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锋还是帮着齐锐,传讯是逼不得已。杨继东顿时就明白了套路,连忙改口,虚心认错。
我看出齐锐是留不住了,继而从他背后走出,又问齐锋:“我能和齐锐一起去刑侦总队吗?”
“这是传讯,不是请客吃饭!”齐锋回了一句,又冲齐锐说:“走吧,有什么话上83号去说。”(注:刑侦总队代号)
从头到尾,齐锐就没回过齐锋一句话,他料到了一切,处之泰然。他侧过身,温和地看着我:“好好吃饭,打理好家里。”
我的心猛地抽痛了一下,我意识到齐锐就要离我而去。当警察那么多年以来,那种一墙之隔却咫尺天涯,两厢悲苦的场面,我目睹过许许多多,但真落在我身上时才发现竟是这么地无助与恐惧。
我用力摇头,齐锐却微笑说:“乖,你答应过要听我的话的。”
两个刑警走了过来,给齐锐戴上手铐,带他出了大门。我眼睁睁地看着齐锐离开,强逼着自己站在原地,不要动。因为我没有办法,我没有能力让他们不带走齐锐!
大门被“轰”的一声被关上了,一群人风风火火地撤走了。
我一撇头,丰盛的饭菜还没有凉,齐锐却已经被带走了,而那瓶他还没吃上的胃药,也还摆在餐桌上,忘了拿走。
漆黑的审讯室里陡然亮起了一盏晃眼的台灯。灯罩被拧了个方向,强光直直地刺向了齐锐的眼睛。他的双手被固定在审讯椅上,没法去遮,即使瞌上眼睑,仍觉通亮得刺眼。
有人走到了齐锐身边,伸出了一只手,像条蛇一般,缓缓游上了的他的脖颈和脸颊。
“怎么样?你向来只审讯别人,今天换位坐到了这里,不太适应吧?”
姚一弦的声音飘忽而性感,他就像一只身怀剧毒的艳丽蝴蝶,挥扇翅膀间,就能将那些掺了毒素的粉沫扑散而出。
齐锐闭着眼,一动没动。他的衬衣衣领挺括而整洁,衬托起整个脖子的俊朗线条,就如同他的为人一样认真严谨、一丝不苟。
姚一弦勾起了唇角,手慢慢移向了齐锐的领口,解开了他的一颗纽扣,弯下腰,贴近了齐锐的耳垂,轻吹了一口气:“求我吧,你不是很想见孟然么?只要你求我,让我满意了,你就可以随时出去。”
强光之下,齐锐的侧脸显得更加立体,他像是一尊俊美的石膏雕像。
不言不动,惟有缄默。
姚一弦的呼吸倾洒在齐锐的脸庞,他知道齐锐不是俞宁,撩拨、勾引根本无法奏效。可他就是好奇,好奇眼前这个如此英俊的男人为什么会看上孟然?
“政委啊,你看看我吧。”姚一弦侧着头,把唇靠近齐锐的半边脸,语气满是挑逗:“其实,我一直很羡慕安澜和孟然啊,你如果不睁眼看看,又怎么会知道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人能比他们两个更让你觉得快活呢?”
姚一弦的手滑进了齐锐的衬衣里,温热、紧致的躯体愈发点燃了他的兴趣,他想要亲身尝一尝齐锐,这座冰山的滋味一定非比寻常。
齐锐岿然坐在审讯椅上,徐徐开口:“省省吧,你的这套对我没用。”
“哦?不试一试,怎么知道真的没用?”
姚一弦掰住齐锐的下颚,忽地叠上唇去。他那条灵活的舌头像是蛇信子一般,想方设法要去撬开那对闭合的嘴唇。
齐锐不肯张嘴,撇头摆脱了姚一弦。然而,他还是从唇缝里尝到了一种异样的香甜……那是致幻的药物!
不出多时,齐锐的整个身体竟有一种漂浮之感。姚一弦的声音又在耳畔响起,变得空灵而魅惑,忽远忽近,像是无数根轻盈的羽毛环遍周身,轻柔搔弄。
齐锐分明闭着眼,可在那一片强光下,他却看到了几十个飘忽的身影,他们拥有着一模一样的面庞,那是孟然的脸!
所有的“孟然”都向齐锐围拢了过来,他们笑意盈盈,千娇百媚。一个个簇拥向他,贴近他的脸庞,亲吻他的脖颈,抚摸他的胸膛,趴在他膝盖上用手、用口,极尽挑逗之能事,使劲了浑身解数要带他共赴温柔乡。耳畔传来一声声酥软的呼唤,回音阵阵:
“政委。”
“政委啊……”
“你就给我吧,你不是最疼我的么?”
