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婶找了找,还真找到了一个同款充电器,江月白插上,许久都没反应,他心里一阵失望,索性也没再管它,只放在那儿。
剩下的东西都被处理掉,张婶还给他一个干净整洁的房间,江月白环顾四周,回忆上涌,明明不过十年时间,倒也产生了一种沧海桑田的感觉。
毕竟相较于自然的悠久,一个人能有几个十年?
下午的时候天下起了雨,淅淅沥沥,冷冷清清。江月白见状,今天估计是走不了了,就给欧阳打了个电话告知,随后告诉张婶自己要留宿,这可把老两口高兴坏了,拉着他的手不停说:“过夜好,过夜好,这都多久没在老宅里过过夜了?”
“七年了”江月白恍惚,搬了张摇椅坐在庭院里看雨。
再回到房间的时候,他无意中朝插座哪儿一看,竟然发现mp3亮了起来,江月白诧异地去看,果然看见上面显示着一个正在充电的标记。
没想到,一个十年没用过的mp3竟然还能使用,这无疑是今天最大的惊喜了。
约莫半小时后,充电结束,江月白迫不及待地打开了mp3,一下就看见那被填的满满当当的目录,他随机点进了一个,宋意略微低沉的声音缓缓传来,伴着窗外雨声,让人安宁:
“运动是物体的一种属性,物体的运动不需要力来维持,不受力的物体是不存在的...........”
他一边听着,一边随意的翻着目录,这里面涵盖了许多科目的重点知识点,这些全都是宋意精心准备的笔记,那时候他只以为这是宋意热心助人,并没有多想。现在看看这不下三百个录音文件,才惊觉,原来宋意的心意,从这时候便已经可见一斑。
这么多文件,究竟要准备多久?一次次录下来,再一点点修正,直到把内存全部占满,宋意花了多少心思?
只可惜他那时候还没来得及听到最后,白白辜负了宋意的好心。
江月白时隔十年,终于翻到了录音文件的目录最后,情绪满涨,心里酸涩的不行。
在那目录的最后面,最后一个文件后,江月白定睛一看,竟然发现了一个名为‘考后亲启’的文件夹。
他犹豫着点进去,发现了那最后一个,晚了十年的录音文件。
文件没有名字,只有最简单的录音文件四个字。
江月白的直觉告诉它这是个很重要的东西,而越是重要,就越是小心和害怕,他犹豫许久,终还是好奇战胜了担忧,插上耳机,小心地点进了那个文件。
最开始是一阵轻微的噪声,似乎是物体摩擦的声音,然后突然弹出一阵乐器声,很短暂的试音过程,从声音看应该是吉他,熟悉的前奏一响起,江月白已经猜出来,手臂上轻微的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前奏完毕,宋意低沉舒缓的声音出来,流利的德文从他嘴里遛出,凑成一段段悦耳动听的音符,原曲的轻快清新被宋意改成了一手娓娓道来的慢歌,像在对谁低语。
这是他第一次完整地听宋意唱完一首歌,虽然仍有些青涩,但宋意无疑是很好的完成了这首歌,江月白面色沉重地听完了,双手无意识地攥紧了手里的mp3,一曲终,江月白神色恍惚,正欲取下耳机,突然,在那短暂的停顿后,老旧的mp3里传来宋意的声音:
“江月白,当你听到这首歌的时候咱们已经考完试了,当然,如果你遵守承诺的话。如你所见,这首歌我已经会唱了,所以你还记得我们的赌约吗,你输了,愿赌服输,现在我要向你提一个要求。”
“在此之前,我想告诉你关于这首歌的故事,故事的主人公并不是什么大人物,只是一对平凡的爱人,他们是我的父母,同在德国留学,相知,相爱,相守,我父亲求婚时,就是对我母亲唱的这首歌。”
“这首歌的名字,叫做柏林夜的月光,这也是我想对你说的话。”
“我深深地被你吸引,从身至心,我会一直爱慕你,从之前,到未来的很久很久。”
“江月白,我郑重地请求你,暑假的时候,与我一起去柏林看月光。”
“如有打扰,万分抱歉。”
录音戛然而言,江月白僵坐在床边,四肢僵硬,像是丧失了一切的行动和语言能力,眼角瞥到角落里安静躺着的mp3,思及刚才发生的事,情绪再次奔溃。
他跌坐在地上,大口呼着气,双拳无意识地攥紧丝滑的床单,如一个溺水之人挣扎,粗喘着气,却始终不得要领,几乎不能正常地呼吸。
在那片刺痛过去后,屋子里归于平静,只能听见自己越来越猛烈的心跳在不甘地喧嚣着,跳动着。良久,他把头埋进被子里,四周一片寂静,江月白睁着红红的眼,不眠到天明。
第四十五章
第二天, 张婶早起叫江月白起床,大门紧闭,她试探着敲了敲门, 无人应答, 犹豫了一会儿,她伸手开了门,屋子里一盘漆黑,她叫了声:“少爷”
开了灯, 才发现,屋子里空无一人,只留下一张纸条, 上面写着:“有些急事, 先回去了。”
张婶叹声气, 又将门关好。
“你知道的,你一定知道。欧阳, 没有什么能瞒过你的眼睛。”
通往c市的路上, 江月白正在和欧阳‘对峙’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很早。”欧阳说
“很早?”江月白遗憾,失笑:“为什么你们都知道的比我早?”
