觅寻心中因为某样猜测而波涛汹涌,脸上仍是一副彬彬有礼,慵懒含笑的模样,笑道:“晚辈这几日神思恍惚,精神不济,先生可否为晚辈把把脉,也好叫晚辈心中放心。”
白发老者笑道:“这有何难,只管伸手过来。”
觅寻便伸了手过去,白发老者按住他的手腕,伸出两指按在他的脉门上,谁知,那白发老者刚刚把上觅寻的脉,瞬间便变了脸色,口中不停念道:“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觅寻见他如此模样,心中一沉,某种猜测仿佛得到了验证一般,不由得沉色道:“先生,晚辈是否如家妹一般,也被人下了‘绝命散’之毒?”
“不不不,这倒没有。”
那老游医脸色复杂地看了觅寻一眼,接着左顾右盼,确定四下无人后,转身关上了厨房的门。
觅寻见他如此,只以为自己中了比‘绝命散’更狠毒的毒,心中“咯噔”一声,脸上仍端得冷静,道:“先生有话,但说无妨。”
老游医这才摸着自己的胡须叹了口气,“公子的确遭人暗算,不过那人下得不是毒,而是一种蛊。”
“蛊?”
觅寻缓缓眯起浅灰色的眼眸,他之前便觉得自己的身体很不对劲,像是被人下了巫术一般,眼下真正听到蛊时,反倒镇静自若,这一点倒叫老游医更欣赏了一分,寻常人听到自己中了巫蛊,哪
有不呼天抢地,惊慌失措的。
“先生脸色如此难堪,莫非在下所中之蛊实在厉害,连先生也束手无策?”想了想,觅寻脸色沉重地补充了一句,拱手道:“在下还有几日活命,还望先生直言相告。”
老游医笑道:“公子误会了,公子所中之蛊并非害人性命的蛊,而是一种情蛊。”
“情蛊?”
觅寻皱眉,不解地问。
老游医摸了摸自己的长胡,叹道:“公子有所不知啊,此蛊名唤‘引凰飞’,相传乃是当年有一个年轻男子不小心闯入巫山族,巫山族里有一位少女看中了那男子,想留他下来招为夫婿,可那男子早已有未婚之妻,且他对她未婚妻情有独钟,说什么也不肯留下来,那巫女为了留住自己的心上人便养了这种能让人移情别恋的蛊,因蛊有令相爱的凤凰最后劳燕分飞之效,故而取名‘引凰飞’”
说到这里,老游医像是在追忆些什么,脸上的神情多了几分叹惘。
“后来那巫女死后,此蛊也随之流传,老夫怎么也想不到,这种蛊竟然会重现世
间咳咳”说到这里,老游医回了回神,看着觅寻道:“公子不必
担忧,此蛊不会害人性命,只会迷惑人的神枢,令人移情。”
觅寻听后,沉吟片刻,道:“敢问先生,此蛊可有破解之法?”
老游医摇头。
觅寻紧接着道:“若无破解之法,那晚辈岂非要与心上之人劳燕分飞?”
现在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他一想起夙九兮便会产生一种莫名的厌恶,为什么会对林守突然生出好感,情不自禁地想去接近林守,就像是被强制性地要求去喜欢他。
林守。
觅寻在心中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从前弥漫在眸底的带着些迷茫的柔波顿散,眸底显出一片清明的冷光。
老游医“哈哈”大笑道:“这世上哪有什么蛊真能让人移情别恋,凡是能移情的都是那些用情不深,心志不坚的人罢了,‘引凰飞’只能一时迷惑人的心智,并不能长久,七七四十九天之后便会自动失去功效。”说到这里,老游医再次想起了当年那个传说,脸上的神情转为叹惋,叹道:“那个巫女既便是养出了‘引凰飞’,也始终不能让她的心上人移情于她,终究郁郁而终啊”
老游医边叹,边出了厨门。
觅寻看着他远去,神情渐渐变得冷酷起来。
想到他这些日子以来被林守玩弄与鼓掌之中,心中便有一股无名火起,他微阖上眼眸,深深吸了口气。
觅寻到底不愧是觅寻,只一个刹那,便想到了应对之策。
他正好借坡下驴,将林守和他背后之人一网打尽!
