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少年破涕为笑:“嗯!”
糖人吃了一半,又有人给他新的,怎么想都是赚了。
于是一大一小走在街上,小少年屁颠屁颠地跑在前面,霍唯则抱臂跟在他身后。惨死在他□□的糖人儿已被符咒洗了个干净,又被他的体温蒸干,没了影子。
糖人儿铺子的确不远,不多会儿便见一老叟蹲坐在通衢旁的石阶上,身后一柄担子伴烧炭火的熬糖锅,身前一只木箱,木箱上插着三五支各式糖人儿。
“再来一只大老虎!”小少年兴高采烈地指了指霍唯,“他给我付钱!”
老叟才注意到霍唯的存在,她“嗳”了声,摆上大理石板,又放好竹签舀起糖稀,手腕千回百转,须臾间便画就一只铜铃眼儿的斑纹大虫。
她手腕沉稳轻灵,全然不似一个六七十的老叟,倒像是剑修练剑、法修画符、炼器师炼器。
“厉害吧!”小少年也不知道在自豪什么。
霍唯懒得理他,倒是老叟道:“我画了一辈子,熟能生巧罢了。做什么做上一辈子,都能这么熟练。孩儿,你可得学着咯!”
霍唯心道,由此看来,街边画糖人的道理,本质上和练剑无甚不同。
他起了几分兴趣,心中一动,忽道:“可以为我画一个人么?”
“没有我画不出来的。”老叟问道,“公子可否描述一下他的姿态相貌?”
穆清嘉是什么样的?
这倒难住了他。
他们曾一起度过了二十三年的岁月,不,应该是七十三年。五十年前,穆清嘉的时间停止了,霍唯自己的却还在继续。
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中,他长久地注视着他,从只是一截树杈开始,然后在他的指间雕摩下,又缓慢地有了熟悉的人类形貌。
那时他就笃信自己了解穆清嘉的所有模样。
但现在要他用言语形容,霍唯一再琢磨,却难以描绘出那人的样子。
“他是……”霍唯酝酿一番,道:“顽劣、爱欺负人,喜欢惹人生气也爱粘人。”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还是个胡滥温柔的人渣。”
“后生啊。”画糖人的老叟笑得直不起腰,“你这说的,是十恶不赦的仇人,还是屋里藏的俏冤家?”
“我倒是觉得像话本里的狐狸精。”旁边的小少年添油加醋道。
霍唯感觉自己的语言能力被凡人嘲笑了,他脸上有些挂不住,奈何脑子里一团乱麻,实在找不出什么词能概括心里头那人。
“都是。”他只好郁郁道。
老叟笑完了,问道:“就简单说罢。她好不好看?”
“……嗯。”
“那就好说了。”
老叟笑着应承下来,又舀起一勺糖稀,不紧不慢地倒出。糖稀牵出漂亮的琥珀色糖丝,重叠交错,难舍难分。
倒映在霍唯的眸中,便是千般思绪,纠缠难断。
“好了。”
玄衣男子一怔,仔细看向那扁扁的糖人儿。
那是个千娇百媚的姑娘家,一对俏生生的狐耳,翘起的臀后摇着毛茸茸的尾巴,一副撩人春情。
这好像和他想象的不太一样。
他先是皱了皱眉,后来转念一想,黑眸中露了促狭的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
对于情人来说,心上人可不就是狐狸精么?勾得人欲罢不能。不过霍唯想的不是这个,他想的是该怎么拿糖人捉弄师兄。
然后,我写感情线从来没有第三者或是其他乱七八糟的坎坷,攻受都非常纯情,绝对1V1,所有出现的男女角色与攻受都没有恋爱关系。
可能有配角隐晦的单相思,但情谊中更多是其他的执念,而不是爱情。
感情线不虐,可能虐的剧情线只有穆清嘉时间停止后的五十年。重生后都是甜的!!!
所以,不要担心,放心跳坑!!!
·霍唯喜欢嗅茶,清嘉喜欢饮酒。因为清嘉像茶,霍唯像酒。
OOC小剧场:
穆清嘉:我是人渣?你看看你,撩完就甩脸色,甩完脸色就跑。你才是人渣!!!
霍唯凶巴巴唬他一下,然后蹲在墙角怀疑人生。
第22章 梦蝶扑蝶戏蝴蝶
天海一色阁,内院。
自霍唯走后,穆清嘉便乖乖留在亭子里等着。虽说莫名其妙地闹了脾气,但他相信师弟还会回来找他的,不然还真能半途把他撂这里,一个人跑路了不成?
