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星河的胆子一向大,最近更是因为缺觉的迟钝而天不怕地不怕。密室里扮成鬼的NPC蹿出来吓大家,把同组的女演员吓得梨花带雨,连另外一个比路星河大几岁的、以硬汉形象示人的男演员都被吓得蹲在地上不肯动。
只有路星河一个人浑似不觉,面无惊色地按着线路和剧本做任务,最终靠着“人狠话不多”的他,他们组率先通过了所有关卡,在规定时间内完成了闯关。
录制完成后,导演组里一个年轻的女导演激动地直拍他的肩膀:“星河!你胆也太大了!这么多人故意吓你,你都不怕吗!”
路星河木木地看着她:“啊?”
“你真行!”女导演笑眯眯的,心里却觉得他实在和传闻中的不太一样。
传闻中路星河和善又有梗,幽默得可以成为所有人的开心果。他和组里的每个工作人员都能处得很好,哪怕是最最难搞的制片人或导演也没有说他不好的,和他共过事的工作人员更没有不喜欢他的。
圈子里有句话:要看一个演员人好不好,别看他对比他职位高,腕大的人是什么态度,要看他对不如自己的人是什么态度。
这句话放在路星河身上足可印证他的“和善”。
他对上有时还有点儿傲气,从来不逢迎,也不喜欢拍马屁,但对下却从来很体贴,想得也周到。
以前这个女导演曾听一个学弟说,作为人气偶像路星河甚至能记住现场每一个最底层工作人员的名字。在这个时间就是金钱,时间成本就是最大成本的圈子里,像路星河这么愿意在工作人员身上花心思的艺人实在不多见。
但现在却不太一样,路星河在拍摄现场连句多余的话都没有,工作人员和他说话,问几遍才答一句,他像个坏掉了的、反应不灵的收音机。
……
自林霍被警方控制后,他就一直抱着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游刃有余地同陈聪他们打着太极。
而在楚振生到案后,陈聪根据沈听的指示再一次提审了他。可林霍却依然沉默,像一只撬不开嘴的蚌。
常规提审问询至少要两位警员在场,但这回蒋志却只是站在门口,陈聪一个人推门进去,坐下来也并不急着问询,只是抱臂看着林霍。
林霍被盯得无来由地眼皮一跳,下一秒就听陈聪冷着嗓子说:“楚振生和慕鸣盛都已经到案了。”
楚振生是死是活林霍并不关心,但听到慕鸣盛的名字时,他却着实意外了一下。
见他脸色大变,嘴唇张了又阖,心知有了突破口的陈聪趁热打铁问:“你确定要继续保持沉默吗?等审完了他们,你可是一点儿机会都没有了。”
林霍仍然不理他,可呼吸却明显急促了。
陈聪叹了口气:“实际上,该说的他俩都已经说了,本来,我一个人过来是因为我哥们宋辞说,他想知道究竟是谁指使你杀了他哥哥,让我给你一个坦白从宽的机会。只要你说出幕后主使,一切就还有商量的余地。”
听了这话,林霍倒反而松了口气,脸上的冷笑压不住。
且不说他曾三番两次对宋辞痛下杀手,就说现如今宋辞都已经知道宋诗是命丧他手,怎么可能还会这样好心?
陈聪当然也知道他的顾虑,“我确实是为了我兄弟才来见你的……”
林霍压根不信,双手交握两个大拇指百般无聊地绕着圈,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闲适。
“宋辞说你是看着他长大的。他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你会这样对他哥俩。但慕鸣盛到案后,他就想通了。肯定是慕逼的你。既然是被逼无奈,那帐该算在慕的头上。”
“该说的都说了?”不知道听没听得进去陈聪的话,林霍突然开了口,可重复的却还是陈聪前面说的话。
他冷笑了一声:“还是劝陈队长别再在鄙人身上白费工夫了。既然他们都说了,我又还能说些什么呢?”
