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母明显不信这套:“男人哪有不娶妻的,只有那天府之阁的男人才一生不娶,千成他会明白的!”
逆炎长老摇摇头,无奈至极,走出内堂,却发现徐千成还跪在外面,并且有一跪不起的架势。
“爹。”徐千成慢慢抬头,坚定道:“请爹爹,收他入内门弟子,从此儿子再不忤逆爹娘。”
“……”
逆炎长老的胸膛剧烈起伏,不看一眼,越过他直接走了。
走回药灵堂,李侨官几乎是怒不可遏,直接掀翻了一个装着药材的瓷罐。
瓦片和药草碎了一地,一排排热气蒸腾的药罐后有人猛地抬头,一脸惊愕地看向来人,显然是被吓了一跳:“师、师兄?”
李侨官这才注意到有人在,不动声色地收起怒气,满脸歉意:“刚刚进来得急,不慎碰翻了,没影响到你吧?”说罢,便蹲下收拾。
“啊,没事,没事。”那名弟子也笑了笑,接着继续低头熬药,看起来有些手忙脚乱。
李侨官注意到了,关切地问道:“事情很多吗?”
“是啊,一会儿要给徐夫人送春蜜,还要去天府之阁送风热药。”弟子擦了擦额头的汗,将药袋夹出来。
“我刚从西岩峰回来,便不去了,替你跑趟天府之阁吧。”李侨官上前接了药袋。
弟子感激地看着他:“多谢师兄,他们都说你是咱们外门最好的人,果真一点儿也没说错。”
“外门”二字尤其刺耳,李侨官笑而不言,面前的人却继续多嘴:“真奇怪,前些日子的入门试炼,师兄明明考得比其他人都好,丹清长老却还是挑了陆师兄几人,连我都觉得不公平。”
李侨官面色一滞,笑容僵硬起来,却不愿让人敲出尴尬,便道:“不得胡言,长老做什么决定,自有他的道理。”
一路上,见到的每一个人,都热切地同他打招呼,正是这样受欢迎的自己,却始终只是个外门弟子,俗称管带,连学籍册都进不了。
明明当年那个少年,比他还小,连灵根都没有,出身也不比他体面,却直接得了沧墨长老的厚待……
凭什么。
李侨官咬牙切齿,提着药篮的手拧得死紧。
这样想着,他走到天府之阁的寝舍外面,将药篮交给一名大弟子,嘱咐几句后,转身欲走,忽然听到一个声音,后背瞬间僵直。
“多谢师兄,我来吧。”
他僵硬地转头,便看见一名穿着中衣白袍的少年,接过了大弟子手中的药篮,微笑着道谢。
“哎哟,这天府山啊不比祁始,白日能把人晒化,夜里却如同深秋,玉少宗可要注意些,总是这样病,尊主都过来为你亲自煎药了。”大弟子关切道。
站在院门口的李侨官,仿佛四肢都失去了温度,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们,一脸不敢置信。
“欸?”大弟子感到背后有人,转头发现他还没走,便疑惑道:“怎么了,还有什么事吗?”
玉书白也顺着他的目光,不经意地看去,随即怔住。
李侨官没管那名大弟子,只死死地盯着玉书白,声音沙哑:“你是……”
“你是何人?”玉书白打断他。
“啊,他是仙株峰的外门弟子,来送药。”
大弟子说完,向李侨官道介绍:“这是玉少宗,司天阁的少宗主,前来听学。”
“……”李侨官仿佛被点了穴定住,一动不动。
玉书白点点头,转身欲进屋,看起来兴趣不大。
“站住!”李侨官脱口而出。
“怎么了,你们……认识啊?”大弟子皱眉,疑惑地看着二人。
“不认识。”玉书白转头,淡淡道。
“你不认识我?”李侨官的声音冰凉,眼神也冷得很。
“你……”大弟子闻言有些不悦,转头想请他离开,却被他的眼神吓到。
“你不认识我?”
李侨官又重复一遍,一步一步地走向前,看着玉书白削薄的背影,缓缓道:“我可是记得你,一点都没忘,需要我帮你回忆一下吗?”
玉书白的身子抵在屋门口,不知在想些什么,转头看着他,眼中有些疑惑,不知面前的人为何对他有如此敌意,却还是对大弟子道:“多谢师兄,师兄先回吧,或许是这位......外门师兄,认错人了。”
方才,大弟子向他介绍的时候,并没有告知这人的姓氏,所以他只能称呼其为“外门师兄”,听着有些怪,却也挑不出错,大弟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便转身走了。
时隔多年,再次相见,他还是名连名字都不配介绍的外门弟子,而眼前的人......却摇身一变,成了司天阁的少宗主?
