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得头大,不知道应该吐槽陆河的爸妈还是那个试图鸠占鹊巢的表弟。
“我明白了。”我说,“然后那小子为了踩你一脚,在自己婚礼上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你是同性恋?”
“嗯,我爸妈应该也没料到,”陆河说,“当时新娘扔捧花,让单身的过去,我表弟拿着话筒站在正中央让我过去,等我站起来的时候,他又突然说‘哎呀,我忘了,同性恋在国内结不了婚,哥你还是别来了’。”
第45章
我知道,人生是由无数个困境组成的,我们不应该去抱怨这些困境,相反的,挣脱它,战胜它,然后成为更好的自己——这听起来很励志,仿佛我看了很多成功学的演讲。事实上,我还真没看过,这都是我这个在“有所成”方面很失败、在“庸碌无为”方面很成功的当代青年自己摸索出来的道理。
我用这个道理逼迫自己面对每一个看起来好像很难迈过去的坎,毕竟不给自己打点鸡血,真的会怀疑人生,质疑自己为什么要活着来经历这些。
但问题是,有些困境它压根就不应该存在,它根本就是无妄之灾。
某些突然降临打得人措手不及的困境,根本无关于成长和改变,也并非生活非得给你上这么一课,因为,它并非来自于生活,而是来自于部分人心里的恶。
这就很恶心,让人想吐。
比如陆河的这个表弟。
听了陆河的话,我甚至不敢设身处地地去想当时的陆河有多慌张无助,这是他跟父母之间的秘密,他还没做好公之于众的准备,更何况,在那种时候,连他的父母都还没有接受这样的他。
陆河没有试图骗婚,甚至没有想过要欺骗任何人的感情,相反的,他把自己的性取向告诉父母就是为了避免日后发生这种事,在这种情况下,替人出柜,天打雷劈。
人心之恶,总是出乎我们的意料。
陆河说:“有那么几秒钟,我的大脑是空白的。”
我脊背过了电一样,之后开始冒冷汗,因为我无法控制地去交换了角色,如果当时站在那里的是我,我会怎么办。
陆河的情况会比我糟很多,因为这件事已经不仅仅是一个人、一个家庭的内部问题,在不知道多少双耳朵和多少张嘴的后面,是更多的流言蜚语和指指点点。
这话题太沉重了,我甚至已经没法再对陆河提出任何问题。
“是我爸的巴掌把我打回了现实。”陆河说,“他没有对我说一句话,只是给了我一巴掌,然后就离开了。”
陆河抬起手,用手背蹭了蹭自己的右侧脸颊。
我转头看他,拉下他的手,使劲儿给他揉了揉。
“疼不疼?”我问。
我知道这问题问得奇傻无比,都那么久以前的事儿了,又没打出什么内伤来,怎么可能疼到现在。
不对,其实是有内伤的,在心上。
陆河笑着看我:“当时挺疼的,火辣辣的,好像这半边脸瞬间就肿起来了。”
我皱着眉,没经历过,但还是可以想象。
“现在已经不疼了,不过……”他说,“你手劲儿有点大,揉得我有点疼。”
他开玩笑的时候怪可爱的,可是也怪让人心疼的。
以前我在网上偶尔看到谁说心疼谁谁谁,都会忍不住在心里吐槽:大家都是成年人,还是多心疼心疼自己吧。
但现在明白了,人的一颗心看起来是整个儿的,但其实,它可以分一些血和力量给别人,给那个被放在自己心上的人,用自己的动力和氧气去呵护那个人。
我放轻了手上的力道,然后被陆河拉着手,攥住了。
他的手比我的手好看太多,这么看着我都入了迷。
果然,大家对“美”毫无招架之力。
陆河继续说:“我爸妈走了之后,表弟来跟我道歉,意思就是不小心说出来的。”
他低头,捏着我的手指笑了笑:“这种话谁会信?”
