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凯霖立马申辩道:“我没有……”
顾阙的眼神扫过众人,最终拍板:“既然你们心存疑虑,今日便将话一五一十地说清楚!”
同一时刻,夏谨亭正在看样衣,棉布虽然亲肤,却容易起褶,这会儿夏谨亭身旁的伙计正熨着衣服。
伙计手不稳当,熨斗险些拿不住,夏谨亭眼疾手快地帮忙,才保住了样衣。
“你看着……”夏谨亭给伙计做示范,“在开熨前要喷水,这是为了防止面料收缩,尤其是夏天的料子,质地薄,收缩大,开烫前一定要喷水。”
“拿烙铁的手要稳,精神要集中,不能晃,熨烫最好一气呵成……”
原本起皱的料子,在夏谨亭手中竟轻松变得平顺了。
这时,夏谨亭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掌声。
夏谨亭将东西交还给伙计,转头看去,见顾阙领着一群设计部的人前来,疑惑问道:“怎么了?”
“有些流言,不巧让我听见了,我特地将人都领了来,让他们当着你的面说清楚。”顾阙一声令下,全场寂然。
设计部的员工全都蔫头蔫脑的,不敢看夏谨亭的眼睛。
顾阙喝道:“说话啊,你们一个个方才不是说得有鼻子有眼吗,这会儿怎么不说了?!”
事情至此,夏谨亭已然猜到,八成都是瞎传的是非。
他直接点名:“冯琅,你说。”
冯琅冷汗都快下来了,一脸如丧考妣的神情:“宋凯霖说,你之所以能留在亦铭坊,是因为爬了三爷的床。”
夏谨亭终于瞧见了躲在人群中的宋凯霖,他知道宋凯霖是朵黑心白莲,却没想到他行事毫无底线。
夏谨亭拨开人群,拽住他的胳膊:“你若不服,我和你比一场,用不着使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宋凯霖直至此刻还在装柔弱,声音凄凄哀哀的:“你……弄疼我了。”
夏谨亭最不吃他这套,直接将人拽到顾阙面前:“还请顾先生出题,在场的各位做个见证,免得总有人觉得我胜之不武。”
“好。”顾阙欣然答应。
顾阙出的题只有两个字:贺寿。
夏谨亭和宋凯霖要根据主题设计西服。
和宋凯霖一脸的茫然相不同,夏谨亭反应迅速地发问:“给何人贺寿?”
“八旬男性长者。”顾阙答曰。
夏谨亭点点头,从容落笔。
他越是淡定,宋凯霖便越慌张。
顾阙的这道题难度并不大,寓意长寿的意向很多,寿字纹、万字纹、仙鹤、竹子都是很好的意向。
可宋凯霖留了趟洋,便将祖宗传统都给扔了,什么寿纹、仙鹤,他统统不会画,更别说排列组合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宋凯霖心知自己败局已定,索性将笔一扔,连那稿纸也给揉成了团。
夏谨亭听见响动,瞥他一眼,将那五蝠捧寿图样的最后一笔添完,也搁了笔。
顾阙拿起他的画稿瞧了又瞧,满意道:“好一件五蝠捧寿西服。”
夏谨亭的设计稿中,西服主体为黑色,五蝠寿字纹为红色,庄重中透着喜庆,非常适合长者。
且西服上的饰纹是奇数,在传统文化中,奇数为阳,属男。
种种细节,都透着设计者的巧思,在极短的时间内能交出这样一幅作品,实属优秀。
顾阙命人将夏谨亭的画稿传阅,众人又一次见识了夏谨亭的实力,特别是图纸上还标注了西服的材质,根据眼下的季节和穿着的场合,选择保暖又华贵的天鹅绒,衣领也选用晚宴专属的青果领,可以说夏谨亭将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
反观宋凯霖,连个草稿都没给出来,孰优孰劣,一目了然。
一众职员低垂着头,生怕夏谨亭刨根究底。
可夏谨亭却没有兴师问罪,他坐在凳子上,了然道:“我知道,你们当中有许多不服我的,觉得我年纪轻,资历浅,不够格担此重任。今天我把画放这儿,若有人觉得自己比我更适合这个位置,可以向我提出比试,我随时奉陪。量、裁、试、缝、设计,任何内容都可以。”
说完,他目光扫过众人:“有谁想试试?”
全场鸦雀无声。
“既无人提出,也就是大家都认可我来当设计总监,日后若再有风言风语传出,一律严惩,至于这一回……”夏谨亭看向顾阙。
后者无比自然地接过话头:“设计部除夏谨亭外,全体扣一月奖金。”
在绝对的实力碾压和重罚之下,原本歪心思颇多的员工,全都认罚了。
事情闹到这番田地,他们早已反应过来,宋凯霖这是把他们当枪使,借他们的手打压夏谨亭。现如今他们没了奖金,始作俑者却置身事外,这叫他们如何能咽下这口气?
