觅寻俊朗的轮廓,含笑的唇角在这静寂与夕光之中显出油画一般的魅惑与动人。
夙九兮望住那双幽澜瑰丽的浅灰眸,像受了蛊惑一般,神思恍惚了一瞬,等反应过来时,人已经被他带上马,拥入怀中。
觅寻咬住他圆润冰莹的耳垂低笑道:“美人,可要坐稳了。”
话音刚落,高喝一声“驾”,扬起马鞭策动骏马,在夕阳下潇洒地奔腾而去。
留下一地面面相觑,大眼瞪着小眼的士兵。
*
风在耳边猎猎而过。
磅礴巍峨的山峰不断往后退,觅寻穿过小树林,拣了一条羊肠小道直往山顶而去,漫天金光披洒在云层,一轮夕阳挂在群山叠嶂之中,越显出边疆特有的壮丽和浩渺。
夕阳无限美。
觅寻在山顶一颗断树前停下马,下马后伸手去扶夙九兮,夙九兮看了他一眼,犹自跳下了马。
“将军,此地可入得了你的眼。”
觅寻也算是头一等的厚脸皮,受此冷遇丝毫未放在心上,不尴不尬地收回手,接着又翩翩打起描金纸扇,笑说道。
他本就生得一副极好的相貌,此刻在波澜壮阔的山顶苍穹前长身玉立,笑打纸扇,越发衬得他洒脱不羁,说不出的风流倜傥。
夙九兮看着他这样一副模样,瞳仁一深,那双狭长冰冷的凤眸里有了细微的波动,须臾又消失在夕阳暖红色的光中。
“甚好。”
声音是一如既往的冷淡。
见觅寻一直笑吟吟地盯着自己,夙九兮只觉得那种被虎豹盯上的极不舒服的感觉再次回上身,不由得皱眉冷声道:“你为什么一直看着我。”
觅寻像是被他的话逗笑了一般,“哈哈”大笑起来,夙九兮脸色难看了几分,刚要发作,耳边随即徐徐响起一道愉悦低醇的声音。
“将军,我对你的心意,你难道还不知道吗。”
夙九兮的心猛地一跳,默了片刻,偏过头却说:“我以为那天我已经说得够明白”
“将军”
余下的话被觅寻打断。
觅寻像是没有听懂他话中的意思一般,举目望向前方幅员辽阔,大气磅礴的群山彩云,接下去道:“此地虽美,却不及江南灵秀,待来日我带你去江南赏花看月,可好?”
说这话时,他的神情变得从未有过的认真,那双浅灰眸也褪去了戏谑与危险,瞳仁清澈见底,在夕阳下瞬也不瞬地看着夙九兮,竟有些天真般的真诚与期待。
夙九兮瞧得怔住,一个“不”字含在嘴里,却怎么也吐不出来,兜兜转转,最后哑着嗓子道,“好”。
那双浅灰色的瞳仁顿时光彩起来,觅寻伸手搂上他的腰,笑吟吟地拿额头抵在夙九兮的额头处,声音里满是得逞后的愉悦,“美人,你这可算是答应为夫了。”
夙九兮见他笑得如同一只偷了腥的猫,顿时反应过来,不由得变了脸色,冷下脸“哼”了一声便要推开他,刚有所动作,便感到耳边一阵湿润温热。
“将军,可还记得你我之间的赌约。”
低醇慵懒的声音缓缓呵入耳中。
夙九兮动作一滞,便被觅寻趁机抱了满怀,那片优美薄凉的唇擦过他的耳廓,一路耳鬓厮磨,亲吻至他的唇边。
在他柔软冰冷的殷唇边暧昧的流连。
“将军莫要食言才是。”
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唇角勾了勾,深深浅浅地吻了下去。
夙九兮全身僵住。
他原就是阴郁孤僻的性子,而且有很严重的洁癖,当年和宋渐声在一起时两人也是交往许久之后,夙九兮才适应他的亲近,经过宋渐声之事后更是厌恶别人触碰他,此刻他竟能容许这个人抱他,亲他,甚至当他清楚的感受嘴里滑进来一条湿润灵巧的舌头时,也不觉得反感
难道这一切仅仅是因为一个赌?
