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少阁都说到点子上了,这种精英,放在现代都是在华尔街运筹帷幄的人才啊。顾励不禁心生赞赏,道:“傅寺丞果然高瞻远瞩,只不过开海禁之事,可以暂时放一放,朕所想的,乃是发行纸钞。”
傅少阁有些意外。
眼看已经到了中午了,顾励索性把穆丞相与傅少阁留下来吃饭,顾由贞送到郭静那里去。
内侍端了饭食上来,今天又是几样时蔬,并一条鲫鱼。穆丞相早听礼部的官员们哭诉过宫内膳食的简朴,今日一见,果然如此,不禁有点心疼了。顾励好歹也是一国之君,吃得还没他们这些大臣家里好呢。
顾励却是食指大动,这鲫鱼尝一口就知道是现杀现做的,滋味鲜美,肉质弹性十足。顾励吃了饭,想起一事来,问穆丞相:“前日朕请穆相寻找的几样作物,不知有没有消息?”
穆丞相道:“那叫红薯的,已经有眉目了。”
傅少阁问道:“不知陛下要找什么作物?”
顾励便把画过的玉米、花生、红薯、土豆拿出来,展示给傅少阁看。
傅少阁说:“这些作物,本土都不曾见过,应当是海外作物。臣差人问问外祖,或许会有收获。”
顾励喜道:“好,这事就交给穆丞相与傅寺丞了。”
内侍收了碗筷,顾励带着穆丞相、傅少阁移入东暖阁内,继续讨论发行纸钞之事。
傅少阁吃饭的时候已经想了许多,有了考量,开门见山地问:“陛下若要发行纸钞,可曾备下金银作为储备?”
穆丞相蚊香眼:“为什么一定要准备金银?”
顾励说:“纸钞的面值购买力,取决于和金银的兑换比例。如果不准备金银并且放开兑换,百姓们怎么可能放心使用纸钞呢。”就比如人民币是可以去购买黄金白银等贵金属的,要发行纸币,一定要开通纸钞与金银的兑换比率。
穆丞相还在琢磨。
顾励继续说:“现在太仓府库内有一百万两白银,朕另从内廷府库取二十万两黄金,作为储备金,发行价值六百万两的钞票,傅寺丞以为妥否?”
傅少阁想了想,点点头:“可以。”
穆丞相蚊香眼:“陛下,老臣不明白,发行六百万两的钞票,为什么不要准备六百万两白银?”
顾励解释道:“因为持有纸币的百姓不会在同一时间全部要求兑换白银,所以朕只需要保证这储备金能供应日常兑换所需就够了。”
傅少阁却问道:“发行纸钞之后,陛下打算几年印发一次纸钞?几年回收一次旧钞?旧钞与新钞的兑换比例是多少?”
傅少阁又问到点子上了,顾励想的是,他赦免全国三年的农业税,那么这农业税,就由每年的通胀税填补,譬如去岁朝廷在全国范围内收取的粮食大约是一千万石,那么,便可以印制等价的钞票投入到民间,相当于把民间的财富抽取上来。因为这么一来,会造成通货膨胀,百姓手里的纸币会贬值,所以这部分收入称为通胀税。
现如今的后楚,贫富差距太大,有的人穷到田地都没有,有的人家富到可以取鱼脑做豆腐,那些靠种地勉强维持生活的人,没有能力参与到经济活动之中,受通货膨胀的影响反而更小。就譬如穆丞相手里只有一元钱,顾励手里有一万元,某一天纸币通通贬值两成,那么穆丞相损失的是两毛钱,顾励损失的是两千元。
三年之后,等底层的穷苦百姓们家里有了余粮,顾励便可以照常收农业税,不必再通过发行纸币筹钱了。
不过顾励是这么想的,却绝对不能这么说。穆丞相当了三朝宰相,想必资产颇丰,傅少阁外祖家又是做生意的。顾励的通胀税,收的就是他们这帮有钱人的财富,顾励若是直截了当把心里话说出来,这俩人还不得拼死反对啊。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有小可爱说要搞个名目让大臣捐款,我记得汉武帝搞过类似的事,要求富裕人家捐军费,当然没多少人愿意捐,汉武帝于是开始搞盐铁专卖了。崇祯也要求过勋戚们掏钱,当时还剥夺了一个勋戚的家产,搞得这人要上吊,之后天降异象,崇祯吓坏了,又把钱还回去了。
其实明朝的百姓们是很有钱的,因为明朝的税收制度不太行,富裕都藏在民间,但是一个国家运行到了晚期,社会板结是必然的,这结果是有钱有权的会更加有钱有权,穷的更穷,贫富差距大。所以安排顾励通过纸币筹钱,我觉得是可行的,不过我毕竟不是金融专业的,这就是个无脑爽文,大家看看就完事儿了哈。
清朝就不一样了,皇室和朝廷非常有钱,但是人民很穷困,因为民间的财富都被抽取上去了。我以前看过一本史书《叫魂——1768年中国妖术大恐慌》,讲的是乾隆33年的事,反正看到最后,发现没有所谓的妖术,那些被捕的底层百姓都冤死了,乾隆对这些蒙冤的人没有任何表态,当时看的我就不舒服,那都是一条条的人命哎!从那时起对清朝的印象就不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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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顾励于是说:“宋时的交会之乱尚在眼前,朕自然不可能想印钞就印钞。十年回收一次旧钞,旧钞与新钞尽量维持在一比一。”
傅少阁道:“陛下可安排好了发行纸钞的人选?”
