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雷老子害怕。”伏城讨好他,“我今天想上来睡,你别轰我,轰也轰不走。让我睡吧?”
蒋白挪了挪地方。“不让,你吵我睡觉。”
“我不吵。”伏城安安生生平躺一旁,不小心挨着师哥的脚踝。刚伸直腿,一个雷声下来,震得他不好意思吭气。怕什么不好偏偏怕打雷,叫人知道怪害臊,老爸一定又骂自己娇气。
大王在床尾找地方,左选右选看中蒋白脚底那一块,稳稳一压,15斤全落在蒋白脚腕上。
蒋白抽出腿:“这猫压我了。”再转个身,面向右,“我换个姿势睡。”
“换姿势好。”伏城正愁没人陪他说话,“师哥,你要是不困就陪我说说话,或者……等我睡着了再转过去,行吧?”
“我又不是你师哥。”蒋白拉一拉被子,“想聊什么?”
又打闪了,伏城用被子挡住脸,拽旁边:“师哥你到被窝里和我说话吧,我不喜欢看打闪。”
“你不怕憋着啊?”蒋白把他捞出来,“要睡好好睡。”
伏城露出脑袋,右耳钉没了总是觉得空。“睡不着,在你床上睡太危险,万一你爸妈推门进来,我……我就傻逼了。不信你听。”
蒋白静心听,除了雷声,真有爸妈的说话声,还有客厅电视声。门外是一个世界,门里是另外一个世界。
门外的世界可能属于15岁的蒋白,那是他的爸妈,门里的世界才是自己的。
窗帘没拉满,暴雨瓢泼鬼哭狼嚎,雷声忽远忽近。被窝里太闷,伏城没几分钟钻出来:“师哥,要不你陪我进柜子里睡吧?”
“不陪。”蒋白下床检查窗锁。
“陪吧。”伏城坐了起来。
“不陪。”蒋白拉好窗帘。
伏城忌惮隔墙有耳,声音一直很小。“陪吧,师哥以前也陪我睡。”
几分钟后,蒋白右边是人左边是柜墙,柜外是空着的双人床。衣柜确实又高又深,可两个高中男生躺进来还是挤,将将肩膀互挨。
“师哥你现在多高了?”伏城兴奋地问。
“1米87。”蒋白揉着眉骨,“你别再挤我了。”
空间太小,他们只能盖一床被子。柜门拉一半,地上是一盏床头灯,大王还钻进来凑热闹,压得蒋白小腿发麻。
“这样最好了。”伏城从雄武狮子头变成落汤小野猫,师哥在里,自己靠外,再打雷也不怕。
“我怀疑我和你一起犯神经病呢。”蒋白说。空间小,说话听得更清楚,像直接扎耳道。
四条长腿无处安放,相邻的那两条还要摞着。空气不流通,说句话都费劲,还要压着嗓用气音。
伏城吃力地转过身,腿往旁边腿上搭。“不神经,小时候就这样。我一听打雷就哆嗦,被吓着过。”
蒋白将臂伸直,侧身紧贴后侧木板,热出一身汗来。“什么吓着你了?你师哥没管你?”
“打雷着火啊。”伏城听着雨声,习惯性攀住旁边一条胳膊,真硬,这才是能举自己的大狮尾,比片儿里的大猛1还大猛,“狮馆有院子,院里有木头桩,小时候我们师兄弟就在桩阵上练,跳来跳去,谁掉下去就笑话谁。”
蒋白闭眼倾听,想象一个小圆寸跳木头。见过伏城舞狮,顶上狮头架势刚猛,马步也稳,比别的狮头高出不少,非常好认。群狮中一眼能认出哪头是他。
再怎么厉害也有小的时候,估计还哭鼻子。蒋白抿住了嘴。
“后来有一天特别闷,我们还练着,突然天就黑了。”伏城心有余悸,“我爸说,院子里空,木桩容易引雷,叫我们回屋歇着去。他们都进去了,我非要当最厉害的,连跳了几个高桩显摆。”
“后来呢?”蒋白问,把胳膊抽出来。
怀里空了,伏城再攀。“后来师哥着急了,淋着雨叫我回去,前脚刚跳下去,后脚木桩就被雷劈了。师哥,你听过雷劈东西的声音吗?特响,比在天上响得多。”
“雷又不劈我。”蒋白继续抽胳膊,“我上哪儿听去?”
“你真该听听,特响。”伏城不屈不挠地攀,一个要抱一个躲,两人像在柜子里打闹,无奈场地受限,手肘膝盖时不时撞上硬物,咚一下砰一下。
“你别闹了。”最后蒋白把人压住,“柜子塌了!”