自然不是。
他夙九兮是何人,又怎么会仅仅因为一个赌便任由他人轻薄自己,不喜欢的话他完全可以推开他,甚至杀了他。
可是他却什么也没有做,甚至可以称得上是顺从的接受觅寻的吻。
“闭上眼睛”
温热低哑的气息喷洒在耳畔。
夙九兮呼吸深了深,在闭上眼睛前,脑子里忽然闪现过一些零星的画面。
比如他每天醒来时第一眼便是这个人端着水笑吟吟地站在塌下,比如夜深雾重,这个人端着一碗冰糖雪梨汤轻轻搁在他案边,灯火下目光不能更柔,又比如初遇之时,这个人立在案下,一身月白袍,薄唇含笑的惑人模样。
夙九兮在这时微微睁开凤眸,神色复杂地注视眼前放大了的俊颜,凤眸中里明暗交替,变化不定。
夕阳西下,夜幕初降之时,觅寻吃够了夙九兮的豆腐才舍得放开他,两个人共骑白马慢慢往回而去。
依夙九兮的意思是想快马加鞭赶紧回到军营,觅寻却不愿辜负良辰美景,美人在怀的难得机会,放缓了马蹄,赏着风景搂着夙九兮,好不快活。
若在往常,哪里容得觅寻这般逍遥,但他二人经过这一吻后,夙九兮对他的态度有了些微妙的变化,不再像之前那样动不动便是一巴掌,有时候甚至对于他手下渐渐不安分的举动也只是蹙了蹙眉,并无多余表示。
如此一来,觅寻笑得越加得意,颇有种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感觉,夙九兮大概是觉得气氛太过暧昧,便出言道:“这匹雪花骢野性难驯,连我帐下最好的驯马师都不能驯服他,你究竟是如何在一夜之间驯服它?”
觅寻搂着他的腰,懒洋洋地笑道:“为夫自有办法。”
夙九兮见他卖关子,淡淡睨了他一眼,觅寻为讨美人欢心,忙赔笑道:“美人有问,我岂敢不答。”
觅寻虽然没有驯马的真功夫,但他与任老三相识数年,平日里少不得见他是如何驯马,听他那一套“驯马经”更是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再加上他本就是个能言会道之人,要让夙九兮相信他的确是个驯马本事高超之人实在是半分也不难。
觅寻正要装腔作势地开口,提高提高自己在他心中的形象,忽然空气变得诡谲起来,只听得“嗖”地一声,一枚暗器在夜色中急速飞来,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寒线。
“小心——”
觅寻猛地打转马头,骏马受惊之下嘶鸣了一声,高抬马蹄,险些将二人摔下马,觅寻很快反应过来,迅速控制好平衡,马蹄颠簸了几下后终于平稳下来。
“没事吧。”
夙九兮没有回答,目光紧紧锁定落在地上的暗器,脸色变得沉重起来。
“有埋伏。”
话音刚落,树丛里应声窜出来一伙黑衣蒙面人,在夕阳最后一点余晖中握着寒光粼粼的刀。
那领头的黑衣人看到夙九兮时,不知为何竟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高喝道:“宋大人有令,杀了夙九兮为宋渐声少爷报仇。来人,给我上!”
夙九兮听到“宋渐声”这个名字,顿时脸色煞白。
第11章 背弃?
温暖的胸膛从后背贴上。
一双大手从后搂住他冰冷僵硬的腰,将人带入自己怀中。
夙九兮苍白的脸色稍稍好转,忍不住回头望了身后的人一眼,觅寻正皱眉望那群冲上来的刺客,察觉到夙九兮的注视后立刻递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接着他明显感觉到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变得复杂起来,夙九兮的神情变得说不出的古怪,但此刻大敌当前,觅寻也顾不得细想。
那群刺客来势汹汹,且个个武功高强,训练有素,实在不好对付,加上觅寻苦于不能在夙九兮面前露相,只能一边护着夙九兮,一边打转马头,左闪右避,寻找合适的机会冲出去。
夙九兮也很快收起神思,拔剑迎敌。
觅寻高超的驭马之术再配上夙九兮精妙的剑术,一时半会,两人竟不曾落下风,反倒是路边横七竖八倒了几具黑衣人的尸体,那领头的黑衣人见此情景,心里一急,冲着觅寻冷声道:“这位公子,我们要得是夙九兮的命,与你无关,你可不要为了别人枉送性命!”
那群刺客杀气凌人,招招狠毒,看似要杀夙九兮,实则招招都是冲着觅寻去的,真正目标分明是觅寻,眼下说要杀夙九兮,劝觅寻不要管,分明是自知不敌他二人联手,设计离间,来个逐个击破。
奈何夙九兮自听得那句“宋渐声”便一直神思恍惚,压根没有注意到他们招式下的玄机,眼下听得他们这样说,不由得屏住呼吸,见身后人良久没有反应,夙九兮心里一丝期望一点一点熄灭,最后变作唇边一抹无声的冷笑。
其实觅寻是看破却不说破,不欲理会,见怀中人身体一颤,连忙讨好般收紧了手臂,将人搂得更紧了一分。
他此刻白衣翩翩,薄唇冷勾,骑在高头骏马上的模样雍容华贵,与生俱来的贵气与久居人上的威严令人望而生畏。
马下的刺客们全是知道他真实身份的,眼下经他斜着眼睛懒懒一扫,看得众人心惊胆战,忍不住伸手一摸脸上的黑布,还在!顿时又松了一口气。
紧接着便听得头顶响起一道懒洋洋的声音,“这可不成,我的人怎能叫人欺负了去。”
说这话时,觅寻有意无意地对着夙九兮的耳廓轻轻吹了口气,然后满意得看着那小片雪白的肌肤变得通红。
“生死与共。”
夙九兮早已习惯了背叛与抛弃,早就做好了孤军奋战的准备,忽然耳边听得这一句生死与共,竟怔在那里半响回不过神来。
马下的刺客见此情景,心中暗道这位主子当真不愧是风流成性,那为首的黑衣人“啐”了一声,冷笑道:“既然如此,我就成全你!”