那一个个“孟然”仿佛一只只妖娆的鬼魅,紧紧环绕在齐锐的身畔。而后,他们又慢慢地融为了一个人,她的面目渐渐地清晰了起来。
第83章 与子同袍 30
猝然间,齐锐呼吸一窒,难以置信地低喊了一声:“妈——”
巨大的光亮前站了一个身着白色旗袍的女人,端庄秀丽,温婉大方。她张开双臂,冲齐锐微笑:“小锐,快到我身边来吧。”
齐锐想要伸手抱住那道遥远的幻影,可手指一动,他又霍然怔住——
怎么可能呢?他的母亲怎么可能重现于世?他分明就亲眼看着她在自己面前咽了气!他永远也忘不了母亲死去的那一幕:血淌了半张沙发,染红了那一身雪白的旗袍……
齐锐苦笑了起来,眼前这个虚空幻境直戳了他内心的渴望,但他却深知在繁花锦簇之后,只有一片狰狞枯骨。
内心一旦明朗,眼目自然清明。
此刻,齐锐眼前的陈婉华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坏消散,化骨飞灰。
齐锐忽然想起母亲死前对他说的最后三个字,那甚至不能算是说,只能称为三个微弱的口型——活、下、去……
登时,所有的幻境刹那崩裂!
齐锐霍然睁眼,直视面前的姚一弦:“你确实不简单啊,还懂得利用这些违禁药化作心魔,潜入人的意识里兴风作浪。”
姚一弦靠坐在桌子前,突然抛出了诱饵:“你的那位市长外公在牢里待了那么久,从来没停过喊冤,口口声声说他女儿是被齐则央杀死的。你难道就不想报仇么?如果你肯和我联手,我倒是可以帮你除掉齐则央。”
齐锐冷笑:“牢牢抓住对手的软肋,利用他们最想达到的目的,让他们互相撕咬,从而逐个瓦解。姚一弦,你这招坐山观虎斗,玩得倒是顺手。不过可惜,对于跟你这样的人合作,我一点兴趣都没有。”
“可单凭你和齐锋,要拖到猴年马月才能报这个血海深仇?指望你那个小情人么?他够格么?”姚一弦也笑了起来,“醒醒吧,你和孟然不会长久的,就算姚一弦不在了,阶级却永远存在。在这个时代里,王子生来就是王子,贱民永远都是贱民!
“像孟然这种人卑微、低贱,生来就不和你在一个阶级里。他要想一直和你在一起,只有承受千刀万剐的打磨。到了最后,你得到只会是另一个安澜!好好回忆一下,你的那位前任经历过什么,又是怎么离开你的?你舍得孟然变成那个样子吗?”
齐锐默默听着,突然抬头,风马牛不相及地问了一句:“你有个孪生哥哥在英国过世了吧?”
嚣张的神情自姚一弦脸上一抽而走,他忽然紧张了起来:“你想说什么?”
“你不是很想知道,我在汇丰银行的保险柜里存的是什么吗?不如你让人去你哥哥的公墓看看,检查一下他的骨灰是否安然无恙?”
语落刹那,姚一弦只觉心脏猛地抽痛了一下!他飞快地摸枪,却想起枪已经留给了俞宁。
“你……你敢动他的骨灰?你可真够绝的啊!你不怕我立刻杀了孟然吗?!”姚一弦猛地拽起齐锐的衣领,怒目圆睁,眼里迸出最怨毒的恨意。
齐锐依旧平静,云淡风清:“放心,我和你可不一样,你哥哥的骨灰可以原物奉还。不过,我既然有本事拿到,就不会害怕你的任何手段。要碰孟然,先过我这一关。”
姚一弦咬牙紧逼齐锐:“走!现在就去银行,马上把他的骨灰取出来还我!”
“不好意思,姚所,我现在还处于禁闭阶段。”齐锐不紧不慢道。
姚一弦白皙的额头上青筋微凸,标致的面容因极度愤怒而渐渐扭曲,一个字一个字地下着诅咒:“齐锐,你给我听好了。你最珍视的那个孟然,我会一寸一寸地把他碾碎。你要觉得心疼,我大可成全你,让你陪着他一块儿滚去地狱!”
这一轮,姚一弦自问是败了,他做梦也没想到齐锐竟能拿出一炎的骨灰来作要挟。
放低了底限,违背了常伦,果真是与他旗鼓相当。
话分两头。
这时的孟然正心急火燎地找何启言,何法医原是齐锋的旧部,回了刑侦总队还能说得上话。孟然见到何启言时一再叮嘱,说他必须亲自去拜会齐锋。早前,孟然自行过去,在83号被晾了大半天,却连齐锋的一个面都没见着。孟然想起齐锐还犯着胃病,一阵心疼,他恳请何启言帮忙去示个弱,务必让他再当面求一求齐锋,阐明原委。
自打何启言知道了孟然和齐锐的关系,他对这位一支队队长的看法不禁又复杂了几分。
和安澜一样,何启言也爱屋及乌。只是他深爱的人是安澜,安澜放不下齐锐,齐锐的恋人又是孟然……
所以,兜了两个圈子下来,何启言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帮孟然。于是,他亲自去往83号,敲开了齐总队长的大门,在办公室内谈了将近半个小时。
出来时,何启言冲孟然无奈摇头:“胃药我已经转交了,不过,锋爷他还是不肯见你。”
孟然喃喃道:“那……你能不能再去帮我问一下,问问锋爷……可不可以让我见齐锐一面?”