伏城笑得认孬。“不闹就不闹。”他喘了口气,小时候也和师哥闹过,两人在凉席上打滚,“我接着说啊……后来咔吧一下子,我当时以为地震了呢,周围变得滚烫。木桩有小脸盆那么粗,劈得只剩一半,木头芯里全是火。”
“然后呢?”蒋白的胳膊越过他,把柜门拉更大,有些憋气。
“然后我就……”伏城擦擦汗,“我就吓着了,再也不敢下雨打雷自己睡。师哥我有点困,等我睡着你再走啊……我不说话了,再说话把你爸妈招来就歇菜了。”
说完就真的闭上嘴。蒋白还不困,继续等,等旁边睡沉了,给他拉一拉被子。
打雷都怕,你不是能得很么?蒋白抿嘴几秒,把右胳膊送到他怀里。
“小娇气包。”蒋白动了下腿,大王喵呜一声。
天不亮,蒋白小心翼翼跨过伏城钻出柜子,回到床上。毕竟卧室门没上锁,爸妈一开门自己不在床上,猫就藏不住了。
藏不住,应该也没什么问题。别人有真实的人生,自己只想养只猫,问题不大。
蒋白侧身躺好,看着他的猫再接着睡。
再有一天一夜,小长假就这么过去了?蒋白吃着早饭,怀疑自己把日期记错了,可再看手机,假期接近尾声。
“儿子,今晚张叔叔做东,去不去?”蒋文辉问。最近儿子心情是好,脸色都好了,失忆后遗症那些暴躁焦虑也没出现。
“他最近喜欢出去,张叔叔和他关系最好,怎么也要去吧。”肖咏沐说,提起这个人又有些犹豫,“不去也行,他说话大嘴巴。万一和你说了什么,儿子你可别信啊。”
蒋白思索拿点什么回屋。“今天不去,作业还没写完。”
夫妻俩也没多劝,吃完早饭各自打电话忙工作。蒋白一会儿一趟进厨房,趁爸妈没留心,搬空了半个冰箱。
“我吃不了这么多。”伏城叼着烧麦,“师哥你吃这个没有,好吃。”
“你吃。”蒋白蹲着喂猫,“明天晚上返校,明早我带你出去,不回家,直接去找你师叔。”
“今天不走?”伏城还当今天就要离开。
“今天不方便送你。”蒋白把洗干净的桃给他,“省着吃,这是最后一个,再吃要下周。”
伏城笑着接过来,刚要啃,被检查肚子。
“下午再吃吧。”蒋白很有经验地按压起来。
伏城只好把桃放下,怪就怪自己这点老底都被师哥摸清楚,连个吃撑的机会都没有。
到了下午,蒋白认认真真写卷子,下学期要进行毕业会考,可他发觉伏城完全不着急。自己不一样,理科的优势荡然无存,尽管爸妈一再强调自己以前如何如何成绩优秀,现在不行就是不行。
不是不愿意学,是抽象理解不了。百以内加减乘除可以,但加上题干,初中程度的题型就已经看不懂了。
唯一的办法只有背,别人去解题,他只能把见过的题型背下来,生拉硬拽往上套,能套多少分得多少分。至于文科,需要记忆的科目,他尽量做到最好。
可再努力,自己也赶不上爸妈印象里的儿子。蒋白滴眼药水休息着,听伏城接了一个电话。
“喂,师叔啊。”伏城吓得要命,“找我……找我什么事?”
“你小子最近玩儿美了,也不知道问问师叔怎么样?”廖程明话里带笑,“师叔今天来看那小子了,看他舞了几套,配你足足的!你等等,我让高昂和你通话。”说完明显是朝谁吼了几嗓,“小高啊!和我们伏家班的大狮头说说话!”
“啊?啊?”伏城躲在被子里,“不是,太突然了吧,我没做好心理准备呢,师叔我……”
“你好。”那边一个干净的男声,“我是高昂,你师叔说你在找狮尾,是吧?”
妈个鸡,说来就来,当着师哥找狮尾这太刺激了。伏城嗓子卡壳:“你……你就是……”
“我就是高昂,以前听说过你们班子。”高昂说,“等月中咱们见见吧,我以前的狮头也不矮。”
伏城正往被子里钻,结果被子没了,师哥掀开它,站在床边挑眉毛。
“谁的电话?”蒋白问。不问还好,一问伏城跑了,看样子要往柜里钻。
他跟到柜前抢手机,伏城又换地方,他只能用身体挤他,一直逼到房门角上。手机抢过来,开公放,那边还说着话。
“……我8岁学舞狮,但一直舞关公狮,所以路数比较稳,你师叔说你学得更早,佛山狮和鹤山狮都可以,是吗?”
“不是。”蒋白捂着伏城的嘴。
声音变了,高昂那边恍惚一下。“喂?还是伏城吗?”