众人看向宋凯霖的眼神都带上了恨,由林瀚铭领头的“讨伐”开始了。
“三爷,这事儿全因宋凯霖而起,若不是他造谣,我们又岂会误信谗言。”林瀚铭一句话,让大伙找到了宣泄口。
“对啊,都怪宋凯霖,我们被他骗了。”
“姓宋的,你必须给我们个说法!”
一时间,宋凯霖成了众矢之的,他无助地坐在那儿,不明白事情怎么会演变成这副田地。
顾阙看着宋凯霖身后,被伙计搁在一旁的烙铁,冷声道:“当日跑来求情,熨个衣服都能熨出个大窟窿,这样的人没资格进入亦铭坊,你却没将我的话听进去,仗着身份妨碍公务,从今往后,你不许再踏入亦铭坊半步!”
顾阙的决绝让众人大气都不敢喘,唯有夏谨亭的关注点十分另类。
熨个衣服都能熨出个大窟窿?夏谨亭瞬间反应过来,原来那衣服不是被顾阙弄破的,而是被宋凯霖烫破的。
照这么说,他们在房里待这么久,只是顾阙让宋凯霖熨衣服?
这算哪门子的穿书金手指啊,夏谨亭心下哀嚎,这原著简直跟盗版的一样,尤其关于顾阙的内容,没有一条对得上号。
看来从今往后,原著的内容不可尽信。
夏谨亭醒悟的同时,又带了点释然,悄咪咪地在心里,把顾阙移出了变态的行列。
第三十八章
对于这个让人啼笑皆非的误会, 夏谨亭决定将它永久地埋在心里。
让原著见鬼去吧, 夏谨亭如此想着, 回家的心情一下子轻松了。
当他完全抛开原著,顾阙的形象便愈发立体。
顾三爷不仅长得帅,而且能力卓绝, 博古通今,更难得的是身在民国,观念却比肩现代人。
夏谨亭思及他在亦铭坊“发号施令”时的英姿,一时失神。
回神了才发现, 手下的衬衫起了褶子。
明日便是入职亦铭坊以来的第一次全体会议,夏谨亭身为设计总监, 自当做出表率, 在穿着打扮上不得含糊。
衬衫起褶这种事, 是断断不能有的。
熨烫用的烙铁只有顾阙房里有,夏谨亭犹豫再三,决定还是设法拯救一下衬衫。
他头一回敲响顾阙的房门,不多时,门开了。
夏谨亭举着那起了皱的衬衫,轻声问道:“这衣服起皱了, 能借用一下烙铁吗?”
知道顾阙注重隐私, 夏谨亭乖乖站在门口,甚至做好了被拒绝的心理准备。
顾阙看了眼衣服,招呼道:“进来吧。”
这么好说话?!
夏谨亭蓦地一怔,随着顾阙踏入了主人房。
真正进入主人房, 夏谨亭才知道自己脑补的有多不靠谱。
房间的陈设朴素而简洁,采光很好,完全不是夏谨亭想象中见不得光的小黑屋。
靠墙的位置立着一个大书柜,上头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大部头。
夏谨亭在书柜前略略看了几眼,书的内容涉及山水人文、经济分析、时政评论等各个领域。
最让夏谨亭吃惊的是,书架上有一栏,陈列了服装设计的专著,其内容之丰富,连夏谨亭这个专业的都自叹弗如。
除了书以外,顾阙房中还有许多与设计相关的实操工具,比如夏谨亭要借用的熨烫烙铁便是其中之一。
比起一个地产大鳄的房间,这里倒更像是个专业设计师的房间。
夏谨亭有些好奇地朝工作台走去,想看看上头散落的画稿,却忽然听顾阙说:“烙铁在那边。”
夏谨亭急忙停住脚步。
设计稿是很私人的东西,顾阙看重隐私,自然是不能让外人看的。
夏谨亭规规矩矩地拿起烙铁熨衣服,想到那日宋凯霖突然造访,阴差阳错造成的误会,忍俊不禁。
也亏顾阙能想出这等折腾人的法子。
不多时,衣服熨好了,夏谨亭正准备离开,顾阙却递给他一枚锦盒。
锦盒之内,是一块西铁城银质手表。
“这是......?”夏谨亭诧异地看着顾阙。
“优秀员工的奖励。”顾阙笑道,“老华侨发妻的丧礼顺利举行,他很满意你设计的西服,这是你应得的。”
夏谨亭接过手表,银质的表盘看着十分矜贵。
这样一块手表在民国价值不菲,夏谨亭打趣道:“你对手下的员工都那么大方吗?”