多么可笑。
“你是用了什么方法,冒充司天阁的少宗主,湘西蛊术?还是诡道秘法?”李侨官带着嘲弄的笑,冷冷道。
“你在......说什么?”玉书白满眼困惑,面颊有两团病态的微红,手脚也无力地垂着。
“你少给我装蒜,还未道一句,好久不见。”李侨官毫不掩饰,俊秀的脸庞布满阴鸷,一字一句地念出这个名字:“竹青公子。”
“你可别告诉我,连这个名字都忘了。”见他迟迟不答,李侨官逼近一步,便看到他的手慢慢扶上门框。
以为他这是心虚了,却没想到后者将整个身体都依靠在门框上,俨然一副快没力气的样子,除了脸上因为发烧浮出的不自然的酡红,几乎白得能透光。
玉书白无力地摇了摇头:“抱歉,从未听过,你认错人了。”
“认错人?”
李侨官讳莫如深地看着他,嗤笑一声,不知从何而来的憎恨:“你可真能装,从前是我小看了你,竹青公子真是好手段,先是将沧墨长老勾得五迷三道,一口一个师叔,私下也不知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如今又设法冒充世家公子,我这就去求见陈仙君,揭穿你这贱人的身份!”
“咳咳......咳……”
玉书白低头哑哑得咳了几声,面色愈发苍白,不想再同他废话,转身进屋,却被李侨官一把揪住。
虽然生病了,修为却还在,玉书白皱了皱眉,抬手一掀,淳正的灵力便将李侨官掀出几尺远,狠狠地撞在墙壁上。
“你……”李侨官忍着身体传来的痛感,从地上慢慢爬起来,惊愕地往后退了一步。
他的灵力……怎么会这么强大?
他不是没有灵根吗?灵根都没有的人,怎么可能练得出灵力,怎么可能……
眼前的这个少年,不仅眉眼坚毅了许多,看着他的眼神也带着淡淡的不屑,就好像……好像脱胎换骨一般。
好像根本就不是一个人。
第68章 莲藕茯苓糕
“不,怎么可能......”他喃喃道,看着眼前面露不耐的少年,心道:不可能认错,一定是他,那双眼睛,世上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人。
外头的动静突然变大,屋内假寐的顾谋被吵醒了,本是过来等药,想照顾一下玉书白,结果自己却睡着了。
他起身走出去,却看见玉书白扶着门框摇摇欲坠,心里一惊,快步上前扶住他,才发现他的身体滚烫,俨然是发烧加重的样子。
身体突然有了支撑,玉书白便不再逞强,将整个重心都靠在身后宽阔的胸膛上,转头虚弱道:“谢陈仙君。”
“怎么了?”顾谋看着他鬓角的发丝被汗浸透,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好烫,快回去躺着。”
这一幕落在李侨官的眼里,几乎像一个响亮的巴掌,狠狠地打在他脸上。
这样近的距离,如若他真的是冒牌货,陈仙君又怎会不知?
难不成,他真的是......
这时,顾谋才注意到院内有个人还站着,有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显然是一时没认出来。
玉书白若有所思,轻声道:“……学生记得,陈仙君同我说过,从前有一位关系很好的小师兄也在天府山,与学生长得有几分相似,想必是这位师兄太过思念那位小师兄,所以认错了人。”
顾谋这才认真地看了那人一眼,觉得他颇为眼熟,半晌后突然忆起,原来是他!
这些年,他很少与二十四峰的弟子见面,所以自然也就忘了从前那档事,如今这人偶然瞧见了玉书白,恐怕咄咄相逼,才将玉书白欺负成了这副模样。
想到这里,顾谋心生怒意,朝着院内的人冷冷道:“你可以回去了,以后送药这种事交给其他人。”
李侨官一路魂不守舍,走得跌跌撞撞,浑身仿佛失去去了力气,心里却涌上一股无名的恨意,久久难平。
第二日,逆炎长老再去堂内,才发现徐千成还跪在原地,旁边两个婢女焦急难耐,见到他便如同见了救星:“长老,您可算来了,少主已经跪了一夜了,任奴婢如何相劝,都不肯起来,而且还拦着奴婢,若跑去告诉您,扰了您休息,便将奴婢打发出去……”
逆炎长老闭了闭眼睛,沉声道:“你非要如此不可?”
