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情办完,礼部还需得比照墨卷和朱卷,然后在礼部衙门前的彩亭张榜。张榜后,那些考中会试的举人便被称作贡士,他们还需得向礼部提交亲笔书写的书信,由覆勘大臣将之与试卷比对,确认字迹无误,这会试成绩才算作数。
杨廷璧中了会元,顾励原是想出宫去看看他,提前增进了解,如果不出意外,杨廷璧可就是他将来需得倚重的栋梁之才了。无奈他公务繁忙,只能把这事一直拖着,待终于想起来时,居然都已经到了五月份的殿试了!
他点了穆丞相等八人作为殿试的读卷官,考试前一天,穆丞相把拟定的考题拿来,由顾励勾选其中几道作为殿试题目,顾励选好之后,想了想,又私自加了一道考题,写在题册后头。
穆丞相接过题册看了,登时一怔,对顾励说:“陛下,这道题臣从未见过,也并非出自四书五经,臣实不知该如何作答。”
顾励笑道:“无妨,朕心里自有评判标准,爱卿拿去刊印便可。”
穆丞相无法,只得取了题册,回到文华殿刊印。为避免试题泄露,禁军已将文华殿围住,需得等到明日殿试他们才能出来了。
第二天殿试在建极殿举行,顾励可是特意起了个大早,来到建极殿时,考生们已经在阅读考卷了。听见响动,众人都猜到或许是陛下来了,众人耸动,有些想要抬头偷看一眼,又恐冒犯了天家威严,垂着头不敢动。
杨廷璧却是早就在期盼着这一天。自在福王府中听闻陛下爱惜民力,把文御厨撵走,他便已对陛下心生仰慕,若是今天不看陛下一眼,他岂能甘心?
然而,杨廷璧悄悄抬起头,只看了一眼,便呆住了!
陛下……
是他眼瞎了吗?陛下为什么长着顾宜兴的脸?!
杨廷璧如遭雷劈。
他终于想明白了!
难怪啊!为什么朋友们从辽东回来,见到了陛下,不跟他说陛下的模样,只说自己见到陛下一定会大吃一惊!
因为陛下就是顾宜兴啊!
那些发表在《大楚晨报》上的文章,是陛下写的!
想到此处,杨廷璧心中一跳。他有没有在陛下面前嘲讽过《大楚晨报》上的文章?应该没有,不过他好像曾经在宣城伯府初见陛下时,表露过对那些白话文的不屑啊!
杨廷璧几乎要疯,原来早在初见时,他就已经给陛下留下了这种轻狂印象吗?陛下不会讨厌他吧!
顾励见杨廷璧一直看着他,一副瞳孔地震、痛不欲生的样子,冲他笑了笑,点了点他的考卷,示意他专心做题。
他也能理解自己这马甲一脱,这些人会有多震惊。不过正好趁此机会考验一下杨廷璧的心里素质,要当他的朝廷栋梁,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呢!
顾励走到建极殿内侧的御座上,看看认真作答的考生们。姜文渊等人也在此列,正奋笔疾书,顾励欣慰一笑,让李棠把带来的奏疏放在御案上。
杨廷璧见到顾励对他微笑,心中一定,神思渐渐镇定下来,翻看考卷,可看到最后一道题时,杨廷璧再一次瞳孔地震了。
这道题……这道题怎么回事?精准扶贫?
杨廷璧想了想,暂时先把这道题放下,专心作答前面的题。
殿试的考试是一整天,顾励批了一上午的奏折,有些累了,走下平台,看了看考生们的答卷。讲真的,这种监考官视角是真的爽啊。
不过考生们似乎都很怕他,顾励经过时,这些人动都不敢动,顾励也不想欺负他们了,回到座位上,让御膳房传膳。
考生们的饮食自然也由御膳房负责,内侍们把一桶桶米饭蔬菜搬到了平台上,分发给考生们。
杨廷璧接过饭食,偷偷瞧了陛下一眼,看见陛下的案几上,居然与考生们一模一样,摆着一道清蒸鲈鱼,一道清炒时蔬,并一小碗花生米排骨汤。
杨廷璧心情复杂,其他几位座位靠前的考生们也看见了,一个个都有些动容,陛下果然与传闻说的一般食不求甘,坐不重席!这般勤俭的天子,前朝未有啊!
殿试需得一整天,在日落前结束。顾励用了午膳,回乾清宫陪贞儿午睡,睡醒后便带着他一起到了建极殿,监督他复习上午的功课。
待到了日落时分,考生们该交卷了,还有十来人并未作答完,监考官员只能强行收了卷子,考生们可怜巴巴地看着,眼看试卷集齐,被送到读卷官那里,考生们只得领了行礼,乖乖离开建极殿。
待终于出了皇宫,考生们立刻忍不住问了:“这最后一道题:精准扶贫,不知各位贤兄们是如何答的?”
