上礼物。
那样的富贵人家,送的定然都是些奇珍异宝,名画孤本,夏谨亭的大衣,摆在一堆礼物中,当真不够看的。
夏谨亭盯着大衣看了半晌,决定还是先将它收起来。
让夏谨亭没想到的是,那样一个名流会聚的晚宴,段正楠竟给他也送了请柬。
请柬之中明明白白地写着,宾客出席,必须携带男伴或女伴,后头还专门标注了——同性亦可。
夏谨亭头大了,不论男伴还是女伴,他都没人可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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