“如果是我,就揍他。”
“我揍了。”陆河忍着笑看向我,“我真的在婚礼现场把新郎给揍了。”
我没想到陆河会动手,当然,并不是说我觉得这样不妥,相反的,既然那小子嘴巴漏风,那就彻底一点,把他牙打掉好了,陆河做得没毛病,毕竟先撩者贱,他先在自己婚礼上搞事,那就怪不得别人不给他留情面。
“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打架,完全没占上风,但这架也没打多久,我们很快就被人拉开了。”
难怪我遇见陆河的时候,他看起来那么落魄,连袖扣都丢了一颗。
“你笑什么?”陆河问我。
“我觉得你打架的样子应该也挺帅的。”我说,“下回你什么时候手痒了,约一下你那个表弟,咱们俩一起揍他去。”
不知道陆河下次手痒是什么时候,但我知道,我现在就很手痒。
我没告诉过陆河,虽然我这人看起来是个弱鸡,运动都懒到只愿意运气不愿意动,但我爸是跆拳道教练,作为跆拳道教练的儿子,还是有点儿真本事的。
“咱们两个欺负一个,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我说,“他先欺负了你,我没叫我那些兄弟一起来收拾他就不错了。”
“你还有兄弟?”
“嗯,都在梁山修身养性呢,有事儿了,我招呼一声,直接杀到山下来。”
陆河终于打心底里笑了出来,他突然凑过来,下巴搭在我肩膀上,对我说:“搞了半天,你不叫舒望。”
“啊?”
“你叫宋江啊。”
第46章
陆河逗笑我了,我知道他在故意说些俏皮话逗我笑,就像我也想逗他开心一样。
“舒望。”
“嗯?”
“你会不会觉得我太没用了?”
陆河的话让我有些意外:“为什么这么问?”
他在想什么?我心疼还来不及,怎么可能怪他?
“这件事听起来就好像我一时受了刺激突然就想不开,”陆河说,“不至于因为这么点事儿就想自杀。”
“话不能这么说。”
陆河的下巴还搭在我肩膀上,说话时一动一动的,呼吸打在我脖子上,还有些痒。
“这可不是‘这么点事儿’的问题。”虽然陆河一直在轻描淡写地给我讲他的经历,但我大概能猜到他日子过得有多辛苦。
至亲的人对他不理解、不接纳,甚至从言语上对整个群体进行攻击,这种状态持续了这么久,不是谁都受得了的。
至于他的表弟,婚礼上的事情不过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引爆炸弹的□□,而那些压力、痛苦,那颗炸弹,早就潜伏在那里了。
陆河不说,但他心里藏着的肯定不止这么多。
我还是不想多问,不想让他旧事重提,这就像是把已经要结痂的伤口重新割一刀,我可心疼。
“陆河,你可比我强太多了。”我说,“我要是你,大概早就跑了。”
我低头,看着他的手:“我给你看看手相吧。”
他笑着把手心翻过来给我看:“你还会这个?”
其实不会,胡说八道胡编乱造谁还不会呢?
“你这个人……”我仔细端详他的掌纹,装出一副很懂的样子,“遇到什么事都喜欢先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哪怕问题不在你。”
陆河没有说话。
“你要学会原谅自己。”我的手指轻轻划过他的掌心,沿着掌纹一路划过去,然后握住,“别人的不快乐,不是你造成的。”
我希望他能明白我的意思,我觉得他能明白。
陆河是个聪明人,只不过太喜欢给自己制造压力,他要是能有我这么大的心……算了,他要是像我这样,估计社会上要少一个有为青年了。
我们都不再说话,靠在一起各自胡思乱想。
我没问陆河在想什么,他也没问我,一直到我肚子咕咕叫了,他放开我说:“要去吃饭吗?”
我换衣服的时候,陆河把卧室给我收拾了一下,地上洒的水,空了的矿泉水瓶,还有我洗完澡随手乱扔的毛巾。
我说:“改天给你表弟打个电话。”
“真要打架?”陆河笑着看我。
“打架倒是其次,”我套上毛衣,扒拉了一下头发,“炫耀一下,你有男朋友了。”
陆河手里提着垃圾袋看着我笑,笑得我在这个深秋春心荡漾了。
恋爱这回事儿,谁都没法预料也没法定义。
就像你不知道下一秒会遇见什么人,下一分钟会说出什么样的话。
当我跟陆河从沙县小吃走出来,走进浓重的夜色里,陆河说:“还是感觉很奇妙。”
谁不是呢?
我们并肩踩着落叶,走回了我家的小区,他的车在路边停着,安静地等着主人的回归。
我伸了个懒腰,一片叶子刚好划着我的鼻尖飘过去。
我说:“明天又是星期一。”
说真的,之前要不是因为陆河是我领导,每天上班能偷看帅哥,我真的一点儿上班的兴致都没有。
当代社畜,不是随便说说而已,要不是为了讨生活,谁要上班啊!