考生们从未见过如此古怪的题型,七嘴八舌,猜测究竟是哪个杀千刀了想出这种题。
杨廷璧想了想,说:“这道题用心良苦,想必是陛下出的。我等他日若入朝为官,要为民做主,绕不开那些缺衣少食的百姓,陛下减免三年赋税,又免费发放牛种和土豆苗,显然是始终顾念着百姓,是以出了这道题,提前考考咱们。”
众人恍然大悟,一人哭丧道:“原来扶贫是这意思?是我想岔了!廷璧兄,还是你厉害。”
杨廷璧却是叹了一口气,先前他对陛下态度不甚恭敬,但愿陛下别讨厌过他。若是早知道陛下就是顾宜兴,他怎么说也要抓住机会,给陛下留下一个好印象啊!
殿试的试卷已全部交给了读卷官,由他们带到文华殿批阅。这批阅至少也得三天,文华殿由禁军守着,不许任何人出来。
王恭厂已经研究出了一批鸟铳,顾励让人加紧运往辽东,终于松了一口气,这天下午带着小谭出宫走走,透透气。
如今已经是五月份,土豆红薯都在种了,聂光裕被派出去修建水利工程也有好几个月,地方官给他呈送过奏疏,看情况聂光裕的工作进展不错,待到了六月底,梅雨期一来,便是考验他成绩的时候了。
顾励看了一眼天色,无论如何,今年的黄河一定要撑住啊。
他正在想事情,冷不丁被人撞了一下,小谭登时一怒,转身追了上去。顾励这才后知后觉,自己的挂坠被人偷了。
他不由得苦笑,站在原地没动。就在这时,一人头戴竹笠,身着缥衣,走到他跟前时,忽然靠了上来,拿一硬硬的东西抵着他。
顾励身子一僵,问道:“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那人轻声道:“我只要你呢?”
顾励浑身一震,不敢相信,可这声音是那般熟悉,他在梦里不知听过多少回,怎么可能听错?
“奉奉……”
那人修长白皙的手指掀开竹笠,抬起眼睛看向他:“赛先生没将我抛到脑后,可真是我的荣幸啊!”
作者有话要说:啧啧啧,千里迢迢跑回来救老婆,见了面却这么冷淡,奉奉果然是傲娇又嘴硬呢。
昨天头疼没写文,存稿又没有了QAQ,明天一定七点前更新,对不起各位等待已久的读者大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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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顾励已经说不出话来。
他需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控制住自己不要颤抖。
可泪腺无法控制,不知不觉,眼眶竟然湿了。
“Mr.scientist,你怎么不说话了……”陈奉话音刚落,瞧见顾励眼眶含泪的激动模样,嘲讽的话登时也说不下去,推着顾励到了一条无人的小巷子里。
顾励踉跄一步,连忙攀住陈奉的肩膀,他这才发现,快一年没见,奉奉长高了不少!
陈奉顺手扶住他,咬牙小声在他耳边说:“你不要以为主动投怀送抱,我就可以不生你的气了!”
宜兴这家伙,害他日夜担心,急忙忙地赶来搭救,结果回到京城就看见他带着人逛街,压根就什么事都没有!陈奉恼他,更恼自己昏了头。
走到巷子里,顾励迫不及待地抱住了陈奉,别说,奉奉变化挺大的,虽说看着还是纤瘦的少年模样,可这身高,还有这硬邦邦的胸口,是个男人了啊……
陈奉噎住,才叫他不要投怀送抱,这家伙居然就开始公然挑衅自己了,看来——这是在迫不及待地想求原谅了!
陈奉犹豫一下,也抬手抱住了顾励,既然宜兴都这么主动了,抱他一下也不是不可以,再多的就要看他表现了!
“奉奉……”顾励靠在陈奉肩头,擦了擦眼睛,欢喜地笑道:“你怎么回来了?是不是回来就不走了?现在住在哪里?”
陈奉正要说话,忽然听见小谭的声音正在叫:“主人!夷辛——”
他连忙抓住顾励的手,带他穿过胡同,上了胡同口等待已久的马车,吩咐道:“往鸣玉坊去。”
顾励紧紧抓着他的手,顾不上管小谭了,他深怕一眨眼,陈奉又要离开他。
“你还住在鸣玉坊?”
“原先的院落叫人租走了,我又在旁边租了宅子。”陈奉看着顾励,马车内光线幽暗,愈发显得他眸光深邃,他问道:“最近怎么也不在《大楚晨报》上发文章了?”
顾励有些意外,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微笑道:“其他人写得比我好,就让他们写吧。”
这是什么破理由!
亏他在海上的时候一直担心夷辛是不是遇到了危险,还是被狗皇帝卸磨杀驴,或者有其他更可怕的事发生,结果就因为这个?