顾励说:“朕看傅寺丞足以担当此任。”
傅少阁说:“陛下,请恕臣直言,若要让臣掌管纸钞发行之事务,还请陛下答应臣,不可随意印钞。陛下亦知道,纸钞发行太多,会让百姓手中的财富贬值,到时候必将带来极大的祸乱。”
顾励说:“朕和你一样,不想把民间经济摧垮。你放心吧。”
顾励想的却是,三年免税时间过去,即使是最穷困的百姓,只要勤劳耕作,手里也应该攒下了一些余粮,可以换成钱了。虽然经过三年的通货膨胀,纸钞贬值,但粮食的实际价值不会变,所以这些穷困百姓,受到通货膨胀的影响会很小,手工业者会受影响,但影响较小,他所抽取的财富,大多来自那些站在财富顶端的人。
在一个封建社会,这些人完成财富的原始积累的手段都不会太光明。他从这些人手里拿点钱,那不是应该的吗?比起小冰期带来的种种灾害,财富上的损失算不了什么,他自己都把内帑的钱拿出来了,这帮有钱人给点钱怎了?
而且他又不会把这些钱据为己有,拿这些钱发展教育、医疗、兴修水利、治理黄河水患,完善基础设施,服务底层群众,那不是很好吗?!
顾励继续道:“纸钞发行之事,便交由穆丞相主持,傅寺丞主办吧。纸钞要发行几种面额,与白银的兑换比例多少,都由尔等议处。”
傅少阁先行退去。穆丞相留下。
顾励对穆丞相说:“傅少阁这个人,丞相需得多盯着点。”
现在他倒是不怀疑傅少阁办事的能力了,他怀疑的是傅少阁的忠诚。
发行纸钞的事交给傅少阁来办,那他就相当于央行的行长啊。这职务位高权重,若是不加强监督,傅少阁被金钱腐蚀是小,养出一帮朝廷蠹虫是大。
穆丞相道:“印发纸钞之事,自然不能由傅寺丞一人专权,他一个人,也挑不起这担子,扛不下这压力。老臣打算将傅寺丞调入户部,自十三清吏司抽调人手,成立宝钞司,掌管宝钞发行之事。”
顾励点头道:“如此甚好,穆丞相多费心了。”
穆丞相仍旧忧心忡忡的,说:“陛下,这纸钞发行下去,百姓们当真能接受吗?”
顾励站起来,认真道:“改革,就是新的事物取代旧的事物,只要方向是好的,积极的,我相信百姓们会明白的。”
穆丞相也告辞离开。顾励得意地在暖阁里打了个滚,一抬头,就看见顾由贞站在门口,忧心忡忡道:“父皇……父皇怎么了……”
顾励连忙站起来,问道:“贞儿,你不是在母妃那处玩耍么?怎么一个人跑来了?”
他走上前,抱着顾由贞出了东暖阁,就见到俞广乐正等在外头。
原来是俞广乐带他过来的,顾励让俞广乐进来,问他:“办报的事情筹备的如何了?”
俞广乐正是为这事来的,回禀道:“陛下,小人已选好了地方,雇好了人手,朝中关节业已打点,印刷用纸与活字也已准备妥当了。这第一期《大楚晨报》,不知陛下想刊刻些什么内容?”
顾励大喜,找出自己练笔写的那些申论作文,交给俞广乐:“就这些文章,你挑着刊登吧!”
俞广乐翻开一篇,喃喃念道:“《论党争的十大危害》?”
顾励想了想,说:“作者署名就写:顾宜兴。另外,既然是晨报,那还需得有个‘每日天气’栏目。你就写:明天天气晴,风力4-5级,傍晚有小幅度降水,伴有雷电,请注意防范雷雨不利影响。”
俞广乐应了一声,问道:“陛下,那这报纸如何定价呢?”