欧阳牢牢握着方向盘, 又不说话了, 江月白一夜未睡这会儿本该疲倦不堪, 可他却意外的兴奋,忐忑,惊奇, 惧怕, 无数种情绪混杂,让他没有半点睡意。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欧阳。”
“少爷若不知道怎么办,又怎么会半夜打电话给我。”
“我不知道, 什么也不知道。”他窝在沙发上补眠。
欧阳又说:“那您要是知道的早,又如何呢?”
“至少我不至于像现在这种被傻傻蒙在鼓里十年。”
“回公司还是去二院?”
江月白闭眼:“先去二院。”
他只知道,自己现在迫切地要见到宋意,而再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事。
忐忑又坚决地进了医院,没看到人,就连温衡也没有,他在外面长椅上的等,一直这么等到了下午,才总算见到温衡穿着白大褂匆匆过来,见到他一惊:“哦?咱这得多久没见了。不过我今儿很忙,实在没空和你说话。”
江月白问:“宋意在哪儿?”
许是他脸上的憔悴太过明显,温衡看向他的眼神变得复杂,后又说:“还能去哪儿?去山区当志愿者去了,前天就已经出发了。这会儿早就到了吧,小莫也跟着去了,没个十天半个月是回不来的。”
江月白又跌回椅子上,很小声地哦了一声。
温衡见状,叹声气,正想说些什么,那边有人在喊温医生他又赶紧赶过去了,临别前对江月白说:“小江总,做决定要慎重,我可不想再看到宋意遭什么罪了,要实在不行,就算了吧,没有谁是离了谁就活不下去的,你也是,宋意也是。”
他说完又急匆匆地走了,披上手术服上战场,江月白坐在长椅上,看着眼前熙熙攘攘各形各色的人群,又开始静静地冥想。
诚如温衡所言,这的确是一个需要谨慎做下的决定。
出了二院,欧阳的车还候在那里,他上了车,道:“回公司吧。”
欧阳说:“老爷这两天身体不适,不在公司。”
江月白不再说话,欧阳静静开着车,朝另一个方向驶去。
快到目的地时,江月白睁眼撇了撇周围和老宅很是相似的环境和房屋建筑,又闭上了眼,欧阳停好了车:“少爷,下来吧。”
他下了车,看着眼前这座老式复古的大宅子:“这就是他这么多年的住所?”
这么多年来,除了和江迎安在公司不可避免的碰到,他从未接触过江迎安的任何私人领域,当然也包括这儿。
欧阳点点头:“我就不进去了,就在外面等您。”
“嗯”
他深吸口气,按响了门铃。
仆人开了门,见是他,大为震惊:“江总...您....”