那双浅灰眸缓缓睁开,眸中嗤弄之意不言而喻,薄唇往上勾了勾,唇边却是一丝笑意也无,尽是一个帝王恼羞成怒后的冰冷杀意。
第56章 念奴娇
在游医的精心医治下,要不了几天,烙惜筝体内的毒很快便排得差不多了,只是身子还有些虚弱,觅寻去看望她时顺势提出玉梁城内条件简陋,不如送她回娆国好好调理,如此一来也好让他安心,烙惜筝虽然心里放心不下落狐寨中的觅衍,但她自这一场大病之中,心中愈加思念母后,便乖乖地点了点头。
第二日,觅寻亲自将她送上了回娆国的马车,且在暗夜阁中调来一队人马护送她回国。觅寻本来想请那位游医一道陪烙惜筝回娆国,如此一来,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按觅寻的说法,是请游医护送他妹妹回娆国,并在娆国小住几日,日后待他回国,必定好好答谢一番。
实则护送是假,笼络人才方是真,自古君王多爱才,那游医医术如此高明,觅寻暗中动了心思,想将其收为麾下。那游医听后摸着白须胡子“哈哈”大笑,道:“山林野鹤,登不得大雅之堂,怕是要辜负公子一番盛情美意。”说完后,意味深长地看了觅寻一眼。
当晚,那老游医便留下告辞书函一封,不辞而别。次日觅寻敲门时,房间里哪里还有白发老者的踪影,连老游医素日不离身的医药木箱和一顶白色毡帽都消失无踪。
觅寻拿起桌上的书信,看完后微微失望地叹了口气。他放下信笺正要出去,窗前一阵冷风吹来,吹得单薄的纸张“簌簌”地抖,轻轻翻了个身,觅寻看了一眼,这才发现,信纸的背面写着用苍
劲磅礴的笔力书写了一句话。
何愁引凰飞,怜取眼前人
觅寻缓缓念了一遍,俊眉微挑,不甚放在心上。放下纸张,便出房门去了,徒留下白纸黑字被又一阵冷风吹得七零八落,恰好吹落到了一旁的砚台上,砚台上的墨滴落在洁白无瑕的纸张上,一点一滴扩散,整张纸都被墨染得污秽不堪,那一句洁白纸上的“何愁引凰飞,怜取眼前人”更是变的模糊不清,墨迹斑斑。
觅寻走出门外后,叫住身旁一个经过的士兵,问他可曾见过林守。
那士兵回道:“林将军一大早便出去了,还没有回来。”
觅寻轻轻“恩”了一声,吩咐道:“林将军回来后,叫他来见我。”
士兵告诺。
林守从外面回到玉梁城中,便被告知觅寻正在找他,让他前去见他。
“他在什么地方?”
“在梅园里。”
林守点点头,抬脚往梅园走去,一条蜿蜒曲折的长廊刚走到头,便听得前方传来不知名的曲音,那音声说优美又稍嫌生涩,断断续续而又随意潇洒,不像是任何一样乐器能弹奏出来的,反像是谁随手摘了一片叶子恣意地含在唇边。
林守却听得一怔。
这乐声
当年他在娆宫中与陛下初遇之时,听到得便是这样一首曲子。
林守像是被穿越时空的某物劈头盖脸地砸中一般浑身僵硬,墨色的眼珠发愣,心却控制不住地“砰砰”跳了起来,激烈如雷,素来冷漠没有表情的面容因为过于的激动而显出一抹异色。
他终于颤抖着迈开了脚步。
隔过几株开得娇艳的梅树,黄昏下一袭皎皎白袍显得格外风流,那人的肩头落了些淡雅玫红的梅花,如瀑般的墨发在背后依着的粗糙壮实的树皮的映衬下,更显得乌黑柔顺,低头敛目,手里举着一片油绿的树叶,神情认真地吹凑一曲不成调的曲。
一曲终,觅寻抬头便见林守神色异常的站在眼前,那双如墨色般幽暗漆黑的眼眸此刻晶亮得可怕,清秀的容颜更是莫名的激动。
“怎么?”
觅寻被他这副样子弄得一头雾水。
林守望住那双与印象中别无二致的浅灰色眼睛,努力控制住心里的激动,话出口时嗓音仍旧颤抖不已,“陛阿寻,你想起来了,是不是?”
见林守这般模样,觅寻忍不住奇道:“我应该想起什么吗?”
“这曲子是你”
话说到一半,林守猛地住了口,他幡然想起自己现在不是当初与陛下相遇的遮月,而是林守。
觅寻看着眼前人欲言又止,眼里的光悄无声息地黯了下去,不复之前那般激动欣喜的模样,浅灰眸一眯,道:“这首曲子怎么了?”
这曲子是当初烙之寒教给他的,他一时兴起才会吹起,眼下见林守对这首曲子反应这么大,觅寻忍不住心中生疑。
“没、没什么只是这首曲子的曲调很特殊,一时令人神往。”
林守垂眸道。
觅寻便笑道:“这曲名叫‘念奴娇’,乃是一位江南女子所作,普天之下会的不过三人,听过的人更是寥寥。”觅寻口中的江南女子,便是烙之寒的生母扇嫔,她在入宫之前本是江南教坊的一名歌伎。“那女子谱完曲后便要烧了曲稿,还是我那皇弟弟悄悄将曲稿偷了出来,才有了今日的成曲。”
觅寻说完后,一时没有人应,抬眸去看才发现眼前的林守神思恍惚,不知在想些什么。
觅寻想起他之前反常的模样和话语,想此事并不那么简单,有意试探,便笑道:“看林副将如此心不在焉,莫名是嫌弃在下吹得不够动听,还是说曾有他人珠玉在前,叫林副将念念不忘,是以
如此欣然,可惜在下东施效颦,叫林副将空欢喜了一场。”
觅寻那番话本是想试探一下林守是否真的在别处听过这首曲子,林守却以为他在试探自己是不是当年那个人,心里一阵激动,险些便要脱口而出自己不是林守,是十年前与他在娆宫中相遇的遮月!