“暂定一通宝吧。”
俞广乐领命出了宫。
傅少阁忙到深夜,差不多将纸钞的兑换比例和面额定了下来。穆丞相去找吏部尚书左世爵,商议将傅少阁调任户部,为他组个班底的事。
傅少阁自问与这位穆丞相打交道不多。之前王正专权,穆丞相几乎被架空了,傅少阁自然也没那闲工夫讨好他。那天在顺天府地牢内,穆丞相一下子叫出他的姓氏官职来,已经够让人惊讶了,可没想到穆丞相居然对他所知颇深,甚至将他举荐给了皇上。
饶是傅少阁尽力按捺住血液中的兴奋,也明白,他飞黄腾达的日子要来了。
傅少阁在马车中小憩片刻,到了府邸。他的府邸不如聂光裕的五进大厝那般张扬,不过是三楹居舍,够他与家仆们居住。家仆不多,是以近来这府邸内多了一位客人,也仍然是颇为宽敞的。
前几天方从鉴被放了出来,伤还未愈,傅少阁想带他回家,方从鉴却执意要回自己原来的住处。
哪知道方从鉴一回到惜薪司北厂的猫耳朵胡同,便发现事情不太对劲。
家里的门是开着的,走进去一看,床居然塌了?
这也就罢了,家里仿佛是遭了贼,地上一滩黑色的印子,散发着血的腥臭之味,衣柜里的衣服不翼而飞,就连厨房里的盐都空了!
方从鉴望着一片狼藉的家,用家乡话喃喃道:“干,搞么事……”
一路跟来的傅少阁也跟着纳闷,又劝他:“屋子都成这样了,怕是不能住了,去我那处吧!”
方从鉴有些犹豫,被傅少阁再三邀请,只得跟他一起离开,是以错过了每天晚上回到这里来住的乞丐小猫。
方从鉴在傅家住了几天,他身子骨壮实,在地牢内被折磨得奄奄一息,才喝了几天药,身体已见得好转了。傅少阁没碰他,只是偶尔,傅少阁会用一种特别的目光打量他,像是钻研八股文似的,要把他从头到尾,拆解明白。
傅少阁也曾问他:“在牢里受那般的酷刑,怎么忍下的?为何不求饶?”
方从鉴也不明白,忍耐痛苦这种事,对他这样的人来说,难道不是与生俱来的本事吗?
方从鉴无法回答,傅少阁便不再问了。偶尔有时间的时候,他会教方从鉴看书认字,这对傅少阁来说,不过是无聊的消遣,但是方从鉴学得十分认真。
他识字不多,还都是加入叛军之后,上级为了让他能顺利传讯,教了一百多个字。对于能学习的机会,方从鉴是十分珍惜的。
学习、识字,这都是他曾渴望的。
就如同高高在上,站在云端的傅少阁。
都是他一直渴望着的。
傅少阁回了家,与方从鉴说了两句话,草草洗洗便睡下了。第二天一早,傅少阁吃早饭的时候,方从鉴已经从外头回来了——他习惯早起后,出去走动走动,为傅少阁带回春天的风沙,雨天的泥泞,和京城拂晓的讯息。
这天早晨他回来,带回了一份报抄。
这报纸与邸报一般大小,居右写着四个大字《大楚晨报》。傅少阁扫了一眼,这居然是今天第一次刊刻的报抄,而且还是民间报坊发行,傅少阁直觉这报抄意义非凡,然而往下翻翻,看到报中居然以大量篇幅刊登一篇白话文章《论党争的十大危害》。
纸张宝贵,所以书写时都尽量用文言文,文言文已通行了几千年,这些读书人们咋一看连篇累牍的大白话,一时间都有些不习惯。
“原以为是江南复社那帮人的手笔,现在看来,倒并不像。”傅少阁把报纸放到了一边,不再关注。
方从鉴倒是很感兴趣,把报纸上的内容认认真真读了一遍,还认真记下了天气预报。傅少阁已吃了早饭,出门往官署去了。
马车走到半道上,又有些堵。傅少阁百无聊赖,向外张望,宣武门里街上,十几骑并辔前行,把道路堵了大半。
傅少阁认出来,这十几骑高头骏马上坐着的骑士,都是朝中的熟人。为首一人乃是焦烈威。此外还有宫中少监一人,兵部职方司郎中一人,京城守卫数人。
傅少阁喃喃道:“上头要换此人前去辽东?”
到了官署中,果然听说了,陛下任命焦烈威为关锦总督,司礼监少监董鹏为监军,兵部职方司郎中燕自也为军机赞画。据说陛下还曾给了焦烈威三条锦囊妙计,就不知到底能不能派上用场了。
穆丞相办事够利落,下午傅少阁的调令就来了。傅少阁到吏部办手续,在皇城内的官署进进出出,总算是把手续办齐全,明日就能直接去户部上任了。
傅少阁回到太仆寺整理东西,聂光裕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随舟,我听说你要调去户部?在咱们太仆寺待着不好吗?”
傅少阁笑道:“既然入了仕途,擢升黜陟便是家常便饭,南浦兄,你多多保重。”
聂光裕依依不舍地将他送到太仆寺外,只听一声春雷,淅淅沥沥的小雨下了起来。
傅少阁抬头,就看见方从鉴撑着伞,自氤氲春雨中走来。
第一期的《大楚晨报》,俞广乐只印了三十份。一天下来,还余出二十份,俞广乐都收入仓库内存放好,算作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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