“不,只因为是你。”顾阙直言不讳。
夏谨亭惊讶于顾阙的坦白。
顾阙如斯优秀,就算什么都不干,光站在那儿,都对夏谨亭有着十分致命的吸引力。
送生日礼物?优秀员工奖励?这仅仅是朋友间的友谊吗?
先前的夏谨亭不敢细想,现如今事业有了起色,与顾阙之间不远反近,难免让他一颗心躁动起来。
可夏谨亭心底,还是有着足够的理性,务实的个性让他不会放任自己沉溺于这无边的暧昧中。
一来,顾阙未必有那层意思,万一人家是直的呢?
二来,自打经历过背叛,夏谨亭对爱情的期待度和信任度都跌落谷底,现实教会他不再轻信海誓山盟和那霎那上头的罗曼蒂克。
“谢谢,我很喜欢。”夏谨亭维持了一贯的礼貌答复,缓缓退出顾阙的房间。
房内,顾阙目送夏谨亭的身影消失于门板之后,这才着手整理工作台上的画稿。
那画稿上的模特人像,与夏谨亭有七八分相似,倘若这些草稿被夏谨亭看到,只怕会把人吓到。
这也是这间主人房里,顾阙唯一不想让夏谨亭看到的东西,因而方才夏谨亭靠近工作台时,顾阙出言制止了。
次日,亦铭坊全体员工召开会议,夏谨亭甫一落座,就接收到四面八方的视线。
自打上回宋凯霖捅破顾阙与夏谨亭同住的事实后,顾阙便不再避嫌,直接与夏谨亭一同上下班。
事关大老板和设计总监,很快,公司上下都知道了此事。
员工们对着夏谨亭的态度,也愈发恭敬起来。今日又见夏谨亭戴了新的手表,登时变着法儿地上前搭讪:“这表真好看!”“是西铁城的新款,价格老贵了。”
夏谨亭正应着声儿,忽然听见伙计说:“三爷来了!”
夏谨亭抬头,见顾阙一袭海军蓝西服,如初见那般帅气逼人,霎时间忘了要说的话。
还是有眼尖的员工先发现:“三爷手上那块表,和总监手上这块是一样的。”
夏谨亭一瞧,果真是一样的。
夏谨亭明白了,原来在这儿等着呢,这样的巧合,最容易引人猜想。
果然,立马有人问夏谨亭:“这表是你和三爷一同买的?”
夏谨亭如实回道:“这是顾先生给的奖励,说我衣服设计得好。”
这话在亦铭坊员工听来却是不信的,他们在亦铭坊干了那么久,从来没听说过顾阙给员工送手表。
当然,夏谨亭不愿说,他们也不捅破,只是话题从手表转到了顾阙的性向上。
“说真的,倒是从没听说三爷身边有女人。”
“还说呢,那王晴云天天对三爷死缠烂打,还不照样没戏。”
“你们没听说嘛,三爷不喜欢女人。”
“传闻而已,八卦小报的风言风语你也信。”
夏谨亭在一旁听着,心中却涌起惊涛骇浪,尤其听到“三爷不喜欢女人”这一句时,夏谨亭下意识抬头看向主座的顾阙。
恰巧顾阙也看了过来,双目对视间,顾阙指了指腕上的手表,冲夏谨亭勾了勾唇。
妈的,此等芳心纵火犯简直犯规!
夏谨亭被那抹笑容晃了眼,连冯琅叫他都没听见。
“总监,三爷叫你!”冯琅如今被夏谨亭收归麾下,为己所用,成了夏谨亭的秘书。
夏谨亭骤然回神,这才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自己。
“夏总监,对亦铭坊改革一事,你有什么建议?”主座上的顾阙说。
谈到正事,夏谨亭敛了心神。
他想起考核当日,顾阙曾向他承诺过,不日便会对亦铭坊的各项制度与管理进行改革,现在便是征集意见的时候。
“首先,我认为责任应该落实到人,实行工单制度,工单下方标明经办人,这样既可以让采购原料的流程透明化,也可以避免相互推诿……”
夏谨亭成为设计总监以来,一直在观察亦铭坊的方方面面,发现不足之处便记录下来。
是以此次发言,他提出的改进建议非常有针对性和建设性。
顾阙认真地听着,不时标注要点,他思绪活跃,总能跟上夏谨亭的节奏,及时提出问题。
一场全体会议,竟变成了一出双簧,其他员工听得一愣一愣的。
部分对夏谨亭抱有成见的员工,听了这一番发言后,都对夏谨亭的专业程度有了全新的认识。
对夏谨亭的态度,也从“走后门进来的”变成了“他那么厉害,怪不得三爷那么看重他。”
夏谨亭并不知道,此番发言彻底帮他树立了“专业设计师”的形象,此后亦铭坊内再无人质疑他的专业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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