然而理智还是战胜了他的情感,他不能让他发现自己的真实身份,至少现在还不能。
林守为自己留了一个余地,既不承认也不否认,道:“无论我有没有在别处听过,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不要忘了你自己说过的话。”
觅寻讶然地挑了挑眉。
林守话中那句觅寻“说过的话”本是指当年觅寻对他许下的承诺,说要一辈子都照顾他,一辈子都会和他在一起,那句话他自然不能说出口,便转而道:“你究竟何时与夙九兮有个了断?”
夙九兮虽在攻打几百里外攻打落狐寨,但他少则三日,多则五日便会差人送来一封书信,觅寻自然也会回信,两个之间的飞鸽传情早就令林守心中不悦,更别说他曾无意中瞧见觅寻送去的书信
中写着“见字如晤,念之不忘。”
一想起来,林守只觉妒火中烧,脸色也不由得难看了下来。
“原来你说得是这个。”
觅寻边拖长了调子说,边缓缓往梅树后倚靠,荫凉且影绰的树影覆盖在那张清俊绝伦的面容上。
想起来老游医对他所说的引凰飞之蛊,毫无疑问这蛊便是眼前之人所下。
觅寻那双浅灰眸微眯起来,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黑衣黑发,容颜清秀的人,脑中飞快运作,不知在算计着什么,眸底倒映着一片数不清的交横的杈影,密密麻麻,结成一片幽暗冰冷的网,如同冰冷无情的蜘蛛捕猎一般,紧紧得网罗着倒映在他眸影中黑衣黑发的青年人。
最后,那片网冰冷的网化作一抹幽暗的光,在眸底转瞬即逝。
觅寻放松了姿态,双手环抱,惬意地靠在身后的树干上,以漫不经心地口吻,笑说:“这倒令人头疼,以夙九兮这般阴狠毒辣的性子,我若对他始乱终弃,他岂不是要活活地刮了我。”
林守一听,顿时变了脸色,冷下声来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要反悔?”
觅寻摇头笑道:“岂敢岂敢,我到是有个两全之策,不知你肯不肯帮我。”
“你说”
“我要你——”唇边的弧度变得不可捉摸起来,扬手优雅地做了一个“咔嚓”的姿势,薄唇缓缓吐字,道:“杀了他”
那声音低醇而富有磁性,甚至带着些漫不经心得随意,仿佛他只是在说笑一般。
林守听得脸色惊变。
“你说什么?”
觅寻抬眸慵懒地看了他一眼,接着伸手扶额,用懒洋洋的嗓音,不以为然道:“他到底是个皇子,他日若存心报复,倒也不好对付,只有杀了他,方能免除后患。”
“你真舍得杀他?”
林守狐疑地看着他。
觅寻“呵”地笑了一声,懒洋洋道:“不过是个美人罢了。”接着起身走到林守面前,在他耳鬓俯下身,高大的阴影将林守半个身躯笼罩在其中,他玩味地看了他一眼,在他耳边呵着热气,缓缓吐字,“你也不想他日我遭受到夙九兮的报复,不是么。”
林守沉默了许久,转过身来看他,问:“杀了夙九兮,你真的便会一心一意和我在一起?”
觅寻笑着牵起他的手,搁到自己的胸膛前,浅灰色的眼眸深情款款地看着他,柔声道:“我对你的心,难道你还不明白吗。”
那双如银河般魅惑斑斓的浅灰色眼眸情深似海,温柔得仿佛能掐出水来一般。
林守怔怔地望着那双浅灰色的眼眸,整个人溺在那温柔而又瑰魅的银河之中,不能自拔。
怦怦。
谁的心跳得激烈而又清晰。
他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
觅寻唇边的笑意越深,“如此,便多谢林将军了。”说完,奖励似得低头亲了亲他的额头。
林守被他亲的身体微微局促,耳根微红。
其实他答应去杀夙九兮不尽然是因为觅寻的一番话,更重的是,他知道觅寻如今会这样待他,全然是因为引凰飞的作用,可引凰飞总有失效的一天,万一他日引凰飞失去效用,陛下又回到夙九兮身边怎么办。
他看得出来,陛下对夙九兮总是不同于他人的,他当时也想过如何除去夙九兮这个后患,只是还没有想到杀了他,如今这话出自觅寻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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