何启言叹了口气:“不是我不帮你,可锋爷的脾气,我也算是了解,只要是他决定的事,都不会轻易改变。”
孟然失望至极,焦急的当口,他的眼睛忽然捕捉到了一个身穿常服的背影——
那是齐锐?!
孟然顾不得跟何启言话没说完,几步冲上去,一把拽住了对方的一条胳膊,欣喜道:“政委,你没事了吧?”
前方那人慢慢回过了头,平静而礼貌道:“您是找齐教导员吧?他目前处于禁闭阶段,暂时还不能探视。”
孟然忽然愣了,整个人怔在原地,一时间连话都说不上来。
此刻,站在他眼前的是一个和齐锐长得有八分像的青年。相近的修长身材、雷同的帅气五官,惟独在气质上,他还略逊齐锐一筹,眉宇间仍透着淡淡的青涩。准确来说,这个青年更像是齐锐在警校时的样子,意气风发却又静谧如海。
“你……该不会也姓齐吧?”
孟然词穷,目光落到了对方的肩章上,那是实习警员的一拐标志。他确认自己认错了人,只叹天下之大,无奇不有,竟还有人长得和齐锐这样相像。
“孟队您说笑了。”青年不疾不缓地解释,“我叫吴瑕,是警校今年的毕业生,目前在83号实习。”
“你认识我?”孟然狐疑道。
吴瑕并无多话,微微一笑便欠身离开。他径自出了行政大楼,在园区里拐了几道弯,走向了审讯室的方向。
吴瑕有个旁人不知的本事,那便是过目不忘。他不仅不脸盲,且能一次记住人的五官特点。暴动那一晚,他曾在新闻里看到过市特一支队队长的镜头,屏幕下方标注了孟然名字和职务,仅仅停留了两秒。
除了能迅速识人以外,吴瑕还有一个得天独厚的优势,助他在本届毕业生中脱颖而出,被齐锋一眼相中,随即挑进了83号,原因正是他长得极像齐锐。
审讯室的门外,吴瑕还没进门,就遇上夺门而出的姚一弦,风风火火地与他擦肩而过。
吴瑕同样记得这个人,他生得那么好看,可谓堪比尤物,地位还极其崇高,是公安部一把手姚永昌的亲生儿子。
踏进审讯室后,吴瑕先把照射着齐锐的台灯给拧正了。适度的光线下,他总算看清了齐锐真人。那个同他外貌相近的男子有着被时间洗练过的沉着,还拥有他现在所不具备的从容、淡阔。
齐锐抬了眼,和吴瑕眼神一撞:“是齐锋让你来给我做笔录的?”
“不着急,您想说的时候再说吧。”吴瑕道。
“这么随便?”
“您持枪威胁姚一弦的案子,整个黄江警界都有所耳闻。闹了那么大,锋爷却只派我一个实习生过来,他的态度已经很明朗了。”
齐锐只觉这新人还挺有意思,随口又问:“有没有人说过你的长像……”
“托您的福,让我一毕业就进了刑侦总队。”吴瑕毫不避讳,“要不是有幸在外貌上做了您的翻版,兴许我已经被分去交警总队了,做交警倒没什么不好,但我之所以考警察就是为了做刑警。您可以叫我吴瑕。”
“吴瑕?纯洁无瑕么?”齐锐失笑。
绰号纯洁的应声点头。
齐锋来了,他进门的第一件事就是关掉监控,抽出手铐,先把吴瑕跟一个立柜铐去了一块儿。
吴瑕当即就猜出齐锋要干什么,连忙劝道:“锋爷,您别动手!教导员他脸色不太好,看样子还生着病呢。”
齐锋没有答话,径自走到齐锐座前,反手撩起一掌,朝齐锐的脸上狠狠甩了过去。齐锐的嘴角当即就渗血了,他撇过头,静静看着齐锋半晌,眼神冷得像块冰。
“怎么,不服?”齐锋反问,“要不是我,你去的该是看守所,连坐在这里的机会都没有!”
齐锋打开了困住齐锐的审讯椅,吼道:“来啊,发泄吧!我知道你这些年压抑得很,有什么不满,你都可以冲我来!”
齐锐坐着没动,脸上的愤怒却渐渐浮了上来:“你为什么不救她?当时明明还有机会……你为什么不让我救她?!”
齐锋知道齐锐说的是谁。这么些年过去了,他唯一的弟弟就从来没有打开过这个心结。
“你以为她死了,就你一个人心痛吗?”齐锋居高临下,盯着齐锐:“可那又能怎么办?如果当时我们去救了她,不但她会死,我们也要陪葬!一点实际意义都没有!”
齐锋语落的瞬间,齐锐忽地站了起来。他抄起一把椅子,“哐”一下砸在了审讯桌上,玻璃台面倾刻碎裂,明晃晃的台灯被砸翻在地,投映出两个剑拔弩张的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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