所以他打算在原地等待,省的师弟回来找不到他,又出幺蛾子。
一瓣桃花飘落,浮在杯中酒面上,如同一叶粉色的小舟。
逢此时桃花盛放,桃叶却只挤出一小嘟,努力汲取着露水与阳光。穆清嘉步至亭边花枝下,逗弄着数朵桃花,手中生出淡淡青辉。
在纯净木灵气的滋润下,一颗颗青色的小球从那花心中生出,果实迅速生长,最终挤掉花瓣,涨成拳头大小的青桃。
穆清嘉摘下一颗,浅浅咬上一口,立刻被酸得眉目扭曲。
速成的观赏桃儿本就不会多好吃,那酸涩的口感倒是让他清醒了不少,乱七八糟的情绪都被酸没了,心境焕然一新。
耳畔又断断续续传来隔壁的说话声。
“……真乃‘此饭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尝’,我也是首次见识,多谢贵府款待。”
那个低沉浑厚的声音道。
“哎哎,您这就去了?”小二慌慌张张道,“不会账?”
“绘帐?”那人疑惑道,“我只绘符,不绘帐。算了,这个给你罢,以后有事,去宣宗找步……”
一听“宣宗”一词,穆清嘉把玩在手中的青桃一顿,觉得事情有趣了起来。
“拿个破石头糊弄谁呢!”小二愤怒地打断他,“还宣宗,宣宗哪儿有骗吃骗喝的无赖!”
“不是你主动要送予我食用的么?”那修士也蒙了,“而且凭此牌可换取数千灵石,怎么能叫骗吃骗喝呢?”
小二已经不想听他胡搅蛮缠了,叫道:“快来抓人啊!这儿有个吃白食的骗子!别让他跑了!”
那修士一阵惶然,既觉得不该草草逃走,又与那小二解释不清,唯恐出手伤到凡人,一时间有些迷茫。
眼见着十数名护院侍卫带刀而来,一白衣男子忽而从葫芦洞门内转出,笑意盈然道:“仙友又在开玩笑了。”
那浓眉修士一头雾水,辩白道:“我没……”
穆清嘉睁开眼睛,向他眨了眨,那修士虽不知何意,但还是本能地住了口。
护院侍卫攻势一停,为首那小二识得穆清嘉,问道:“客官,这是怎么回事?”
穆清嘉微笑,举起右拳。莹然青辉中,他掌心中的桃核抽枝发芽,枝干斜斜生至小二眼前,又绽出一树粉白色的桃花。
小二震惊地看着这有悖天常的一幕,知道自己是遇到真神仙了,连忙恭敬作揖道:“小的有眼无珠,不识仙长莅临鄙阁,多有唐突,还请仙长大人大量,饶恕则个!”
“免了,是我们隐瞒在先。”穆清嘉虚扶起他,道,“这位仙友的账便记到我那桌去罢。对了,再上两斛醴泉春,也好让我们尽一尽‘故交之谊’。”
小二不敢再多言,遂引了护院侍卫离开了园子。
耳边重新清净下来,却听那修士不好意思道:“这位仙友,恕在下记性不佳,请问我们从前于何时何处见过?”
那语调极认真,毫无讽刺之意,穆清嘉也没想到,自己随口的托词,竟被他信以为真了。
于是他顺势诓骗道:“数年前的仙盟大比曾缘得一见,阁下风姿令穆某过目难忘。只是时日久远,我一时没能认出,您名唤步……”
然后他像是回忆不起来般,苦恼地蹙了蹙眉。
“步琛,正是在下。”那修士道。
他兴致颇高,引穆清嘉到花藤架下落座,道:“没想到我们六十年前就曾经见过了,如今仙友又救我于水火之中,果真是缘分。敢问阁下高姓大名?师承何处?”
穆清嘉曾在顾霄口中听过“仙盟大比”一词,随意一用,还真让他蒙对了。
他心里哭笑不得,表面仍维持着微笑,道:“免贵姓穆,名天一。一介散修,师承百家,暂居青丘。”
步琛对这个名字无甚印象,只得怪罪于自己的健忘,忙拱手道:“久仰。”
他忽而想起什么,道:“青丘。——穆仙友也是从青丘来的吗?”
穆清嘉心中一凛,笑道:“听你之意,步兄是从青丘而来的?”