“你找他干什么?”蒋白问。
“我找他当然是聊工作。”高昂猜,“哦,你是他的师弟吧?别误会,我是你们师叔介绍的,我叫高昂。廖师傅说伏城的师哥没了,让我和他磨合。”
“我不是他师弟。”蒋白又头疼,额头抵在墙上,侧耳贴着侧耳,“我他妈是他师哥。”
师哥?高昂彻底恍惚了,不是说伏城师哥没了吗?
伏城脸上落了一只手,瞬间胃部生疼,像那只手进了喉咙里往外掏东西,但马上又不疼了,才知道是太紧张,胃在抽筋。
“师哥。”伏城在手底下说。
蒋白拧着眉,不懂自己为什么那样说。
“儿子,你和谁说话呢?”肖咏沐走到门口听见声,轻轻推开了门。
第43章 警戒心
蒋白手疾眼快, 用身体卡住了门,刚好门只开到一半。
伏城缩站于门与墙的夹角内,上一秒惊慌失措, 下一秒听天由命。
“和谁说话呢?”肖咏沐又推一推, “呦, 是妈的错,妈忘了敲门再进。”
窗外明明阵风徐徐,却像藏了闪电雷鸣。挂钟咔哒、咔哒动着秒针,空调风吹过书架上的自动招财猫, 很久没动过的猫爪竟然在这时动了,滑下来, 抬上去, 做了一个招财的姿势。
门开成45度。
冷汗在后背上流,蒋白单手把住门边,余光里招财猫不断晃胳膊。
“和同学打电话呢。”他迅速结束通话, 用身体隔开两个世界,活物禁止穿行,“妈,你突然推门,吓我一跳。”
伏城贴墙等死, 汗滴瞬间流到了后颈皮。不到半米距离, 隔着门,师哥妈妈的声音把他逼进死角里。
“是妈以前推习惯了,以后肯定敲门。”肖咏沐现在遵医嘱,主治医师说儿子警戒心太强,要给他个人空间,“以前你连门都不关的……哪个同学啊?”
蒋白把手机揣进兜里。“徐骏。”
“徐骏啊。”肖咏沐看到手机一个影儿, “你新买的手机?”
“不是,借徐骏的,打打游戏。”蒋白的视线被门分成两半。左边是伏城,面如死灰,右边是妈妈,亲切关怀。
肖咏沐给儿子擦了擦汗。“不用借同学手机,你也买几部打游戏。平时回了宿舍还能给爸妈发微信,打打电话。你看你……这么多汗。头没疼吧?”
蒋白的身体也分成上下两半,上半身轻松,下半身势必要生根,让这道门还能往开了推半寸,可再往前就没戏了。“不疼。刚练完俯卧撑,有点累。”
说完,两道汗水一左一右流过了太阳穴,在下巴尖集中成一滴。和呼吸声一同掉在地上。
肖咏沐往屋里看了看。“练什么能练成这样?妈把床单换下给你洗洗吧……
“咱们什么时候走?”蒋白突然问。
“什么走?”肖咏沐停下。
“晚上不是和张叔叔吃饭么?”蒋白不急不躁,别人手忙脚乱他必须要稳,“我洗个澡,和你们一起去。”
儿子改主意了要一起去,肖咏沐笑着退出去。“我就说你一定会去,张叔叔你一定记得。你赶紧收拾吧,一会儿妈叫你。”
门已经关上,人也走了,伏城一步都不敢迈,如履薄冰地站着。连续几天的好日子让他开始飘了,忘记自己躲在别人家里,还是绝对不欢迎自己的一家。
汗水滑过膝盖,伏城看了看腿,第一次出这么多汗,怀疑自己失禁。
“走了。”蒋白声音很小,擦了一把汗珠。
伏城点点头。
“你别怕,我妈不凶。”蒋白拉着他往里走,掌心几乎黏在一起,他松了松,换成握他指尖,“就算知道了也没事。”
知道了就他妈出大事了。伏城甩开手,打算今晚家里没人就走。
蒋白像猜出他脑袋里的想法,左臂勾住伏城往回一拉。“闹什么脾气?”
“没闹。”伏城是害怕,“你们出去吃饭我就走,太吓人了,我他妈像个贼似的……”
“不行。”蒋白和他对视,研究他眼里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一滴汗刚好过眉心,顺着鼻子流下来。他搓了搓伏城的鼻梁骨,慢慢松一口气。
“本来今晚不想去的。”他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解释,“想吃什么?给你带回来。”
伏城心里乱,从小光明磊落不低头,不清不楚寄人篱下算什么?要不是舍不得师哥,自己真不受这个气。“你不让我走我就不走啊?等你一出门我就跑。你也别给我带,不差你这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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