陈奉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问道:“你为狗皇帝呕心沥血,他说换掉你就还掉你,你还忍得下去?”
顾励脸上挂着情不自禁的微笑,靠着陈奉,紧紧抓着他的手:“你怎么回来了?是不是不走了?”
他把头在陈奉身上蹭了蹭,撒娇道:“不要走了好吗?”
陈奉翘起嘴角,又很快压下去,淡淡道:“那要看你怎么做了。”
顾励抱住他:“要我怎么做,你说。”
陈奉没办法,嘴角疯狂上翘,压不下去了。算了,反正夷辛也看不见。
好不容易到了鸣玉坊,陈奉新租的宅邸果然就在杨廷璧家对面。顾励不知杨廷璧在不在家,怕被他看见,小心低着头,跟在陈奉身后进了门,还没来得及进卧室,陈奉便按住了他。
幸好这厮还记得有下人在,没做出更出格的事,拉着顾励进了卧室。
——拉灯——
看奉奉这热情似火的样子,不用说,在欧洲肯定没有找过别人。顾励心里美滋滋,忍不住偷笑。
陈奉轻轻推了他一把:“你笑什么,你骗我的事,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这事是顾励理亏,他道歉道:“对不起,我不想骗你,可我有我的立场……”
“行了。”陈奉也知道他的难处,他的本意,也不是要看夷辛可怜巴巴地跟他道歉。
“你怎么回来了?是不是不走了?外头那帮人面生,你原来的那些手下人呢?”
“还在英格兰,外头那些是我雇的民夫。”陈奉看着顾励,替他擦了擦脸上的汗,把鬓边汗湿的头发别到耳朵后头,轻轻揉了揉他白皙的耳垂:“我久未见你在《大楚晨报》上发文章,担心你是出了事,所以回来看看。”
他说的轻描淡写,可大老远从欧洲赶回来岂是那般容易的。顾励心头一颤,握住陈奉的手,他就知道奉奉心里头还有他的。
可是,陈奉的下一句话就如一道炸雷,把顾励给炸得几乎魂飞魄散。
他说:“夷辛,跟我去海外,好吗?”
可他非但不想跟陈奉去海外,还想要把这人永远留在自己身边啊。
顾励几番犹豫,只得说:“你让我好好想想,好不好?”
陈奉见他话未说死,便觉得有些希望,点头道:“我会在这里住十天。”
顾励松了一口气,快活起来,握着陈奉的手,和他头碰头靠在一起,说:“你在海外发展得如何?都去了哪些地方?”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顾励听陈奉居然开了一家联合银行,还打算开公司,不免有些担心,劝陈奉千万不要玩火,陈奉说他心里有数,又说他下一步打算去波托西看看。
顾励担心陈奉的安危,劝他不可太冒进了,波托西的银矿的确诱人,可那里捷足先登的殖民者也不是好惹的。
陈奉问道:“你身处大楚,为什么能对海外的世界了如指掌?赛先生这个名字明显就是你编的,你究竟是什么人?难道现在还不能跟我说实话吗?”
顾励为难道:“此乃怪力乱神之事,我一时半会也解释不清楚。待我觉得时机到了,再告诉你吧。”
陈奉听他这么说,心中暗道:夷辛果然是半仙,看来天机不可泄露,我不可逼他太紧。
两人在床上躺了会儿,顾励忽然想起被他抛到脑后的小谭,匆忙坐起来,说:“我那侍卫还在大街上……”
陈奉按住他:“好不容易才支开他,你别出去,写两句话我让人带给他便是。”
顾励想想也是,小谭可是见过陈奉的,若是去把他找来,又要多生事端。
他写了信,交代小谭不要为他担心,交给陈奉一名手下人。陈奉在一边看了,啧啧两声:“你的字怎地还是这般难看?”
顾励还来不及嗔怒,陈奉便自他身后圈住他,握着他的手,说:“陈奉哥哥只好勉为其难来教你写字了。”
说是教写字,可陈奉的气息近在咫尺,顾励岂能静得下心。陈奉故意似的,在他耳边嗤笑他:“还敢分心,若练不好这字,当心奉奉哥哥罚你!”
他吐字又轻又软,罚你两个字像是贴着顾励的耳朵说的。顾励心说快一年不见,这小狐狸勾引人的本事见长啊,自己必须坚持住,坚持……
顾励又躺回了床上,感觉骨头快散了。陈奉闲适地侧躺着,一只手撑着头,另一只手轻轻捻着顾励的发丝把玩,嘴里还盘算着他离开了多少天,按照三天一次来算,顾励欠了他多少次。这怎么能这样算?若当真算起来,那还得了!还有命在吗?顾励连忙坐起来说:“该吃午饭了吧!你吃饱了,我可还饿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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