陈聪知道他不会轻易相信,瞥了眼站在门外的蒋志,半站起身子,压低声音地凑到他跟前,神秘兮兮道:“楚振生杀了楚振棠,药片是慕鸣盛给的……”
林霍煞白了脸色,他认定方才的一切都是陈聪在诈他,却没想到警方居然已经掌握了到了这些信息!一时间连心跳都乱了。
陈聪坐回原位,“刚刚的这些话,我并非是以刑侦支队的身份说的,而是作为宋辞的朋友真的为了你好冒着风险说的。你要是想明白了,想起来有事儿要说,我去把同事叫进来。”
林霍心乱如麻,却还不至于乱了方寸。以他对慕鸣盛的认知,慕先生是不可能被条子抓住把柄的,更不可能随意招认。
楚振生、对!一定是楚振生那个蠢货,连累了慕先生!这么一想,林霍心中已经有了打算——绝对不能害了慕先生,要吐也是吐楚振生。
“坦白从宽是吧……”林霍认命般地叹了口气,“你们想知道什么?只要我知道的,就都交代。”
第199章
林霍所谓的“都交代”, 当然有很大水分。
陈聪没指望他能老老实实地都撂干净。但也早就已经和沈听讨论过,要利用“囚徒困境”让林霍供出楚振生和慕鸣盛。
谁知,老奸巨猾的林霍深谙两害相权取其轻的道理, 一开局就把楚振生吐了个干净,却推说跟慕鸣盛只是点头之交对他的事并不了解。
从林霍口中, 陈聪获知了楚振生放进家族信托里的多处房产, 且再次明确了楚振生一直在为天汇供毒品制作原料的涉毒事实。
在申请紧急搜捕令后, 刑侦马不停蹄地将楚振生那个不具名的“窝点”翻了个底朝天。
这一战大有收获!非但找出了楚振生为防外露而储藏在屋中保险柜的纸质账本,还翻出了他多年悉心整理“战利品”。
这些被整理者标注了日期与地点的录像带与照片,无一不是不堪入目,触目惊心。
照片里, 花一样稚嫩的孩子们都摆出性感且暴露的姿势与年龄可以做他们父亲甚至爷爷的男人们举止亲密。而许多的录像带更是完整地记录了性侵害甚至虐待的过程。这些变态的“狂欢”还大多不是一人的隐秘行为, 有超过半数都是两人以上的多人活动。
在这些录像带中, 警察们还见到了熟悉的面孔。——万都控股前董事长,那个因性侵女童而锒铛入狱的王远国!
有了这些物证以及林霍的口供, 再回过头去审问那个因范芳的指认而被“请”到局子里做客的楚振生,便有如神助,格外得简单。
性侵未成年, 铁证如山,重压之下楚振生否认无门,只得供认不讳。
为求立功从轻, 他还主动向警方提供了参与犯罪的其他人的名单。其中不乏政商名流, 任由谁翻看了这些名单, 都不由地要痛骂一句“人面兽心”、“衣冠禽兽”。
可在被问及是否认识慕鸣盛这个人的时候, 之前配合度很高的楚振生嘴里又开始没一句实话了。
楚振生不是傻子,他与慕鸣盛之间那些只能烂在肚子里的那些事,和睡几个没爹妈的小女孩可不是一个量级的。
况且慕鸣盛其人心狠手辣, 楚振生掂量着,即便日后他自己因罪落网关在了里头,但在外却仍然有家小。——年轻的情人前些年刚给他生了个儿子,这事他对内都瞒得滴水不漏,却仍然没能瞒住消息灵通的慕鸣盛。孩子满月的时候,慕鸣盛还特地着人送来过一份厚礼。
收礼时,楚振生脸上笑眯眯的,直说“慕先生太客气”,私底下却只觉得苦不堪言。
慕鸣盛这一份礼送得太阴损。
他在外头有儿子的事儿,连楚家人都不知道,可没想到,他最想瞒的慕鸣盛却对他有意隐瞒的这一切洞若观火。
这个男人比蛇更阴毒。和平互惠时可以送厚礼,可日后若撕破了脸,这位心狠手辣的慕先生给他的儿子送的可能就是刀片了。
为了避免殃及家人,也为了避免把慕鸣盛和他之间的其他事情牵连出来,在陈聪提到慕鸣盛的时候,楚振生理所当然地选择了打哈哈。
可很快,那份由Whisper发到蒋志邮箱的视频被陈聪当着他的面放了一遍,这使他“和慕鸣盛打过交道,但不是很熟。”的说辞彻底地立不住脚了。
“你下毒杀了楚振棠?毒药是慕鸣盛给的?”
陈聪的语速极缓,用的却是顶顶笃定的语气,盯着楚振生时,更是目光凛凛,像只捕猎的鹰。
坐在审讯桌前的楚振生浑身一震,手抖得像个患了疟疾的病人。
这是一种隐藏多年的阴私被拆穿时,即便死命咬住牙关也会从骨子里冒出的战栗。
楚振生本想着哪怕性侵情节再严重,左不过也就是判个几年。以楚家的声望和人脉,稍微走动便能争取到缓刑的条件。殊不知在此之后,还有这么一劫。
可抖归抖,惧归惧,到底是楚家的子孙,他的脑子还是转得很快的。
“这个视频哪来的?取证流程合法吗?”楚振生面色惨白,但与之前的低头认罪时比起来,他的态度瞬间差得离谱。重重抿了抿的嘴唇惧得发紫,可冰冷的声音却十分铿锵:“这个视频是慕先生当天和我开了个玩笑。枪是假的,台词也是事先设计过的。”
他不是被警察一训话就急着坦白的愣头青,被真枪顶着的时候都没怂过遑论现在?
“警官,在两性关系方面,我或许的确不太君子。可要说我涉嫌杀人,杀的还是自己的至亲,那是绝对没有的事情!我楚振生不缺吃穿,杀了振棠对我又有什么好处?外头谁人不知楚家的人一向团结,我和振棠不是亲兄弟更胜亲兄弟!我怎么可能这么丧心病狂!”