在她的带领下,江月白在这座大宅子里穿梭,越过客厅和楼梯,他们来到二楼的一间屋子前,江月白一进这间屋子,看着差不多的装修和家具摆放位置,说不出的熟悉感。
“这儿就是江董的卧室了,他喝了药正在睡,不过现在也差不多该醒了。”
她抬手正欲敲门,屋子里传来一阵咳嗽声,江迎安的声音传出:“不用了,你下去吧。”
老仆人下了楼,江月白立在门边没动,好一会儿,江迎安才说:“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
门始终没开,江月白也没有打算去推,听到这儿也不惊讶,毕竟只要江迎安想,c市任何人的动静他都能了如指掌,首当其冲的,就是他这个唯一的儿子。
“长话短说吧,我们父子俩之间,也不需要这些弯弯绕绕了。”
江月白未见一丝犹豫,直直地跪了下去。
膝盖触地的声音太过清晰,强烈的疼痛感袭来,他微微皱眉,腰板却挺得笔直。
屋里只传来江迎安时有时无的咳嗽声,除此之外一片寂静,谁也没有说话。
此时无声胜有声。
随着时间流逝,江月白双脚越见酸痛,他额上细汗直冒,却没有半点要起来的样子,无声地和屋子里的江迎安对抗着。
到了中午,老仆人上楼叫他们吃饭,见江月白满脸虚汗地跪在那里,吓了一跳,忙小跑过去扶:“这是干什么呀?跪了多久了?快起来,快起来。”
江月白摇摇头,挥手拒绝。
屋子里也没有半点动静
老仆人犹豫着下了楼,叹声气。
这场对峙还在继续,江月白始终跪在那里,从一开始的背脊挺直,到中途支撑不住的双手撑地,再到最后弯着腰痛苦的坚持着,他一夜未睡,加上奔波了一天,这会儿已经身心俱疲,可他依旧长跪在哪儿,没有半点要起身的念头。
好像只有这样,他才有和江迎安平等谈判的条件。
一晃到了深夜,江月白已经足足跪了一天,脸色青白,浑身冒冷汗,几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江迎安的咳嗽声再次响起,屋子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江月白撑着手臂抬头看向门的方向,等了没一会儿,传来转动门把手的声音 。
他咬咬牙再次把背挺的笔直,迎接着即将到来的碰面,而后门打开了,披着外套的江迎安出现,他里面穿着睡衣,许是因为生病的缘故脸色有些不好,但那双如鹰般锐利的眼眸威力依旧,从上至下冷冷地看着他:“跪了多久了?”
江月白道:“一天。”
江迎安声音嘶哑:“想清楚了?”
江月白点点头。
到底也是生了病的人,江迎安看起来没有公司里那般雷厉风行,只是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势仍在,江月白爱他,恨他,也怕他,只是这会儿这些东西通通被他抛诸脑后。
江迎安道:“既然想清楚了,那你现在跪在这儿干什么?”
“道歉”江月白费劲地说着话。
“道什么歉?”
江月白顿了顿,
温衡说,人间现实,没有谁是离了谁活不下去的,这话不假,但一想到生活里没了宋意,好像人生也就那样了。
江月白低头,轻声道:“我要和宋意在一起,我喜欢上了一个男人。”
江迎安嗤笑一声:“喜欢?你的喜欢能持续多久?”
江月白也笑:“至少比您爱我妈妈爱的久。”
“住嘴!”江迎安猛地抓住门板,略微情绪外泄,克制地看着他:“你....知道什么?!”
“我只相信我自己看到的。”江月白继续说:“我来,是因为我身上留着江家的血,却爱上了一个男人,做不到传递香火的事。但这只是道歉,不是请求。”
“宋意...”江迎安道:“你就不怕我去难为他?”
“您不会。”江月白道。
“为什么不会?”
“您可以试试。”
江迎安再次站直了身体,又问:“你真的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
江月白挣扎着站了起来,脚步虚软,酸痛,他得紧紧靠着墙才能站直,身体上痛苦不堪 。
但说完这句话,那种浑身骤然的解脱感却强烈地席卷了他,那些莫名的情绪,心酸,克制,骚动,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过往一切归档,他的人生也好像重新有了新的意义,江月白眼眶发红,突然觉得好困,好困,但也好畅快,好畅快。
江迎安却道:“你身上流着我的血,也必须继续流下去。生在江家,长在江家,有些责任,你必须要承担。”
江月白回头看他:“什么意思?”
“40岁”江迎安背身,往房间里走:“到了那个时候,不管你和宋意是不是还在一起,但你必须给我生个孩子回来,女人和抚养孩子的问题你不用管,江月白,有舍就有得,这是万古不变的存世之道,这是通知,不是询问。”
江月白笑了笑:“我喜欢男人,从哪里给你抱个孩子回来。”
“我说过,这些你不用管。”
江月白道:“流着江家血的,可不止我一个。”
“别跟我提她——”
“你的这个要求我不答应,至少是现在,我先走了。”江月白咬着牙一步步往前走,江迎安在他身后把门关上。
一辈子太长,只争朝夕。
而他现在,有更重要,更重要的事。
他下了楼,忙给欧阳打电话:“现在过来吧。”
“您出门即可。”
江月白被搀扶着上了车,终于坐下的那一刻,他轻轻叫了一声,揉揉酸涩不已的膝盖:“我这腿都快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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