“爹,求您了,给侨官一个机会吧,他真的很想当一个真正的弟子。”徐千成一夜未眠,声音有些飘忽。
“既然你如此坚持……”逆炎长老沉默片刻,像是妥协一般,道:“他这样的身份,入我二十四峰,总得有个让丹清长老不得不收的理由。”
“爹的意思是……”
“外门弟子基本上不参与修炼,这些年来都是你亲自教他,甚至直接输送灵力,才让他修为比寻常人高一些。”
逆炎长老看着跪在地上的儿子,沉沉道:“那便让他闭关一月,水米不送,让他独自突破筑基。”
“为什么要禁膳?”徐千成立马道。
“因为丹清长老以前每次闭关,无论多久,都不会用一粒饭,一口水,你明白为父的用意吗?”说罢,他又冷嘲一声:“以李侨官现在的修为,一个月饿不死他。”
“明白了,多谢爹爹!”徐千成感激地看着父亲,从地上慢慢爬起来。
李侨官要独自闭关的消息传了出去,也传到了丹清长老耳朵里,连这件事的原主得知后,都懵了一下,直到徐千成特意赶来向他解释。
“......”李侨官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看不出情绪。
“怎么了,你不高兴吗?”徐千成没料到他会是这反应,忙道:“你放心,若有什么问题,及时唤人就行,而且以你现在的修为,一定能成功的。”
不知为何,心心念念想要的东西突然触手可及,他却高兴不起来,满脑子都是昨天见到的画面。
内门弟子算什么,不过是众多人里的籍籍无名之辈。
为什么有些人出生就是世家少主,而他苦苦挣扎了数十年,费劲千辛万苦,上天给他的恩赐,不过就是一个普通弟子的身份?
究竟是为什么,世道待他如此不公……
“没什么,多谢公子,侨官很感激。”他公式化地道谢,后者却十分满足,开始着手给他准备闭关事宜,比他还期待。
“今年的莲子比往年成熟得早,山下送了好几篮上来,都给厨房了。”
午后闲时,张嗣晨拿了把扇子在水泗的藤椅上乘凉,接着从弟子手中接过一盘糕点,放在桌上。
“这是什么?”
顾谋看了一眼,鼻尖都是糕点散发的清香,很奇特的气味,甜中带着苦香。
“莲子同莲心一起打碎做糕点,加入糯米、茯苓、山药,再用蜂蜜调味,着实新鲜,不像厨房,只知道炖羹汤。”
见他兴趣不大,张嗣晨撇了他一眼,语气平淡地加了句:“据说是鎏云山的糕点,玉书白把配方抄下来给了小厨房,亲自示范,让他们做出来给弟子们尝鲜,可清热消暑。”
说罢,顾谋立刻拿了一块,方方正正的糕点看着也可爱起来,他咬了一口,顿时感到清香四溢,糯而不粘,莲子的清苦与蜂蜜的甜腻相容,竟意外的和谐。
“小孩子才喜欢吃甜的。”顾谋笑了笑,自己却又拿了一块。
“你看,他平时不显山不露水,遇到事情人也敢杀,一击毙命的手,下了厨房却也做得出这种精致贴心的东西。”张嗣晨突然感叹。
他说得含蓄,意思却很明了,玉书白比他们想象的更加优秀,这样的人,怎会拘于一池之地。
顾谋却笑着摇了摇头,道:“他活得恐怕并不是那么游刃有余。”
自打他知道玉书白在刻意隐瞒自己的耳疾,稍作打听,周围学子竟无一知晓,哪怕是从小便认识的,只当他是天赋异禀的麒麟之子,聪明不凡,殊不知无数个深夜,玉书白独自起来练剑修习,第二天却也神采奕奕地同他们一起听课。
司天阁少宗主这个位置,怎会让一个半聋子来当?
一耳失聪,便意味着感官缺失,在战斗中容易身体失衡,且在防守时也极易被人发现,玉书白竟能将这个秘密隐瞒得天衣无缝。
顾谋不觉得他有多厉害,只是心疼,作为他人口中的玉少宗,他想必活得很累。
“不错,就是有些甜,咱们这些上了年纪的不爱吃。”厨子笑眯眯地捏着藕粉团。
“陈仙君也不爱吃吗?”玉书白随口道。
厨子是干了四十年的老人了,闻言笑道:“你倒是了解尊主,他呀,平日看着淡漠寡言,实则好吃甜食,且嗜辣如命,和清正峰那位真是一模一样。”
“您说的是,沧墨长老?”
“是呀,他们的口味倒是极其搭对,都说七分靠生,三分靠养,估摸着是常年吃同一道菜食,傍同一片山水,有时乍一看,二位主子竟也有几分神似呢!”厨子笑呵呵道。
玉书白看着案板上的藕团,若有所思:“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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