“那么,这个呢?”陈聪从文件袋里抽出了一大叠账本,摊在了楚振生面前:“这个你怎么解释?”
楚振生缓缓地动了动眼珠,眼神在翻开的页面上游走了一圈。他立刻认出,这是一本清晰记录了他与天汇来往的账本。
此后,坚决否认自己杀害了楚振棠的楚振生,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抵赖。
“这有什么问题吗?我是个商人,对方采购的也都是合法原料。”
“哦?是吗?”陈聪看厌了他的装傻充愣,又从一旁的文件袋里抽出一沓纸放到了楚振生的面前——这是依据林霍的口供被高亮过的银行流水单,他指了指汇出账号:“据天汇的林霍交代,这个账号的实际控制方是天汇娱乐,能不能麻烦楚先生解释一下,为什么天汇的涉毒所得在除却成本后,有很大一部分流向了作为合法商人的你的账号?”
楚振生显然没想到林霍会把他卖得这么干净,苍白的脸色肉眼可见涨红,而后青紫起来。
陈聪冷冷地问:“你现在还有什么话说?”
……
夜里,沈听听陈聪跟他汇报审讯进展。
林霍的口供已经完成大半,而楚振生方面,除了在杀害楚振棠一事上仍在死撑之外,其他的犯罪事实也基本已经查明。
但无论是林霍还是楚振生,两人在慕鸣盛的事情上却相当统一,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包庇。
电话这头的沈听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一直在一旁关注着他的楚淮南伸手默默帮他捋平了。
自从慕鸣盛进入警方视野后,沈听已经连着好几天没睡安稳觉,眼下浮出了浅浅的黑眼圈。
在天汇的相关方眼中,天汇的贝隆、林霍已死,楚振生也因涉嫌性侵未成年人而被警方请去喝茶。天汇内部已经乱成一团,人心惶惶。
外界传闻版本多样。有人说天汇今年犯太岁,宋辞也十有八九已经被警方盯上,大家要是不像受牵连最好是敬而远之。
而被更多人笃信的传言则直指贝隆、楚振生突遭横祸是宋辞的手笔,林霍作为宋家兄弟二人的拥趸身死则是宋辞为了夺回天汇主事权不幸付出的代价。一时间,天汇人心离散,不少业务都已经停摆。
可僵尸背后的势力尚未全部清剿,桃木行动也仍在进行中,很多时候沈听仍需借着天汇的名目行事。因此,白天沈听不仅要避人耳目地持续跟进案件调查,还需要每日到天汇坐镇、安抚人心,逐步恢复天汇的正常经营。
可即便其他几大势力已经坍台,但天汇内部的固有派系却仍然分明,群龙无首的各个分支小弟成日没事找事,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天汇所涉及的线下娱乐行业从业人员素质普遍不高,平日全靠顶上的几尊大佛镇着,如今泥菩萨们一一自身不保,底下的人自然是有怨抱怨有仇报仇,几派势力成天惹是生非,暗流涌动之中,身在其中的沈听为了不露锋芒地平衡各方,可谓如履薄冰。
楚淮南心疼他为了与各路人马斡旋忙得不可开交,连饭都没时间吃,恨不得餐餐送到嘴边。
间或,沈听也疑惑:“你的盘子比天汇大这么多,为什么你能这么空?”
楚淮南往他嘴里塞了颗挖成球形的西瓜,笑着说:“正规合法的专业团队和看地盘的野路子自然不是同一种管法。”
嘴巴上道貌岸然的资本家,心里却默默地想:要是集团发展到今天,我却连哄老婆的时间都挤不出来,那岂不是白混了这么多年?
陈聪的汇报进行了半个小时左右,当说到楚振生涉嫌谋杀楚振棠一事时,沈听发现楚淮南叉水果的手明显顿了顿。
他又叮嘱了陈聪几句才挂断电话,看向楚淮南的眼神的眼神里隐隐藏着担忧,却欲言又止。
楚淮南主动问:“怎么了?”
“你还好吧。”这是沈听第二次问他这个问题。
这么在乎他感受的沈听让楚淮南有种心脏柔软到发麻的错觉,他忍不住伸手去摸他的发顶。
“我没事。”
沈听皱着眉说:“楚振生犯罪的证据链条挺明确的。”
楚淮南伸手按了按他的眉心:“嗯。”
沈听把他停留在眉间的手指拉下来,握在手心:“虽然他一直在否认你爸的死是他有关,但你放心,万事只要做过,就必留痕迹,世界上压根就不存在所谓的完美犯罪,无论如何否认,他肯定难逃法网……”
“我知道。”
“所以……”沈听握住他的手心拢了拢,看过来的眼神温柔而认真:“楚淮南,我一定会还你爸爸一个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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