步琛听人与他称兄道弟,心中又热络了几分,全然不知穆清嘉把问题又抛给了他。
他诚实地点点头,道:“半月前我在那里与人斗法,只知那里名为‘青丘山’。后来浮玉水榭的仙友告诉我目标往扬州去了,我不明不白跑了半月,就到了这里。”
穆清嘉竟升起了怜惜:青丘山本就在扬州,此人为了寻扬州而离开扬州,到最后竟迷路到千里之外的豫州来了。
但他没有点破,只是静静听着步琛感慨独自游历的艰辛,手上斟了两杯醴泉春,推一杯给他。
“……我奔波这许久,想找个地方修整一番,沉心巩固修为,恰好碰见这座灵气充沛的园囿。”步琛迷惑道,“本想落在此处歇歇脚,那凡人却主动招待于我,最后竟冤枉我吃白食,真是奇也怪哉。”
穆清嘉心中好笑,心道也不知是宣宗哪座峰主教出来的傻徒儿,竟像从未接触过红尘世事一般。
步琛抒发了诸多感慨,总结道:“师傅总说凡界与我辈修仙者习性大相径庭,不要我出山,现下看来,果真个个如猛水野兽一般。”
他觉得凡人是怪胎,殊不知凡人也当他是怪胎。这师徒二人引起了穆清嘉的兴趣,但眼下他关注的是另一件事:青丘山,以及在青丘山与步琛斗法的人。
“这一路旅途劳顿,辛苦你了。”穆清嘉双手捏杯盏,温和道,“穆某先敬一杯,权当为步兄接风洗尘。”
步琛看看他手中的酒,又看看推至自己面前的杯盏,为难道:“师傅说修仙之人要禁酒。”
“修为我不如你,饮酒之事你便不如我懂了。”穆清嘉笑着道,“令师在山中禁酒,是为了约束你专心修行。而在外游历,无需静心,借酒敬日月山川,拜天地鬼神,岂不美哉?”
“确有几分道理,但……”步琛犹豫。
穆清嘉又道:“而且,仔细想来,令师是否从未特别言明,禁止你‘在外’吃酒?”
“此言不错。”步琛轻轻捏住酒盏,“但……我没试过,怕醉。”
“这是凡间佳酿,并非仙酒,小酌一二,微醺而已。”穆清嘉微笑道,“穆某先干为敬。”
说罢,他一仰头,豪气干云地饮去杯中琼浆。
其实穆清嘉只爱细品,不爱豪饮,更不爱酗酒。但他打了要让步琛“微醺”的主意,以便他放下心防,多吐露些讯息,于是便以身作则,先开一个豪饮的头儿。
步琛犹有些抵触,但见穆清嘉如此豪放,便也将酒盏递至唇边,试探着抿上一口。
霎时间,香醇绵长的酒香霸占了他的味觉,他先被辣得咂了咂舌,又沉湎于之后的余香,尝罢一小口,又饮一大口。
“果真是世间美味。”杯盏既空,他才抬起头,双眸闪烁如星,“我从前竟不知有这么好的味道,怪不得师傅要禁。”
“步兄喜欢便好。”穆清嘉满意于他的反应,在替他又斟一盏的同时,像是随意地问道:“不知步兄要寻的‘目标’是谁?我说不定能帮上忙。”
步琛初次饮酒,麦色的双颊上隐隐泛上些许红晕。
“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告与穆弟也无妨。”他道,“师傅要我抓的人,是冥蝶剑霍唯。”
穆清嘉岔气,酒液直直灌进了气管中,一片火辣。他死死忍住咳嗽的欲望,半掩着脸,不紧不慢地放下杯盏。
“说来有些惭愧。”他讪讪笑道,“小弟隐居一个甲子了,却不知这霍唯是何许人也,竟引贵派如此重视?”
他被呛得双颊微红,看在步琛眼中,却是因疏漏寡闻而羞赧的意思。
于是他安抚道:“穆弟不必介怀,尔等不问世事的清修,不识得此人也不是什么大事。”
“只因此人于三十年前,曾闯入我宣宗,盗走我派镇派之宝。那镇派之宝乃我宣山派祖辈传承之物,他那番强盗行径,引得师傅日日烦忧,故而叫我去捉了霍唯来,夺回镇派之宝。”
步琛皱眉,仰头又干一杯闷酒,道:“只是这冥蝶剑不愧久居‘玄机榜’第二而不败,恐怕以我之力,还难以全胜于他。”
穆清嘉不动声色,垂首道:“看来,之前与仙友在青丘山斗法之人,正是这位冥蝶剑了。”
“没错。”步琛已是微醺,没注意到穆清嘉对他改换了称谓。
他回忆道:“半月前,我于青丘山附近的一处荒废洞府中碰巧寻到他,酣战一场。打了三日三夜,灵气已尽,却仍是胜负未分。”
他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赏:“连我等法修也要赞一声好剑法。既轻灵迅疾,又沉着凛冽;既纷繁华美,又兼大巧不工。我修仙百余年来,还是首次见过如此至臻之剑。”
他话锋一转,蹙了眉道:“只是后来,冥蝶剑仿佛顾及着什么似的,不肯再与我缠斗,以至此战不够酣畅尽兴,实乃憾事一件。若有机会,我还愿与他再战上三天三夜。”
“是么。”穆清嘉轻笑一声。
步琛莫名觉得有些冷,但他会错了意,忙辩解道:“当然,他的剑意再完美,也是修仙界的叛徒。该抓时步某绝不会心慈手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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