话音刚落,那群刺客突然变招,招式比之前凌厉十分,夙九兮与觅寻皆是脸色一变,连忙迎敌,也不知那群刺客使得什么剑法,一时间剑招如飞,如骤雨密布,只觉眼前全是刀光剑影,却看不清实招。
夙九兮迎敌渐渐吃力起来,一个不慎被对方虚晃一枪诱入深处,待他发现不对劲时却已来不及收回剑招御防,只听得“噗嗤”一声剑刃入肉的声音,被那黑衣人拿剑刺了一刀。
“九兮!”
夙九兮还来不及感受胸前的剧痛,大脑先是一阵昏眩,打斗声和噪杂声渐渐远去,意识不清中听得有人喊了自己一声,紧接着便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觅寻忙接住他滑落的身体,夙九兮胸前流出的血变成黑色,分明是中毒之兆,觅寻瞧得脸色一变,那张一惯慵懒轻佻的俊脸变得严肃起来。
“把解药交出来”
那群刺客被他突然变得凌厉起来的气势吓得心里直打鼓,嘴里却硬道:“那就看你有没有本事来拿!”
说罢,两方重又交起手来,觅寻不用再伪装自己,全无顾忌之后身手顿时像变了一个人般,以扇为剑,扇势如疾风骤雨,凌厉非常。他一边护着昏迷过去的夙九兮一边与十几个的刺客交战,全然不落半点下风,甚至有好几次直取黄龙,差一点便破了刺客的剑阵。
那群刺客自知不是觅寻的对手,便故意拖延战局,一波一波的上,想打他个车轮战,觅寻心念夙九兮身上的毒,无心恋战,从怀中摸出几枚钢针打了出去,马下的刺客一惊,连忙挥剑去挡,只听得“叮”地一声脆响,钢针被打落在地的同时,包围圈中的雪花骢已扬鞭而去,不见人影。
“首领,他跑了,怎么办?!”
“要是被二皇子知道,那可遭了!”
为首的黑衣人望着夕阳下远去的身影,咬牙道:“他跑不了的,追!”
*
夙九兮在黑暗的树林里醒来时,身边空无一人,四周黑漆幽静,寒星静悄悄地挂在天边。
地上唯洒落一地斑驳的星光。
借着这微弱的星光,夙九兮这才勉强看清自己现在的处境。
他靠在一颗粗壮的大树下,应该是有人特意将他放在这里,胸前虽说闷疼地厉害,伤口却是被人用心细致的处理过并且包扎上了。
夙九兮顿时回想起来之前的遭遇,他和觅寻在半道上遇见一伙黑衣蒙面人,后来他受了伤昏了过去
那他怎么会在这里醒来?
难道是觅寻带他来得?
这么一想,夙九兮立刻抬眸往四周瞧了瞧,像是在寻找谁一般。
周遭树影影绰,不远处的树林中更是漆黑一片,被树枝划破的苍穹黑云密布,月亮隐在厚厚的云层下,树林里四面八方刮来的风寒冷刺骨,而他身边连一堆取暖的柴火也没有,只有一地冰冷微弱的星芒以及一把在星辰下泛着金属冷硬幽光的剑。
夙九兮一开始只当觅寻有事去了,并没有在意,随着时间的推移,仍不见觅寻的踪影,他脸上虽依旧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样,凤眸底的光却是悄无声息得暗了下去。
林子里危机四伏,说不定什么时候那群刺客便会找到他,他想尽快离开这里,奈何稍稍一动身伤口便疼得厉害,疼得他额头直冒冷汗。
他此刻身重重伤,身边却只有一把陪了多年的凤翅剑。
只能孤立无援地坐在树下等死。
幽蓝冰冷的星光透过树叶间的罅隙洒落在他身上,映亮他苍白的脸颊,银甲上沾染的斑斑血迹。
满身狼狈。
被背叛与抛弃的滋味如影随形。
一如当年。
夙九兮面无表情地坐在银树下,抱紧相随多年的风翅剑,在冷风中背脊挺直到有些僵硬,显出几分傲骨铮铮的感觉来。
越是遭人背叛与抛弃后的痛苦难堪,他骨子里的孤傲就越不允许自己懦弱。
生死与共。
真是笑话。
他生性孤僻,一向独来独往,战场上数度生死之战,他单枪匹马冲锋陷阵,哪里需要别人来与他同生共死。
连区区乌合之众都惧怕之人,竟大言不惭地说要与他生死与共,大言不惭地说喜欢他
夙九兮勾唇冷笑。
他觅寻哪里来的资格!
那双凤眸底跳跃着冷漠的光,薄唇异常殷红,如同染了鲜血一般,更将那张阴柔的容颜衬得既冰冷又艳丽。
一如夜色下的昙花,带着绝决般的凄美。
树林里响起沙沙的脚步声。
夙九兮脸色一变,握紧手里的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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