“辛苦了。”
陆河的声音实在太温柔,我原本准备抱怨这周只休息了半天,结果他这一句“辛苦了”,我觉得自己还能再加班半个月。
有这样的领导,还真挺要命的。
“辛苦是真的挺辛苦,”我丝毫没有打算给领导留面子,一点儿也不想假惺惺地说什么我热爱工作这种屁话,估计我说了陆河也不会信,“不过,一想到明天上班之后就可以开始跟你搞地下恋情,就觉得上班还挺有意思的。”
这是真心的。
我还没谈过这样的恋爱——好吧,我承认,我没谈过恋爱。
地下恋情,听起来就刺激。
陆河问我:“不会觉得委屈吗?”
“我委屈什么啊?”我笑,“占了你这么大的便宜,我得知道见好就收。”
我们头顶月亮,脚踏落叶,看着对方,相视一笑。
陆河说:“我很期待明天的见面。”
“我也是。”
话说到这里,今天的恋爱时光似乎已经接近尾声,我轻咳了一声,然后说:“我家楼道拐角处的灯坏了,物业一直都没修。”
陆河盯着我看,像是没懂我的意思。
我估计他就是装的,他那么聪明一人,能看不出我想要什么?
我朝他打了个响指:“过来,跟你说点事儿。”
陆河跟上我,一声不吭,紧跟着我走了进来。
进门,门口的感应灯亮了,但往右边走,是一个小缓台,平时没人来,一楼的住户在这里摆了几盆花。
这里压根就没有灯。
我站住脚步,回身,还没说话陆河的嘴唇已经贴了上来。
我就说他懂。
都这种时候了,谁也别矫情了。
我干脆地抱住他,和他接起吻来。
第47章
忘了在哪儿看过的一个调研,是说接吻有益身心健康。
我当时觉得这就是某些人写出来瞎忽悠的,但当我真的开始恋爱并且跟我喜欢的人接吻时,我可以拍着胸脯向所有人保证,接吻真的有益身心健康。
跟喜欢的人接吻,不需要任何被吹到神乎其神的吻技,只需要一个——感情。
投入感情,一切都是最妙的。
黑咕隆咚的楼道角落,我们抱在一起,陆河的大衣面料摸着就贵,但我没心思感受手心的触感,因为所有的注意力只能放在嘴唇上。
嘴唇,还有舌尖。
因为是一楼,其实只要有人路过多往里面看一眼就能注意到我们,那扇脏兮兮的玻璃窗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月光足够照亮我们俩。
但好在,没人路过,我们一边担惊受怕一边享受着刺激的吻。
等到亲完,我有点儿喘,我问陆河:“这算有氧运动还是缺氧运动?”
陆河笑:“哪有缺氧运动?那叫无氧。”
“是缺氧。”我说,“我觉得我缺氧了。”
这话有撩骚的嫌疑,说完我自己都不好意思了。
陆河似乎也有点儿不好意思,光线还是有些暗,我看不出来他是不是脸红了,倒是挺可惜。
三十岁的人了,我说我,竟然因为谈个恋爱仿佛回到了青葱岁月,果然,恋爱能让人重拾少年心思,挺好的。
跟帅哥恋爱一时爽,一直恋爱一直爽。
希望陆河能让我一直爽下去。
“要我送你上楼吗?”陆河问我。
他的声音在狭小的拐角响起,弯儿都不用打,直接钻进我耳朵,羽毛似的,撩得我浑身都痒痒的。
“不用。”我说,“我一大男人,上个楼又不会怎么样。”
我为了证明自己没那么娇弱,对陆河说:“以前加班到后半夜,自己打车回来,上了电梯,结果电梯门死活关不上,差点儿吓尿,但最后还是好好回家了。没事儿。”
陆河笑出了声:“我记得你怕鬼。”
他要是说这个,那我就不高兴了。
“陆河啊,”我说,“咱们俩刚在一起,彼此也没有那么熟悉,刚好说到这里了,我能提个要求不?”
“你说。”
我很认真地对陆河说:“那什么,咱们晚上就不要提那个字了。”
“哪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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